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夸耀方式对旁观者网络攻击行为的影响:旁观者的被挑衅感和群体认同的作用 *
2023-09-14倪士光夏志远田午林
高 阳 倪士光 夏志远 田午林
(1 西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西安 710127) (2 清华大学深圳国际研究生院,深圳 518055)(3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航空学院,悉尼 2052)
1 引言
互联网的高度普及为不同的社会群体成员参与表达带来了便捷,也不可避免地带来了群际间观点的碰撞。一些针对某一群体的夸耀言论常常引发言论冲突,甚至升级为针对夸耀者个人的谩骂诋毁、人身威胁等网络攻击行为(金童林 等,2018; Chen et al., 2017)。为何人们热衷于夸耀自己所属的群体?又为何针对群体的夸耀会引发对夸耀者个人的攻击行为呢?
尽管当前针对群体夸耀的原因及其社会影响的研究有限,但针对自我夸耀的大量研究提供了启示。傲慢假说(the hubris hypothesis)理论(Hoorens et al., 2012)指出,虽然人们大都持有自我优越信念,但当个体公然地表达这种信念,或使用积极修辞强调和夸大自己的优秀(自夸)(Dufner et al.,2019)时,可能会带来消极的社会结果(Steinmetz et al., 2017)。特别是那些通过与他人比较凸显自我优越的显性自夸(如,“我比他人更好”),相比于单纯的自我积极陈述(如,“我很好”) 的隐性自夸,会让旁观者觉得自夸者对他人(包括旁观者本人) 有蔑视的看法,继而对自夸者产生消极态度(van Damme et al., 2017)。
那么,傲慢假说理论是否可以用来解释网络互动中由群体夸耀言论引发网络攻击行为的现象呢?首先,个体进行群体夸耀与自我夸耀具有一致的心理基础,一个人所属的社会群体是其自我概念的重要组成部分(Choi & Hogg, 2020; Hogg et al., 2017),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会对其所属群体的评价(DeMarco & Newheiser,2019),在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尤为如此(陈慧 等,2010);因此,个体对自己所属的群体也存在优越信念(Chow et al., 2008),也会通过群体夸耀增强自我概念(Paolini & McIntyre, 2019)。其次,尽管现有傲慢假说理论的研究主要关注对自夸者的消极态度,但在网络情境下,消极态度更有可能升级为攻击行为:一方面,网络互动的匿名性会降低个体的责任感和自控力,导致个体攻击性增强(Li,2007);另一方面,由于网络互动方式的特殊性,网络攻击基本上都是“言语”攻击(Kowalski et al.,2014),基本消解了“消极态度”升级为“攻击行为”的成本(Patchin & Hinduja, 2015)。
因此本研究从傲慢假说理论入手探讨群体夸耀引发网络攻击的心理机制,类比于傲慢假说理论发现的隐性/显性自夸的不同社会影响(Hoorens et al., 2017),探讨在网络情境下,相比于仅仅表达对自己群体积极评价的隐性群体夸耀(“我们很好”),通过与其他群体进行比较凸显自己群体优越的显性群体夸耀(“我们比其他群体好”),是否更易引发旁观者的网络攻击行为?其内在机制是怎样的?
