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唐代庐山茶诗探析

2023-09-23胡夏青

九江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年3期
关键词:茶道茶艺

胡夏青

摘要:作者收集整理近40首唐代庐山茶诗,以此为据探析唐代庐山茶文化的物质与精神层面。文章从择水、备器、雅境、煎茶、品饮五个方面探讨茶艺,进而展现唐代庐山茶道的三大特点:茶诗禅化、隐逸盛行、清神得道。拟有层次地展现唐代庐山茶文化的前世今生,增强庐山茶文化的独特魅力。

关键词:唐代庐山茶诗;茶道;茶艺

中图分类号:I207.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4580(2023)03-0037-(05)

DOI:10.19717/j.cnki.jjus.2023.03.007

一、唐代庐山茶文化概况

(一)兴起

唐代是中国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章,不仅因其高度发展的经济、包容的政治制度,開明的外交政策,更因为唐代创造了丰盛的文化果实,绘画、音乐、书法、舞蹈百花齐放,尤其是诗歌乃唐文化中的瑰丽宝藏,而茶诗是其重要组成部分。“中国的茶文化,就是一种典型的‘中介文化”,即“以物质为载体,或在物质生活中渗透着明显的精神内容”[1]。一般茶文化以茶诗、茶俗、茶事活动等物质或活动为载体,研究茶诗可以更好地了解茶背后的文化意蕴。

陆羽:“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闻于鲁周公。”茶的发源可以追溯到神农氏,那时的茶效以药用、食用为主。“茶文化一直到唐代,才开始显示出其强大的生命力与良好的发展势头,可以说唐代是茶文化发展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要时期。”[2]据杨华《膳夫经手录》所载“至开元、天宝年间,稍稍有茶,至德、大历遂多,建中以后盛矣”,表明古代茶业兴盛于唐代中期。在此背景下,研究唐代庐山茶诗有其独特的文化价值,符合茶文化发展的时代背景。安史之乱后,榷茶政令的实施与贡茶制度的确立、陆羽《茶经》的盛行与文士僧侣的推崇,使得茶的地位不断提高。

(二)茶诗涌现

庐山,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从古至今,儒释道三家文化汇集于此。唐代皎然、陆羽、白居易、杜荀鹤、贯休等文士、僧侣均在此留下了珍贵的茶诗,叙述了他们的茶缘,为后人研究茶文化奠定了基础。唐代庐山茶诗作者及诗句见表1:

二、唐代庐山茶艺

本文所探讨的茶艺指的是茶文化内部结构中的行为文化层,即“开始将茶当做艺术对象来欣赏了”[5],“形而下者谓之器”,茶艺是指茶叶生产和消费过程中,通过品尝和冲泡产生的文化现象,是茶形而下的物质载体。据记载,茶艺萌芽于晋,唐中期后,饮茶之风盛行。陆羽撰《茶经》标志着唐代茶艺的形成。通过唐代庐山茶诗,可做茶艺探析:

(一)择水

唐代茶圣陆羽在《茶经》中提出了泡茶饮水的优劣,“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水的品质对茶的冲泡尤为关键,水为茶之母,张又新在《煎茶水记》中将庐山康王谷帘泉水列为第一泉,庐山招贤寺下方桥之潭水为第六泉。可见唐人对用水极有讲究,好泉配好茶,如好马配好鞍。

李咸用在《谢僧寄茶》中写到“林风夕和真珠泉,半匙青粉搅潺湲”,描绘在深山寺庙附近烹茶、品茗的过程,煮茶时以真珠泉水烹茶,一边煮茶,一边搅拌茶末。使得茶叶与泉水充分融合,增添茶叶的回甘。杜荀鹤在《怀庐岳书斋》中写到“煮茶窗底水,采药屋头山”,作者南游庐山,过处士刘遗民宅子,“欲卜邻,未遂”,于是用窗底水煮茶,在野外采药,享受来自庐岳白云间的幽静。马戴《题庐山寺》写到“别有一条投涧水,竹筒斜引入茶铛”,把山泉水引入茶铛中,进行煮饮,又有禅僧为伴,别有一番宁静趣味。

