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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探究

2023-09-27张铣峰

新美术 2023年3期
关键词:环境规划人居环境

张铣峰

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是人居环境科学下面的一个分支。自2012 年起,笔者着手“乡村”相关的实践工作和研究,随着实践经验的不断积累,发现了很多可以探讨的问题。如以地理、工学为背景与以设计学为背景的研究者,在思考方式、研究方法上有很大的差异。特别是广阔的中国,地方上的指导思想和做法上的差异较大,使得目标理念与如何实现之间产生矛盾。

矛盾的产生首先在于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不应该是城市人居环境规划设计的附属物。其次,当前农村的生态环境破坏严重,农村贫困地区与农村发达地区之间的收入水平及可支配消费水平差距要比城乡差距还大。乡村劳动年龄人口和就业人口均持续减少,乡村少子化现象明显,乡村总体已经进入了中度老龄化社会。在这些地域复杂性、文脉差异性的现实下,乡村建设规模小、项目类型散与基础投入受限多等条件交织在一起,常用的城乡规划及设计思维框架、模型及“范式”[paradigm]已经不能完全解决当下问题。

本文旨在讨论规划设计的美好抽象理念、构想如何与本土知识结合并落在实处,又如何通过设计的“精微”聚焦显示在实践之中。

中国人居环境科学中关于“城市人居环境”及其规划设计的研究成果非常多。但关于“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的研究还较少,笔者利用文献计量方法梳理“中国知网”2002—2022 年间的学术期刊数据,检索出3.05 万篇探讨乡村振兴的期刊论文(2022 年11 月26 日检索),其中以“乡村人居环境”为关键词的400 篇,以“乡村规划”为关键词的537 篇,以“乡村设计”为关键词的57 篇。从整体上来看:

与其他乡村研究相比起步晚,针对“乡村人居环境”方面的研究数量较少且在理论方面发展较慢。乡村振兴成热点后,近年相关研究开始剧增。现存研究成果集中在乡村振兴战略、法律规范、三农工作、农村经济、城乡融合发展、乡村治理、乡村人居政策、土木工程技术应用、建设主客观满意度评价等方面,乡村知识逐步扩大化趋势明显。对“乡村人居环境”的研究刨根问底式较少,浅尝辄止的较多,站在城乡统筹视角开展“以乡村为本”的体系研究探索未取得关键成果。

规划与具体实践关联较少,人居环境规划研究成果以乡村土地政策、乡村人地关系、空间形态重构、综合评价等为主要方面,设计研究成果以工程技术的实施过程为主要方面。方法上早期以实践案例解析、数据汇编与田野调查等定性方法为主,近年来引进GIS、大数据采集结合指标进行权重分析等量化方法。有效可行的指标和执行标准化体系还没有完全统一确立,注重新颖度,指导建设工作的务实理论研究较少。规划和设计多以专业本位思考,两者之间存在明显割裂现象,将“广大”的规划理想落实在具体“精微”设计层面上关联论述较少,特别是常规的规划和设计范式与本土知识之间的链接实践和理论仍尚待开发。

以“多学科”开展“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的研究不足,众多国内外研究者,均指出规划的学科体系,既包括工程科学的学科知识,又包括人文学科的知识,具有理、工、文交叉的特点。在乡村人居环境建设实践中,既会涉及人类学、地理学、规划学等宏观层面认知,也涉及空间结构、行为习惯等中观层面的认知,还涉及建筑设计、景观设计等微观层面的认知,但是由于研究和事实操作上的困难,不同领域的观点互相还很难融合,合乎本时本土之“范式”尚未形成。

对社会问题不断地解决过程中,相邻学科在范式和体系上的探索及研究成果对“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具有启发作用。设计学科宋建明先生提出了“学研双螺旋结构,即‘心、言、图、物、境’是以‘心’为轴心的内修;‘人、事、物、场、境’是以‘人’为中心的外化的设计服务。并借这个由‘境’字联系起来的双螺旋结构建构起以解决现实问题为导向的教育体系”。1宋建明,《新文科建设语境下的设计学科建设的深度思考》,载《—设计》2021 年第12 期,第64—67 页。信息数据学科郑宇先生提出了“智能城市知识体系”,“把城市中的实体抽象为人、地、事、物和组织五类,指出实体、实体间关系及属性是业务知识的高度凝练和泛化表达,描述了城市中不断演变现象背后的本质规律,用有限、稳固的内容空间来衍生出无穷变化的知识表达,指引知识的产生和应用。基础知识表达和高级知识表达构成了表达形式。知识的转化、融合与萃取构成了这些高级知识,向上支撑态势感知、分析研判和监测预警等基于知识的应用功能,上层应用通过可视化、查询检索和服务调用等接口,按照安全规范和权限设置使用这些应用功能和高级知识,解决应急响应、生态文明、城市治理等不同业务上的难题”。2郑宇,《城市知识体系》,载《武汉大学学报·信息科学版》2022 年第10 期。这些研究启示着人居环境科学作为开放和动态的学科群,理应对“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的乡村做出同样概括的体系研究。

