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短视频的叙事话语分析——以“无穷小亮”《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科普短视频为例

王雨佳

（作者单位：广西大学）

“无穷小亮”本名张辰亮，现为《中国国家地理》旗下《博物》杂志策划总监，其在抖音、哔哩哔哩（bilibili，也称B 站）、小红书等多平台开通了“无穷小亮的科普日常”账号，全网粉丝超3 500 万。其以诙谐幽默的语言、生动活泼的叙事风格传播硬核科学知识而闻名。截至2023 年5 月1 日，“无穷小亮的科普日常”在B站发布的《网络热门生物鉴定》合集中标题包含“【亮记生物鉴定】网络热传生物鉴定”词条的科普短视频共48 条，本文将以这48 条视频为对象进行研究。

叙事学分为经典叙事学和后经典叙事学。在叙事学方面，热奈特的叙事学理论最具代表性。热奈特把叙事分为故事层面和话语层面，本文主要从话语层面出发，分析《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视频在时间、语式、语态方面的特点[1]249，从叙事主体（叙事者）、叙事视角、叙事时间、叙事符号四方面分析其叙事话语。

1 叙事主体：不普通的科普工作者

叙事主体即叙事文中的“行为主体”，在叙述中起着重要作用。与作者不完全一致，叙述者是作者创造出来，是拥有主观能动性的搭建叙述框架的个体或群体。任何故事都有叙述主体，“无叙述者叙事只是十分夸张地表示叙述者相对的沉默，他尽量闪在一旁，注意决不自称”[1]250。作者可分为真实作者和暗含作者，暗含作者也可称为作者的“第二自我”[2]，是经由读者从文本中构建、对作品要素和结构关系产生影响的人。

1.1 叙事主体多元化，叙评联动营造独特节奏感和叙事氛围

“无穷小亮”以一句“鉴定一下网络热门生物视频”为开头，也因此作为明现叙事者出现。“无穷小亮”常将网络原视频声音画面剪辑放入，将相对独立完整的叙事过程呈现给受众，因此一个视频中常出现多个叙事者。“无穷小亮”是视频的主要叙事者，其对话类型分为两种：其一为与其他叙事者进行跨时空对话。如原视频中老者夹起绿色蔬菜发问“什么玩意这是”，“无穷小亮”答“辽东檧木的嫩芽”，又问“什么名儿”，“无穷小亮”答“俗名刺老芽儿”。在这里，问者与答者并不在同一时空，但制作者通过剪辑和配音，人为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壁垒。两位叙事者之间交流对话，观众则作为旁观者在一旁聆听，这种传播科学文化知识的方式易被受众接受。其二为面向观众直接陈述，即以观众为主要交流对象，对原叙事者所表达的意义有选择地提及，如“这位说家里的绿萝开花了，其实这是把宫粉羊蹄甲的花插到绿萝身上了”。在另一视频中，“无穷小亮”选择不回应原叙述者，直接讲解云朵的气象知识。无论哪种方式，“无穷小亮”都做到一视频一阐释，并根据科普的对象，有选择地进行评论。不妨将“无穷小亮”的科普视频看作一个舞台，不同的叙事者纷纷登场，再由“无穷小亮”作为“评委”对呈现的内容进行辨析评判，这就容易营造出情节紧凑、富有节奏感的叙事氛围。

1.2 叙事身份多样化，打造“专家+友人”人设

“人设”一词多用于明星群体，如今得到广泛使用，成为一种迎合受众需求、提升主体知名度的形象化标签，也可视为一种文化符号。“无穷小亮”及其团队作为真实作者，有目的、有意识地向观众传递叙事信息来塑造一个“严谨踏实的专家+高冷、傲娇、可爱的朋友”的人设。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提出的拟剧论包含“前台”与“后台”的概念，他认为人在社会生活中的互动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表演[3]。“无穷小亮”及其团队通过短视频这种虚拟形式进行自我呈现及形象塑造，通过“无穷小亮”形象建构叙事文本。“无穷小亮”张辰亮是中国农业大学硕士、《博物》杂志官方微博的运营者，学识渊博且科普经验丰富，科普言论可信度较高。当触及自己的知识盲区时，张辰亮会发动人脉，向该领域的专家请教，有时甚至会请教两位及以上专家，以此保证科普言论的科学性与严谨性，其也因此成为广大网友心目中“严谨踏实的专家”。观众对其言论的信任度很高，如有网友评论“碰到没见过的，@无穷小亮就完事”。另外，“无穷小亮”常在视频中言简意赅又幽默地“怼”人，揭穿一些“假科普”“伪科学”视频时，还会通过面部表情和肢体动作来表达心情，并通过回忆自身经历如“我就养过这种植物”来引发受众共情，借共情拉近与观众间的距离，观众观看其视频就像是在与一位高冷、傲娇、可爱的朋友闲聊一样，广大网友为其取的“狐主任”“水猴子辟谣协会会长”等外号也可佐证这点。