(二)备器

茶叶由药用、食用逐渐发展为饮用。烹茶的方法也在不断发生变化。西汉王褒《僮约》的“烹茶尽具,酺已盖藏”,这是茶具最早的起源;晋杜育《荈赋》的“器择陶简,出自东瓯”,说明此时瓯作为一种茶具出现;唐陆羽《茶经·四之器》里也详尽记录了各色各样的茶具。

在唐代庐山茶诗里,关于“茶具”也有一些不同的记载,马戴《题庐山寺》有“竹筒斜引入茶铛”之句,茶铛煎茶,茶汤可快速沸腾,此器在唐代使用普遍。存初公《天池寺》的“爽气荡空尘世少,仙人为我洗茶杯”,提到了现代茶杯的说法。李咸用《谢僧寄茶》说“倾筐短甑蒸新鲜,白纻眼细匀于研”,以筐装新茶,短甑蒸青,白纱布裹住研磨。修睦《睡起作》“偈吟诸祖意,茶碾去年春”,提到了唐代茶碾,小憩醒来,欣赏庐山美好风光,同时煮一杯碾好的春茶,自在闲适。罗邺《夏日题远公北阁》“榻恋高楼语,瓯怜昼茗香”,提到了茶瓯。在唐代,瓯是茶器,亦为食器、酒器。唐人盛茶汤用得最多的是瓯,其中以越州生产的青瓷瓯最好,素有“越泥似玉之瓯”之说。

(三)雅境

陆羽《茶经》问世,提倡“煎饮法”,茶饮方式更加讲究,饮茶者也更注重茶饮时的环境,山泉茂林、寺庙道观、茶宴茶社,“一切情语皆景语”,饮茶者各有不同感慨,“这其中不乏有一种享受生活,追求雅静的意趣。”[6]

贯休《登干霄亭》“古桂林边棋局湿,白云堆里茗烟青”,在山峦亭边休憩,远眺白云悠悠,与友人下棋,看远方袅袅茶烟。这一刻,诗人似乎与庐岳融为一体,达到“天人合一”的和谐状态;钱起《山斋独坐,喜玄上人夕至》“心莹红莲水,言忘绿茗杯”,诗人对庐山佛教文化,远公慧远充满了憧憬,他心中理想的品茗环境,便是东林寺虎溪边、烟霞伴柴门开的宁静环境,品茗与悟道同时进行,达到心灵的升华。李嘉佑在《秋晓招隐寺东峰茶宴》一诗中虽未提及庐山,却提到了唐代茶宴,是以茶代酒作宴,人们相聚一堂,或闲话家常,或写诗作画,茶宴是唐人雅集的一种。此诗以茶宴送其内弟返江州,以茶香慰藉分别时的牵挂。

茶人们相聚意为高山流水觅知音,无论环境简朴或幽雅,只要是品德高洁之士,都会在饮茶中找到共同的审美情趣。

(四)煎茶

冲泡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是煮水,二是泡茶,在唐代主要是煎茶法,唐代庐山茶诗也有一些记载。张又新《谢庐山僧寄谷帘水》“竹匮新茶出,铜铛活火煎”,诗人提到了用铜铛煎茶。茶汤沸腾浮现晚菊般的茶沫,其翻滚的声音如秋蝉,说明火旺。这与陆羽《茶经·五之煮》特别重视“汤华”一致。张籍《送晊师》“九星台下煎茶别,五老峰头觅寺居”中明确提到了在九星台下与友人煎茶分别,又至五老峰寻觅住处。李中《书郭判官幽斋壁》“倾壶待客花开后,煮茗留僧月上初”,在和僧人等交往时 ,经常是煮茗论道,直至夜阑人静,也舍不得僧人离去。同时另一首诗“烘壁茶烟暗”则是近距离长时期煮茶所致的墙壁黑暗,从中都可看出唐代煎茶法的流行。

