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城市楼阁类型与空间形态研究
2023-09-14张杨珽毛华松
张杨珽 毛华松
(1. 中国市政工程西南设计研究总院有限公司,四川 成都 610000;2. 重庆大学建筑城规学院,重庆 400030)
城市楼阁是中国城市历史景观的组成要素和显性符号,具有官方控制建设、空间位置特殊及与社会生活紧密相关的特点。文章把这类不同于私家和寺观园林楼阁的公共性楼阁统称为“城市楼阁”。而楼阁作为城市历史景观的典型符号,已引起相关研究的广泛关注。吴良镛[1]认为楼阁是儒家城市规划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城市的“关键地段”,具有控制性、标志性的作用,同时更是一个文化载体,是地方整体文化形象的重要支撑。金晟均等[2]就韩国传统“楼亭苑”文化符号进行解读,突破亭台楼阁建筑与外在环境剥离的研究局限,探讨了“楼亭”的社会性和文化性是使其成为园林空间的本质,并阐述了东亚文化圈广为传播的风景观和方法论。但楼阁作为“文化载体”的具体承载及“社会性和文化性”内涵仍有待深入。因而全面解读城市楼阁的形式与内涵,对理解城市历史景观营建经验具有积极的研究意义和理论价值。
文章选择城市楼阁兴盛的宋代为研究范围,力求突破纯粹物质空间研究的局限,从价值内涵层面进行楼阁的文化解读,系统理解宋代城市楼阁景观表达的形式与内涵。重点在已有楼阁物质空间研究基础上,探寻城市楼阁营建的动因机制,以及以何种物质空间形式表现内涵与机制,以期通过城市楼阁这一典型历史景观符号形式与内容的关联性解读,拓展历史景观研究的方法和视角。
1 城市楼阁是宋代儒家城市空间秩序的重要景观符号
城市楼阁是基于礼制教化、山水审美、公共游赏和风水形胜等社会集体价值取向而产生的公共性楼阁,是古代城市建设体系内代表性的大型建筑景观。从秦汉因“仙人好楼居”作楼台以“候神人”,至魏晋时与园林游赏相结合,到唐代成为城市建设的显性空间,留下黄鹤楼、叠嶂楼等名楼文记。宋代在“江山之助”“登临远眺”的楼阁物质形态基础上,融合了风水裁成、封建礼制、与民同乐的文化价值取向。城市楼阁也经由敬神向尊君、乐民的过程发展,成为城市儒家礼乐形制的重要空间建构范式[3]。
宋代城市楼阁的文记数量、公私属性及政治文化意向客观显现了城市楼阁是承载儒家礼乐制度的重要景观符号。“楼阁记”是宋代文学中重要的文化现象,《全宋文》中共辑录了486个(楼231、阁255)不同楼阁文献,从其投资主体、场所公私属性及建设管理等维度,可分为公共、寺观、私家3种类型,其中又以由官方主导建设的城市公共楼阁为主流,文献记录占比达51.6%。因为楼阁在功能上更倾向于崇礼明教、祭祀礼仪、节日庆典的公共活动和城市形象的树立,政治性和社会性更为凸显,从而成为官方城市建设文献记载的重点。
城市楼阁多以府门(皋门)、钟鼓楼、铜壶阁、经史阁等礼乐制度性节点存在,广泛反映在宋代方志体例中的专设门类及舆图中的显性图像符号。如《类编长安志》卷三“馆阁楼观”、《琴川志》卷第一“亭楼”、《景定建康志》卷二十一“楼阁”、《嘉定镇江志》卷十二“楼台亭堂”等。通过对《宋元方志丛刊》中41个各地方志的统计,专设楼阁门类的比例有31.7%,楼阁成为相关方志记载的重要描述对象。由此可见楼阁在宋代城市建设中的重要性与普遍性。
2 儒家公私观思想下的宋代城市楼阁建设动因和类型
