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色彩文化融入设计基础教学的价值与途径

曾彬 阎彦

（长沙学院艺术设计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色彩是视觉艺术中最感性化的因素，也是文化隐喻丰富的视觉元素。在人类文明发展进程中，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人们对于色彩的情感抒发和表达有所不同，自然形成了丰富多彩的传统色彩文化。而与此同时，伴随时代发展，当需求的增长与社会的进步不断革新传统人才培养理念，当学科格局的不断变化促使我们的认知观念得以不断提升，那么，对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传习、解构、创新也成为设计基础教学亟待解决的问题。而如何处理这一问题往往需要我们对两个层面的问题有所思考：其一，究竟该如何吸收传统色彩文化，是浮于其表还是深究其里？实现中国传统色彩文化在设计基础教学中的活态传承，这需要我们对传统色彩文化的价值有所认知。其二，如何在汲取国际先进经验的同时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发扬光大，在多元文化背景下实现其创新性发展与创造性转化？

1 传统色彩文化融入设计基础教学的有效认知

对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有效认知是研习传统色彩文化的基础。在这一过程中从教者往往需要明确的一点是：我们到底该让学生明了或掌握哪些色彩知识？是简单地了解中国色如朱砂、鸭卵青、鹅黄、月白等色彩属性及其染色工法，还是在此基础上对其背后的“素色”观、“五色”观等传统色彩理念有所理解和掌握？简要举一例：在解构与重构色彩专题中，教师要求学生汲取传统色彩如敦煌壁画中的色彩解构，并进一步重构新的画面，学生依此要求从明度、纯度、面积乃至肌理等层面对敦煌壁画色彩进行一番研究之后，提取颜色然后重构、创作出新的作品。不可否认，在这一过程中学生可能对敦煌壁画的色彩形式有了较为清晰的理解，也创作出了较为出色的作品。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此种“以色配色”的方式能否在设计创作中长期延续下去呢？被誉为人类文化艺术宝库的敦煌壁画，其每座窟内都充满了丰富的图案和形象，众生以不同的方式组织穿插在一起，在荒凉寂静的幽暗洞窟中化现出一幅蕴含灵性和生机的画面，敦煌壁画的纷繁图像背后无不体现着创作者的匠心、精神、思想，敦煌艺术与其历史、文化密不可分，“观者惟有不局限于目光所见，方能增加对这一古老文明的感受和理解”[1]。事实上，跨越5个世纪的敦煌壁画色彩可不止于外在的形式美感，它蕴藏着更深厚的人生哲学和美学情思，在传习过程中，假使我们未从历史视野对所采集的敦煌壁画色彩从色彩氛围、色彩意象、色彩美学等层面有所考究和思考，从长远而言，很难说我们对敦煌壁画色彩的理解与掌握是深刻而全面的，且不用说传承了。对传统色彩文化的知识经验止于表层，这是导致当下许多学生设计作品缺乏内涵、感染力不足、识别度不高的重要原因。

文化的差异性衍生了不同的设计思想与设计产品，不同的设计产品创造了不同的生活方式，二者互为表里、相辅相成[2]。在设计基础教学过程中，传习传统色彩文化知识亦要考虑中西方不同文化语境。“中西方是沿着不同的轨迹发现自然美的，西方乐于从外在于我的观点看自然，从而得其真，中方乐于从内在于我的观点看自然，从而得其美。[3]”中国传统美学常标举“兴象”，西方传统美学则多崇尚“性格”，中国的画者常从“感物”中瞥见刹那间的永恒大同幻象，注重天与人、虚与实、形与神、阳光与阴柔、物与我的和谐统一，对于色彩的把握往往是从深层心理、内在根基上建构的。比较而言，西方的画者则更倾向于实现类型化与个性化高度统一的艺术形象，发展了色彩心理学、色彩构成学等理论。综观中西方色彩研究的发展，西方色彩研究整体而言更倾向于科学的形式法则，如古典主义的透视原理、印象派的光色体系、立体主义的构成原理等，在奉为经典的西方包豪斯色彩教学体系中，从基础造型到设计材料、从工艺制作再到设计实践，其教学体系始终把科学与技术放在一个十分显要的位置。比较而言，中国传统色彩研究则更多地建立在东方哲学对人生、生命的感悟与领会基础之上，它与东方文化心理结构紧密联系，例如中国传统绘画中的“色不碍墨，墨不碍色；又须色中有墨，墨中有色”[4]，“墨”在中国传统绘画中被当作是一种正色、玄色，这与道家美学中崇尚“素”“朴”的观念有关，中国传统文人画设色倾于“淡”“雅”，这与儒家美学尊崇“儒雅”的观念不无关系。文明因多样而交流，因交流而互鉴，因互鉴而发展，基于东西方色彩文化语境的不同，在传承传统色彩文化时我们既要考虑二者的相通性，又要关注二者的差异性。如以传统民族服饰色彩为例，在传习与解构过程中，既可借助西方科学色彩原理从色彩属性、色彩心理、色彩构成等方面考究其色彩形式，又应结合传统文化语境分析其色彩背后内在的民俗民风与文化意蕴，如此，我们对于传统色彩文化的理解和传承才可能更为全面而深刻。

