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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潼诗稿(组诗)

2023-09-25白鹤林

草堂 2023年2期
关键词:文曲星梓潼蜀道

◎白鹤林

[春夜喜雨]

初春之雨稀疏而羞怯。

整夜如幼鼠挠窗。

梦里的潼城不是锦官城,

也不是绵州城。

却似我中年的故乡。

[梓潼,别友人]

梓潼是一条古道,

也是一条新道。

以包容的篇幅写满

自由的相聚,

和平仄的别离。

皆不失真诚。

君不见瓦口关下:

贩夫、君王与书生,

匪寇、仙侠与诗人。

或踌躇或飘逸的身影,

咏叹着李白的难,

和千古的情。

烟霞是我们的身世吗?

终将逐一收编进

明天的新诗卷。

古柏是文曲星的妙笔吧?

早已悉数刊印在

昨日的古画图。

就此别过了育邦兄!

沿蜀道可下绵州,

可上剑门,

可返回你的金陵。

飞机高铁快过车马,

但请慢于微信发布的回忆。

[里仁,或麦地谣]

五月的田野上麦穗低垂,

像凡·高的一幅遗作。

每一个丰收的村庄,

都是海子诗歌中忧伤的村庄。

一片金黄的小海,

如外乡人滚烫的汗水。

我做着一个重复的白日梦,

梦中是老屋火红的灶膛。

[观花灯]

一场喜剧的花灯戏,

如偏僻之乡大新的几段陈年花絮,

带来历史的花边旧闻。

乱石穿空纷纷来,

并没有惊涛拍岸的讲述。

只是被冬风描画成

乱石沟小学围墙外的一株

苍劲的老槐树。

当小男孩穿上古戏装,

扮成也爱看戏的县太老爷。

冲着镜头扮花脸,

视角便成了惊心的错觉。

让我从两条斑斓之龙的麟甲上,

捕捉到小镇往事的飞鸿雪爪。

[后海夜色]

夜色在镜头中倒退着降临。

从市井深处八卦的声音与光彩中,

从面目不明的世界男女之间,

从一扇深红色的小宅门的一侧。

夜色退到花明柳暗的堤岸。

点燃了五个省市文艺男青年寂寞的香烟,

点亮了一轮快要圆满的明月,

点赞了新荷丛生的湖水上三五艘舫船。

夜色第一次带着我这个内地人,

来到首都的街头巷尾。

夜色是一位来自民间的大师,

隐晦、中庸、低调,又一言以蔽之。

它早已说出了我们今日的相聚。

而我们对一位初唐诗人的倾慕与塑造,

却没有超出一张薄纸的奖状。

只够写下几行抚今追昔的简体字。

[江上雪]

因为一次久违的雅集,天公似乎

真的来作美了。派来一场尽管有点稀疏

但也已经难得破费的小雪,

为我们的相聚助兴。所以尽管

我一大早就在飘雪的城市独自疾行,

但心中并不匆促。而是像一位

初出茅庐的侠客,新鲜感十足地穿过一座

用夏天的虹和秋天的云编制的大桥,

奔赴一个原本只虚构和存在于

武侠小说中的岛屿。亲爱的老兄啊!

昨夜的你是否独自一人,在潋滟的湖光

掩映的六楼房间里赏景写诗?

并预见到今日的雪也将加入我们的队列,

接待几位天南海北的诗人。在岛上的

商务会议室围炉读诗,为文曲星的膜拜者

和后裔们,进行一次诗词的裁决。

而此时在窗外,在高楼大厦与青山白塔

环抱的三江湖中,一场寂静无声的雪

正飘落于更加寂静无声的江湖。

我因此仿佛听见那巨大而稀疏的声音——

来自寂静无声的天地的鸣奏,作为最高的礼物,

献给我们更加寂静无声的岁月。

·创作谈·

中年的“故乡”

在世界文学的大背景下,作家笔下的故乡早已不仅仅是一个地理的概念,而是一个语言的概念、一个心灵的概念、一个文化的概念。故乡,更多的时候指向我们的精神家园。它是李白的故乡——是“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也是杜甫的故乡——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 它是孔子的故乡—— 是“仁”与“礼”,也是文昌的故乡——是“弘德崇文,明礼修身”。

2017 年底,我的人生轨迹发生了一次不小的转变。我来到梓潼工作,成为文化馆的文学专干。过去纯属业余爱好的文学,竟然成了我的工作,想想真是件意外的事。无论如何,安身立命的事几经辗转,如今在文昌帝乡为稻粱谋,梓潼成为我第N 个故乡,是我的缘分和福分。记得小时候就听老人们讲过关于文曲星的故事,现在才发现,其实文曲星不是天上星,是我们少年时就萌发的一个书生梦,是中国老百姓心中的一种质朴又执着的信仰。

“初春之雨稀疏而羞怯。/整夜如幼鼠挠窗。//梦里的潼城不是锦官城,/也不是绵州城。/却似我中年的故乡。”2018 年初春的一个凌晨,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在潼城落下,击打着我租住的屋子的玻璃窗,把我从梦中惊醒。感叹之余,起身写下上面这首小诗,取名《春夜喜雨》。它不是我最满意的作品,也只是我这几年写下的与梓潼有关的几十首诗歌中最短的一首,仅五行,但却很有代表性,是我对潼城这个故乡最真切的回应。

梓潼是金牛古蜀道翠云廊的起点,为蜀地出川、北上中原的必经之地,于公元前285 年由秦昭襄王置县,至今已有两千三百多年的建城史,曾为广汉郡郡治所在地。七曲山文昌祖庭,是张亚子修炼得道的地方,后经唐以来的各个朝代不断加封,从地方神变成文昌帝君,并与天上的文曲星合而为一,甚至形成“北孔子,南文昌”的格局,文昌文化因此传播至全国和海内外。所以,从文化传承的意义上来说,梓潼很早就成了我们的故乡。

在梓潼,我咏唱“蜀道上走来诗仙不一定是李白,/王侯将相贩夫走卒皆云烟过眼”。在蜀道上,我迎来送往不知多少“或踌躇或飘逸的身影”。在这座城市工作和生活多年,其历史人文慢慢融入我的血脉,其风土人情逐渐改变着我的性格。梓潼就是我中年的故乡,蜀道就是我的“诗意地栖居”。诚如博尔赫斯所写:“也许人的命运/它的快乐短暂而痛苦漫长。”或许我将在此终老,这是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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