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王堆汉墓漆器狸猫纹的探析及设计展望

童美芳 林海燕

（长沙理工大学设计艺术学院，湖南 长沙 410114）

1972—1974年，在湖南省长沙市东郊马王堆乡发掘的西汉轪侯家族墓地中，出土了3 000多件随葬物品[1]。其中漆器有700多件，印有狸猫纹的有30件且大多为盛食器。根据杨慧婷[1]介绍，这些狸猫纹漆器尺寸略大，宽沿、敞口、浅弧腹、平底；一般口径为28.5 cm、高6 cm。它们通体髹黑漆，盘内外均有文字，分别为“君幸食”“九升”“轪侯家”。漆器的纹饰也较为相似，盘外为云纹，盘内为卷云纹、草叶纹等。另外，食盘中还纹有狸猫、鼠、龟和蛙等动物，它们皆位于盘腹。其中狸猫纹最为突出，它们位于中心，大多以灰绿色漆涂绘，耳、眼、口、须、爪以及身与尾部的斑纹和柔毛通过朱漆勾勒，圆身圆脸，煞是可爱。

然而，以“狸猫纹”为关键词的研究相对缺乏，大部分都是将狸猫纹归入马王堆漆器、楚汉漆器的研究。对于马王堆漆器狸猫纹的现代运用也还局限在对纹样的仿制上面，对于其历史内涵的体现和传播还有待提高。例如，湖南省博物馆中有关狸猫纹的文创产品虽然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狸猫的外形特征，但或多或少对其原有形象和文化寓意有所弱化（图1）。狸猫纹属于中国文化基因，其根植于中国人的内心，对民族特性和民族的兴旺发展有着重要的作用[2]。狸猫纹的出现必定与当时的历史现实相关，当代的创新应用应当更注重其内涵的挖掘和传播，让人们在使用相关产品的过程中继承和发扬优秀传统文化、富足自己的精神世界。值得注意的是，三星堆考古盲盒由于以潮玩的形式搭乘盲盒的顺风车、原有造型简单化和萌系处理、通过开盒打造考古体验、联名潮流IP以迎合时代喜好、多渠道市场运作等得以爆火[3]。

图1 湖南省博物馆狸猫纹文创产品。

因此，为了推进狸猫纹与现代元素融合，以开发出创新性强、文化内涵传播度高、贴近民众的狸猫纹文创产品，让更多人了解狸猫纹内涵及狸猫纹出现时的社会现实，文章首先介绍了狸猫的历史渊源,然后从不同方位对其图像进行解析，并概述了其从出现到发展过程中被赋予的寓意,最后阐述了当今狸猫纹的应用现状并对其未来设计发展进行展望。

1 狸猫的历史渊源

提到狸猫，许多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狸猫换太子”的故事，但是狸猫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呢？《辞海》中提到，狸猫属肉食性猫科动物，以食鼠为主，有时也捕蛙、蛇；其性情驯良，行动敏捷、善长跳跃，因趾底为脂肪肉垫而行走无声。在《说文解字》中，认为猫为狸属、发苗声，这说明猫与狸猫可能有同宗之亲[4]。《埤雅》中也认为猫发苗声，但是由于猫捕食危害农苗的鼠的缘故。《本草纲目》记录的是猫发苗和茅两个音，是拟猫的叫声而来，似与狸猫无关；但其中记载的小灵猫又称之为香狸猫或香狸[5]，可见猫与狸关系密切。其他一些文献中认为狸是猫的别称，但狸属区别于驯养家猫的野猫。根据典籍记载，狸和猫可能具有亲密的种属关系，二者又均属肉食性动物且以捕鼠为主，这就使得这两种称谓出现或合或分或混淆的现象[1]。对于这种现象，《猫苑》中认为这两种称谓自古就没有一致的结论，但它们捕鼠的天分说明它们同为猫属，这就导致了以上的不一说法[6]。但总的来说，（狸）猫一直深受人们的喜爱，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它们善长捕鼠，因此人们乐得为其提供住所与食物，这就使野猫被驯化为家猫成了可能。