傲慢假说理论针对自夸的研究发现,面对显性自夸时,旁观者会推测显性自夸者的比较对象包含自己,认为显性自夸者对他本人有蔑视的看法(Alicke, 2007; Hoorens et al., 2017),因而感觉受到了挑衅(van Damme et al., 2016),继而攻击显性自夸者(van Damme et al., 2017)。这是由于人们普遍存在着“自我中心偏差”,会将他人的泛指对象具体到自己身上,这一现象在网络互动中尤为常见,被称为“唯我论内射”(Suler, 2004)。基于此,本研究推测,当面对显性群体夸耀时,旁观者也会推测夸耀者比较的对象包含自己所在的群体,认为夸耀者蔑视他所在群体。而由于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感很大程度取决于社会对其所属群体的评价(DeMarco & Newheiser, 2019),因此对其所属群体的蔑视很可能会使旁观者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综上,本研究提出假设1:网络互动中,相较于隐性群体夸耀,显性群体夸耀会使外群体旁观者感到被挑衅,进而引发对夸耀者的网络攻击行为。
进一步,如果旁观者的确将显性群体夸耀认知为对自己所在群体的蔑视,那么这种蔑视多大程度使旁观者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可能受到旁观者对群体身份的认同程度的影响。根据社会认同理论(social identity theory),群体认同反映了个体自我系统中群体属性内化的程度,人们对内群体的认同感越强,越能感受到自己与群体的紧密联结(Hogg et al., 2017),在所属群体被威胁时越容易感知到自身受到威胁(宋仕婕 等, 2020; de Hoog,2013)。而以往针对个体夸耀的研究发现,面对显性自夸时,旁观者对自夸者夸耀的特质越是看重,就越感到被显性自夸者蔑视和挑衅(van Damme et al., 2016)。因此,本研究推测,面对显性群体夸耀,旁观者越是认同自己所属的群体,越感到群体与自我息息相关,就越会感到自我受到挑衅。本研究进一步探讨旁观者的群体认同在群体夸耀引发被挑衅感和网络攻击行为中的调节作用,并提出假设2:网络互动中,相较于隐性群体夸耀,显性夸耀能够引发旁观者更强烈的被挑衅感和对夸耀者的网络攻击行为,旁观者的群体认同在这个过程中起调节作用。
综上,本研究通过两个实验探讨网络互动中群体夸耀引发旁观者攻击行为的心理过程及其影响因素。实验1 操纵隐性/显性表达的群体夸耀,比较探讨旁观者观看不同群体夸耀言论后对夸耀者的网络攻击行为水平,并评估旁观者的被挑衅感在其中的中介作用;实验2 进一步探讨旁观者的群体认同对群体夸耀引发的被挑衅感和攻击行为的调节作用,以厘清旁观者对群体夸耀的认知路径和群体夸耀引发网络攻击行为的边界条件。
2 实验1:群体夸耀方式对网络攻击行为的影响及旁观者被挑衅感的中介作用
2.1 研究方法
网络攻击行为主要为言语攻击,既包括直接攻击(如,辱骂)也包括间接社会攻击(如,造谣、排挤)(Patchin & Hinduja, 2015)。员工评价范式(jobrelevant evaluations)(Twenge et al., 2001)是一种经典的言语攻击评估范式,该范式要求被试对他人进行评价,并强调该评价会对对方产生直接攻击(对方会看到消极评价)和间接社会攻击(让对方失去重要的工作机会),用以评估个体的攻击行为(Leary et al., 2006; Quarmley et al., 2021)。因此本研究创设了一个虚拟的网络互动情境,利用员工评价范式评估被试的网络攻击行为。
2.1.1 被试
