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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历史时期广西出海水路通道变迁大势看平陆运河开凿的重要意义

2023-09-20郑维宽余浩铭

广西地方志 2023年2期
关键词:水路钦州西江

郑维宽,余浩铭

(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开凿横州平塘至灵山陆屋、沟通郁江与钦江水系的平陆运河,是广西在新时代实现“南向”开放、大力发展向海经济的重大举措,也是充分发挥北部湾优越的区位优势,带动广西腹地发展的战略部署。平陆运河的开凿,固然是广西大力打造西部陆海新通道、发挥广西作为有机衔接一带一路的门户作用的需要,而从广西出海水路通道的历史变迁来看,则体现了“南向—东向—南向”的历史回归。迄今为止,针对平陆运河的学术性研究成果还较为薄弱,既有文章多为新闻报道性的介绍[1],或者属于技术性的探讨[2],而将平陆运河的开凿置于广西出海水路通道历史变迁的大势来审视的文章更是缺乏。有鉴于此,笔者不揣浅陋,试以历史时期广西出海水路通道变迁的大势为切入点,较为系统地分析平陆运河开凿的历史基因及其现实意义。

一、秦至宋代:广西主要经由南流江出海

秦代灵渠的修建,使得广西内地取道南流江出海的水运体系基本奠定,该水运体系的节点包括湘江、灵渠、漓江、西江、北流江、南流江。宋人周去非高度评价了灵渠在沟通广西与中原以及连接海外水运联系中的巨大作用,他在《岭外代答》卷一《地理门》中写道:“昔始皇帝南戍五岭,史禄于湘源上流漓水一派凿渠,逾兴安而南注于融,以便于运饷。……深不数尺,广可二丈,足泛千斛之舟。……以通南北之舟楫。”

秦朝灭亡后,赵佗据有秦朝岭南三郡(南海、桂林、象)之地,建立南越国。赵佗本为南海郡龙川县令,秦末接替任嚣担任南海郡尉,并乘中原内乱之机发兵攻占岭南地区的桂林郡、象郡,其中进攻象郡所辖今越南北部时,可能取道南流江水路,沿海岸进军,在控制今越南北部后,驻军合浦糠头山。据明崇祯《廉州府志》卷二《地里志·山川》记载,糠头山在合浦县治西北一百五十里,“秦尉佗常驻军于此”。

西汉武帝时期,南越国反叛,武帝决定发兵平定南越。其中一支大军的进军路线就是取道灵渠,经由漓江、西江顺流而下,直取番禺(今广州),虽然最终这支大军没有派上用场,但是从湘江到西江的水路是畅通的。汉武帝平定南越后,分立郡县,在岭南设置9郡,其中在今越南中北部设置交阯、九真、日南三郡,拓展了秦朝和南越国时期在今越南境内的疆域,迎来了北部湾地区发展的第一个黄金时代。据《汉书·地理志》所载和合浦汉墓发掘出土的海外文物,可见汉代合浦港是海上丝绸之路的第一大港,而南流江、北流江、西江、漓江、灵渠、湘江水路则是沟通海外与广西腹地和中原地区的水路纽带。当代不仅在合浦,而且在容县、贵港、梧州等地的汉墓中都出土了许多来自海外的舶来品,即是明证。