中国的考古发现表明（狸）猫至少生活于5 300年以前，考古工作者也在汉长安城城墙西南角遗址、北京大葆台一号西汉墓中发现了猫的遗骨，这表明（狸）猫很早就与人们关系密切（图2）。可以佐证的是，在马王堆三号墓出土的《导引图》[7]中，第28式为一男子两手触地、赤足，做弓身、昂首动作（图3），有研究者[8]认为该图式手指、形态似猫，是模仿狸猫弓背伸腰而做的动作。

图2 陕西泉护村庙底沟文化新石器遗址中发现的猫遗骨。

图3 《导引图》摹本及局部。

然而，在三号墓医书甲卷《十问》中提到，狸应发“剺”声，与猫属动物无关，意指皮肤皲裂。还有学者[9]认为，狸在上古发“黧”音，指的是黑色或黑黄色。这两种说法几乎将狸与猫属动物的联系切断，成为后续开展相关研究的重要依据，但此处不进一步讨论。

2 狸猫纹图像解析

马王堆漆器的盘腹一般用朱、灰绿两种颜色漆绘连续卷云纹，在卷云纹之间等距离分布有3只狸猫，但也有其中一只狸猫被乌龟或青蛙代替、或两只狸猫被老鼠替代的情况，较为少见（图4）。与先前的研究[1]一样，这些狸猫纹具有强烈的写实风格，即具有“类似近代写生线条”。初看这些狸猫纹，虽然形态相似，但每一只狸猫的描绘都不相雷同；每只狸猫的神情姿态各异、惟妙惟肖。总的来说，狸猫纹呈现出了狸猫的正面、侧面和背面3种形态。以下将结合杨慧婷[1]的研究进行解析。

图4 连续卷云纹之间的狸猫纹分布情况。

2.1 正面狸猫纹

正面狸猫纹在整批漆器中占大多数，包括一号墓的10件食盘、三号墓的17件食盘和2件食奁中。这类狸猫纹图像以正面示人，即无论是侧卧、匍匐或是站立，其视线都与观者相对（图5）。这些狸猫双耳似兔耳竖立，双目炯炯，胡须呈一字、人字或倒八形，尾部绒毛似锯齿；匍匐时四爪微微显露、身形显长，而站立时缩在腹下、身形浑圆。正面狸猫纹整体娇憨可爱，是目前潮玩市场风靡的风格之一，若是根据以上特点进行创新，如在胡形、耳形、眼神和毛纹等上进行延伸，以突显其历史内涵，同时赋予其相应的现代功能，那么收获的将不仅是潮流玩家的青睐，还有助于考古学家的深入探索，甚至快速进入亿万民众的家。

图5 正面狸猫纹[1]。

2.2 侧面狸猫纹

侧面狸猫纹仅于三号墓的1件食盘和1件锥画妆奁上见。观者只能看到这类狸猫纹的侧脸和侧身，整体显得相对瘦长，狸猫呈猫伏或半蹲状，可见两足，似在前奔或驻足观望（图6）。该狸猫纹较为突出的是一只高高竖立的耳朵，或宽或窄，绒毛刻画非常明显；胡须一上一下，均几乎连为一条直线；尾巴或上翘或水平。另外，可以发现，其嘴巴张幅略大，似在呼唤、张望。侧面狸猫纹属狸猫的另一视角，其设计布局同样可能反映当时的历史情态，也是创新开发狸猫文创产品的重要依据。

图6 侧面狸猫纹[1]。

2.3 背面狸猫纹

背面狸猫纹主要见于三号墓的2件食盘上，共计8处。可以发现，该类狸猫纹似正面狸猫纹体态浑圆，双耳朵明显分开且高高竖立，全身绒毛刻画明显，但不见五官（图7）。其尾巴高高翘起或略微上扬，与正面或侧面均区别明显。背面狸猫纹另一重要特征表现为足部不明显，作前行状时见一足，而作猫伏状时则全部隐而不见。