实验1 为单因素被试间设计。预期显著性水平α=0.05,统计检验力1-β=0.80,要获得中等效应量Cohen’sd=0.50,采用G*Power 3.1 计算出至少需要51 名被试(Faul et al., 2009)。以高校宣传项目遴选校园大使的名义,通过某高校公众号平台招募60 名该校本科生作为被试(平均年龄为22.86±2.61 岁;其中,女性21 名)。
2.1.2 实验设计
实验1 为单因素(群体夸耀方式:显性、隐性)被试间设计,被试随机分为两组观看显性/隐性表达的群体夸耀言论,因变量为被试对所观看的(虚构的)夸耀言论发表者的网络攻击行为水平。测量指标为员工评价范式中对夸耀者的评分,评分越低代表攻击行为水平越高(Twenge et al., 2001)。实验经过西北大学医学伦理委员会审核(编号为220613003)。
2.1.3 实验材料
(1)群体夸耀操纵材料
参考以往傲慢假说的相关研究,结合本研究的虚拟实验情境(高校宣传),自编显性和隐性群体夸耀材料。
显性夸耀(通过与其他高校进行比较凸显自己高校的优越):“我觉得S 大学挺不错的,。比起有些大学宿舍差、食堂差还只有一条小街的条件强多了。相比其他大学不如选S 大,肯定不会后悔的。”
隐性夸耀(单纯表达对自己高校的积极评价):“我觉得S 大学挺不错的,。所以选S 大准没错,肯定不会后悔的。”
(2)被挑衅感测量
参考以往研究(van Damme et al., 2017),采用3 个题项(例如,“你觉得多大程度上受到冒犯”)让被试对自己的被挑衅感进行评价,均分作为被挑衅感水平,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1。
(3)攻击行为评估(员工评价范式材料)
对标准员工评价范式(Twenge et al., 2001)的评价内容进行改编,被试需要从5 个维度对夸耀者进行评价,均分作为对夸耀者的评分,评分越低代表攻击行为越强烈,将评分反向计分作为网络攻击行为水平,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3。
2.1.4 实验流程
正式实验时,被试进入实验室后首先填写个人基本信息,之后在模拟网络情境下与虚拟的外群体成员进行互动,最后采用员工评价范式评估被试的网络攻击行为,总用时约15 分钟,基本流程如图1 所示。
图1 实验流程图
进入E-Prime 程序后,被试首先阅读“项目”介绍:“系统会将两位不同高校的候选人进行随机匹配。两位候选人各自撰写短文推荐自己的学校,提交后系统会匿名发送给对方,双方相互进行匿名评分。项目组将根据此次评分,在每所高校的所有候选人中择优录取一名。”为了加强真实感,被试填写学校及实验编号后会呈现一个虚拟的“匹配界面”,“匹配成功”后被试进入短文写作界面,完成并提交短文后,会收到对方候选人撰写的短文(实际为随机呈现的显性/隐性群体夸耀的操纵材料)。阅读短文后进入员工评价范式以测量攻击行为,并再次强调评价对对方造成的可能伤害:“项目组会根据你的评分决定这位候选人能否成为校园大使,评分也会匿名反馈给对方看到。”
被试提交评价后,评价自己看对方的短文时的被挑衅感。为了加强真实感,最后对被试的虚拟评价也会反馈给被试。参考以往研究检验伪装效果的方法(邢采 等, 2015),实验结束后随机抽取10 名被试询问,没有被试对真实目的表示怀疑。
2.2 结果
为了检验假设1,以群体夸耀方式(显性、隐性)为自变量,被试的被挑衅感和攻击行为为因变量进行方差分析。结果显示,观看显性群体夸耀组被试的被挑衅感(3.50±0.96)显著高于隐性群体夸耀组(1.36±0.55),F(1, 58)=111.41,p<0.001,相较于隐性群体夸耀(2.23±0.82),观看显性群体夸耀组被试表现出更强烈的网络攻击行为