东汉初年交阯征侧、征贰姐妹起事,光武帝刘秀派遣伏波将军马援和楼船将军段志率军征讨,其中马援大军取道湘江、灵渠、漓江、西江、北流江、南流江水路到达合浦,然后“缘海而进,随山刊道千余里”[3],最终平定了二征起事,维护了国家的统一和边疆的稳定。今天在马援进军的南流江和北部湾水路沿线还留存着较多的历史遗迹,包括博白马门滩、浦北百岁滩的伏波庙、合浦伏波庙、钦州伏波庙等。博白马门滩,据(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一百二十一《广南西路·郁林州》记载:“马援南征,以江流迅激,舟楫不通,乃疏凿,尽去其石,余有二巨石,双立若门,因谓之马门滩,如奔马。”清嘉庆《广西通志》卷一百四十六《建置略二十一》亦载:“汉马援南征交趾,旋师过此,见江流迅激,舟楫不通,乃凿石导江,后人立祠报之。”另据道光《博白县志》卷十二《古迹》记载:“马门滩,在顿谷堡,离县治西七十里。滩多峭石,水势湍急,汉伏波将军马援征交趾,凿石疏通,以便行舟。……滩上两岸俱立伏波庙,凡行舟上下,咸恪祀之。”此处还有马留人,传说为随马援南征的将士后裔。浦北县南流江百岁滩的伏波庙始建时间不详,但是清代多次重修,据乾隆五十九年(1794)《募化重修庙记》记载:“汉伏波将军敕封新息侯马讳援,忠事汉朝,开西粤之境土,敷四海之仁恩,宇内莫不被其洪泽焉。……至于水陆舟车,村乡市井,莫不庇其洪庥,故宇内立祠妆像,四时供奉,以报其德于无穷耳。”合浦县境内因“汉马援征交趾时经此,土人祀之,有祷即应”[4]。钦州乌雷山为马援缘海进军的必经之地,当地人亦建有伏波庙。

唐代广西腹地经由南流江水路出海的通道仍然畅通。唐代名将高骈出任安南都护反击南诏侵扰,即是取道南流江、北部湾沿海水路。唐僖宗乾符年间,海门防遏使杨俊受安南都护高骈之命,疏浚了博白县西南南流江畔的北戍滩,并立碑记其事,宋人王象之在《舆地纪胜》中记载道:“北戍滩在博白县西南一百里,马门滩之下。唐咸通末,安南都护高骈既平蛮獠,诏归阙,自海路由合浦而上,经是滩,险不可行,又中伏巨石。骈因留俸钱,遗海门防遏使杨俊营治之。至今舟楫通行,人无艰阻。乾符中,俊立碑以纪其事,碑今存焉。”[5]道光《博白县志》卷二《山川》亦有相似记载:“北戍滩在大旗堡,离县治西一百四十里,马门滩下,近合浦县界。唐高都护骈平南诏蛮旋师经此,舟不可行,命海门防遏使杨俊疏浚之。”唐德宗时李德裕被贬往崖州,取道北流江、南流江水路,从合浦乘坐海船到达海南。他在《谪岭南道中作》中写道:“岭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椰叶暗蛮溪。愁冲毒雾逢蛇草,畏落沙虫避燕泥。五月畬田收火米,三更津吏报潮鸡。不堪肠断思乡处,红槿花中越鸟啼。”描写了沿途的见闻。唐代鉴真和尚第五次东渡日本时受到台风影响,飘至海南,随即从海南到合浦,取道南流江、北流江、西江、漓江、灵渠、湘江水路返回扬州[6]。

北宋前期,南流江水路仍然“舟楫通行,人无艰阻”[7],一度成为安南使节朝贡经行的路线。北宋中期以后,南流江水路可能因为泥沙淤塞,疏于整治,运输逐渐不畅,特别是局部江段已经难以逆水运输重载货物。从北宋晚期苏轼、南宋初期李纲等人往返谪贬地海南的经行路线看,南流江水路似乎尚可通行客船,或者水陆兼行,今天合浦海角亭遗留的苏轼陈迹可资佐证[8]。但是据南宋前期周去非的记载,南流江的水上货运已经不通畅,当时北部湾沿岸的海盐先通过南流江水路运至廉州所辖石康仓,然后从石康仓陆运至郁林州,再由郁林州通过北流江水路运销至广西各地。据周去非《岭外代答》卷五《财计门·广右漕计》记载:“今日广右漕计,在盐而已。盐场滨海,以舟运于廉州石康仓。客贩西盐者,自廉州陆运至郁林州,而后可以舟运。”可见此时廉州石康至郁林州之间的水路已经难以通行,乃至不得不通过陆路运盐。

