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兴博物馆馆藏钱载铭砚及拓本赏介

2023-09-23许彩云

东方收藏 2023年7期

关键词：拓本

摘要：钱载是清代的诗文大家、绘画名家，喜好藏砚并为砚作铭，《萚石斋文集》收录其所作砚铭多篇。嘉兴博物馆藏有钱载铭红丝石桃榴双实砚及小影砚拓本，两件文物在《萚石斋文集》中收录了砚铭却没有记述年款，而这两件文物本体都有确切年款，实物与文献对照，弥补了文献中年款的缺失，也可一睹钱载铭砚的真貌。

关键词：钱载；铭砚；拓本

砚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的文房四宝之一。砚者，研也，是用来研墨的工具。古人无论写字，抑或是作画，都离不开砚。历史上嗜砚、藏砚的文人雅士很多，清代的钱载可算作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了。

钱载（1708—1793），字坤一，一字根苑，号萚石，又号匏尊、抱尊，晚号万松居士、百福老人，浙江秀水（今嘉兴）人。乾隆元年（1736）举博学鸿词，与试不第。乾隆十七年（1752）中进士，选庶吉士，由编修累官礼部左侍郎。钱载为官清廉、品行高洁，自乾隆四十八年（1783）辞官归乡，居嘉兴城内百福弄，卖画自给。袁枚在《随园诗画补遗》中记载其在乾隆五十五年（1790）到嘉兴探访钱载时见到的情景：“家徒壁立，卖画为生，官至二品，屡掌文衡，而清贫如此。真古人哉！”[1]乾隆五十八年（1793），钱载卒于家中，终年86岁。

钱载诗学、画学成就斐然。诗文方面，他以艺术上的出奇制胜而得世人称赏，成为“秀水诗派”的代表，有《萚石斋诗集》传世。绘画方面，钱载亦成就不凡，秦祖永《桐阴论画》将钱载绘画列为神品，谓其“所写兰石，最为超脱。画兰叶纵笔偃仰，神趣横溢；石用飞白法为之，遒劲流转，绝无滞机，真能摆脱俗格，另辟町畦，绝然尘埃之外。”[2]

这样一位在科举仕宦、诗文、绘画方面都成就不凡的人物，对砚情有独钟。钱载在其所作的《南宋秀邸月林书院砚记》中自述：“载八十三岁，老矣，久病，则加老焉。求所自娱，而及于砚。”[3]钱载去世后，其子钱世锡等撰《显考萚石府君行述》记载：“归里后，深巷闭门，日翻阅旧书籍……盖府君一生勤学，老而弥笃。摩挲古砚，得砚甚夥。”[4]钱载嗜砚、藏砚，尤喜作砚铭。《萚石斋文集卷第十七·铭》记有其所作器物铭文75篇，其中砚铭多达65篇，足见其对砚的偏爱。

《萚石斋文集》中钱载所作砚铭，大体按时间排序。第一篇砚铭是为劳砚所作，该砚是钱载藏砚、铭砚的开端。康熙五十七年（1718），钱载之父钱炌自京师归家，将此砚授予钱载，“后县府院岁科乡，每试必与俱。乾隆丙辰，召试保和殿，亦携之。盖以笔耕食者既三十年所。壬申乡会试未之从，廷试成则襄役焉。念畴昔之劬也，敬为铭曰：‘学兮载之耕，非徒获科名。砚兮辅载学，先子鉴汝贞。’”[5]钱载得此砚时，年方十一，该砚陪伴了钱载读书、科考诸多岁月，加之为父亲所赠，对其意义非凡，可能从此时起他就对砚台产生特殊的情愫并有意识地进行收藏了。此后，钱载陆续藏砚、铭砚，自乾隆四十八年（1783）其76岁辞官归乡，直至他去世的前一年乾隆五十七年（1792），这十年是其收藏、为砚作铭的高峰期，绝大部分砚铭都是此间完成的。