进一步使用Hayes 和Preacher(2014)推荐的中介效应检验程序和Miočević等人(2018)的做法,将自变量的不同水平设置为哑变量(显性夸耀编码为1,隐性夸耀编码为0),利用PROCESS Model 4(Hayes, 2013)使用Bootstrap 法对被挑衅感在群体夸耀方式和网络攻击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进行检验。结果显示(见表1、表2),被挑衅感的中介作用显著,95%的置信区间[0.28, 0.76]不包含0,中介效应的大小(ab)为0.54。控制了中介变量被挑衅感后,群体夸耀方式对观看者的网络攻击行为的影响不显著,置信区间[-0.09, 0.43]包含0,直接效应的大小c’为0.17,说明被挑衅感在群体夸耀方式对旁观者网络攻击行为的影响中起完全中介作用,见图2。
表1 中介模型检验(n=60)
表2 中介效应检验结果
图2 群体夸耀方式影响旁观者网络攻击行为的中介路径
2.3 讨论
实验1 的结果支持了假设1,证实了傲慢假说理论在群体夸耀上的适用性:相较于隐性群体夸耀,显性群体夸耀会引发外群体旁观者的更强烈的被挑衅感,进而引发对夸耀者更强烈的网络攻击行为。实验2 进一步探讨这一中介过程如何受到旁观者对自身群体认同程度的调节。
3 实验2:群体夸耀方式对旁观者被挑衅感和网络攻击行为的影响
3.1 研究方法
3.1.1 被试
实验2 为两因素被试间设计,群体夸耀方式(显性、隐性)为自变量,群体认同为调节变量,采用G*Power 3.1 计算出至少需要112 名被试(Faul et al.,2009),实际招募120 名某大学本科生作为被试(平均年龄为21.63±2.07 岁;其中,女性53 名),招募方式同实验1。
3.1.2 实验设计
实验2 为2(群体夸耀方式:显性、隐性)×2(群体认同:高、低)两因素被试间设计。在被试报名时测量其群体认同水平作为调节变量,其余变量同实验1。
3.1.3 实验材料
群体认同测量工具:为了匹配研究情境,使用丁甜(2012)修订的大学生学校认同量表测量群体认同,共20 个题项,均分表示其群体认同水平,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95。其余材料同实验1。
3.1.4 实验流程
为避免测量学校认同和实验程序的相互影响,在被试报名时测量其群体认同程度作为潜在调节变量,其余流程与实验1 完全一致。
3.2 结果
依据被试群体认同的平均数为临界值,将被试分为高认同(n=66,M=6.30,SD=0.50) 和低认同(n=54,M=4.65,SD=0.59)两组(宋仕婕 等, 2020),两组被试的群体认同水平差异显著,t(118)=16.76,p<0.001,Cohen’sd=3.01。
为了检验假设2 中群体夸耀方式和旁观者的群体认同对其被挑衅感的影响,以群体夸耀方式(显性、隐性)和群体认同(高、低)为自变量,被试的被挑衅感为因变量进行方差分析。结果显示,群体夸耀方式和群体认同的交互作用显著,F(1,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结果显示,显性群体夸耀在高群体认同者中引发的被挑衅感(3.76±1.13) 相比于低群体认同者(2.82±1.00)更加强烈,F(1, 116)=15.93,p<0.001,而隐性群体夸耀在高、低群体认同者中引发的被挑衅感(M高=1.67,SD高=0.68;M低=1.70,SD低=0.75)没有显著差异,F(1, 116)=0.03,p=0.870,见图3。
图3 不同群体夸耀引发高、低群体认同旁观者的被挑衅感
同样,为了检验群体夸耀方式和旁观者的群体认同对其网络攻击行为的影响,以群体夸耀方式(显性、隐性) 和群体认同(高、低) 为自变量,被试的网络攻击行为(为对夸耀者评分的反向计分)为因变量进行方差分析。结果显示,群体夸耀方式和群体认同的交互作用显著,F(1, 116)=6.44,进一步简单效应分析结果显示,观看显性群体夸耀言论的高群体认同者(5.76±1.35)相比于低群体认同者(4.59±1.25)表现出更强烈的网络攻击行为,F(1, 116)=15.24,p<0.001,而观看隐性群体夸耀言论的高、低群体认同者在网络攻击行为上没有显著差异(M高=2.91,SD高=0.95;M低=2.81,SD低=1.00),F(1, 116)=0.10,p=0.750,见图4。