“以文化研究为基础,借用多学科和跨学科的方法,丰富本土文化、本土知识的研究手段,并为本土知识和科学知识的链接提供有效的路径,其基本观点和方法构成了当代本土知识研究的方法论基础。”3张永宏,《本土知识与人类学传统》,载《广西民族研究》2009 年第2 期,第58—64 页。从学术研究的角度来说,能被学术共同体接受的,中国乡村人居规划设计的范式还是学术研究的荒芜之地,乡村人居研究需要有符合自己发展特色的规划设计理论研究,并指导实践探索,所以,在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中开展本土知识的研究,建立本土研究范式具有很高的关联可能性。

20 世纪初,发达国家就已开始乡村振兴的建设,70 年代左右,全球主要国家进入了“乡村振兴”的活跃期。如法国的回归自然社会运动、创新德国的村庄更新、日本的乡村振兴、韩国的新村运动等实践。欧美和日本在“城市-乡村关系的概念化、乡村定居点管理、乡村发展、乡村设计、人与土地的情感与心理联系及土地依附”等领域做了大量的研究,并有较多条例指导实践,这些探索具有多元化、规范化、系统化特征。总的来说,很多发达国家对乡村的发展,在经历过一段迷茫期后,经过认知的改变,做了较有效的研究方式的改变,并通过不同主体务实的互动,获得了很大的成效。其中,日本的乡村振兴效果显著,该国也有农业和小农生产特征传统,与我国有很多相似之处,据笔者实地考察,日本对西方体系的吸收与本国改造相结合的意识非常强烈,多学科之间相互协作,吸取源于乡村固有的方式开展建设,这种本土知识体系建立后的做法对于日本的乡村振兴起了很大作用。

我国幅员辽阔,许多地方才刚刚进行乡村振兴概念下的乡村人居环境建设,在参照系不足的情况下,政府、集体、企业、设计院都在做摸索,在人、财、物都有限的情况下做实践。目前常会出现两个极端,一个是以不合适的规划设计思维指导实践,出现众多低水平建设乱象,其中有很多重复的经验教训,特别人居环境建设具有不可逆的特性,造成巨大的浪费。另一个是停留在单一观念,强调“整治”人居环境就是“搞干净”,未来的眼光缺失,工作之间出现无阶段联系的碎片,易于失去发展的历史窗口期。这些现象的成因之一就是当前乡村人居环境相关的理论研究视角,拘泥于现有学科规范,与中国本土对应的具有实际意义和公益价值研究联系不足。另外,单一学科的视角会有很多碎片化的知识无法精准、高效地整合,所以,应该向先进国家的成功经验学习,兼容并蓄,建构全新的本土知识研究体系。

乡村人居环境建设是与乡村振兴这个方向紧密关联在一起,既包含有建筑、景观、市政,也包括文化宣传、精神文明、经济产业提升方面的内容。专业门类广泛,以至于,任何一个单一专业出身的设计师都很难去解决这么杂糅的设计项目,在有不同专业人员组合的基础上,专业之间能够混通是重要环节,也就是对设计要素的融合认知。作为规划设计中多层级问题的内容来源, “人、地、事、物、场和单位”六类实体元素既承载了多学科的问题,也涵盖本土知识的内容,两者之间的耦合协调发展促进了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要素融合创新。

“人的学科”包含人的社会性研究、人及其身边的一切的研究整体。加强这个层面的认知,对于人居环境空间建设的理解具有重要性,会帮助乡村规划设计中的认识和思考更加深刻,而非简单地只是考虑硬件建设,忽略了背后的缘由。

