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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塑造:电影《满江红》反转核心
——基于格雷马斯意义矩阵的叙事分析

2023-09-27闫卓信

西部广播电视 2023年14期
关键词:满江红秦桧张大

闫卓信

(作者单位:海口经济学院南海电影学院)

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讲话时曾指出:“要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把艺术创造力和中华文化价值融合起来,把中华美学精神和当代审美追求结合起来,激活中华文化生命力。”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博大精深,蕴含的爱国精神代表着中国人民共同的价值追求,具有极强的社会导向意义,进一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新文艺形式,有助于讲好中国故事、提高国家文化的国际影响力。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满江红》在立意上融合传统文化与当代审美、社会价值,剧情紧凑、角色具象鲜活生动,突破了传统古装悬疑电影叙事模式。影片将中国传统古宅作为故事空间背景,具有明显的“三一律”叙事结构,在虚构历史叙事基础上创新“悬疑+喜剧”的叙事类型,在角色互动中通俗表达核心价值。在以中华美学精神、当代审美追求、电影票房为导向的当下中国电影市场,《满江红》的成功对同类型、同风格、同导向的电影具有借鉴意义。

1 格雷马斯意义矩阵与六动素理论简介

叙事学虽然是当代文学研究方面的重要理论,但对电影研究影响深远。经典叙事学着重对叙事作品叙事规律的探析,具有结构主义偏向。结构主义学者克罗德·列维-斯特劳斯(Claude Levi-Strauss)用语言学的经验分析古希腊神话的叙事规律,他认为语言之所以能表达复杂的意义,是因为语言是音素之类的成分组合构成的。神话中具有和语言中类似的成分——神话素。通过将神话浓缩为神话素,再寻找神话素中的共性与差别,他发现,所有的古希腊神话都至少包含着两组两两对立的二元对立模式。与此类似,俄罗斯叙事学者弗拉基米尔·普罗普(Vladimir Propp)将故事人物归结为七种角色类型(行动范畴),他们分别是英雄或受害者、施惠者、帮手、公主、要找的人、派遣者或发出者、假英雄[1]。

为了呈现叙事作品的内部结构和厘清各要素间的关系,法国结构叙事学者阿尔吉达斯·朱利安·格雷马斯(AlgirdasJulienGreimas)继承并进一步推演了列维-斯特劳斯的二元对立结构模式,他提出:所有叙事文本的意义深层结构是建立在一组核心的两项对立的基础之上。假定A 与B 为核心对立项,(-A)、(-B)则为相关是对立项,A、(-A)、B、(-B)为4 个端点,组成四边形意义矩阵。在三组六对关系中,同正(+)和同负(-)为对抗关系,异字母正(+)和负(-)为互补关系,同字母正(+)和负(-)为矛盾关系。

普罗普提出的七种角色类型理论建构于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相关角色类型鲜见于他国故事中。为了扩大理论适用范畴,格雷马斯对普罗普的七种角色类型理论进行了修正,提出了发出者、主体、接受者、敌手、客体、帮手等概念,被称之为格雷马斯六动素理论。发出者,即任务的发起者;主体,即发出行动的人;客体,即被行动争夺的对象;接受者,即利益的受益者;帮手,即帮助主体实现目标的对象;敌手,即阻挠主体实现目标的行动素[2]。

2 《满江红》三组六对意义关系

叙事性文艺作品大多是通过对人物和人物的活动及其相互关系的描写来刻画人物性格、塑造人物形象、揭示生活意义、展现人生理想的[3]。电影《满江红》讲述了南宋绍兴年间,岳飞死后4 年,国家外忧内患叠加、政权岌岌可危,宰相秦桧率兵与金国会谈。会谈前夜,金国使者死在宰相驻地,所携密信丢失,而密信很有可能记录着秦桧通敌的证据。秦桧速命小兵张大、亲兵营副统领孙均查找凶手,暗中命何立查找密信,设置两条并行的叙事线索。

张大借密信做局,试图除掉秦桧身边文武官员,揭露秦桧的卖国行径,刺杀秦桧,将岳飞遗词《满江红》公之于众,激发将士爱国情怀,是爱国(A)的代表。秦桧勾结金国,出卖国家利益,是卖国(B)的代表。据此,推导出对立项非爱国(-A)和非卖国(-B)。梳理后,对抗关系为爱国(A)与卖国(B),非爱国(-A)和非卖国(-B)。互补关系为爱国(A)与非卖国(-B),卖国(B)与非爱国(-A)。矛盾关系为爱国(A)与非爱国(-A),卖国(B)与非卖国(-B)。这些关系组成的矩阵如图1 所示:

