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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审美语境中的云南彝族题材工笔画创作

2023-09-22禾子佳尹一玉溪师范学院美术学院

艺术品鉴 2023年12期
关键词:工笔画彝族服饰

禾子佳 尹一(玉溪师范学院美术学院)

随着时代的变迁,工笔画审美的外延一直在变化、扩展。少数民族题材工笔画的题材表达、审美意趣、艺术语言、思想内涵等方面逐渐呈现出独特性、包容性与时代性的特征。民族题材的工笔画兼有艺术创作、文化记录、加深民族认同感和促进民族团结等多重属性。本文以民族文化保护为切入点,基于工笔画审美视觉,针对云南彝族服饰独特的审美特征,多角度考察传统绘画中的云南彝族服饰。深入研究当代工笔画审美语境、云南彝族形象的工笔画形式语言表达,挖掘工笔画中人物形象、服饰背后蕴含的文化精神内涵,探讨作为持续有效地保护传承与传播云南彝族文化载体的价值。

当代工笔画已不再囿于传统的表现形式与风格。在审美意趣、材料技法等方面呈现出独特性与包容性,对于表达题材、艺术语言、思想内涵以及价值取向上也具有鲜明的时代性与审美性。工笔画塑造少数民族人物形象时,离不开服饰图稿装饰烘托画面。服饰是不可或缺的载体,承托着文化及人物内核精神的表达。云南彝族服饰同样承载着本民族的历史、人文,并以自身具有张力的服饰样态、审美特征,吸引无数工笔画家投身到云南彝族文化、服饰图案纹样的探究中。

一、云南彝族服饰的审美特征

云南地处西南边陲多民族聚居区,千百年来创造了多姿多彩的民族文化。云南民族文化也被誉为世界“民族文化活化石”。作为云南民族之一的彝族,其服饰按地域型可划分为小凉山、滇东北、滇中、滇西、滇东南型,五种类型有着简约与繁复的地域审美特征。服饰的图案纹样、色彩搭配都极具美学价值和艺术特色。为民族题材的工笔画创作、云南彝族形象再塑造提供了丰富的素材资源。

(一)简约的云南彝族服饰类型

简约型:小凉山、滇东北。此类服饰都有着质朴厚重、耐寒实用、简单刺绣的特点。

小凉山型因尚黑而极具远古遗风,为适应高山峡谷环境,服饰以实用为主,黑、黄、红为主色,配以简单纹样,尽显厚重古朴。长幼皆穿百褶裙,镶布边的对襟大袖短衣。

滇东北型以长袖长裤素色包头为主,轻刺绣,少银饰。最典型的是四幅等长白布方领、绣以几何纹样的“贯头衣”,沿袭了远古的传统。

(二)繁复的云南彝族服饰类型

繁复型:滇中、滇东南、滇西。此类服饰都重刺绣、重银饰,纹样复杂、色彩鲜艳的特点。

滇中型图案配色多样,重要部位做刺绣装饰。以“撒尼”彝族为代表,头戴彩虹样包头,身着浅色大襟衣,系花边围腰,下身着黑、青色长裤,脚穿绣花鞋。

滇东南型种类繁多,配色多彩,图案精美。刺绣和银泡镶嵌是主要的工艺。如“花腰彝”,通身刺绣以及红绿配色,均体现与有尚黑传统的支系大为不同的审美意趣。

滇西型有尚黑习俗。受当地白族、佤族的影响,其服饰款式丰富、做工精细,实用装饰性强。如巍山地区为例,未婚女性戴银鼓帽、银耳环,身穿褂子系花围腰,下着彩裤,后背圆裹背,呈花团锦簇之感。

无论是简约还是繁复型的服饰,皆体现了彝族对服饰美学的独特思考。艺术发展,是在繁、简关系中相互转换、不断碰撞才得以完善的。彝族服饰,作为一种民族艺术文化的现实载体,自然也符合这样的发展规律。结合其发展规律和工笔画表现手法,有利于剖析彝族题材工笔画中服饰繁简的形式美感。

二、传统绘画中的云南彝族服饰考略

传统人物画中的云南彝族服饰,主要具有烘托人物、标示区分其身份地位的功能。例如,东晋霍承嗣壁画中的“夷汉部曲图”,图中人物分三排站立。上排为汉族部曲,中排与下排为彝族部曲,梳“天菩萨”,披披毡,腰悬刀,赤足。壁画中出现的披毡“擦尔瓦”,今天仍在凉山地区、乌蒙山地区得以沿袭。这时期的彝族服饰,呈现出稚拙的造型特征,具有鲜明的原始文化色彩。

