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氧运动结合正念防复吸联合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干预研究

宋良元，黄志剑*，周骏捷，饶 玄，陈 勇，李红军，杜小明

（1. 湖北大学 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430062；2. 武汉市司法局柏泉强制隔离戒毒所，湖北 武汉430042）

吸毒也称药物依赖，指因反复使用成瘾性药物（如可卡因、海洛因、甲基苯丙胺等）导致的慢性复发性脑疾病，其主要特征是成瘾者失去对药物的控制，无法调节自身的渴求从而产生强迫性觅药行为（严万森 等， 2021； Gold‐stein et al.， 2002）。长期服用成瘾性药物不仅会破坏大脑结构损坏个体的身心健康，还会引起一系列的社会问题，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不利于社会的稳定发展和国家的长治久安。根据2022 年发布的我国最新毒情形势报告，全国有吸毒人员148.6 万名，参照国际上通用的吸毒人员显性与隐性比例，实际吸毒人数可能近800万（中国禁毒网， 2022）。

药物依赖的治疗是一个复杂而漫长的过程，完整的药物依赖治疗包括脱毒、康复和回归社会3 个连续的过程（谢仁谦， 2003），在我国目前采取的强制隔离戒毒模式下早期脱毒率已能达到100%，但药物依赖者离开戒毒机构6 个月内的复吸率达80%以上（韩慧 等， 2015； 周立民，2016）。脱毒后的高复吸率、强烈的心理渴求一直是我国乃至世界药物依赖治疗领域难以攻克的瓶颈（赵雪莲，2015），因此如何巩固强戒效果，降低复吸情况的发生，提高戒毒效果是药物矫治领域亟待解决的科学问题。

有研究表明，药物依赖者普遍存在情绪障碍，主要表现为药物依赖者伴随有严重的负性情绪且难以控制（杨玲 等， 2014）。吸食成瘾性药物时的快感，戒断时痛苦的负性情绪，云泥之别的体验诱导着药物依赖者再次追求刺激，从而反复成瘾和复吸（李欣忆 等， 2013）。药物成瘾的负强化情绪加工模型也提示，成瘾是药物依赖者对其负性情绪的一种逃避表现，而这种有效逃避又同样可以作为一种负强化，促使药物依赖者的进一步成瘾（朱海燕等， 2006； Baker et al.， 2004）。综上可以推断，成瘾行为实际上是药物依赖者逃避消极身体感觉、认知、情绪等体验的方式，是一种经验性回避策略（Witkiewitz et al.，2013）。因此，帮助药物依赖者学会正确面对负强化、改善情绪障碍、降低经验回避水平，能否有效干预药物依赖的程度和复吸倾向？对这一问题的探讨不仅对药物依赖者的防复吸心理机制具有一定理论意义，也有助于在实践中设计并应用更加有效的防复吸干预方案。

有氧运动和正念防复吸疗法（MBRP）是目前国内外药物矫治领域两种最具代表性的行为治疗方法。科学合理的有氧运动能有效控制药物依赖者对药物的渴求，改善其情绪障碍（王艳秋 等， 2015）。有研究证实有氧运动能在提高强戒人员的认知控制能力、减少对成瘾性药物的渴 求（覃 丽 平 等， 2019； 张 明 珍， 2018； Wang et al.，2016）、降低血压、提高身体素质和改善体质健康的同时（王飞， 2015），减少负性情绪（龚丹 等， 2019； 王东石 等，2017； Hearing et al.， 2016），提高治疗效果。而正念防复吸疗法是由Witkiewitz 等（2005）在吸取过往药物成瘾心理干预方案局限性问题经验的基础上，结合正念冥想和认知行为防复吸技术开发的针对药物依赖者的干预措施。正念防复吸疗法与传统正念干预手段一样，旨在让患者培养一种以非批判的态度来接纳当下的负性情绪和感受（黄 志 剑 等， 2017； Kabat-Zinn， 2003）。自Bowen 等（2009）首次进行正念防复吸疗法临床实验以来，有诸多学者证实了其效果，即参与正念防复吸疗法干预的被试药物使用更少，渴求和压力得分也更低（Davis et al.，2018； Grow et al.， 2015），同时抑郁、焦虑和其他负性情绪也能得到显著改善（Brady et al.， 2021）。然而现阶段关于运动和正念疗法对药物依赖者干预效果的研究，多以药物依赖者在戒断后的情绪、认知功能和药物渴求等戒断综合症作为结局指标（杨管 等， 2021）。如周成林团队通过系列研究发现，运动干预可以改善药物依赖者的情绪状态（刘旭东 等， 2021）、抑制控制、注意偏向和工作记忆等认知功能（陈一凡 等， 2022； 赵琦 等， 2022），从而降低对毒品的渴求（陈一凡 等， 2019）；王珊珊等（2016）研究了正念防复吸疗法在药物成瘾中的作用，指出目前正念干预研究的结局指标也多将渴求和负性情绪作为影响复吸的重要高危因素。综上，虽然当下关于药物依赖者运动和正念干预的研究成果基本肯定了抑制控制、用药渴求等过程指标与复吸倾向存在一定联系（欧阳一毅 等， 2020），但较少直接测量复吸倾向这一指标。