图1 电影《满江红》意义矩阵

根据这4 个端点可以获得电影《满江红》的意义矩阵,并找到故事中人物在意义矩阵中所处的位置。在所构建的意义矩阵中,张大、秦桧作为对抗的核心,处于(A)与(B)关系之间。围绕在张大身旁的一群小人物打更夫丁三旺、马车夫刘喜协助并参与计划,具有相同精神内核,处于(A)与(-B)之间。武义淳作为皇亲国戚,借在宰相府任职和查办案件之机搜集秦桧卖国证据,他的行为并非爱国也非卖国,而是出于巩固皇权的目的,处于(-A)与(-B)之间。追随秦桧的文武官员如何立、王彪等,直接参与了秦桧的卖国通敌计划,同样也是卖国行动的参与者,处于(-A)与(B)之间。张大的家国情怀感化了态度中立的孙均,孙均加入张大的计划中,也处于(A)与(-B)之间。歌女瑶琴机缘巧合误入张大的计划中,出于对张大的夫妻感情而不是爱国与卖国目的,处于矛盾关系之间。该三组六对关系也是全片的叙事线索。

3 对抗关系:角色具象反转

张大与秦桧是核心的对抗,表层是智谋能力的对抗,而深层则是卖国通敌与爱国精神的对抗。武义淳作为皇亲国戚,暗中收集秦桧的卖国证据,企图扳倒秦桧,是皇权与相权的对抗。在两条对抗关系之下,电影从精神价值内核出发,通俗表达核心价值,由内及外塑造角色具象,将反转融入角色具象、故事情节中,以角色互动推动故事的发展。张艺谋接受采访时说:“万事离不了人物,要围绕人物来谈反转。”[4]陈凯歌也曾指出“写戏先写人。[5]”电影《满江红》在设置对抗关系时,以角色性格为基点,设置角色具象反转。喜剧演员沈腾饰演的张大以滑稽可笑的肢体行动和语言塑造了兵痞的形象,此时观众无法将其与后期具有崇高家国情怀的人物相联系。雷佳音饰演的秦桧阴险多疑,令何立杀掉所有见到密信的人,不惜牺牲他人性命来保全自己,不具有理想中勤政为民的宰相形象。

区别于张艺谋前期拍摄的同杂糅类型电影《三枪拍案惊奇》的角色荒诞叙事和《悬崖之上》的扁平人物悬疑叙事,《满江红》角色具象成为喜剧与悬疑类型相互过渡、穿插的接合点,也是故事发展的推动者和矛盾、高潮的制造点。《满江红》以扁平人物和圆形人物在故事发展中的互动来制造喜剧和悬疑效果,易烊千玺饰演的孙均稳重内敛与张大形成鲜明对比,在查案过程中两人亦庄亦谐。笑星岳云鹏饰演的武义淳刚出场时老成持重,与冷漠阴险的何立的斗争中多次被发现破绽,惊险环境中为脱身自保,只得偷奸耍滑,妄图蒙混过关。形成角色具象前后对比,在故事进程中多次发生角色具象反转。将角色具象反转融入故事情节,并切换故事情节,产生惊中有喜、喜中有惊的叙事效果。角色具象反转也成为故事情节反转的节点,作为“加号”联通“悬疑+喜剧”。

4 互补关系:角色推动故事反转

两条互补关系阐明了两组人物是如何实施计划与引对方入局的。在张大做局的过程中,以角色观念、目的的反转,增加悬疑效果、推动故事发展。其一是角色生存观念的反转,丁三旺被审问时,故意诬陷亲兵统领王彪求生,王彪被杀后,丁三旺又劫持张大求死,为计划实施作铺垫。刘喜单独刺杀何立求死,被擒后供出计划为家人而求生。张大为求生而查案,后又为实现目标而求死。秦桧替身为荣华富贵而活,后又为做回自己而求死。