城市楼阁普遍性建设与宋代社会结构、社会关系之间存在着互构的辩证关系,特别是儒家“天—君—民”公私观思想导向下的社会关系认知模式影响。“天—君—民”公私观思想反映了中国古代由传统纯粹敬天思想发展至“敬天保民”“行王道,存百姓”的社会发展伦理。沟口雄三在分析中国公私观思想时指出,“天—君—民”思想在宋代与天理、人欲等概念结合而迎来新的阶段,原来君主一己的政治性道德性概念一跃成为更为普遍的、与普通人相关的(实质是以士大夫阶层为中心的)、内关个人内心世界、外关外界社会生活的伦理规范[4]44-73。“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意识转变成为我国古代民生思想与设计的代表理论内核[5],进一步影响对城市建设的理论建构和空间实践。
“天—君—民”公私观由自然之公、朝廷国家之公和人人之公组成,其价值取向分别强调了人与自然、人与国家、人与人之间的紧密联系(图1)。“天”即顺应自然之天理,强化了“天”的客观法则性、条理性,以宇宙万物之法则来定义“理”,将自然、道德、政治整合为一体,强调天下之公[6]。“君”代表朝廷国家之公,是官方政治体系中最高的存在,巩固了宗法社会的基本结构,贯彻“礼乐刑政”的制度保证,君国之公的表现以礼制为其外在形式,公门、公堂的实现恰恰是体现于其政权结构本身的稳定性、秩序性之中。“民”即代表社会生民,是“一姓一家”之私,也是“天下万民”之公,以维持社会大众和谐稳定的共同利益,或为此而产生的道德意识又反作用于天理之公,亦为顺应天命,由下而上,生生不息。“天—君—民”的思想基础是宋代城市公共建设的深层动力机制,也是城市楼阁营建的动因,是后期城市楼阁承载事件和空间形态差异化的出发点。
图1 中国“天—君—民”公私观层次示意图[4]50。
从《全宋文》的阅读整理中,可以看到城市楼阁的建设受3个主导动因推动:① 以“天人合一”“阴阳平衡”的天道自然为导向,其文章中常显的关键词有“山川秀景”“览胜”“胜赏”“形胜”等;② 以周礼中的政治制度空间再现为导向,其文章中常显的关键词为“明制”“礼仪”“子男之邦”“臯门之制”等词汇,属于“君臣国家”的封建城邦空间制度的延伸;③ 以大众游赏和社会教化需求为导向,其文章中常显的关键词为“教化”“遗迹”“文明”“与民同乐”等词语,关注社会大众的层面(表1)。“天地自然”“君臣国家”“社会人人”这3个内涵的主导动因与中国传统的“天—君—民”公私观思想层次相契合,客观上也印证了城市楼阁建设与宋代社会关系认知模式的互构关系。
表1 《全宋文》城市楼阁的主导动因及关键词词频分析
基于词频统计得出的“天地自然”“君臣国家”“社会人人”3主导动因对应统计《全宋文》中相应楼阁文记,显现出“天—君—民”公私观价值取向对相应动因楼阁的空间机制、活动组织的影响,并由此可以分为形胜型、礼制型、乐教型3种楼阁类型(表2)。
表2 城市楼阁类型、思想基础与空间机制、活动
2.1 以“天之公”为导向的形胜型
形胜型楼阁以“天之公”为导向,旨在传递或象征天道自然之和谐。以“自然之公”为导向的楼阁突出作为整体的一部分与山水、城、人的关系,空间上更注重点与自然相融的表现方式,多以传统风水形胜之理选址建设,居览胜之地,或倚高附势、或依山临水。如李彦弼《湘南楼记》:“平开七星之秀峰,旁搴八桂之远韵,前横漓江之风漪,后涌帅府之云屋。环以群山,叠众皱而昂孤骞,若神腾而鬼趋,若波骇而龙惊,兹亦胜概之绝伦者矣!”此类楼阁不仅是城市宏观风景的观览点,也是城市天际轮廓线的重要构筑物,正是风水学说中“形、势”层面的具体实现,反映中国传统的天人观。