2 叙事视角：内聚焦叙事赋予观众审视世界的“火眼金睛”

视角，即叙事主体或其他人物与时空相对的位置状态。热奈特将“视角”看作“聚焦”，归纳为“内聚焦叙事”“外聚焦叙事”和“零聚焦叙事”三种[1]239。内聚焦视角即聚焦限定后，从人物的感知、知识、情感出发来进行事件叙述。《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视频中主体形象非常突出，符合其身份要求且与观众期待相契合。“无穷小亮”以内聚焦叙事为主，从个人角度出发对事物进行阐释、观点抒发和情感表达等。《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视频由网友投稿发问，“无穷小亮”筛选问题并制作视频鉴定合集进行辟谣和趣味科普。无论是自行分析判断还是借助外力，视角始终集中于“无穷小亮”这个主体，与零聚焦叙事这种全能叙事有所区别。“无穷小亮”的《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短视频与其他科普类短视频相比最突出之处在于对知识的整合与包装。其以“热度+趣味性”为标准，将网络上流传、具有一定热度、网友感兴趣的生物视频集中剪辑，甚至其中还包括动物、植物以及各种气象、现象，构建起相对完整的“科学小世界”。“无穷小亮”以丰厚的知识储备和科普经验为支撑，从专业的角度为观众进行解释分析，以火眼金睛审视“世界”，扮演着“引领者+启蒙者”的角色。现实生活中不可能人人都是动植物学精通者，“无穷小亮”科普的目的之一在于培养观众科普求真的精神和对世界好奇的态度，使其能通过视频了解世界，还能以科学的态度自行探索世界。

3 叙事时间：非时序叙事抓住受众

时间是叙事的基本构成要件，热奈特将叙事时间分为时序、时距与时频三个方面进行研究[1]251。本节主要讨论《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视频中的时序问题。时序即叙述的时间顺序，不同的时间顺序能奠定叙事基调，丰富叙事形式。

非时序不等于无时间，而是时间并非是线性发展的。“无穷小亮”依据“鉴定生物”这一主题，将时间上没有直接关系的片段串联在一起，形成一种依靠逻辑存在的块状叙事形式。短视频作为Web2.0 时代传播科学知识的重要形式，其时长短、信息量大的传播特点以及受众注意力碎片化的现状使传统科普视频难以获得流量和关注。比如B 站某UP 主（uploader，指在视频网站、论坛、ftp 站点上传视频音频文件的人）在介绍青鳉鱼的视频中，从世界范围介绍了青鳉的生物学分类、分布地、种类及特征等基本信息，然后就我国的情况进行了简单介绍，虽知识点全面准确，但对观众注意力集中度要求较高，故受众的接受度不高。“无穷小亮”是“鉴定”系列科普的代表之一，他将多个网络热传的生物视频剪辑在一起，采用非时序叙事的方式，视频内容紧紧围绕“鉴定”这一主题。如第35 期鉴定视频，总时长10 分3 秒，对肥尾沙鼠、鼋、佛罗里达鳖、山瑞鳖、中南半岛大鳖、桃花水母、凤头白鸭、暹罗鳄、托氏䗉螺、南草蜥、北草蜥、蚂蚁、象橘、小爪水獭、江獭、欧亚水獭共16 种生物进行介绍，每个视频片段长约40 秒到1 分40 秒，当受众看完一个和听完讲解后马上可以进入第二个，新的画面与音效及时出现，能够避免受众因长时间关注或无聊导致注意力分散。另外，“无穷小亮”多使用概括的形式，简洁有力。《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视频中，部分网络热传视频经过剪辑只播放重点内容，时长十几秒到几十秒不等，叙事节奏紧凑，速度快，信息量较大，给观众一定的观看压力，但控制在一定的限度内，有利于信息接收。

4 叙事符号：语言与非语言结合

皮尔斯认为“一个符号是这样一种东西，它对于某个人来说是以某种关系或某种能力存在的某种事物”[4]，并认为符号包括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黄昌林将这一概念引入媒体领域[5]，并将电视叙事的符号系统分为语言符号和非语言符号两种。《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视频中语言符号主要为“无穷小亮”说话声、原视频叙述者的说话声等，非语言符号包括画面、视频背景音乐、自然音响、“无穷小亮”出镜的动作等。