钱载作砚铭有自己的特色，其将生平恩遇写入砚铭，具体而详尽。如《庚寅所记砚铭并序》：“臣载恭承正大光明殿御试，乾隆甲戌散馆，戊寅、癸未大考翰林，丙子、己卯、壬午考差，皆携此砚。庚寅四月五日记阅卷。丁丑、庚辰、丙戌三充会试同考官，己卯广西正考官，乙酉江南副考官，皆携此砚。六日载又记刻于石久矣。”[6]庚寅（1770）钱载63岁时为该砚作铭，癸卯（1783）76岁又铭：“学道本也，文末也。未尝学道而仕……”[7]辛亥年（1791）84岁时再铭：“六十三岁偶然记，辛亥于今八十四，岁其有秋兮老将至。”[8]钱载前后数次为同一砚台作铭，把自己相关的人生履历都写进去了。其他如新砚铭、殿试双池砚铭、山东阅卷砚铭、石耕砚铭等都记载了相关阅历，这样的例子不一而足，以致郭则沄在《清词玉屑·砚谱词谈》中称：“以砚谱代年谱，向来未有。”[9]

在文房四宝中，笔、墨、纸属有机质，不易长期保存，砚是唯一的无机质，保存起来相对容易。然受兵燹战火、收藏迭代等不可控因素影响，能留存至今的文物可以说是一种幸运。钱载收藏的砚台可谓不少，然如今能见到的却屈指可数。查阅公开出版的书籍、期刊，只有上海博物馆、嘉兴博物馆藏有钱载铭砚。检索第一次全国可移动文物普查的数据库，也没有更多的信息。上海博物馆收藏的钱载铭端砚是《萚石斋文集》中所记载的蕉叶白砚，华慈祥在《上海博物馆藏明清题铭砚》里有相关介绍。嘉兴博物馆藏有钱载铭砚相关文物两件，一件是红丝石桃榴双实砚，一件是小影砚拓本。两件文物在《萚石斋文集》中收录了砚铭却没有记述年款，但文物本体都有确切年款，实物与文献对照，弥补了文献中年款的缺失，也可一睹钱载铭砚的真容。

清乾隆四十三年（1778）红丝石桃榴双实砚（图1），长17.5、宽11、高2.3厘米。用同形红木子母漆盒盛装，砚台整体给以人圆浑丰腴、光润坚致之感。砚面桃榴合璧，寿桃开砚池，折枝石榴微凹为砚堂，砚边原石缺损处巧雕石榴籽數颗，使得石榴形象更加立体化。砚背当中减地雕出一蝙蝠，呈展翅飞行状，栩栩如生，极富动感。桃形砚池外沿及侧端以行书线刻“桃榴双实砚。相去何啻几千里，东海度索山桃，西域安石国榴。翰墨之缘兮，友声之求。实兮实兮岁其秋，砚兮砚兮德其修。言有枝叶，尔不砚耻。行无枝叶，砚不尔忧。且尔之不慎余兮，砚故不背而悔，不面而尤，桃榴其侣其俦。秀水钱载乾隆戊戌时年七十有一。”此砚铭载入《萚石斋文集卷十七·红丝石桃榴双实砚铭》，与实物上砚铭进行对比，《文集》把“友声之求”中“之”记作“是”，没有记述年款。而嘉兴博物馆馆藏的实物藏品刻有确切的年款，乾隆戊戌即乾隆四十三年（1778），钱载时年71岁。

小影砚拓本（图2），纵21.5、横57厘米。该像镌于砚背，是钱载戴笠小影。人物呈古稀老翁貌，头戴圆斗笠，手捻长髯，线条简洁流畅。右上款署“乾隆辛亥钱载八十四岁，倩夏子仿王文简公戴笠像”，左下钤“予”“宣”，予宣即夏汝为。《嘉秀近代画人搜铨》载：“夏汝为字予宣，号鸥舫，别署笠渔子，秀水人。俨弟。善鼓琴，家无儋石，作画铁砚斋。花卉极似钱萚石，亦尝为宗伯捉刀。”[10]此幅钱萚石戴笠小影即出自夏汝为之手。根据落款可知，此像是钱载84岁时的影像，“倩”是“请”之意，“夏子”即夏汝为。砚沿刻有“纵浪大化，不喜不惧，吾不知岁云暮。载铭”，此砚铭载入《萚石斋文集卷十七·小影砚铭》。从该砚铭可见，84岁高龄的钱载对生死已然很淡定，心境平和，正如此小影呈现出的那种无喜无忧的豁达之境一般。