图4 不同群体夸耀引发高、低群体认同旁观者的网络攻击行为
上述结果表明,旁观者的群体认同在群体夸耀引发的挑衅感和网络攻击行为中均起到调节作用。结合实验1 发现的完全中介效应,参考Hayes和Preacher(2014)推荐的检验程序,利用PROCESS Model 58 (Hayes, 2013)使用Bootstrap 法分析被挑衅感在群体夸耀方式和攻击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如何受到群体认同的调节作用,该模型假设中介路径的前半段和后半段均受到调节作用。分析结果(见表3)表明:群体夸耀方式和群体认同的交互项对被挑衅感的预测作用显著(β=0.20,t=2.96,p=0.004),被挑衅感对网络攻击行为的预测作用显著(β=0.84,t=20.02,p<0.001),被挑衅感和群体认同的交互项对被挑衅感的预测作用不显著(β=-0.01,t=-0.16,p=0.243)。说明群体认同只调节中介模型的前半段—— 群体夸耀方式对被挑衅感的影响,而对被挑衅感与攻击行为之间的关系没有影响。
表3 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检验(n=120)
进一步考察间接效应的 Bootstrap 95%置信区间发现,群体认同高(M+1SD)时,被挑衅感的中介作用显著([0.55, 0.90]),中介效应大小为0.72;而群体认同低(M-1SD)时,被挑衅感的中介效应虽然显著([0.24, 0.55]),但中介效应更小(0.39)。可见,群体认同水平不同时,被挑衅感在群体夸耀方式和网络攻击行为之间的中介作用不一致,详细结果见表4。且有调节的中介指数(index of moderated mediation)为0.17(BootstrapSE=0.06),显著地调节了中介模型(95%CI=[0.05, 0.29])。因此,有调节的中介模型成立,旁观者的群体认同在群体夸耀方式-被挑衅感-网络攻击行为的中介模型中起调节作用,如图5 所示。
表4 调节效应检验结果
图5 群体夸耀对旁观者网络攻击行为的有调节的中介路径
为了更清楚地揭示群体认同如何调节群体夸耀方式与被挑衅感的关系,将其按M±1SD进行高、低分组,进行简单斜率分析。结果表明,对于群体认同较高(M+1SD)的被试,群体夸耀方式对被挑衅感具有显著影响,βsimpleslope=1.71,t=9.06,p<0.001,95%CI=[1.34, 2.09];而对于群体认同较低(M-1SD)的被试,群体夸耀方式虽然也会引起其被挑衅感,但效应较小,βsimpleslope=0.92,t=4.88,p=0.001,95%CI=[0.55, 1.29]。表明旁观者的群体认同越高,显性群体夸耀引起的被挑衅感越强烈,进而引发对夸耀者更高水平的攻击行为,如图6所示。
图6 群体认同作为调节作用的简单效应分析
3.3 讨论
实验2 发现了一个有调节的中介模型:群体夸耀方式通过引发旁观者的被挑衅感进而引发其对夸耀者的网络攻击行为,旁观者自身的群体认同调节群体夸耀方式对被挑衅感的影响,而对被挑衅感与攻击行为之间的关系没有影响。
4 总讨论
本研究将傲慢假说理论的应用范畴扩展到了解释群体夸耀的社会影响上,对集体主义文化背景下更为常见的群体夸耀引发旁观者网络攻击行为的机制进行了探讨。研究发现,显性群体夸耀能够通过引起旁观者的被挑衅感进而引发其对夸耀者的网络攻击行为(假设1),而且旁观者对自身群体认同程度在显性群体夸耀引起被挑衅感的过程中起调节作用(假设2)。