元代今广西、海南和广东雷州半岛隶属湖广行省管辖,从湖广行省治所武昌前往北部湾沿岸和海南岛,南流江仍是一条重要水路,但是其地位延续了北宋中期以来下降的趋势。此外,元朝还于至元十三年(1276)和至元三十年(1293)分别设置广海盐课提举司和广西石康盐课提举司,负责北部湾沿岸地区海盐的生产和运销,所产食盐应该也有一部分通过南流江、北流江水路运销广西内地。

毫无疑问,明清时期由于北流至郁林陆桥的阻隔,南流江至北流江水路交通的重要性已经大为下降。洪武二十七年(1394),“广西郁林州民李友松上言,本州北流、南流二江,其间相去二十余里,乞凿河通舟楫,以便行旅,仍乞蠲其所侵田税及设石陡诸牐”[9]。明朝政府虽然采纳了李友松的建议,启动了运河修凿工程,但是不知何故,该工程没有完工,以致到了正统六年(1442),因为“洪武末设容山闸,其后水塞闸废,至今四十余年,闸夫三十九人绝无所事”而被裁撤[10]。而与此相对应的是,明清时期两广一体化(同属两广总督辖区)的形成与发展,使得广西内地的货物经由西江—珠江出海成为首要选择。

二、明清时期:广西主要经由西江—珠江出海

广西内地经由西江—珠江出海的历史较为悠久,秦汉至唐宋时期均有取用,但是在北流江—南流江的纵向水路尚较畅通的时代,西江—珠江的横向水路在广西出海通道中尚未占据主导地位,更多地起着沟通岭南东、西部联系的作用。秦朝和南越国时期,南海郡(治今广州)与桂林郡(治今贵港)之间的交通无疑是取用西江—珠江水路。汉代两广地区隶属交阯刺史部(东汉末改名交州)管辖,三国吴时期交、广分治后,两广地区则隶属广州刺史管辖,西江—珠江水路仍是重要联系通道。南朝时期设置的西江督护,其重要职责之一就是维持西江—珠江水路的畅通。唐代岭南道管辖两广和今越南北部,治所位于广州,从广州前往广西境内的桂州、容州、邕州无疑是取用西江—珠江水路。宋代广西的粮米大量通过西江—珠江水路运往广东售卖,据周去非《岭外代答》卷四《风土门·常平》记载:“广西斗米五十钱,谷贱莫甚焉。……田家自给之外,余悉粜去。会无久远之积,商以下价籴之,而舳舻衔尾,运之番禺,以罔市利。”可见该时期西江—珠江水路的主要职能是沟通岭南东、西部之间的联系,尚未能充分呈现出广西借由广东出海的趋势。

明清时期岭南地区地缘政治格局发生的转变集中体现为两广地区的一体化发展,随着岭南政治、经济、军事重心逐渐确立于广州,广西出海水路通道向东的趋势已经不可逆转。具体体现在:

一是景泰以后逐渐将两广地区纳入同一总督辖区,实现了岭南地区军政管理的一体化,后来两广总督衙门从广西东部水上门户的梧州逐渐转移至广州,则反映了整体重心向东转移的趋势,而西江水路成为沟通两广联系的重要通道。

二是广东的工商业经济较为发达,而广西的农产品则较为丰富,二者之间形成了经济互补的发展格局。其中广东商人大量进入广西境内经商,基本上掌控了广西的商业市场,包括食盐、丝绸、布料等,广西各地的粤东会馆即是明证,而广西的粮食、竹木等资源则通过西江水路源源不断地运往广东。据明人王士性《广志绎》卷五《西南诸省·广西》记载:“广右山俱无人管辖,临江山官府召商伐之,村内山商旅募人伐之,皆任其自取。……广东用广西之木,广西用广东之盐,广东民间资广西之米谷东下,广西兵饷则借助于广东。”