传统社会通过一定的文化共同性而被塑造成不同的团体、氏族,这些基本的“单位”之间既有和谐,也有冲突,这种生存的关系,落实到乡村中,则反映为由人的血缘和宗族关联而形成的一些“单位”,是我国可长久持续的重要纽带,具有社会学意味。到了后工业文明时代的今天,网络加高铁,城市已经是由陌生人组成的社会,而乡村依然还是熟人社会,农户在村里是村民,出门就是农民工,工业社会的和农业社会的代表特征积聚一身,这种就业居住“钟摆式”特征的背景缘由,费孝通先生总结到“离土不离乡、进厂不进城、离乡不背井”。但是归乡人复制回来的城市文化和生活方式,也一次次地撞击着传统的乡村,给乡村带来很难估量的生存变化,包括乡村基本单位的转型。

传统的乡村营造多是采取“力所能及”的方法,取“周边之材”而建,并没有一个规定的范式,是在对前人继承的框架体系中的传承,是生活方式和文化智慧的集合,建设过程有着丰富的多样性和明显的地域特质。在历史变迁中,随着文化观、价值观、生活观的变化及冲击,特别到了工业文明为主导的今天,传统的乡村营造手法已经不适应物理空间的建设,乡村人居环境建设以现代建造系统面貌出现,具体将涉及城乡区域规划、市政工程、建筑工程、景观工程、公共艺术工程、智慧数字工程等一系列的专业领域,并被归类以工程的方式管理,被以城市人居环境建设相同的条件和规范制约。

这种工程管理方式在中国乡村建设中表现为“单位驱动”模式,可分为政府主导驱动型、企业主导驱动型、村集体主导驱动型,这几种驱动模式各有利弊,因为谁驱动谁就占据主动话语权。政府主导驱动型占主要地位时,政府部门投入公共资金建设效率较高,但为了合规往往会参照城镇建设已有规范,对乡村设计进行相应的规范管理,各项指标刚性有余而柔性不足,不利于村庄的差异化发展。当企业主导驱动型占主要地位时,对村庄的发展是颠覆性的,对地区的发展有益,但出于本位利益的考虑,会希望一劳永逸地撇清与原有居民的关系,违反了让人得到发展收益的原则,后期经常会产生相互之间的矛盾。当村集体主导驱动型占主要地位时,则是会从村庄的自身利益出发,建设时会比较好处理各类关系,对原有居民的利益考虑长远,但往往会落入到一个小区域范围的考虑,很难从大处着眼,从“竞合”之间关系的高度去建设乡村,结果不是很理想。

大家习惯于关注环境对人的影响,而实际上在工业文明具有巨大能量后,人对环境的影响越来越巨大,所以乡村人居建设在改造和塑造生态环境的作用,有正向的也有反向的。《雅典宪章》中强调“必须努力创造一个综合的多功能的环境”,这个也是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应该努力关注的重点之一。

从乡村振兴的国际经验来看,国外乡村面貌也都经历了不断认知的过程,并有很多的经验和教训。其中一个重要经验就是,诸如修路、搭桥、盖房子、做绿化等常规的建设做法对于起步阶段是可行的,但这还远远不够支撑未来的生活空间和生产空间的发展需求,特别是对人的吸引力方面,当今乡村最大的发展问题之一是人的流失,哪里人文积淀厚重,哪里就会吸引人的向往,城乡巨变影响下的新一代人对生活的便利度已成习惯,当乡村人居环境,可以满足年轻人心中审美需求及生活的方便时,乡村对于年轻人就会变成一个向往和神往的地方,所以只有人居环境变美的乡村才能更留住人。与美呼应的是艺术学科所特有的浪漫气质、想象力、审美力、独创力等特质。艺术的样貌在欣赏和互动之间并存,这些特性与乡村的精神内涵是很接近的,但是和衰败后的乡村面貌是反差巨大的,那么运用艺术找回乡村的精神内核,就变得非常地契合。长远的发展目标决定了艺术要在乡村人居环境建设中起很大作用。

艺术学与本土知识之间既有同类关系,又有相互关系。同类关系是村庄和艺术之间一直共存的,中国的乡土就是众多的艺术类型生产之“场”,在不同的“地”产生了丰富的“事”和“物”,无论是美术类的民间绘画、民间雕刻、民间版画、手工艺术、生活百工、民族服饰、民艺活动等,还是音乐类的民间歌曲、民间歌舞、说唱、戏曲、民间器乐等。这两者之间具有地域从属、源泉连接和空间共存等共性关系。这种共性关系同样可以反馈到生活、生产的空间改造上。