(五)品饮

唐代茶人已开始用文学的审美眼光探寻茶背后的意蕴,可从“野林之趣”“雅致之趣”“交游之趣”三方面还原匡庐品茶之趣。

白居易左迁至江州,政治理想破灭,饮茶可以打发闲暇时间,茶诗则透露出人生态度。“架岩结茅宇,斫壑开茶园。”白居易在此以茶为伴,开辟茶园,纵使身处寂寥山中,不为人知,也能充满野性与坚韧,体味“野林之趣”。诗僧齐己在《匡山寓居栖公》中道:“外物尽已外,闲游且自由。”置身于匡山,空灵澄净,独有一番“雅致之趣”。文人饮茶现象在唐代盛行,对茶文化的发展起了重要传播作用。皎然《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感叹世俗之人大多饮酒,却没有多少人能理解饮茶。九九重阳节,山中的寺院里,东篱之下的菊花已经泛黄,在“悠然见南山”的美景中,皎然与陆羽一起品茗畅谈,體悟“交游之趣”。

三、唐代庐山茶道

茶道一词可以说是“茶艺的哲学”[7],指品茶过程中所贯彻的精神。从晋代开始,茶逐渐有了精神意义,如杜育《荈赋》云:“调神和内。”到了唐代中后期,茶叶普及。陆羽提出:“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在诗僧皎然《饮茶歌诮崔石使君》中提到“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品茶的目的是静心沉淀、关照自我,在此过程中破除烦恼。“形而上者谓之道”,可以看出,茶道是在择水、备器、煎饮过程中所产生的一种精神。本文做以下探讨:

(一)茶诗禅化

“茶,慕诗客,爱僧家”,纵观唐代庐山茶诗,可以发现最显著的特点,即是诗僧与茶渊源深厚。唐为禅宗的开创时期,禅本意为“静虑”,禅宗则是通过静坐追求顿悟。茶与禅有着共同的文化特性,均是在静心思考的时候达到一种顿悟的状态。唐代南方禅宗盛行,很多僧侣均在庐山留下了足迹,如齐己、贯休、皎然、修睦等著名诗僧,他们的茶诗都带有禅意。

齐己在庐山留下了三首茶诗,分别从“茶味”“茶香”“茶影”三方面描述了一种与自然融为一体,天人合一的乐趣。《匡山寓居栖公》中“树影残阳寺,茶香古石楼”,作者夏季闲居庐山,自在悠然。古寺里,虎溪畔,煮饮香茶,游学讲道,茶与禅融为一体。《寄江西幕中孙鲂员外》“茶影中残月,松声里落泉”讲述了与友人在北门的茶影中望残月,松声里听山泉,想起了陶公与慧远,他们分别是儒与释的代表,晋朝时相聚虎溪,如今后辈齐己与友人在茶影中怀念先贤,十分幽静惬意。

诗僧贯休喜爱在自然环境中品茗下棋,体味人生意蕴。《将入匡山宿韩判官宅》“帘卷茶烟萦堕叶,月明棋子落深苔”,主人以茶相待,在月明之夜品茶对弈,袅袅茶烟萦绕着不时坠落的落叶,圆圆的棋子不时地落在深绿色的石苔上,茶与棋皆与禅融合,幽深平和。《登干霄亭》“古桂林边棋局湿,白云堆里茗烟青”,棋、茶与禅融为一体,看着悠悠白云,茶烟飘然,似乎在思索人生无尽的哲理。

唐代诗道倡导者皎然虽以入世士人的身份来到庐山,却也留下了富有禅意的茶诗。在《白云上人精舍寻杼山禅师兼示崔子向何山道上人》中“识妙聆细泉,悟深涤清茗”,他细听泉水流淌,感悟清茗静心的作用,把茶与禅联系到一起,喝茶即是“观心”,能在此过程中过滤烦闷,看淡得失,达到对万物的超然。

诗僧修睦《睡起作》“偈吟诸祖意,茶碾去年春”,诗人品茗与吟咏偈颂同时进行,尽显禅意。

(二)隐逸盛行

茶道兴起于唐中后期,与安史之乱不无关联。兴盛的大唐因一场叛乱而走向衰颓。文人志士开始收敛内心的锋芒,携隐逸之心,淡出权力中心,走向寺庙、山林。茶的淡泊与他们遁世之心不谋而合。白居易、韦应物、李中、杜荀鹤等文人皆在庐山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白居易于庐山香炉峰下新置草堂,“架岩结茅宇,斫壑开茶园”,自云“药圃茶园为产业,野麋林鹤是交游”。他在《庐山草堂记》中说“飞泉植茗,就以烹燀”“凡二十有二人具斋,施茶果以落之”。可以看出唐文人在茶中找到了共鸣,在庐山的甘泉与茶香中,被贬的江州司马得到了慰藉。