4.1 语言符号

4.1.1 幽默化表达解构严肃科普

“无穷小亮”通过重新编排整合，将原本枯燥乏味的科学知识通过娱乐化的方式呈现，对于原本冷僻晦涩的问题他以“唠嗑”似的对话予以解答。“无穷小亮”在《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视频中的语言精辟又不失幽默风趣。比如谈到早寒武纪棘皮动物海百合时他说：“咱们老说古香古色，这个东西是真正古香古色的，古大发了有点。”谈到绿萝开花时他说“上网搜一下你就能发现，绿萝能开什么花取决于老百姓手头能揪到什么花”，犀利独到。此外，“无穷小亮”常用类比或比喻来幽默地讽刺一件事或者精练地表达观点，如评价有视频说“动物园有一只狐猴学会了打坐，其他猴看着好奇也跟着学了起来”，“无穷小亮”表示这是环尾狐猴的著名习性，它们就是喜欢用这种姿势晒太阳，并做了个生动形象的比喻：“这就好比外星人观察地球说，有一个地球人爬到床上开始装死，其他人看着好奇也学了起来，最后半个地球的人全学会了装死。”他还做了另外一个比喻：“就好比你走在街上突然下雨了，我们赶紧给你拍下来说，呦，这人下大雨逛街，专家都无法解释的现象。”类似这样的比喻，总是会引人发笑，但也能引发受众的反思。“无穷小亮”通过幽默的表达，既降低了科普视频的门槛，让知识易于理解，又赋予其趣味性，让人们愿意听、愿意看。

4.1.2 多用口语、方言词汇营造熟络感

在视频中，“无穷小亮”多用语气助词和无实义词，如介绍某燕子洞时他说“至于说那些燕子为什么在光周围飞舞，因为那就有个洞啊，那太阳照进来了，有光没光它都得飞啊”，话语中用了“了”“啊”等助词，口语化浓厚，给人唠家常的感觉。

“无穷小亮”还利用方言词汇，引发受众共情，营造轻松熟络的氛围。例如，“这东西他直不愣登往上长”“食毛症严重的话有的羊会被别的羊啃得都光眼子了都”等。方言的显著特征是地域性，一般不作为书面语出现，但说方言能更好地吸引当地观众的注意力，并让观众感觉仿佛在与亲朋好友闲聊，非常亲切自然。

4.2 非语言符号

4.2.1 表现力极强的非语言符号——自身出镜

“无穷小亮”有时也会出现在镜头里，用一系列的表情、肢体动作取代语言，表达观点和感受，极具感染性。他出镜常伴随着弹幕刷屏，可见观众反响热烈。

如第30 期，在看见一众博主赶海捡到巨大石斑鱼、龙虾甚至还有冬瓜等奇葩视频时，“无穷小亮”出镜且一言不发，疑问、愤怒、无奈、绝望等情绪都通过他困惑的眼神、紧皱的眉头，以及将手机拿远等表情、动作表现出来，富有幽默效果，让观众心领神会，感染力强。《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的不少视频中，“无穷小亮”会出镜并举起手拍打镜头，像是拍打做视频的人和观众，这样的非语言符号比语言符号表达的意思更为强烈清晰，观众也很容易理解，这种“无声胜有声”的举动，具有“亮式”特色，容易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

4.2.2 具有标志性的具体符号——“水猴子”

《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视频的每个视频结尾都有一段标志性的“水猴子时间”，即“无穷小亮”播放一段近期网络上流传的“水猴子”视频并对其进行鉴定分析。“水猴子视频”通常是故弄玄虚，即制作者将一些现实世界中存在、科学也已解释过的生物配以神秘的音效、音乐，或添加特效，使其看起来像是某种神秘生物来吸引关注的视频。每个鉴定视频结尾必有的“水猴子时间”既与视频主题“反对伪科学、伪科普、故弄玄虚”相呼应，又是一个具有标志性的符号，使其区别于其他视频，具有独特性。

5 结语

目前，不少科普视频尚存在叙述呆板、形式单一、考证不严谨等问题。“无穷小亮”《网络热门生物鉴定》系列科普短视频为科普视频的改进指明了方向，其新颖独到的叙事手法和策略适应短视频的传播特点，与受众的接受习惯高度契合，因而传播效果较好。此前对短视频叙事话语的研究不少，但针对科普尤其是“科普鉴定”类的研究很少。本文希望通过对该类视频进行分析探讨，能为广大科普类UP 主建构视频结构和自身人设提供经验，促进科普事业的发展，为科学文化借助短视频这一新平台进行传播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