相互关系在乡村与艺术之间是对称且互助的体现,正如中国不同乡村的建筑对于今天中国建筑艺术具有非凡的原型意义一般。乡村可以给艺术提供更多的发挥空间、更多的思考、更多的创作源泉。艺术对于乡村的个性特质、人居环境的文化底蕴具有强化作用,带来更多的人与物的流动,更加个性化“场”地的建设。利用艺术善于营造氛围的手法让乡村的人居环境变得舒适放松而有情调,就会让城市的人对乡村远离尘嚣的感受加强,并对远离自己原来的世界,结识不同朋友的“慢生活”产生向往,进而生长出与城市不同的业态,促进了乡村的更新与发展。当然因为宗旨是为了人居环境的改善,所以更要认真思考和小心行动,而不能变成随心所欲的个人化艺术创作。

前文对多学科与本土知识耦合做了分析和推导,主要是在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体系的底层内容、思维、关系因素认知方面。下文将搭建交叉的融合框架,落实到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本土知识体系的结构,以便鲜明的有机整合知识群,对乡建本土知识体系发展主线、方向、有效组成等方面提出创新,寻找突破口,完成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的认知交替,形成合乎本时本土之“范式”。“一核”:指的是作为本土知识体系中基本的内容核,即是“人、地、事、物、场和单位”等六大类实体元素。

“两翼”:一个指的是“人居环境规划设计经典范式基本翼”,也就是在规划设计实际活动中所包括的法规、概念、理论、应用、模型、数据、设备等在内的经典范式,这些问题已经在其他规划设计专业著作中有过经典论述。另一个指的是“人居环境本土知识基本翼”,是认识到中国乡村人居环境发展历史中沉淀积累下来的本土知识价值,剔除本土知识中个体的碎片部分,不断去挖掘传统中代表性的成就,进而活化并与现代规划科之间以制度化、专业化和集约化的程度做更好地结合。两翼同时发力,抬升内核平衡上升。

“三链接”就是“学科交叉链”“广大链”和“精微链”。第一个链接是“学科交叉链”,规划设计自有学科成立以来,就具有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的特点,并且形成了成熟的公认研究范式, 在当下乡村人居环境建设的困境中需要继续将这样的学科属性发扬,在解决新问题的过程中学科不断地融合,将各学科有利于乡村人居环境建设的要素集合,使得理论指导下的实践变成视野辽阔与肌体有机的过程。

第二个链接是“广大链”,这个链接就是整体观,是对“人、地、事、物、场和单位”等六大类实体元素关系进行长远谋划的通盘规划,做到思深方益远,谋定而后动。这是一种向外追寻的状态,是通过结构中的“两翼”对核心实体所应有的普世价值和文明状态的统揽及拥抱,使得理论指导下的实践是阶段性可实现目标与整体协调推进的系统。第三个链接是“精微链”,这个链接就是专注观,是将“人、地、事、物、场和单位”等六大类实体元素的愿望进行具体化,细致化、务实化,并以详细设计进行有效的传递。这是一种向内追寻的状态,是通过结构中的“两翼”对乡村规划设计内在品质的自我提升,使得理论指导下的实践成为更加精准和长远的成果。

上述结构的组合,将对我国乡村人居环境应用提供一个清晰的规划设计的结构指导,对于安排和分配多学科协作的工作内容及阶段性设计管理也同样有效。

作为本研究的结论,再回望本文研究的命题:以学科交叉的视角开展在传统乡村营造的语境和关系下的本土知识研究,与常规的城乡规划设计知识组合,做适应性的创新,以期形成乡村人居环境规划设计的本土研究范式和体系,成为解决本国乡村发展问题的重要对策。笔者以文中阐述的视角和体系所开展的实践证明,这个体系是可以成立的,而且内容、要素、结构是清晰的,具有一定的方法论和规范性,有利于刚进入乡村人居环境建设的地方政府、乡村集体、投资企业、乡建设计院按照内容和结构开展实践工作,省去大量的低阶摸索时间,节约成本,可用有限的人力、物力、财力作出更高效的实践。同样,这个体系的研究也将对当下急需的乡村人居环境建设人才培养起到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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