理论和实践证明，倾向的改变是行为改变的先决条件，计划行为理论认为，行为意图（倾向）是社会行为直接的决定因素（段文婷 等， 2008）；同时各类关于成瘾群体的研究也发现，问题行为的态度（动机）改善，是取得良好治疗结果最强有力的预测因素之一，更大程度的动机改变可以预测未来会有更少的药物滥用情况发生（曾晓青等， 2019； Odenwald et al.， 2012）。在关于不同运动方式干预对药物依赖效果方面，有学者通过网状Meta 分析发现，“与常规康复相比，运动对降低药物依赖者的复吸倾向未见显著影响”（邓晓琴 等， 2021），这似乎与以往关于复吸倾向的研究存在差异，因此关于运动或正念干预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效果的评定还需要大量实证研究。同时，大部分成瘾行为都可被视为身心作用的结果，对于成瘾行为的矫治不仅应关注生理层面上的依赖，也要解决心理上的渴求。即当患者再次暴露在危险情境下，能否控制自我的冲动性决策，并通过“经验接受”策略对负性情绪进行有效应对。

对于体质水平一般的强戒人员而言，接受系统有氧运动干预，培养运动行为习惯本身就是一个长期且痛苦的过程。当短期内难以得到锻炼成效，或锻炼任务高于自身体力水平时，通常会产生沮丧、焦虑、厌恶等负性情绪，并伴随强烈的经验回避倾向。此时如加以正念训练干预，培养药物依赖者的“经验接受”水平，首先使其能够适应（由有氧运动引发的）负性情绪并坚持运动行为的养成，充分发挥有氧运动对于药物依赖者的康复效果；其次在联合方案中通过正念训练培养患者的“经验接受”水平，可帮助其应对有氧运动和锻炼坚持时的困难体验。将这一过程中获得的应对方式（即经验接受）和胜任经验迁移到药物依赖者在离开强制戒毒机构后再次暴露在药物高危线索时可能出现的焦虑、抑郁等一系列负性情绪的应对上，可以使其在未来能够更好地适应由药物成瘾高危线索等导致的不良情绪，避免复吸情况的发生。

综上，本研究尝试以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和正念防复吸疗法为基础，以降低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为切入点，将有氧运动与正念防复吸疗法相结合，探讨联合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改善，并通过随访调查，比较不同干预方案在不同测量阶段存在的效果差异。

1 研究对象与方法

1.1 研究对象

根据G*Power 3.1 软件，本研究在显著性水平α=0.05且中等效应（f=0.25）时，满足统计力为0.8 的4×4 重复测量方差（RM-ANVOA）的总样本量至少为48 人。因此，分层随机抽取武汉市司法局柏泉强制隔离戒毒所3 个大队60 名男性药物依赖者为本研究筛选对象。该戒毒机构共有药物依赖者约800 人，随机编入3 个大队进行平行管理。上述60 名筛选对象以15 人为1 组（共4 组）分别从3 个大队中随机抽取，其中第一大队抽取30 人，第二、第三大队各抽取15 人。这样操作的主要原因是可以在不打乱原有建制的情况下开展分组实验干预。

根据以下纳入标准最终筛选出48 名药物依赖者参与研究，并全部签署知情同意书：1）符合药物成瘾的诊断标准；2）年龄18～60 岁；3）处于戒毒康复期；4）小学及以上文化程度；5）不存在认知障碍，完成干预和量表的评估时不存在困难；6）不存在精神和身体疾病等。