图7 背面狸猫纹[1]。

可以发现，以上不同视角的狸猫纹各具特色，但均具有圆头、尖耳、长尾、明显绒毛、作蹲伏态的特征。结合这些特征，除了能够让人们在脑海中浮现一只鲜活的狸猫，还能够为文创设计者提供创新的源泉。另外，上述探讨表明，（狸）猫可能在汉代已经走进人们的生活，因此人们通过观察刻画出了狸猫的娇憨可爱；或可推测，当时人们对（狸）猫的喜爱，就像现在的“猫奴”“铲屎官”对宠物猫的喜爱一样。现在的影视作品、书籍、社交媒体以及宠物市场中，猫都占着重要的角色。例如，宫崎骏的动画电影《龙猫》对剧中的“猫巴士”“龙猫电车”以及森林主人龙猫等猫形象进行了生动有趣的描绘，吸引了大批量的粉丝。网络上还涌现了许多猫网红短视频，例如猫咪做菜、猫咖生活等，它们凭借可爱的形象和幽默的解说治愈了很多观众。狸猫纹历史渊源深厚、文化内涵深远、形象憨娇可爱，在当今人们重视精神和物质享受的情态下，与狸猫纹相关的创新设计产品应该能够广泛吸引、满足和方便民众，进而成为市场常态化物品。

3 狸猫纹的寓意

3.1 食粮“守护神”

狸猫纹的出现必然与当时的历史现实相关。在汉代，低矮型家具较为流行，加之使用的是低矮敞口的食器（图8），这就导致食物容易遭受鼠、蛙、蛇等的偷食。而根据上述可知，（狸）猫善长捕食这些食害，《尸子》（“使牛捕鼠，不如狸狌之捷”）和《庄子·逍遥游》（“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也阐述了这样的事实[10-11]。另外，在出土的狸猫纹的漆器中，食盘和食奁占大多数。这表现出当时人们想要储存蓄积食粮的意愿、烦于食粮被食害（鼠、蛙、蛇）偷食的担忧以及对狸猫捕食食害能力的赞赏，因而在食器上绘制狸猫纹用以警示。马王堆也出土了大量副食品、调味品、酒类和粮食，这表明了当时食粮的丰盛及人们对食粮的重视，这从狸猫纹在食器上的频繁出现也可以间接说明。因此，狸猫纹的出现是充当了食粮“守护神”的亲密角色，表现出当时人们想要生前死后富足的愿望。

图8 东汉墓壁画《宴饮百戏图》局部可见席地跽坐的贵族们。

3.2 祭神

《礼记·郊特牲》中提到，因猫可“食田鼠”、有益于食粮的守护，所以获得了当时上层阶级的重视，其具体表现就是“迎而祭之也”，即将猫作为“蜡祭”的对象之一[12]。这超越了上述狸猫纹作为好助手、好伙伴的现实亲密角色，更多体现的是一种对神灵的崇拜、敬畏之感，具有超现实的意味。这种对于狸猫崇拜、敬畏的事实反映了当时人与自然（崇敬未知）、社会经济（富足有余）、文化生活（追求永生）的历史情态。因此，狸猫纹还可能是以祭神的身份出现，在某种程度上表现了当时人们对富足生活的眷恋，也是汉人追求长生的最好注解。

4 狸猫纹的当代延伸及设计展望

4.1 当代延伸

对于新时代如何在设计中运用马王堆漆器装饰纹样，基本认为需要对马王堆漆器装饰纹样进行“现代化”的改造，赋予其新的理念与形式，使之成为符合现代社会审美需要的装饰纹样。余凤姣[13]通过调查研究剖析当今时代下的礼品包装情况，探讨马王堆漆器纹样与礼品包装造型设计的联系，尝试把马王堆漆器纹样与礼品包装造型互相融合起来，让礼品包装能够表现出奇特的汉代文化魅力，提升礼品包装的文化价值，创造具有民族文化特色的优秀设计和创意产品。可见，狸猫纹的设计应用对于展示马王堆的历史内涵、激发当代创新活力有重要意义。