形胜型楼阁常用于登临观景、文人集会、体察民情等活动,助长了文人士大夫吟诗作赋、附庸风雅之风气,楼阁在伴随优美风景的同时具有了深厚的文化底蕴。滕宗谅《求书记》云:“窃以为天下郡国,非有山水环异者不为胜,山水非有楼观登览者不为显,楼观非有文字称记者不为久,文字非出于雄才钜卿者不成著。今东南郡邑,当山水间者比比,而名与天壤同者则有豫章之滕阁,九江之庾楼,吴兴之消暑,宣城之叠嶂,此外无过二三所而已。”其中滕王阁、庾楼、消暑楼、叠嶂楼皆为风景名胜,广为人记。也因形胜型楼阁在彰显地方胜概上的显著作用,成为《全宋文》中楼阁文记最为凸显的楼阁类型,占比近50%。
2.2 以“君·国·官之公”为导向的礼制型
礼制型楼阁是基于“朝廷国家之公”的导向、进而衍生为“君·国·官之公”、以“礼”为外在文化价值表现的楼阁。“礼”涵盖了政治制度上的等级性和规范性,从楼阁命名、建筑选址、社会价值取向上遵循城市等级的礼制框架。在命名上常辅以定式名称,如《全宋文》中有谯楼12篇、钟楼14篇、鼓楼5篇、鼓角楼7篇、敕书楼6篇。在建筑选址上,上述的谯楼、鼓角楼、节楼、敕书楼、鼓楼等皆为门楼,大多选址于子城城门。在社会价值取向上,礼制型楼阁皆以周礼城市等级建设制度为基础,如汪藻《谯楼记》记曰:“先王之时,自子男而上皆得为台门观阙之制”;赵彦章《奉新县谯楼记》曰:“崇门击柝,肇自古初。外建臯门,实重侯国,夫门之制尚矣。”
礼制型楼阁主要承载宣诏接旨、地方仪式、行政执法等官方活动,对城市结构控制和权利彰显有重要作用。礼制活动具有明确的典礼仪式的规章制度,所强调的是对于民情民心的正面节制与引导,从而形成良好的社会秩序。《景定建康志》所记载的古都城门,“陈大建十一年幸大壮观,大阅武,步骑十万阵于真武湖,上登真武门观宴群臣,因幸乐游苑,再幸此门观振旅而还[7]”的记载,充分验证了城门楼阅兵、宴臣的重要礼制功能。
2.3 以“人人之公”为导向的乐教型
乐教型楼阁从“人人之公”出发,以大众游赏和社会教化为导向,兼有节庆时令公共游赏活动场所与名贤祭祀、祈拜求愿等社会教化的功能。《左传》中记载“民之所欲,天必从之”。百姓安居乐业也成为宋代官员政绩的重要考核标准,因而乐教型楼阁成为官员宣扬“与民同乐”社会文化取向的主要物质载体。如史之才《凉飔阁记》云“夫构是阁者,岂特独乐其乐,以助众人嬉游之乐”。桂如箎《华丰楼记》曰“是楼之设,非以纵民之饮,将以快民之欲也;非以罔民之利,将以迪民之和也”。由此,乐教型楼阁与居民的日常生活联系更为紧密,更加反映了“天—君—民”中最底层“民”的共同体之公。
乐教型楼阁主要以促进大众游赏为社会文化价值取向。在宋代平民化、世俗化的文明演变背景下,以“人人之公”为目的的公共开放空间已很普遍,百姓游赏成为大众化日常活动。加之宋代城市街市管理带来的居民活动时空自由,城墙、官署园林都成为大众游赏的地点。如欧阳修《与韩忠献王书》记载的滁州居民城墙上的春游,曰:“山民虽陋,亦喜遨游。今春寒食,见州人靓装盛服,但於城上巡行,便为春游。”因而在城市湖山风景区、园圃内,作为景观标识、登览之处的城市楼阁建设也随之普遍化。如吕陶《重修成都西楼记》记云:“吾民来游,醉于楼下,实一方之伟观,四时之绝赏也。”孙德之《绍兴府镇山楼记》记曰:“民雄和会,相与策老扶幼,争先快睹,如蹑太空而上也,如游化城之乐也。”
名贤祭祀、祈拜求愿是乐教型楼阁建设的另一文化价值取向。如会稽府郡守汪纲在春秋越国范蠡所建遗址重建的飞翼楼,以激发地方“卧薪尝胆”的集体记忆。汪纲《飞翼楼记》记云:“使登此楼者,抚霸业之余基,思卧薪之雄槩,感愤激烈,以毋望昔人复仇之义,庶几乎鸱夷子之风,尚有嗣余响於千百世者。”也有纪念贤臣的,如汉州西湖纪念唐代郡守房琯的房公楼,魏了翁《汉州房公楼记》记曰:“廼作楼于郡之西湖,名以‘房公’,将以申怀贤尚德之意。”又有祈拜求愿的,如苏辙在徐州城东门作黄楼以避洪水,记曰:“于是即城之东门为大楼焉,垩以黄土,曰‘土实胜水。’徐人相劝成之。”