1.2 研究设计

将48 名被试按所属大队随机分为3 个干预组（正念组、运动组、联合方案组）和1 个对照组（仅进行常规强戒活动），并进行基线测试，包括基本特征、临床资料、复吸倾向、负性情绪和经验回避水平等。在常规强戒活动中，尽可能不安排对照组参加较大体力活动和相关心理干预；正念组每周接受1 次正念防复吸课程；运动组参加每周3 次中等强度有氧运动锻炼；联合方案组每周1 次正念防复吸课程＋3 次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干预周期共计8 周。在此过程中采取单盲设计，即仅告知被试干预项目为所内常规课程内容，未告知干预的真实目的。在干预第4 周、第8 周和干预结束后4 周分别评估了被试的复吸倾向、负性情绪和经验回避水平，研究流程详见图1。

图1 研究流程Figure 1. Research Protocol

1.2.1 干预内容

正念组被试在治疗师的指导下，参照由北京市教育矫治（戒毒管理）局（2016）翻译的《基于正念的成瘾行为复发预防：临床医生指南》（Mindfulness-based Relapse Preven‐tion for Addictive Behaviors：A Clinician Guide）内容，接受90 min/次/周的正念防复吸课程（表1）。

表1 正念防复吸疗法干预内容Table 1 Content of Mindfulness-based Relapse Prevention Programs

运动组被试在专业运动训练教练的指导下，完成每周3 次的功率自行车锻炼（莱美骑行方式）。出于随着干预时间延长，退出率也会显著增加，以及被试在强制隔离戒毒所剩余康复时间的考虑，本研究运动周期设置为8 周；强度设定参照戒毒人员运动处方专家共识（李彦林 等， 2020）即中等强度（60%～70% HRmax/主观疲劳感觉12 分）。此外有研究证明，60%～70% HRmax强度的8 周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在改善药物依赖者戒断症状等方面疗效显著（冯俊鹏等， 2019）。

在干预前，对包含中等强度有氧运动的干预组进行预实验，每名被试依次佩戴博能心率带（Polar H9）实时监控心率，以确定达到中等强度有氧运动（60%～70% HRmax）时功率自行车阻力的大小。正式干预时，每名被试在运动结束后填写《主观疲劳测试量表》以保证中等强度运动。具体运动流程为首先热身5 min，而后功率自行车运动30 min，最后拉伸5 min（图2）。

1.3 测量工具

1.3.1 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测量

采用王睿（2001）编制的强制戒毒者复吸倾向性心理调查表（Inclination of Relapse Questionnaire of Drug Reha‐bilitated Addicts）测量药物依赖者的主观复吸倾向。问卷采用6 点计分法，共18 个自评条目，得分越高代表复吸倾向越高，量表的内部一致性较高Cronbach’sα=0.867，在本研究中复吸倾向量表的内部一致性Cronbach’sα=0.865。

1.3.2 负性情绪的测量

采用邱林等（2008）修订的正性负性情绪量表（Positive and Negative Affect Schedule， PANAS）测量药物依赖者的负性情绪。该量表采用5级计分法，共18 道题目，分为2个维度，其中9 道题目测量正性情绪，剩余9道题目测量负性情绪。负性情绪维度的内部一致性信度系数为0.84，在本研究中负性情绪维度的内部一致性Cronbach’sα=0.742。

1.3.3 经验回避水平的测量

采用曹静等（2013）翻译的接纳与行动问卷（第2 版）（Acceptance and Action Questionnaire-Second Edition， AAQ-Ⅱ）测量药物依赖者的经验回避水平。该量表为单维度量表，采用7 级计分法，共7 个条目。AAQ-Ⅱ量表的内部一致性信度系数为0.88，在本研究中该量表的内部一致性Cronbach’sα=0.705。

1.4 统计分析

采用SPSS 25.0 软件对数据进行统计与分析，首先采用χ2检验或单因素方差分析对被试的基本特征和基线数据进行差异分析；采用4（组别：正念组、运动组、联合方案组、对照组）×4（时间：干预前、干预4 周时中测、干预结束时后测、干预结束后4 周随访）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不同干预方案对被试复吸倾向、负性情绪和经验回避水平的影响；其次对存在时间效应的指标与相应的基线值作差后（即改变量）进行方差分析，比较不同干预方案改善效果的差异。统计分析过程显著性水平设为α=0.05，采用Greenhouse-Geisser 对不满足球形检验的统计量进行修正，Bonferroni 法对存在交互效应的结果进行事后检验。