三是广西成为滇黔两省与广东商品贸易的重要水路通道,比如云南与广东之间的铜盐互易,主要通过西江—郁江—右江水路进行,贵州的竹木等资源则通过融江—柳江—黔江—西江水路运往广东。雍正年间,梧州关每年征收的西江水路过境货物商税达五六万两白银,据雍正元年(1723)监察御史汪国弼奏称:“奴才向任广西永安州,特查知梧州府一关系五省通衢,广东商货所必经,以及本省、湖广、四川、云南、贵州往返商货均不能越此别由。查每年解部银止一万七千七百二十四两零,而私存者竟有三四万两不等。”[11]

清末梧州被迫开埠通商,而南宁则自开商埠,随着西方列强的轮船驶入西江,到达梧州、南宁等沿江城市,西江—珠江更是成为西方列强将广西纳入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黄金水道。为此民国《桂平县志》卷二十九《食货中·民业》记载道:“幸轮电纷驰,土物出境倍于以前。山间物产外销,获利不少。而家畜鸡豚亦各载之舟中,随大江东去,售之港澳,日日不休。”广西内地的桐油、桂皮、八角、谷米等产品主要通过西江—珠江水道输往广东,而桐油、桂皮、八角等更是出海进入国际市场。光绪二十四年(1898),广西通过梧州关出口的土货值接近关平银115万两;光绪二十五年(1899),出口土货值增至193万两,这些土货以茴香、八角、桐油、桂油、牛皮、猪鬃、鸭毛和食糖为大宗[12]。其中百色出产的八角被广东商人加工成八角油,“分市泰西诸国,其值颇昂”[13];桂平出产的桂油,因“西人以造香水及军家物品,故数十年来为出口大宗”[14];容县用桂皮、桂枝、桂叶制成的桂油,贩运外洋,“颇获厚利”[15]。民国时期桐油是广西出口的大宗商品,主要通过水路集中于梧州,然后经西江—珠江水道转运至香港,再由香港转运至世界[16]。而外国商品也通过该条水道大量倾销至广西,梧州则成为洋纱、洋布、洋油等外国洋货的首要集散地[17],促进了近代梧州航运业、经纪业、洋杂业等的发展。

三、宋至清代钦廉地区至横州、邕州(南宁)水陆通道兼行与孙中山建设钦州港及株钦铁路的设想

(一)宋至清代钦廉地区至横州、邕州(南宁)水陆通道的兼行

钦州虽然也位于北部湾沿岸,但是其成为广西重要出海口的时间却晚于合浦,这与历史上钦州治所的变迁有关。从有关史料记载来看,钦州自隋代命名后,治所几经变迁,先后位于今钦南区久隆镇、灵山县旧州镇、灵山县灵城镇等,北宋嘉祐六年(1061)最终迁至今钦州市区[18]。直到此时,钦州治所终于位于钦江入海口处,为钦州成为广西沿海新的港口奠定了基础。

钦州治所迁至钦江入海口,开启了钦州历史发展的新篇章。特别是钦州博易场的设立,使其成为宋朝与安南进行商业贸易的重要地点,以及安南遣使入贡路线上的重要节点,钦州也由此超越合浦(宋代合浦港的地位因为南流江航运的衰落而大为下降,而且合浦未设博易场),成为北部湾畔的重要港口城市。北宋元丰二年(1079),广西经略安抚使曾布奏请“钦、廉州宜各创驿安泊交人,就驿置博易场”[19]。宋廷采纳了曾布在钦州设置博易场的建议,将钦州博易场设于城外江东驿[20],主要贸易对象是安南。南宋时期,钦州博易场兴盛一时,成为宋朝与安南商业贸易的中心,所谓“凡交趾生生之具,悉仰于钦,舟楫往来不绝”[21]。此外,钦州还是官方规定的朝贡通道,廉州道曾是北宋前期安南使节优先选择的朝贡路线,但是随着钦州城址迁至海边,以及廉州道南流江水路的阻滞,钦州道后来居上,成为安南使节出使宋朝的主要线路。根据廖寅的研究,宋代安南使节经由广西朝贡的三条路线(廉州道、钦州道、邕州道)中,从路线距离和所费时间来看,钦州道都是最佳选项。从安南首都升龙到广西路治所桂林,钦州道约需29程,廉州道约需31程,邕州道约需32程[22]。