3 宋代城市楼阁的空间形态
形胜型、礼制型、乐教型3种楼阁因不同的动因导向,呈现出不同的空间特征。需注意的是,在宋代公共景观高度发展下的城市建设美学中,楼阁建筑本身不能脱离周边环境单一看待,而是作为地标兼顾“观景”和“被观”双重功能,为整个山水、城市、园林“画面”起到提纲挈领的作用。因此,从整体游览“画面”出发,将城市楼阁空间选址与布局模式总结为以山水形势为依托的点景式、遵循礼制规则的轴线择中式、顺应大众可达的自由式3种主要类型。
3.1 以山水形势为依托的点景式
以山水形势为依托的点景式布局是形胜型楼阁的主要空间形态。形胜型楼阁以“天道自然之公”为基础,在空间上强调与自然山川的相融,往往具有迎山接水、地势奇异、高屋建瓴等环境特征。在选址及空间经营上,更重视风水形势概念相关的远与近、整体与局部的关系,并通过这样的经营将楼阁作为城市重要风水裁成要素。常表现为居山林之高四面环景、背城三面观江湖及据城墙一隅、登高观景的3类布局模式。
居山林之高,四面环景的点景式楼阁空间布局常依托于城中山林的自然优势。如宣城陵阳峰上的叠嶂楼,蒋之奇《叠嶂楼记》记曰“北望昭岑,南曕瞿硎,后前左右,如抱如拥,粲然如积金,莹然如叠玉,屹然如长城之环缭,截然如巨防之壁立,皆天造地设,为此邦之险固”;鄂州(今武汉)之黄鹄山上的黄鹤楼,游仪《黄鹤楼》诗中云“长江巨浪拍天浮,城郭相望万景收”(图2)。这种依山而为的点式空间模式强化了楼阁的形与势,突出其在城市整体风景建构和天际轮廓线中的标识点地位。
图2 黄鹤楼选址布局及景观意象。
一面临城、三面观景的城市楼阁常依托于一侧有宏大风景的城市,如杭州丰乐楼、湖南岳阳楼、桂林湘南楼等。丰乐楼是在涌金门外临西湖而设的酒楼,是典型的背城面水布局,以便一览湖山胜景。从元代《丰乐楼图》以及《咸淳临安志》中的“西湖图”可以看到丰乐楼及其后的湖山胜景,不仅将西湖风景区的苏堤、断桥、雷峰塔和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亦是这一系列风景的组成要素之一(图3)。另一典型案例是岳阳楼,以洞庭湖胜观为景,依城傍水,“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不过在宋代,岳阳楼是附属于城墙的城门型礼制楼阁,在明清的发展演变过程中,才逐渐从城墙独立出来,成为典型的形胜型景观楼阁(图4)。
图3 丰乐楼景观意象及周边景点。
图4 宋元明清历代岳阳楼图的变迁。
据城墙一隅、登高观景的楼阁是中国传统城市的又一常见空间经营方式。城墙作为古代城市的边界和高点,常借城墙之势,以城墙为基建观景型建筑,亭台楼阁形式不定。如宋建康城墙东南角独立的伏龟楼(图5),范成大《吴船录》云“凡游金陵者,若不至伏龟,则如未始游焉”,以及宋静江府城门城墙上一整排的楼亭建筑,逍遥楼、雪观楼、水云亭等串联布于城墙之上,以城墙为联系排列组合(图6)。这些点式楼阁空间布局模式皆以依托高地布置楼阁、形成与城市山水格局的关系为基础,以“天之公”为主导因素,充分迎合自然的原理性和道义性的空间形态。
图5 宋《景定建康志》府城之图中伏龟楼的位置。
图6 宋《静江府城池图》城门城墙上的楼亭建筑。
3.2 遵循礼制规则的轴线择中式
礼制型楼阁是“君·国·官之公”的国家权利体系表现、遵循儒家礼制规划的典型布局模式,常位于城市中轴线或者区域次轴线上,由轴线进行空间定位,并通过轴线关系将空间有效地组织。儒家城市礼制格局强调在大尺度空间上建立礼乐秩序,突出居中为尊、尊卑有序、和谐对称的轴线展开式空间布局特质,至今仍有深厚的影响。典型者如《考工记》记述的主轴线,从王城正南门,经臯门、应门、路门,过宫城,抵王城正北门,突出宫城核心地位的空间布局模式(图7)。