其二是角色目的反转。故事伊始,张大查案向观众传递出其是为了保全性命,而在马车旁与刘喜密谈行刺秦桧时,其目的发生了反转。何立表面协助查找密信,实则消除密信,是寻物与消除证据的反转。武义淳表面替秦桧查案,实则收集通敌证据,企图为秦桧定罪。孙均参与张大计划后,态度从中立到被张大的爱国精神所触动,最终揭露秦桧。张大最终目的是让遗词《满江红》重现人间,还岳飞清白,非刺杀秦桧而是让其活着被世人唾骂。这种不以杀戮、恩仇、政治为目的的浪漫主义目标,鲜见于世界范围内同类型电影,角色目的的反转推动情节向高潮发展,也是本片的亮点之一。

5 矛盾关系:角色心理反转

在矛盾关系中,更多的是呈现局外人面对家国情怀、生死时所表现出的矛盾心理,瑶琴、秦桧替身是局外人的代表。瑶琴偶然进入张大计划,被审问时,为了能活下来而吃掉密信,求生欲望强烈;后被张大的家国情怀感染,加入计划,提审时用匕首刺杀秦桧、何立,已不惧生死,其心理透视出普通人在面对家国情怀与生死时的矛盾选择。秦桧替身为了荣华富贵,冒着生命危险,甘愿听命于秦桧,后在假扮秦桧探访岳飞监牢时,被狱中墙壁上留下的岳飞遗词《满江红》触动,在被挟持、面对众人时的关键时刻,选择做回自己而放弃荣华富贵,酣畅淋漓领颂遗词《满江红》,选择用自己的生命记录历史真相。其心理透视出小人物在面对历史真相与自身生命价值时的矛盾选择。

6 英雄与奸臣具象:融合三位一体的反转

根据格雷马斯六动素理论的能指与所指,电影《满江红》将故事的主体、发出者、接受者三位一体地融合在角色身上,塑造英雄与奸臣具象。孟丽娜认为,如果主人公集发出者、接受者与主体于一身,那么,影片就多少具有了某种个人主义的意识形态。这种三位一体的人物形象刻画是影片塑造英雄或者奸臣具象的方式。作为主体,张大是连接电影情节的主叙事线索,全片的矛盾高潮、剧情反转都是围绕张大查案展开的。作为发出者,他混入秦桧兵营中,设局将岳飞遗词《满江红》再现于世。作为接受者,他实现了目标,澄清了历史真相,使秦桧被世人唾骂,还岳飞清名。张大之所以设局,原因有三:一是弘扬精忠报国的爱国主义精神,鼓舞宋军士气;二是明辨忠奸善恶;三是揭露秦桧奸臣面目,使其丧失宰相权力,挽救国家命运。这三种原因在主体、发出者、接受者的叙事过程中依次呈现。首先,为了完成计划,张大被迫违心用提刀刺向刘喜,消除何立疑心。其次,忍弃亲情,利用妻子瑶琴杀死何立,消除阻碍。最后,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引秦桧入局,实现目标。作为张大敌手的主体秦桧,惧怕密信内容被发现,为保全自己,又作为发出者,指使帮手何立深挖线索,阻挠张大等人的计划。作为接受者,企图掩盖其通敌卖国的证据,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呈现了奸臣奸诈多疑的形象。张大的兵痞形象与高、大、全的经典英雄形象特质相差甚远,但这种塑造方式更接地气,拉近了与观众之间的距离,其展现出的爱国主义情怀高于友情、亲情、生命,更加鲜活生动,能够引起观众共鸣。与此相对,影片也从主体、发出者、接受者的角度呈现秦桧奸诈多疑的角色形象,批判其卖国行为。

7 结语

本文以格雷马斯三组六对意义矩阵分析电影《满江红》的叙事,发现电影《满江红》立意导向突出爱国主义,以角色具象阐释立意。将角色具象塑造落脚于中国哲学,细化于故事反转中,在限定的时间和空间中展开悬疑叙事。角色具象成为喜剧与悬疑类型相互过渡、穿插的接合点,也是故事发展的推动者和矛盾、高潮的制造点。影片公映后,部分观众、影评人质疑张艺谋的选角问题。在笔者看来,这也正体现了其独到的眼光。作为一部春节档商业片,首先就是要足够吸引观众。沈腾有自己独特的表演风格和节奏,其与岳云鹏的组合,更加吸引观众。然而,张艺谋并非出于票房的考虑来选择演员,而是在平衡电影艺术性和观众的接纳程度,把握住商业电影的规律,在完整地讲好故事的同时,更加接近观众心理,符合观众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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