2 结果

2.1 被试的基本特征分析

纳入被试的基本特征分析结果显示，4 组被试在年龄、民族、婚姻状况、文化程度、职业状况、药物类型、成瘾原因和强戒次数等方面无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性差异（P＞0.05），在成瘾年限上存在边缘显著性差异（P=0.051），因此在后续分析时将成瘾年限作为协变量处理（表2）。

2.2 不同干预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影响

在基线调查中，不同组别间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不存在显著性差异。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进行4×4 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并将成瘾年限作为协变量结果发现，测试阶段主效应显著（F=4.583，P=0.008，=0.096），组别因素不显著（F=1.328，P=0.278=0.085），测试阶段与组别交互作用显著（F=2.444，P=0.022，=0.146），测试阶段和成瘾年限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1.090，P=0.349=0.025）。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图3），正念组和联合方案组不同持续时间对复吸倾向的影响有显著性差异，正念组干预前复吸倾向显著高于后测和随访阶段（F=8.303，P＜0.001，=0.378），联合方案组干预前复吸倾向显著高于其他测试阶段（F=4.535，P=0.008，=0.249）。

对4 组干预序列中测量的复吸倾向与相应的基线值做差后（即改变量）再进行差异性分析发现（图4），在后测时正念组复吸倾向的改变量（-12.83±2.61）显著优于运动组（-4.33±3.30）和对照组（0.58±2.00），联合方案组复吸倾向的改变量显著优于对照组（-10.08±3.12）；在随访测试时联合方案组（-8.92±2.89）复吸倾向的改变量仍显著优于对照组（-0.83±2.23）。

图4 不同干预方案复吸倾向改变量在各测试阶段的差异Figure 4. Differences of the Changes in Relapse Tendency with Different Intervention Programs

2.3 不同干预手段对药物依赖者负性情绪的影响

在基线调查中，不同组别间药物依赖者负性情绪不存在显著性差异。对药物依赖者负性情绪进行4×4 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并将成瘾年限作为协变量结果发现，测试阶段主效应显著（F=4.800，P=0.003=0.100），组别因素主效应不显著（F=0.334，P=0.800=0.023），测试阶段与组别交互作用不显著（F=1.781，P=0.078，=0.111），测试阶段和成瘾年限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0.943，P=0.422，=0.021）。多重比较分析发现（图5），正念组和联合方案组不同持续时间对负性情绪的影响有显著性差异，正念组（F=7.338，P＜0.001，=0.349）和联合方案组（F=5.179，P=0.004，=0.275）干预前负性情绪均显著高于各测试阶段。

图5 不同干预方案各测试阶段负性情绪的变化情况Figure 5. Changes in Negative Emotions with Different Intervention Programs

对4 组干预序列中测量的负性情绪与相应的基线值做差后（即改变量）再进行差异性分析发现（图6），在后测时正念组（-5.92±1.87）和联合方案组（-5.08±1.11）的负性情绪改变量显著优于对照组（-0.50±2.02）。

图6 不同干预方案负性情绪改变量在各测试阶段的差异Figure 6. Differences of the Changes in Negative Emotions with Different Intervention Programs

2.4 不同干预方案对药物依赖者经验回避水平的影响

在基线调查中，不同组别间药物依赖者经验回避水平不存在显著性差异。对药物依赖者经验回避水平进行4×4 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并将成瘾年限作为协变量，结果发现，测试阶段主效应显著（F=5.714，P=0.001，=0.117），组别因素不显著（F=1.210，P=0.318，=0.078），测试阶段与组别交互作用显著（F=2.047，P=0.039，=0.125），测试阶段和成瘾年限的交互作用不显著（F=0.444，P=0.722，=0.010）。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图7），不同测试阶段下3 个干预组被试的经验回避水平有显著性差异，正念组干预前经验回避水平显著高于后测和随访阶段（F=8.165，P＜0.001，=0.374），运动组干预前经验回避水平显著高于后测阶段（F=3.283，P=0.030，=0.194），联合方案组干预前经验回避水平显著高于其他测试阶段（F=11.028，P＜0.001=0.447）。

图7 不同干预方案各测试阶段经验回避水平的变化情况Figure 7. Changes in Experiential Avoidance with Different Intervention Programs