图7 王城规划主轴线布置示意图[8]。
在儒家城市礼制格局中,门的划分是十分明确的,也成为城市礼制型楼阁的文化价值与空间特征基础。在《考工记》宫门的次第依次为皐、应、路。而下级城市能与王城的形制相当,其规划层次也相对简化,常见于子城和大城分界处作臯门,为宣礼扬教之所。如许自《重修谯楼记》道:“笺者曰:‘诸侯之宫外门曰臯门,伉者高也。’今仪门之外谯楼巍然以高为贵者,其臯门之遗制欤。”由此,位于子城南向的门楼成为宋代城市最为显著的礼制建筑之一,凡建城门必有楼,具体建筑形制如宋《清明上河图》中的城门门楼、平江府子城正门门楼及《景定建康志》中府城城门楼(图8)。
图8 宋代城门楼建筑形象。
在未形成子城的中小县城中,官府衙署则相当于子城的中心政治地位,而衙楼、县楼等官府正楼的选址即居中为尊的位置。从《嘉定赤城志》中的各县衙楼的选址布局看来,官署建筑严格按照礼制择中的布局建构,入口的衙楼在整个礼制空间中占有重要地位(图9)。
图9 宋《嘉定赤城志》中呈礼制择中格局的各县衙楼。
3.3 顺应百姓可达的自由式。
乐教型楼阁顺应着宋代平民化、世俗化的社会教化下移,选址上优先考虑居民游赏的可达性,通常位于城内或近郊的风景点,空间选址与布局上自由多变,有“楼阁—园圃”与“楼阁—街市”的典型空间组合模式。
宋代城市楼阁作为公共园林中的重要构筑物,常附属于州治、居所等中心区域,成为郡圃、纪念性园林、公共园林等园林空间的组成部分,如宋代苏州郡圃中的齐云楼、逍遥阁(图10)。宋代官员将郡圃作为偃休、雅集和游赏的主要区域,并定期向民众开放,纵民游观,呈现亦公亦私的复合功能[9]。孙德之《绍兴府镇山楼记》道:“作为斯楼,使邦人得以同其乐。”周邦彦《汴都赋》中:“上方欲与百姓同乐,大开苑圃,凡黄屋之所息,銮辂之所驻,皆得穷观而极赏,命有司无得弹劾也。”与民同乐的社会价值观在宋代得到了极力推崇,于是要求公共园林的社会性、便民性,成为乐教型楼阁选址布局的决定因素之一。
图10 宋《平江图》苏州郡圃中的楼阁。
除了纯粹以游赏教化为目的的城市楼阁,乐楼、酒楼等功能型楼阁也是社会日常生活的重要场所,往往散布于市井街区,形成“楼阁—街市”的空间组合模式。如新吴县(今奉新)“县治之右”的华丰楼即为酒楼与游赏相结合,桂如箎《华丰楼记》记曰:“是楼之设,非以纵民之饮,将以快民之欲也;非以罔民之利,将以迪民之和也。”而北宋东京城此类名楼有十三间楼、斑楼、杨楼、白矾楼、宣城楼、长庆楼等十余座,尤以斑楼、白矾楼最为出名(图11);南宋临安城内外名楼有泰和楼、赏心楼、和乐楼、花月楼、中和楼等,大街上酒楼也是甚多[10]。
图11 宋代东京城内散布的城市楼阁[11]。
4 结语
文章立足于社会空间与社会结构、社会关系之间互构关系的新文化地理基础理论,通过《全宋文》楼阁文记的系统整理,提出宋代城市楼阁的营建是受政治性和社会性文化影响,并契合于儒家官员“天—君—民”的公私观思想。由此归纳了宋代楼阁“天地自然”“君臣国家”“社会人人”3个主导建设动因及形胜型、礼制型、乐教型3种楼阁类型,并结合宋代方志、山水画的资料,提取了“以山水形势为依托的点景式、遵循礼制规则的轴线择中式、顺应大众可达的自由式”的3种空间类型特征。在历史楼阁类文化遗产保护理论研究持续深入、新城市楼阁建设再次勃兴的时代语境下,宋代城市楼阁类型与空间特征的研究也为同类型古籍插图“园林图像”设计研究提供理论和方法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