爱须心怀敬畏

初曰春/文图

陈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学博士，现为《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著有《山中岁月》《在群山之间》。作品入选中宣部重点主题出版物，获冰心散文奖，三毛散文奖，个人获华语青年作家奖，“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称号等。主编书籍有《中国青春文学典藏书系》《灯盏》《中国短篇小说精选》等。

我平素爱开些玩笑，每回碰见涛哥却不好意思嘻嘻哈哈，即使在微信上发条信息，也得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其实陈涛比我年轻许多，但不晓得什么原因，好多人都跟我一样，习惯于称他“涛哥”。

居然叫我这般自诩幽默的人自觉严肃起来，涛哥莫非拥有特异功能？在决定请他做嘉宾时，我在反复琢磨这一问题。思来想去，我觉得无外乎两个原因：先前在鲁迅文学院学习时，他是老师，身为学生，我不可造次；他是文学博士，论学识涵养，没上过正经高校的我，只能仰望。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

我问如何理解用文学的方式来反映伟大的新时代。这本是一个宏大的命题，甚至有如“陷阱”，很考验人的归纳总结能力。

涛哥却不假思索，给出了答案：“所谓新时代，更多是由一个个具体可触的人或群体来构成，文学能够深入到他们的工作环境与内心，来展现社会的丰富与发展。”

我跟着问：“消防作为新时代的英雄队伍，你希望有什么样的作品来展示他们的风采？”

涛哥答：“同样道理，描写消防队伍，我想要写出他们在危险面前的勇气与豪气，要写出他们在生活当中的快乐与忧愁，要写出他们内心深处的隐秘与力量，最终要写出他们的平凡与伟大。”

他看似脱口而出，实则早已在心里思考过成百上千次。这当然是主观臆断，但我固执地认为，若非有渊博的知识打底儿，说话办事都缺乏底气。

我一度后悔没能及早与涛哥交流，假设在创作消防题材长篇小说《一号战车》前，便能讨来这些观点，我或许能少些遗憾，写得更好。

事实上，很多事情都不能过于主观。前些年，涛哥被选派到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临潭县冶力关镇池沟村任职“第一书记”，我笃定以他的能力，在那里工作是游刃有余的。后来他获得“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荣誉称号，更是证明了我判断无误。

直到读过《在群山之间》，我才意识到，个人又犯了自以为是的毛病。换言之，或许所有人都未曾料想，涛哥会在作品中审视乃至“解剖”自我。

可能是习惯于小说创作的缘故，我很少写非虚构作品，总怕读者窥探到一些所谓的隐私。涛哥却用冷静的目光和理智的文字，将大山里的世界展示给世人，其中不乏曾经的迷茫、焦虑，以及懊恼。

譬如说，最初由于语言不通、水土不服等原因，涛哥常望向窗外的核桃树，去独自品尝孤独的滋味，有时会在风雨交加的夜晚靠喝酒入睡。在我看来，那是他真实而隐秘的内心世界。

他认为，“孤独是一种每个人嘴上说要，内心实则抗拒的东西”，小镇生活让他学会了与孤独和谐相处，并从中找寻诗意。没错，涛哥逐步适应了当地生活，在享受孤独的同时，开启了以自己为视角的“摄像机”，将平常日子记录下来。

实话实说，那种毫无波澜的生活势必成为旷日经久的煎熬，会令我发疯，更甭说去沉下心来创作了。可涛哥则不然，他通过充满灵性的汉字，悄无声息地打开一帧帧画面，那是镜头感十足的呈现。

有个小插曲不得不说。

读完这部书之后，我刚好要去外地举办《龙抬头》新书分享会，临行前我意犹未尽，让外甥小解拿回去读一读，说《在群山之间》很有味道，适合拍部纪录片。在北京电影学院读书的他不以为然，想想也是，非虚构作品往往很难孵化成影视剧，更何况小家伙是科班出身，是从专业的角度去思考的。

我未曾跟其辩论，也没期望小解会阅读这部作品。哪知熊孩子在几天后的深夜发来信息，说自己跟涛哥一样失眠了。我发送了几个问号，小家伙回复道：涛哥把我给打动了，字里行间不乏矛盾冲突，如果有能力的话，真想以此拍部文艺片。

那天，外甥辗转反侧，我却睡得很踏实，一来受涛哥影响，小家伙拥有了大格局，捕捉到了人与世界的沟通方式；再者小解也跟我一般，自然而然地喊起了“涛哥”——我突然发觉，朋友们之所以都喜欢这个称呼，准保是因了他的人品。

常言道，文品见人品，涛哥的作品不单给人以温暖，还传递了某种力量。那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力道看似不大，却四两拨千斤，叫人向上向善。

涛哥在书中说，“在小镇，我慢慢懂得，爱其实是一种能力”“爱，与慢是在一起的。慢，让爱从容优雅，让爱浓烈醇厚，让爱得以维系至远方”。

跟涛哥联系时，我的思绪被他带到了远方，以至于忘了先前准备的问题。回归现实，我问他在乡下工作时有无发现火灾隐患。

涛哥说有，而且不少，例如村巷街道堆的柴火垛，但凡靠近火源，就会帮村民们移走；还有一些农家乐场所的用电存在隐患，也会帮他们整改。

总算切回了正题。

按事先备好的题目，我又问，消防是和平时期最为危险的几大职业之一，从业人员通常与家人聚少离多……

这回刚提了个头，思维敏捷的涛哥便说，消防是大爱无疆的事业，自古忠孝难两全，由于工作的关系，他们肯定会让家人担心，尤其是让父母牵肠挂肚，消防员令人敬重，是实实在在的英雄。

我接着问道：“战斗在一线的消防员多是年轻人，对于年轻一代，您有什么期待？”

涛哥说：“不敢说什么期待，更多是祝福，一是注意安全，保重身体；二是生活幸福，开心快乐。倘若有期待的话，倒是希望人人都能重视消防安全，那是对生命的敬畏。”

我一时语塞，很明显又走神儿了。估摸着在他眼里，我肯定是个不合格的学生。涛哥并不知道，我猛地来了灵感，想好了文章的标题。

谁说不是呢？他爱小镇、爱村民、爱文学，饱含深情的《在群山之间》才能入选中宣部主题出版重点出版物名单，并获得多个大奖；因为爱，消防员才会出生入死、舍身忘己……各行各业莫过于此，不管从哪个角度讲，爱都须心怀敬畏，这近乎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