对4 组干预序列中测量的经验回避水平与相应的基线值做差后（即改变量）再进行差异性分析发现（图8），在中测时联合方案组经验回避水平的改变量（-9.08±3.08）显著优于对照组（-1.58±1.45）；后测时正念组（-11.75±2.53）和联合方案组（-14.25±3.02）经验回避水平的改变量显著优于对照组（-1.58±2.01）；在干预结束后4 周的随访时仅联合方案组（-11.08±3.02）经验回避水平的改变量显著优于对照组（-2.42±2.16）。

图8 不同干预方案经验回避水平改变量在各测试阶段的差异Figure 8. Differences of the Changes in Experiential Avoidance with Different Intervention Programs

3 讨论

本研究首次系统评估了8 周中等强度有氧运动、正念防复吸疗法和两者相结合的联合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改善效果差异，研究结果证实了正念防复吸疗法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有积极康复效果，并支持了联合方案作为一种治疗方案的可能性和有效性。为期8 周的联合干预方案能显著改善药物依赖者的负性情绪和经验回避水平，并降低对成瘾性药物的复吸倾向。

3.1 不同干预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改善

本研究使用强制隔离戒毒者复吸倾向性心理调查量表测量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变化。结果表明，经过8 周干预，正念组和联合方案组均能显著（P＜0.05）改善药物依赖者的复吸倾向水平；4 周后的随访结果也显示，两组被试的复吸倾向水平仍显著低于基线测试，即能够保持效果到干预结束后4 周。对4 组干预序列中复吸倾向的改变量进行差异性分析发现，在后测时，4 组被试的复吸倾向改变量依次为：正念组＞联合方案组＞运动组＞对照组；而随访阶段时仅联合方案组复吸倾向的改变量仍显著优于对照组。

如前所述，药物依赖者在吸食成瘾性药物时的愉悦感以及戒断时的痛苦，会形成正负强化作用，加强对成瘾性药物的心理依赖，导致恶性循环的结果（李欣忆 等，2013）。同时当药物依赖者解除隔离后，面对社会的歧视、家人的指责，导致情感上的孤独，也极易重蹈覆辙。有氧运动干预的关键在于改善药物依赖者神经系统的损伤，如改善多巴胺信号传递系统，修复奖赏和认知控制系统，体验积极情绪，从而降低药物依赖者当下的渴求水平（冯俊鹏 等， 2019），达到康复效果。而正念防复吸疗法的关键在于改善药物依赖者的正念水平，让其在面对成瘾性药物等高危场景时，能够更加平和地觉察自身想法，避免自动导航性行为，降低经验回避水平（黄志剑 等，2017； Kabat-Zinn， 2003）。本研究结果发现，由于有氧运动和正念防复吸疗法两种干预方案本身作用机制的差异，后者在改善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上优于前者。但相较于单一方案，运动结合正念的联合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干预效果更为显著，这也与目前各类术后患者焦虑抑郁等心理状态、精神障碍患者和手机网络成瘾（郭德华 等， 2007； 李会敏， 2020； 李婷 等， 2022； 赵玉霞 等， 2021）等领域的研究结论相似，即身心结合的综合干预似乎更为有效。后续研究可对戒断过程中同运动干预与心理治疗如何有效配合实现最佳治疗效果方面进行深入研究，以丰富和优化药物依赖者的矫治手段，从而有效降低复吸行为的发生。

3.2 不同干预方案对药物依赖者负性情绪和经验回避水平的改善

通过梳理文献发现，成瘾行为实际上是药物依赖者对其负性情绪的一种逃避作用，而这种有效逃避又可以作为一种负强化，促使药物依赖者的进一步成瘾（朱海燕等， 2006； Baker et al.， 2004）。经验回避是指自身抗拒或尝试消除某些特定体验（如情绪、想法、身体感觉、记忆和行为倾向等）的策略，因此从经验回避的角度看待药物依赖，可以更加清楚地理解药物依赖者的行为，改善其经验回避水平也可以更加有效地预测成瘾行为。

本研究采用正负性情绪量表中负性情绪维度评估药物依赖者的负性情绪。结果表明，经过8 周干预，只有正念和联合方案组的负性情绪有显著改善，且在干预结束后4 周仍显著优于各自基线测试；而对4 组干预序列中负性情绪的改变量进行差异性分析后发现，在后测时正念组和联合方案组的负性情绪改变量显著优于对照组。