对立者可以共构，互殊者亦可以相通，总而言之，我们不否认在设计色彩教学过程中，当下以西方包豪斯为主要蓝本的设计色彩教学体系无疑促进了当代中国设计艺术的发展，然而伴随时代发展，对中国传统色彩文化进行有效传习与传承亦有利于我们对设计色彩教学的宏观把握与整体认知，在这一过程中，我们既要基于西方科学色彩体系分析传统色彩文化中形而下的技法语言，又要深究其里，结合历时语境挖掘传统色彩文化背后形而上的美学意蕴。

2 传统色彩文化融入设计基础教学的价值

大自然创造了各种色彩，人类也创造了各种色彩。“色”是事物的外在属性，也是一种思维方式、情感表达，它渗透着不同民族的审美信仰与审美习惯。今天我们谈中国传统色彩文化，实际上是指在漫长中华文明发展进程中形成的一套与西方有所不同的观察、表达世界的色彩理念与传达方式，今天我们回溯传统色彩文化，是因为中国传统色彩文化是带有中国传统意味的文化象征，体现着不同时代的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它蕴藏着丰富的色彩知识与色彩涵养，是中国智慧和中国文化传播的一张名片，值得我们探究。整体而言，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融入设计基础教学，其价值与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 有利于深化设计基础教育改革

“惟改革者进，惟创新者强，惟改革创新者胜。教育要发展，关键靠改革，改革是教育事业发展的根本动力，要及时研究解决教育改革发展的重大问题和群众关心的热点问题，以教育改革激活力，增动力。[5]”新时代以来，设计基础教学实际上也面临着新一轮的发展与变革，一方面，设计基础教学理应立足国家需求培养新时代所需要的创作人才；另一方面，随着中国设计逐步走向世界舞台，中国设计也理应创作出一系列有典型中国特色的作品（图1）。中国设计如何走出去？如何形成自己的语言特色？这需要我们反哺自身文明，回归本土文化，在自身文化语境中，在自己成长的土地上升华自己的感受。正因如此，在设计色彩教学过程中，我们也理应将色彩经验放回整体文化语境中加以思考，在汲取国际先进教学经验的同时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发扬光大，促进设计教育与时代发展的深层融合。

图1 梅山傩文化主题文创设计（设计：焦毅颖）。

（2）有助于传统色彩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固步自封、陈陈相因谈不上传承，隔断血脉、凭空虚造不能算创新。设计基础教学重在守正创新，旨在通过科学化、系统化的训练方法，提高学生的审美能力、造型能力和创新能力。在广泛吸收不同造型艺术的精华、向优秀的传统文化学习、重视基础理论的同时，设计基础教学理应不断开拓思路，勇于创新[6]，强化学生对于色彩观察、色彩感知、色彩表现的创造能力和实践能力。在这一过程中，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融入设计色彩基础教学，一方面有利于发扬中国传统色彩的经验智慧，汇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研究力量；另一方面也有利于激发学生对本民族传统色彩文化的自豪感与自信心。一言以蔽之，中国传统色彩文化博大精深，设计色彩教学提倡以色育人、以色创新，学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它对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传承不应是“依葫芦画瓢”，而应是拓展式的、发展式的活态传承，而这一过程自然有利于传统色彩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3）立德树人，利于提升学生的整体色彩审美素养