该拓本与佚名绘张庚补景钱载揽镜自照像、钱载拈花坐石小像摹本，由原收藏者金兆蕃于1939年合裱为一个长卷，后又由其子金敬渊于1959年捐赠给嘉兴博物馆收藏。金兆蕃（1868—1950），原名义襄，字篯孙，号安乐乡人、药梦老人，平湖人。光绪十五年（1889）举人，任清内阁中书。辛亥鼎革后，北洋政府时期担任财政部佥事、财政部会计司司长、赋税司司长等。参与编纂《清史稿》，为主编之一。辑有《平湖县续志》，有《安乐乡人诗集》六卷等传世。[11]金兆蕃母亲为钱载玄孙女，其本人对钱载诗文颇推崇。金兆蕃收藏过该小影砚，其为该砚续铭，邀篆刻家武钟临刻在砚侧：“展象承公颜，诵名聆公言。公名后百卌八年，復名而藏之者，公玄孙女之子金兆蕃也。”落款为“己卯七月武钟临篆刻”，拓片外附高野侯墨书题记一行“己卯秋日似蓝女史高玺精搨，野侯寀定记”，钤“似蓝”朱文长方印、“高玺”白文方印、“时显”朱文方印。

武钟临、高玺、高时显皆一时篆刻、书画名家。武钟临（1889—1949），浙江萧山人，字如谷，号拜丁、况厂等。曾保子，善书工篆刻，取法严正，他是西泠印社的早期社员。高时显（1878—1952），字欣木，号野侯，浙江杭州人。清末举人，以书隶、画梅、治印著，尤工书梅，曾任中华书局编审多年。高玺是高时显侄女，民国时期著名收藏家高络园次女，字似蓝，浙江杭州人，居上海，擅诗文，极风雅，尤精篆刻。这件拓本是高玺于己卯（1939）所拓。

砚拓本后附有金兆蕃所作七言诗两首，介绍了小影砚的收藏经过：

宾初过余家，料检残賸，萚石先生遗像砚故在，遂以见寄复疊标字韵

一纸书传百喜饶，依然玉貌照冰条。砚能不损潜龙见，公倘来歆炷麝招。倚杖孤行九丰老，留铭观化百年遥。红丝持侑桃榴实，互映青灯诧紫标。

兆蕃续为铭，乞武况厂（钟临）篆刻，高欣木（时显）审正，六用标字韵

戴笠渔洋意态饶，论诗无害异科条。流传有绪容蝇附，篆刻能为待骏招。鸾凤逌然真气溢，衣冠伟甚瓣香遥。那容万本徵歌咏，嗣响何人许夺标。

诗署“己卯九月初五日兆蕃谨录”。

金兆蕃对钱载小影砚珍视异常，其为该砚续铭，请武钟临篆刻，又请得高玺拓片、高时显题记，自作七言诗附余后，使得这幅小影砚拓本传承脉络清晰，也增加了文化内涵。小影砚拓本年款确切、流传有序，也让我们得以一览钱载84岁时的影像。只是不知如今此小影砚实物尚存与否。

一代诗文、书画大家钱载嗜砚、藏砚，喜作砚铭，甚至达到以砚谱代年谱的程度，足可见其对砚的钟爱。嘉兴博物馆收藏的钱载铭红丝石桃榴双实砚和小影砚拓本，让我们一睹钱载铭砚的真貌，实难可贵。

参考文献：

[1][清]袁枚.袁枚全集新编（第十册）[A]//袁枚著，王英志编校.随园诗画补遗·卷一[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5：624.

[2][清]秦祖永著，黄亚卓校点.桐阴论画（古代书画著作选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63.

[3][清]钱载著.萚石斋文集卷第十·南宋秀邸月林书院砚记[A]//钱载著，丁小明整理.萚石斋诗集·萚石斋文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9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