研究结果表明,在网络互动情境中,相比隐性群体夸耀,旁观者面对显性群体夸耀会产生更强烈的被挑衅感,进而产生对显性群体夸耀者更高的攻击行为水平。由于显性群体夸耀通过比较其他群体凸显自己群体的优越性,旁观者会将夸耀者泛指的比较对象具体到自己所属群体上,并推测显性夸耀者表达了对自己所属群体的蔑视,进而感到自己受到了挑衅。这一结果将傲慢假说的解释范围拓展到解释群体夸耀的社会影响上。另一方面也拓展了网络攻击行为的诱发情境的研究范围:以往关于网络攻击行为的研究,大多关注批评、挑衅、威胁、暴力等消极言论(金童林等, 2018; Jetten & Hornsey, 2014)下的攻击行为,而本研究发现,在网络互动中,群体夸耀言论作为一种积极的印象管理策略,也会引发网络攻击行为,提示人们在网络中要审慎地使用群体夸耀提升自我和群体形象。
研究结果还表明旁观者对所属群体的群体认同程度会调节其对显性群体夸耀的反应,这进一步证实了旁观者将显性群体夸耀看作对自身群体的蔑视的认知路径,也反映出傲慢假说理论在解释群体夸耀的社会影响上的适用边界:以往关于自我夸耀的研究主要关注夸耀的表达方式和内容(van Damme et al., 2017)对旁观者行为的影响,较少关注旁观者自身的因素。本研究结果说明,旁观者自身对所属群体的认同程度是影响其对群体夸耀的心理和行为反应的关键因素,可见旁观者对群体夸耀的认知及其群体认同是改善群体夸耀引发网络攻击的可能途径。
此外,研究发现的有调节的中介模型还表明,群体认同只调节群体夸耀方式对旁观者的被挑衅感的影响,而对旁观者产生的被挑衅感与攻击行为之间的关系没有影响。可见显性群体夸耀暗含的对旁观者所属群体的蔑视,会使旁观者(特别是高群体认同者)认为这是对他本人的挑衅。而这种自我被挑衅感使该个体之后的攻击行为的目的不是维护群体尊严,而是维护自尊,因而群体认同程度不再影响被挑衅感与攻击行为之间的关系。这一结果提示,在网络互动中,一些看似为群体荣誉而进行的网络攻击,本质上仍然是旁观者在维护自己的自尊。可见,人们在网络互动中不仅存在“自我中心偏差”,还存在“内群体中心偏差”,干预网络互动中旁观者的“唯我论内射”(Suler, 2004)过程也许是改善群体夸耀引发网络攻击的可能途径。
综上,本研究验证扩展了傲慢假说理论的适用范围,首次将其应用于解释群体夸耀的社会影响上,揭示了群体夸耀引发网络攻击的机制和影响因素,阐明了旁观者对群体夸耀的认知路径,深化了傲慢假说理论。在网络攻击事件频发的现实背景下,研究为网络群际互动中群体夸耀言论带来的消极社会影响提供了全新的理论依据与实证支持。从言论发表和接受两方面,为开展干预工作提供了全新视角,对稳定社会情绪、构建和谐健康的网络环境具有重要的实践价值。
本研究也存在一些局限。首先,本研究使用了真实群体作为旁观者和“夸耀者”的群体身份,被试对真实群体的先前信念可能对实验结果造成干扰。在今后的研究中,可以采用想象群体身份(温芳芳, 佐斌, 2018)重复验证本研究的发现,以排除先前信念的混淆。其次,尽管本研究构建了一个虚拟的、匿名的网络互动情境,并抽检了被试对该虚拟情境真实性的相信程度,但本研究仍然存在一些外部效度问题:例如,被试在现实的网络互动中能用自己的语言直接攻击对方,而在本研究中为了控制可能的干扰变量,被试只能通过展示消极的评价结果和破坏对方的工作机会来伤害对方。今后的研究中可以优化实验情境,提高外部效度。最后,尽管本研究初步阐明了旁观者对群体夸耀言论的认知路径,但其中的内在机制仍可以深入探讨:例如,显性群体夸耀在比较时并没有直接指向特定群体,但旁观者“自觉地”将自己的所属群体带入了比较对象的身份,并认为这种针对群体的蔑视是对其本人的挑衅,这其中的心理机制值得进一步探索。
5 结论
(1)网络互动中,显性群体夸耀能够引发外群体旁观者的被挑衅感进而产生网络攻击行为。(2)旁观者群体认同对显性群体夸耀引发的被挑衅感和攻击行为起调节作用,相比低群体认同者,高群体认同者对外群体的显性夸耀有更强的被挑衅感和更高的攻击水平。(3)旁观者对显性群体夸耀的认知存在“内群体中心偏差”,将夸耀者泛指的比较对象认知为自己所在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