南诏大理国时期的绘画作品也有许多生动的彝族形象。如《南诏图传》中出现束发髻,赤足,着圆领宽袍长袖的王后形象;穿戴盔甲外披虎皮“波罗衣”的彝族武士;面部黢黑、赤足的彝族部落首领;裹腿赤足的彝族村民。《张胜温画卷》中穿“波罗皮”,脚穿长靴的彝族男子;头梳双垂髻,着宽袖长袍的彝族女性。这时期的服饰审美特征也由单一的实用朴素向多样的复杂装饰转变。

随着发展,云南彝族服饰逐渐形成不同阶级、地域分支的形态。如清代《皇清职贡图》第四卷中,以中西结合的技法,详实地描绘了云南彝族“黑猡猡”“白猡猡”“撒弥”等各支系服饰的特点。《松下踏歌图》中彝族男性着长袍和对襟衣裳,头戴大檐帽或束发髻“英雄结”,手执葫芦笙、四弦琴边跳边演奏;女性着长袖衣,套马褂,腰间系围裙。这些绘画样式对清晚期民族绘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为各个领域的研究学者提供完整的图文资料。通过对传统绘画的云南彝族形象、服饰文化的深入研究,可以使学者了解时代、人文背景,使画家能够研究早期彝族形象中的技法线条、审美情趣等。

三、当代工笔画的审美语境

(一)多元化的审美认知

工笔画在历史演进中,承载着传统的人文价值观和审美意趣。现当代大众对“美”的标准趋于多元化,工笔画审美领域受社会需求、世俗文化等的影响,作品对表现对象展现出更多的审美认知。

具体表现在造形方面,画家主观地概括提炼出“应物象形”“以意取象”两种工笔画表现。

色彩方面,有受传统哲学、美学、审美方式影响下的“应物象形”,呈现精妙细微之态的“随类赋彩”色彩倾向;也有受色彩构成等理论知识和审美倾向转变,产生“观念现行”的意识,呈现“随意赋彩”的表现形式。

除此以外,“重道重器”的观念转换,促使新工具、新材料、颜料的探索,也展现出更为自由和多元的工笔画审美。

(二)立体化的审美立场

法国文艺评论家伊波利特·丹纳认为,艺术的本质在于把一个对象的基本特征,至少是重要的特征,表现得越占主导地位越好、越明显越好。随着当代社会的飞速发展,信息的涌入,观念的碰撞使得多层面、差异性的审美方式逐渐显现,促进了多元工笔画创作理念的产生。

创作出的工笔画作品由观者对其进行多中心、多特征、多层面的解读,以及真实情感的体悟,创作者与观者逐渐在此过程中培养出审美的开放性和包容性。审美立场和审美表现形式逐渐从中心化、权威化走向个性化、多样化、立体化,呈现出一种多元、融合、多维度的艺术局面。

(三)个性化的审美构建

基于多元的审美认知、立体的审美立场,当代工笔画在表达创作观念、带给观众想象空间的同时,也在不断地突破传统、挑战常规,将生活观、价值观融入画面,形成独特的风格语言。以不同的视角对时代精神、生活常态进行探索,正反映了当代工笔画的行为之本,既是对生活的审视,又是对艺术的思考。不墨守成规,才有可能迸发出萌芽和新生。

自然科学追求理性、确定性,人文科学注重感性、多样性。不确定性、个性是多样性存在的前提。艺术家只有在不确定中构建个性化的审美,才能探索出新的审美可能,实现自身的价值。促进自由而不失自我的工笔画环境,这些也成为当代工笔画需要坚持的理由和存在的意义。

四、当代工笔画中的云南彝族形象

自20 世纪以来,云南彝族逐渐成为中国画的重要表现题材,而作为传统绘画手段的工笔画在绘画形式、表现手法以及思想内涵方面都展现出一定的自觉性,并注重表现民族文化精神内涵。工笔画为表达绚丽多彩的云南彝族服饰提供了丰富的艺术表现土壤,同时作为文化传播的载体,对彝族文化以及文化传承方面有着重要意义。