宋代从钦州到桂州,经行的节点依次是钦州、横州、贵州、象州、桂州,所谓“由横州透贵、象,径通湘、广”[23]。事实上,唐代钦州至横州的路线已经畅通,《元和郡县志》卷三十八《岭南道五》记载钦州经横州至桂州,“取贵、象州路”。唐宋时期已经存在从钦州至横州的交通路线,只是因为钦江与郁江之间存在分水岭,该段路线属于水陆路兼行。

明清时期,由钦州治所取道钦江水路至今灵山县陆屋,然后由陆屋取道旧州、沙坪陆路,再取沙坪河水路进入郁江至横州或南宁,仍是一条官方通道,钦州等地的海盐经此运输;或者由陆屋取道灵山县太平、邕宁那楼的陆路至南宁;或者由廉州取道南流江、武利江水路至灵山武利,再经灵山县城至横州南乡。光绪八年(1882),英国探险家柯乐洪(Archibald R Colquhoun)乘船经过广西横州的南乡墟和平塘,他指出南乡墟是南宁及其上游城镇与北海之间进行小规模贸易的一个市场,南宁运出的商品主要是八角籽和花生油,北海则通过灵山和南乡墟向广西境内销售外国商品,南乡墟经过灵山县城、武利至北海的行程需要5—6天,包括4—5天的水路和1天陆路。平塘有平塘江水路与灵山相通,与南乡墟类似,平塘也是与北海等地进行小规模商业贸易的一个地点,销售着来自廉州府的粗盐。根据柯乐洪的记载,平塘经过灵山旧州、陆屋到北海的行程为9天,北海开埠后,不仅成为西方商品输入广西的一个重要口岸,而且成为广东商品通过海路和内河水路输往广西的转运地,但是这条路线存在一些风险,就是要翻越两广交界的一片山区,而这片山区为强盗藏身之处,商人只有在武装护卫的情况下才能冒险通过。[24]由此可见,明清时期从北部湾畔的钦廉地区通往横州、南宁的通道往往水陆兼行,耗时5—9天,加上还要穿越治安不佳的山区地带,极大地制约着南宁及上游各地与北部湾地区的商贸往来。

清康熙年间,灵山陆屋是商人从南宁至钦州的必经之地。嘉庆年间陆屋圩保存的一块《赵孝子墓碑记》,就记载了康熙年间浙江商人从南宁经陆屋到钦州,然后从钦州前往安南经商的事实[25]。可见唐宋至清代横州、邕州(南宁)与北部湾沿岸钦廉地区的水陆兼用通道长期存在,只是通行条件有限,在大多数时候其重要性不够凸显。

(二)民国时期孙中山建设钦州港和株(洲)钦(州)铁路的设想

孙中山先生在《建国方略之二·实业计划(物质建设)》有关“建设沿海商埠及渔业港”中,提出将钦州港作为中国沿海的四个二等港(营口、海州、福州、钦州)之一进行建设,仅次于天津、上海、广州港。孙中山认为钦州港作为中国海岸最南端的港口,其价值有二:一则钦州港是广西、云南、贵州、四川出海最便捷的通道,可节省大量的运输成本;二则该港是中国与东南亚进行直接贸易最便捷之港口。为达到将钦州港建设成中国最南方大港的目的,以及打通钦州港与内地的联系,孙中山还提出整治龙门江,并建设株(洲)钦(州)铁路,使钦州港与内地相连,充分发挥钦州港对西南、中南地区腹地的辐射带动作用。孙中山为此写道:

钦州位于东京湾之顶,中国海岸之最南端。此城在广州即南方大港之西四百英里。凡在钦州以西之地,将择此港以出于海,则比经广州可减四百英里。通常皆知海运比之铁路运价廉二十倍,然则节省四百英里者,在四川、贵州、云南及广西之一部言之,其经济上受益为不小矣。虽其北亦有南宁以为内河商埠,比之钦州更近腹地,然不能有海港之用。所以直接输出入贸易,仍以钦州为最省俭之积载(集散)地也。改良钦州以为海港,须先整治龙门江,以得一深水道直达钦州城。其河口当浚深之,且范之以堤,令此港得一良好通路。此港已选定为通过湘、桂入粤之株钦铁路之终点。虽其腹地较之福州为大,而吾尚置之次位者,以其所管地区,同时又为广州世界港、南宁内河港所管,所以一切国内贸易及间接输出入贸易,皆将为他二港所占,惟有直接贸易始利用钦州耳。[26]

由上观之,孙中山在《建国方略之二》的设想中,是通过修建株(洲)钦(州)铁路,将钦州港与腹地相连,而非通过开凿连接钦江与郁江之间的运河,打通钦(江)郁(江)的水路联系,从而形成水路运输网络。那些将开凿平陆运河的倡议者归于孙中山先生的说法是错误的[27]。

今天开凿平陆运河,既有唐宋以来钦江与沙坪河水陆通道兼行的历史基础,又有新时代打通南宁至北部湾沿岸地区水路通道、实现江海联运和南北钦防一体化发展的现实需求。如今钦州港早已建成,而钦州港与内地的联系除了铁路、公路系统,很快又会增加水运,使港口—腹地形成更为紧密的联系,南宁、贵港等内河港口城市也因之具有临海的属性,从而进一步助推广西的“南向”发展。

四、新时代广西开凿平陆运河的历史机遇及其重要意义

(一)新时代广西开凿平陆运河的历史机遇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广西政治中心设于南宁,并将钦廉地区划归广西,使得建设南宁出海的便捷水路通道成为必然趋势。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西部大开发、西南出海大通道和西部陆海新通道建设、北部湾经济区与南北钦防一体化建设、将广西建设为“一带一路”有机衔接的门户、将南宁打造为中国—东盟区域性中心城市等一系列发展战略的出台,为开凿平陆运河,打通郁江与钦江的水路联系,构建广西乃至云南、贵州入海的便捷水路通道提供了难得的历史机遇。

(二)广西出海水路通道历史变迁的启示及开凿平陆运河的重要意义

一是从历史时期广西出海水路通道的发展趋势看,经历了向南出海(南流江出海通道)和向东出海(西江—珠江出海通道)的总体变迁过程,表明今天广西发展战略的“南向”“东融”具有深厚的历史基因。

二是“南向”出海是广西独立发展向海经济的战略选择,曾在汉代迎来了广西历史上辉煌的“北部湾时代”,如今随着平陆运河的开凿,广西又将迎来向海经济发展的黄金时代;而“东融”出海则是历史上广西经济依赖广东发展的具体表现,虽然当前广西积极融入粤港澳大湾区是开放发展的一大战略,但是从长远来看,广西应该通过“南向”出海开创属于自己的新时代。

三是广西出海水路通道重心的变迁,受到区域政治、经济中心强力辐射的影响和航道条件的制约。秦汉至民国时期,广西的政治中心主要位于桂东的梧州和桂林,而岭南地区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则主要位于广州,因此贯通桂东、桂东南的湘江—灵渠—漓江—西江—北流江—南流江出海通道和沟通两广地区的西江—珠江出海通道成为广西向海发展的主要方向。

四是广西出海水路通道经历了“南向—东向—南向”的历史回归,这是在对外开放的时代大背景下,全面激活向海经济,助推广西打造面向东盟、更好建设中国—东盟自贸区和广西自贸试验区、服务“一带一路”和RCEP开放合作高地的必然响应。而平陆运河“南向”出海通道并非是对南流江出海通道的简单回归,一方面在空间上经历了从东向西的转移;另一方面南流江—北流江水路存在陆桥,没有实现水运全程贯通,而平陆运河则通过打通钦江—沙坪河—郁江的联系,实现了北部湾沿海地区与广西腹地水路的完全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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