通过对湖南省博物馆实地调研，共发现15款与狸猫纹相关的文创产品。这些产品主要包括帆布袋冰箱贴等生活文创用品、直尺书签等文具文创用品，产品比较注重实用性，其应用原理是将狸猫纹复印在不同载体上，具有一定美感的同时具有实用性，目前深受部分民众喜爱。若是能进一步设计，将狸猫纹所蕴含的寓意直观或意象性体现，那么将引发狸猫纹及马王堆漆器产品的当代热潮，提升其文化影响力。如何更好地将狸猫纹所包含的文化元素温和而融洽地与现代元素融合呢？设计大师靳埭强认为，传承和创新不是一味地将一些视觉元素融入现代设计，而是经过深入的了解，将传统文化通过现代设计语言表达出来[14]。也就是说，关于具有文化内涵的中华瑰宝，其传承与创新不是简单的视觉再现，而是从精神层面上承载并发展中华民族文化。马王堆汉墓出土的狸猫纹是基于汉代历史文化和社会背景产生的，其体现了当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及生活状况，因此当代设计应在最大限度包含这些内涵的前提下再对狸猫纹的应用设计进行创新延伸。

4.2 设计展望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只是记载在书本上的文字理论，还是在继承过程中不断发展的创新源泉。狸猫纹亦是如此，应充分挖掘其历史内涵，将其独有特征与现代元素融合，最终受益于每一位使用者，这将从相关产品的设计中体现[15]。国内外的博物馆文创设计各具特色，国内博物馆文创产品较侧重于表现，例如上述的三星堆盲盒较大程度地还原了原有造型，提供了沉浸式考古体验并一定程度迎合了当代审美；欧美博物馆选取的大多是文化认同度高或者是异国风情比较明显的重点文物（如神奈川冲浪里）和明星藏品（如安德森猫）作为重点开发对象，在产品设计过程中较为注重体现文物本身蕴藏的内涵，并且普遍拥有舒适的购物体验和网络销售方式。因此，国内外的优秀设计理念及案例可以为狸猫纹产品的开发提供借鉴。

狸猫纹除了展现在纸胶带、手机壳、书签等平面化呈现的文创产品上，还可以利用其纹样特征进行产品造型的创新设计。例如，将狸猫纹运用到IP联名、社交媒体等新鲜的载体上，在传播其历史内涵的同时展现其形貌特征，从新颖新潮的角度吸引民众，进而使其撕掉“旅游纪念品”的标签。也可根据其历史寓意，尝试将狸猫纹打造成潮流IP或公益IP[16]，例如根据食粮“守护神”的历史角色赋予其“卫士”的形象，提升其形意结合程度，让人们在使用相关产品时联想到当时的历史情态，油然生出强烈的文化认同感。另外，狸猫纹还可与湘楚文化、长沙美食文化等相结合，打造成为湖南博物馆的吉祥物之一。以上想法还应结合当代的运营渠道以完善市场运作，比如整理与狸猫纹相关的科普知识、故事，在B站、抖音、微博等社交平台上结合生活热点对狸猫纹创新设计产品进行宣传。

以传播文化为目的，对狸猫纹文创进行初步的设计探索。根据以上阐述，狸猫的出现与食粮相关，故将之与狸猫亲萌可爱的形态特征相结合，设计出外形讨喜且体现食粮守护神寓意的“馋猫”形象（图9）。另外，为了更贴近民众的生活，对狸猫进行情感表现和补充动作设计，即通过不同的表情和相应的动作以强调性格（图10）。狸猫纹的文化创新设计产品在不同时期有不同表现，但均有着文化传播的共同使命，因此更多优秀的狸猫纹文创产品还有待设计开发。

图9 狸猫纹文创——“馋猫”形象设计。

图10 狸猫纹文创——表情动作设计。

5 结论

文章对马王堆漆器狸猫纹进行了探究。结果表明：① 狸猫善长捕食食害，可能与猫具有同宗之亲或二者是同一物种，很早就与人们关系密切。② 狸猫纹呈现正面、侧面和背面3种形态，它们均具有圆头尖耳、长尾、绒毛明显、作蹲伏态的特征，对于开发创新性强、寓意传播度高的文创产品具有重要意义。③ 狸猫纹主要出现于食器上，充当食粮“守护神”或祭神的角色。④ 狸猫纹的当代应用较为有限，未来相关产品的创新设计可以借鉴国内外的优秀设计理念和案例，在表现形态特征及展现所蕴含的历史意蕴的同时让当代民众乐于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