传统色彩文化是中华民族5 000千多年历史发展进程中所孕育出的能反映民族特色和民族信仰的人文形态。将传统色彩知识经验融入设计色彩教学以传承传统色彩文化，这也是贯彻“以美育人”的重要举措。一方面，传统色彩经验与方法本身蕴藏着5 000年的文明智慧，这有利于提升学生的整体审美素养，促进学生成熟色彩观的形成。如以归纳色彩为例，有传统山水画中的“石分三面”归纳法、文人水墨画中的“墨分五色”、套色版画中的“限色”归纳法、传统剪纸和皮影艺术中的“剪影”归纳法等，这些都可作为经典的教学案例让创作者拓展思维空间。另一方面，立足时代发展与大众需求探究传统色彩文化知识，在教学过程中选用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经典艺术作品作为教学范例，学生亦能从中体会中国优秀传统色彩文化的魅力，彰显文化自信。除此之外，在传统色彩文化传习过程中，教师也可将传统色彩知识的学习延伸至民间艺术与基层群众之中，教师言传身教做示范、学生潜移默化受教育，这既服务了基层群众的文艺需求，又培养学生的人民情感、人民立场，努力解决好了人才为谁服务的根本性问题。

3 传统色彩文化融入设计基础教学的有效途径

传统色彩文化元素融入设计基础教学有利于提升学生色彩思维训练的广度与深度，也有利于提升学生的综合审美素养。如何更好地将传统色彩文化融入设计基础教学，结合长期教学实践，笔者认为有以下几方面值得商榷。

（1）基于“新文科”多学科交叉理念加强人文元素的摄入

教育部高等教育司提出“新文科”建设是实现高等教育强国、中国教育现代化的有力支撑，高等教育创新发展需要推进“新文科”建设，对于设计色彩教学而言亦是如此。在设计色彩教学过程中，传统色彩文化的融入不应止于表层形式的探讨，更应基于其充满人文精神和唯美文化的图画史探讨其背后的文化、哲学因素。“中国的绘画常将生命作为最高纲领，画家目光所及，大自然的生机勃郁、一脉生命之流在绵延，即使是僵硬质实的形态，也在这流转中化为活泼的风物。[7]”基于此，一方面，教师应基于多学科交叉原理帮助学生全面理解中国传统色彩文化，在引导学生分析传统色彩外在形式的同时，可进一步引导学生从文化背景、历时语境等层面分析其内在的人文意蕴，促进学生对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整体理解与认知，知其所以然。比如：当我们传习国画中的“墨分五色”时，可进一步结合“五行五色”的哲学观加强对传统色彩理念的理解；当我们研究民间剪纸、皮影艺术的色彩表现时，可进一步结合民族学、地理学知识分析其色彩背后的文化意象和图腾符号；对擂茶进行外包装色彩设计时（图2），不仅可以引导学生关注擂茶本身的色相，也可以引导学生关注擂茶文化背后的精神品质，彰显产品特色等。另一方面，教师也可基于中西比较语境探讨中西色彩设计背后的美学意蕴，如在比较中西吉祥物色彩设计时，可进一步挖掘其背后的美学因素。虽然中西吉祥物设计都以“美”为基本原则，但二者在主观与客观、表现与再现、抒情与求真等关系中，中国吉祥物设计较为强调主观、表现、抒情等偏于创作主体方面的因素，相对而言，西方吉祥物设计则偏重于客观、再现、求真等客体层面的因素。这一点诚如孔新苗在《中西美术比较》一书中所言：“西方艺术创作观注重‘美’与‘真’之间的共同点，常把艺术的审美创作与欣赏看作是追求知识和真理；中国的创作者则往往更注重‘美’与‘善’之间的相似性，常常把艺术的审美创作和欣赏看作是传播教化、塑造人格、独善其身的修养之道。[8]”总而言之，将传统色彩文化融入设计色彩教学不应止于外在形式的探讨，也应加强其人文元素的涉入，惟有如此，我们的设计作品才不至于生搬硬凑、单调浅显以致失去传统色彩文化肌理的灵脉。