(一)传统之美的阐释

谢赫在“六法”中提出“骨法用笔”“随类赋彩”的概念,可见用笔、赋彩都是工笔画主要的表现手段。线是概括物体形状最简练直接的语言,色彩在发展历程中也形成了特有的审美体系。承载着形、色、质、神一体的工笔画,也为表现云南彝族服饰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云南彝族服饰中轮廓、褶皱、配饰等产生的线,为工笔画中线的表达提供了参照。服饰中各种色彩关系相互搭配,形成丰富多姿的审美特征,与工笔重彩色泽浓丽、淡彩秀丽淡雅的色彩语言契合度高。现当代的工笔画受各种文化浪潮的冲击影响,形成多元的审美观念。部分画家仍然以传统艺术形式表现云南彝族。例如杨德树、蒋采萍等画家,吸取传统绘画的内在意味和外在张力,与彝族人文底蕴相融合,把传统绘画的线条美与色彩美巧妙结合,创作出既富有云南彝族调性又有时代气息的鲜明画风。

杨德树的《阿细跳月》,具有浓厚的云南彝族风情,画面内容充满故事情节性。作品以灰色调为主,营造出浪漫的气氛,侧重于人物眼神、表情的描绘,有“传神写照尽在阿睹”之意。同时画家减弱西方绘画中所追求的体积感,强调传统绘画的以线造型。通过钉头鼠尾描、铁线描等线描技法,将撒尼少女的婀娜、服饰的质感、舞姿的动感气息行云流水地塑造出来。画面的整体色调、背景斑驳朦脓的意境,赋予了超越具象的更多可能性,让“墨韵”“笔意”与“色调”包含着一定的理解与认识深度,给予观者丰富的想象空间。

蒋采萍的《摘火把果的姑娘》,作品以线勾勒出服饰面料的垂顺质感,利用疏密关系组合人物面部、服饰等,形成强烈的节奏韵律。

从作品中很容易辨识出撒尼少女对美好感情向往的情态,画家对人物、服饰采用以线立骨,凸显线条的美与质感,同时再敷以浓艳的矿物色渲染,让厚重浓丽的色彩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从线条和设色中,可深切感受到带着生活气息的形象,还可从当代审美气息中看到传统绘画的基本法式与原则。

(二)人物造形的转化

20 世纪40 年代以后,西方写实主义影响了工笔画造形观,使传统的人物造形产生了巨大变革,解决了“只注重笔法运用,衣纹变化,而于人体之真实形状,手足之长短,身体之比例,俱不注意。所画之面目,无论富贵贫贱,老幼男女,均属同一模型。”的造形问题。20 世纪70 年代直至今日,工笔画中的造形得到全新拓展,主要以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形象为依据,通过自身的理解创造出新的人物形象。大量吸取西方解剖、透视、构成等科学规律,用具象写实或夸张变形的表现手法来塑造。

现当代的云南彝族题材工笔,提炼概括人物形象、服饰,使画面反映出两种“形态”。一种是夸张变形。对彝族人物、服饰主观塑造,借物像抒发感情及艺术思想,呈现出“以意取象”的工笔画表现。具有代表性的画家有顾生岳、孔紫等。另一种是具象真实。忠于刻画彝族人物内在精神与服饰客观形态。直观的反应各方面的真实状态,呈现出“应物象形”的工笔画表现。具有代表性的画家有孙震生、宋彦军等。两种工笔画表现,都形象生动地展示了彝族服饰的丰富多彩和人物形象的内在精神。

顾生岳的《朗街》,采用均衡式对称构图,利用大树切割画面,女性与男性人物背对背相靠,在月光下弹琴互诉情愫。人物的面部既平面化又呈现出一定的写实性,这与顾生岳在学习西方绘画时扎实的造型基本功密切相关,也与他中西融会贯通的工笔画人物造型观相符。服饰形态以简约概括的线条勾勒,施以蓝、黑、黄三个主色调,运用重彩渲染的传统表现技法进行细致刻画,将彝族形象以及服饰厚重、质朴的视觉效果表现出来,背景统一的蓝灰色调与少量的黄色调晕染出朦胧的美感,突出了主题。

孙震生的《那年花开》宫扇系列,以纳苏少女为表现对象的作品中可看出,人物脸部的描绘看似平淡,未过分强调面部凹凸的结构,但实则用微妙的色彩描绘出不同年龄段的肤色差异。除人物面部以外,对服饰的描绘也很精细,精美的刺绣、哑光的棉质面料在他进行取舍后进行了细致的刻画,将其色彩、材质栩栩如生地呈现出来。这一系列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他对工笔肖像画的探索,以简洁凝练的色彩表现手法,展现出画中优雅、精致的人物,让观者感受到云南彝族女性服饰稳重内敛的审美,以及他所理解的现实与唯美之间的审美取向。