韦应物为隐逸诗人,“聊将横吹笛,一写山水音。”品茗之时,他在山水中找到了归宿。唐五代诗人李中有四首关于庐山的茶诗,如《献中书韩舍人》“烹茶留野客,展画看沧洲”。李中生活的时代承接晚唐,并不得志,去寺庙拜访僧人,是儒家知识分子失意时的精神慰藉。杜荀鹤《宿东林寺题愿公院》“檐底水涵抄律烛,窗间风引煮茶烟”,晚唐文人多感伤,杜荀鹤在寺庙里煮茶、抄经,无非也是在颓唐的时代里找寻精神力量。可以看出,在乱世与不安中,茶成为了文人志士的避风港,他们在茶道中找到了隐逸的宁静。

(三)清神得道

皎然将品茗划分为“涤昏寐”“清我神”“便得道”。一是茶性确有振奋精神、祛除睡眠之用。李咸用《冬夜与修睦上人宿远公亭,寄南岳玄泰禅师》中有“语合茶忘味,吟欹卷有棱”,与僧人畅聊,喝着茶似乎忘记了时间,神清气爽,有一种幽远、空灵的境界。二是饮茶可使人清神得道。道士吕岩也在庐山留下茶诗。在其《通道》中有“要果逡巡种,思茶逐旋煎”,即反复饮茶,达到神志清醒的作用,更有利于悟道。皎然《饮茶歌送郑容》“丹丘羽人轻玉食,采茶饮之生羽翼”,也肯定了饮茶对人精神境界的提升,仿佛羽化成仙般轻快。

除此之外,庐山文人喜欢以茶代酒,突出茶清静人心的作用。无名氏《嘲毛炳、彭会》“彭生作赋茶三片,毛氏传诗酒半升。”毛炳爱酒,彭生爱茶。从唐开始,茶的文化地位逐渐上升。徐夤《断酒》“因论沈湎觉前非,便碎金罍与羽卮。采茗早驰三蜀使,看花甘负五侯期”,他碎罍毁卮, 从此不再喝酒只饮茶。可见茶在文人心中地位已超过酒,茶能使人守静。齐己《又寄彭泽昼公》“种菊心相似,尝茶味不同”,是其寄给当时彭泽僧人昼公的赞诗,同住南山下,昼公爱茶,而陶公爱酒,酒是浓烈情绪的宣泄,茶是静心凝神的载体。

四、结语

唐代庐山茶诗从唐中后期逐渐增多,茶文化也随之普及开来。文士、僧侣于山林、寺庙处择水、备器、煎饮、品尝,茶艺形式不断丰富。他们以茶代酒,体味“茶禅一味”的顿悟,他们隐逸匡山,修炼“精行俭德”的茶德。从此,庐山多了一批茶人,为后代茶文化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基础,余荫至今。

参考文献:

[1]王玲,中国茶文化[M].北京:九州出版社,2020:15.

[2]杨东峰.唐代茶诗与文士意趣[D].南昌:南昌大学,2010.

[3]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全唐诗[M].北京:中华书局,1974.

[4]郑翔.庐山历代诗词全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5]陈文华.浅谈唐代茶艺和茶道[J].农业考古,2012(5):84-94.

[6]余悦,杨东峰.唐代茶诗中的文士意趣譾论[J].农业考古,2010(5):171-181.

[7]陈文华.论中国茶道的形成历史及其主要特征与儒、释、道的关系[J].农业考古,2002(2):46-65.

(责任编辑 程荣荣)

猜你喜欢

茶道茶艺
岩骨花香通茶道
体验茶道魅力
寻迹万里茶道
论新时代中国茶道精神
茶艺
茶道人生
茶艺表演的主题表达——以《遇见老白茶》主题茶艺表演为例
浅析茶艺表演作品编创的思路与实践
《茶道六百年》
基于翻转课堂的《茶艺》课程教学改革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