图2 擂茶主题插画设计（设计：谭颖龙）。

（2） 立足新时代语境促进传统色彩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

所谓“传统”，就是活着的文化，不但活着，而且不能只活在学者专家身上，必须活在众人百姓之中。传统的介绍不应只是考证复古，也应启发现代人的生活，使现代人生活得更活泼、更圆满，而不是窒息僵化，不是用传统压死下一代活泼的生命力[9]。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传承既要考虑文化因素，亦要考虑当下时代发展要求，以促进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正因如此，在教学过程中，教师也应基于时代需求引导学生提炼与输出传统色彩文化。如以“解构与重构”专题为例，首先，笔者鼓励学生挖掘自我感兴趣的传统色彩文化经典，比如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闽剧中的“陈靖姑”脱胎于祈雨主题，其形式典型生动，其色彩内涵丰富，近年来虽然在民间与政府的共同努力下它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保护，但传承并不意味着停止不前或崇古怀旧，当下如何将这一历史悠久的传统艺术在延续文脉的基础下使其现代转型依旧是当代中国设计理应肩负起的责任。其次，引导学生挖掘传统色彩文化元素。例如，闽剧色彩元素丰富多彩，其人物形象、服饰纹样、场景元素中的色彩无不折射着陈靖姑这一形象不畏艰难、敢于挑战、无私奉献的精神品质。基于此，学生通过相关调研解构出壁蓝、靛青、酡红、鹅白等典型性色彩并对此分析，在此基础上创作者结合剧情提炼出“临危受命”“为令脱胎”“舍身祈雨”“功德圆满”等主题（图3）。其三，创新性重构与再创作。艺术设计是由多种因素构成的统一体，整个艺术系统由材料、工艺、技术、造型、色彩等构成因素和时代背景、社会环境、受众群体的需求等外部因素共同组成[10]。结合前期调研与探讨，系列设计在保留原有闽剧精髓的基础上对剧中人物形象、服饰纹饰、场景元素进行了再设计，如插画采用了低饱和度的色彩渲染古风氛围，交互采用了更新颖的设计形式，以吸引年轻一代了解闽剧。系列设计以更现代、更新颖的设计形式对历史悠久的闽剧进行了现代传承（图4），在葆其故事精华的前提下展示了传统民艺闽剧中的服饰纹样、剧幕剧情以及剧中陈靖姑不畏艰难、敢于奉献的品质，基本实现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创造性转化。

图3 闽剧陈靖姑主题插画（设计：陈晓雯）

图4 闽剧陈靖姑主题文创（设计：陈晓雯）。

（3）基于专业发展开展接地气、聚人气、扬正气的实践教学

“教师要成为大先生，做学生为学、为事、为人的示范，促进学生成长为全面发展的人”[11]。设计基础教学也应紧密围绕“怎样培养人、培养什么人、为谁培养人”的教育根本问题，结合“知识、能力、价值引领”等专业发展目标开展“接地气、聚人气、扬正气”的实践教学，培养社会所需要的专业创作人才，创作不负时代的精品力作。基于此，一方面，教师可结合专业发展加强学生对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整体吸收，开展探究式教学，如环艺专业可从传统建筑色彩的空间经营入手探讨传统色彩语言的空间性与肌理性；动画专业可从敦煌壁画色彩的韵律入手思考屏幕媒介应用的传统色彩语言；视觉传达专业可尝试将传统墨法、剪影归纳法应用于包装设计、书籍设计过程中，等等。传统色彩文化研习成果终应回归到专业应用本身，在文化传承和实践创新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这是传承经典、再造经典的关键所在。另一方面，在教学过程中，教师也可将课程思政元素融入传统色彩文化体验与实践过程中（图5），将课堂延伸至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传统民间艺术中，选用一些优秀的、经典的色彩作品作为教学范例，培养学生的人民情感。教师言传身教做示范、学生潜移默化受教育，使色彩课堂真正实现“春风化雨、润物无声”的育人目标。

图5 袁隆平主题绘本设计（设计：肖文文）。

4 结语

传统色彩文化是经典、宝贵、丰富、有益的教学资源，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知识、语言、理念深层次地融入设计基础教学，有利于学生体认中国传统文化，汇聚色彩研究力量，丰富色彩创作语汇，有利于设计基础教学契合新时代发展与人才培养需求。在设计色彩教学过程中，师生对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整体认知及其知识经验的理解不应止于表层，一方面我们应将色彩经验放回整体文化语境和时代环境中加以思考，培养新时代所需要的创作人才；另一方面我们也应结合专业发展理性、系统地将传统色彩知识延伸至专业实践中以服务大众、服务社会。设计基础教学理应在汲取国际先进教学经验的同时将中国传统色彩文化发扬光大，以促进中国传统色彩文化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促进中国设计走向世界，由“高原”走向“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