(三)形式语言的突破

传统的工笔技法工整精细,层层晕染为描绘繁复的彝族形象提供了无限的可能,并且服饰色彩、纹案图饰的丰富性也恰好满足了工笔画平面性、装饰性、写实性特征的要求。随着工笔画复兴,重拾传统、创新表现形式等引起了普遍的重视,在语言形式上的探索逐渐多样化与个性符号化,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艺术成就。例如潘缨、宋彦军便是在以“水墨”或“笔墨”为本体的中国画之外,展现出更为自由和多样的工笔画风格形态。从“写实”到“写意”,既有传统绘画的风骨,又有当代艺术的审美。当代工笔画形式的突破,不仅丰富了当代少数民族题材的工笔人物画,也成为画坛重要的组成部分。

潘缨从传统的工笔画创作中另辟蹊径,结合了西方油画、水彩以及泼墨画的技法,采用全新的色彩观念和创作理念来表现彝族形象。作品《彝女》系列,率真随性,将现代和传统、重彩和淡彩、具象和抽象等多重元素揉和于一体。画家极少勾勒线条,直接通过重彩与淡彩的色彩变化去塑造人物形象与服饰特征,营造出别样的意境。她巧妙地运用墨、色彩与水流淌相互碰撞形成的色块,将人物、服饰等塑造得更加立体生动,同时使画面呈现出工笔的细腻和写意的意趣。所表现的彝族女性采用暖灰色调与黑灰背景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突显彝族女性坚毅、沉稳的性格。

宋彦军的《气若幽兰》则充分利用水墨与色彩之间微妙的对比关系,如浓淡、虚实、润燥、冷暖等,着力营造画面的色彩空间关系,以突出人物形象与服饰特征。

从背景来看,非常讲究墨色层次和墨纹效果,达到一种似有若无的氤氲缭绕之感。

从人物来看,色彩相对丰富,主要运用纯度较低的颜色,通过冷暖、补色关系搭配,以及位置、面积大小的配置组合,将服饰色彩关系具象的表现出来。人物歇坐的山石,采用山水的皴擦点染技法加以水墨配比,塑造出具象写实的场景,与背景的氤氲形成了虚实关系。画面整体色彩雅致清新,向观者传达凉山地区彝族女性的隽永含蓄,以及他的艺术追求。

“从美术史的角度观察,美术的形态有恒定的一面,也有变化的一面,这就是所谓恒定性和变化性。所谓恒定性,就是在各个时代它有一以贯之的面貌、样态,以及体现出来的一种基本精神,这些面貌、样态和基本精神,不以时代的变迁而发生根本变化。所谓变化性,就是指它受时代政治、经济、科学技术进步的影响,在形式内容上必然会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变异而刻上时代的印记。”在彝族题材工笔画中,同样体现着恒定性与变化性。当代云南彝族题材工笔画发展的初期,画家们通过对民族服饰、文化、风俗的理解与感受,结合时代主题,描绘了那个时期的云南彝族形象。随着文化的交流、艺术思想的解放以及民族文化的发扬,在中青年画家的创作中能看出,画家们对传统绘画、当代审美语境、以及云南彝族的内在精神文化的思考。

五、结论

20 世纪以来,云南彝族题材逐渐成为工笔画的重要表现题材。作为传统绘画手段的工笔画也随着时代变迁,在形式语言、审美意趣等方面不断探索,呈现出多元化的艺术语境,为表达绚丽的云南彝族提供了丰富的艺术表现土壤。本文分类归纳了云南彝族服饰审美特征,梳理了传统绘画中的云南彝族形象。当代审美语境中的云南彝族题材工笔画,不仅在内容和形式上对彝族形象、服饰进行表述,而且将对现实生活的观察、对当下的生存体验与生命关怀的思考,通过画面来反映时代特征、民族精神内涵以及价值认同。

工笔画中云南彝族服饰的表现是服饰文化传承的一部分,它随着文化的发展而变化,作为传承人的一代代年轻画家,所受教育、生活环境,使他们接触、感受云南民族传统文化的机会越来越少。此外,环境改变、现代文明冲击,也使彝族传统服饰逐渐减少。如此下去,一些典型的彝族传统文化特征甚至面临消失的危险。民族题材的工笔画兼有艺术创作、文化记录、加深民族认同感和促进民族团结等多重属性。对于云南彝族文化发展的问题,画家们面临“如何保护传统民族文化”“寻找传统与现代的结合点”等问题,应建立起挖掘保护“传统”的意识再进行深入的创作,才能在唤起观者的民族自豪感与共同体意识的同时,更好地宣扬与传承民族文化,为少数民族的研究及文献保存发挥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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