本研究使用AAQ-Ⅱ量表评估药物依赖者的经验回避水平，结果发现，3 种干预方案均能改善药物依赖者经验回避水平，但仅正念组和联合方案组能维持效果到干预结束后4 周。对4 组干预序列中经验回避水平的改变量进行差异性分析发现，仅联合方案组在随访阶段时经验回避水平的改变量仍显著优于对照组。

综上，本研究3 种干预方案在上述两项指标的变化趋势与复吸倾向具有较高的一致性（图3、5、7），这似乎为解释联合干预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的作用机制提供了一定的思路。药物依赖者在解教后可能会面临诸多高危情景引发消极体验，进而极易发生复吸现象。而本研究进行后测阶段时正值9 月，所有强戒药物依赖者每天均要参与重要节庆汇演的户外排练。此时炎热的天气和繁重的训练量对其而言是一种在出所后可能会遇到的消极体验。对经过系统正念训练的正念组和联合方案组的被试而言，可能因为正念训练的影响，有机会以一种不加批判的态度更好地接纳这些消极体验（耿柳娜 等， 2015）。而运动组和对照组则因为缺少正念训练的干预，更多地以传统方式面对这种消极体验，导致在这一阶段没有观察到情绪改善，甚至在后测时观察到消极情绪的明显上升（图5），这一结果也进一步验证了前文关于正念和运动两种干预方案作用机制差异的探讨。

3.3 本研究的不足与未来研究展望

本研究虽然较系统地评估了中等强度有氧运动、正念防复吸疗法和两者相结合的联合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康复效果的差异。但在分析干预方案对复吸倾向作用机制时，使用的工具均为自评式量表，并从心理学视角出发探讨对负性情绪、经验回避水平的改善。由于被试的特殊性易表现出对心理学实验的不感兴趣和冷漠，同时由于场所的特殊性，出于安全考虑，在进行干预或问卷测量时，均有2～3 名警官不断巡视，这也可能对被试造成心理压力，导致结果出现社会赞许性误差等问题。未来研究可采取行为学范式或神经科学指标进行更加客观的测量，如通过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近红外光谱成像技术（fNIRS）等脑电成像技术探讨神经系统机制上的变化。

本研究在制定有氧运动干预方案时发现，目前关于运动对药物依赖者的研究中，普遍认为长期、规律、强度为60%～70% HRmax的中等强度有氧运动在改善甲基苯丙胺、海洛因等药物依赖者的戒断症状时更为有效，但是关于具体运动干预周期的确定仍需进一步的大规模研究论证。此外本研究还发现，目前大部分关于药物依赖者运动干预的周期≥12 周（顾庆 等， 2019），而以正念干预为主的心理干预方案时长则多为8 周。在综合考虑两类干预方案的时间匹配问题和暑热环境下被试参与有氧运动的安全性等因素，与实验开展所在单位有经验的教员进行研讨后，最终确定了本研究30 min/次/周，共8 周的干预方案。对于体质水平普遍一般的强戒人员培养运动习惯本身就是一个长期且痛苦的过程，此时炎热的天气和额外的训练任务（重要节庆汇演户外彩排），也可能是导致本研究在负面情绪这一过程指标中未能得到与前人一致的研究结果。因此，未来研究可选择＞8 周的运动干预周期以及更为严格的客观环境控制以进行更为深入的研究。

本研究虽然加入了干预结束后4 周的随访调查，纵向观察了3 种干预方案的效果维持情况。但对药物依赖者来说，是否在强制戒毒所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由于实验的特殊情况，本研究未能完成对被试解教后的追踪调查，而这些数据可能会更全面地展示不同干预方案对药物依赖者的影响。

4 结论

本研究通过加入后效随访探讨了有氧运动、正念防复吸疗法和结合两者的联合方案对药物依赖者的康复效果。通过8 周干预正念防复吸疗法和联合方案对药物依赖者复吸倾向和负性情绪有显著改善作用，效果可持续到干预结束后4 周。3 种干预方案在经验回避水平上均有改善作用，但干预结束后4 周仅包含正念防复吸疗法的干预方案（正念组和联合方案组）仍能保持改善效果，且联合方案组在研究指标的改变量均优于其他组别，即联合组的干预效果优于单一干预方案组和对照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