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
2023-09-14刘迪
刘迪
当代出土文献呈『爆炸』式涌现样态,不仅有力推动了考古学的繁荣发展,也使得石刻出土文献能够与纸质传世文献分庭抗礼,其重要价值获得了学界的广泛认可。黄永年《碑刻学》指出:『碑刻除极少数伪造者外,多第一手史料,且不若史书之经传抄而有脱讹之病,故夙为研治史学者所珍视。』[1]荣新江《学术训练与学术规范—中国古代史研究入门》认为:『石刻数量极其庞大,延续时间很长,而且种类繁多,内容涉及各个方面,有不少石刻资料甚至可以改写我们已知的历史,因此已经是现在史学研究所不可不予理会的文献材料。』[2]就文献学视角而言,石刻以石头为载体,承载、记录了古代社会诸凡政治、历史、文化、艺术等众多方面的信息内容,属于广义的文献范畴类型。石刻文献包容广大,具有无可替代的重要价值。
张海书法艺术馆近十多年来致力于收集石刻原石,且在收藏前以谨慎的态度邀请专家多方论证鉴定。迄今为止,张海书法艺术馆已陆续收藏了散落民间的石刻约一百二十余件,其中包括了北魏、隋、唐、辽、宋、元、明、清时期的珍稀石刻。近日,张海书法艺术馆编著的《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上、下册),也已由西泠印社出版社正式出版。历经多年努力,此书共精选馆藏石刻九十五件,收入不同地域、不同时期的出土石刻文献;时间上限为南北朝,下限为元代,绝大部分是未经发表的新材料,内容涵盖面广,其中有大量书法精品之作,这些石刻可勾勒、印证书法、文字演变的轨迹,具有多方面的石刻书法文献研究价值。从此书的出版以及编撰体例可看出张海先生和本书编者对此书的用心与期待。
张海书法艺术新馆正式开馆后,特辟墓志石刻厅,以期传播石刻文化,使观众进一步了解古代石刻文献的文化、历史、艺术价值。此书是石刻厅的精品影印,加大了文化传播功能,为广大爱好者、研究者提供了便利,使大家可以从书中一窥这些石刻珍品的究竟。张海书法艺术馆位于河南省洛阳市偃师区,偃师拥有深厚历史底蕴,是二里头殷商文化所在地,邙山墓群部分坐落于偃师,其中有位于偃师市的洛南东汉陵区等,邙山墓群是中国埋葬帝王最多、最集中墓葬群,这里的墓志一定程度上可代表当时王朝书法的最高水准。
除墨迹外,石刻资料是另一种书法载体,在纸张尚未出现时,因镂之金石,早期汉字与书法面貌得以流传至今,是最真实的书法作品。张海书法艺术馆以偃师为中心,将散落民间的精品墓志大量进行收集、规整,以待学者进行研究,同时也对石刻材料的保护有着重要意义。历经十余年,现将九十五品精选石刻予以出版面世,不仅为书法研究者提供了更为真确可信的新材料,也可借以概观历代书法发展脉络。同时,张海书法艺术馆收藏精品的出版,也为学科建设提供了丰富的基础研究文献材料。
相较于纸质传世文献,石刻文献具有更易长久保存的特点,石刻文献也多更具书法典范意义,《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的出版,也体现了以张海先生为代表的人文工作者对于积极收藏、保护、传承、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自觉担当精神。
在编纂方面,有几点可供读者体会的独到用心值得予以高度重视。其一,统一简约精准定名,将书法艺术与文物、文献价值并重。《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对所选石刻予以统一定名,并特制拓片,按照朝代先后排序。这方面赵万里先生的《汉魏南北朝墓志集释》[3]命名方式较好,书中直接以墓主姓名命名,由于此形制为墓志,如专属史珪其人的,就直接叫做《史珪墓志》,如此命名,既简单明了,便于称呼、记忆、搜索,也便于统一研究,《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沿用了此种命名方式。另外,此书按照朝代先后排序整理,每方石刻以时间朝代、出土位置进行坐标定位,可较为完整地展现书法流变与地域特征。其二、图片与释文结合,题解简明扼要、图片精美,介绍、释文准确,真实保持原貌。此书对于墓志的时间,统一以志主埋葬或迁葬、合葬的时间为准,并在旁运用历来金石学家所用准确描述石刻的语言,对石刻基本情况如出土地点、书丹、撰文、刻工等情况进行较为详细的介绍、说明。对石刻尺寸根据拓片一一进行了测量,力求准确地将数据与图片结合,尽可能客观、真实地将墓志真实面貌展现在读者面前,是最为真实保持原貌的基础石刻文献材料。
此外,题解部分对每一品墓志的价值进行高度浓缩的学术性概括,具有启发研究者之功用,对于读者也起到了介绍的作用。由于石刻原石没有句读,普通读者难以理解与学习,《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书后对每一方石刻进行释录。为方便读者,此书不区分繁体字、异体字、俗字,释文依墓志照录,志文中特别复杂的碑别字、生僻字径改为通行字。对于武周新字,释文亦采用通行字。且释文辑录采用了史学释文规范格式,这种辑述方法,可通用于一般研究。
《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图片精美、制作精良,利用先进的摄像设备,对志石、铭文择要进行了拍摄,于雅昌进行印刷,编纂人员多次调版、改版,多次反复与原石对比,进行调色,影印效果尚佳,笔墨点画高度逼真、清晰,层次感极强。在图版处理方面,首先是整张原石或拓片图版,然后是局部原大或局部放大。对于书法艺术水准较好的志石,选择代表性的几种,全文进行了原大裁割处理,便于临摹、欣赏。目前学界高清图册较少,由于目前一些图册受限于图片数量大,难于甄别、选择,需要有学识者高瞻统筹;另一方面,原石、拓片、图片等,通常分别收藏于不同地点、人手中,以致收集难度较大,而且文章附图的成本较高,一些石刻图册主要从考古的角度出发进行编纂,只需辨认文字和基本信息即可,对于高清石刻图片没有特别需要,造成高清图录较少。此书力求兼顾各类读者需求。对于无论是历史、文字、书法艺术等各方面需求的读者,都可提供最佳版本,尤其是将石刻当做书法作品时,对其临池、研究多有裨益。
要之《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在选择石刻、制作拓片、拍摄图片、编纂方式、行文规范等方面都独具匠心,对于广大读者乃至于学者进行石刻研究,创造了良好的便利条件,无论是书法艺术或补正史实、阐微补幽,或是文学研究,此书都具有重要价值。
此书所收石刻对于书法学研究具有重要价值:可就地域书风进行研究;可印证书体发展规律;可补正书法史;其中一些可作为书法精品,还可作为书法临池范本等。《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精选九十五品石刻中共有北朝时期十七品、隋唐时期七十品、五代十国时期二品、宋时期三品、金时期二品、元时期一品。汉碑、魏碑、唐碑是我国石刻发展史上三大阶段[4],北朝与隋唐石刻较多为正常现象,且《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所精选石刻多为墓志,相传东汉时期为墓志之滥觞,刑徒砖为早期墓志形制,张海书法艺术馆亦藏有多方刑徒砖。北朝时期涉及北魏、东魏、西魏、北周、北齐,《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选》中北魏二方,东魏、西魏十方,北齐、北周五方,北朝涉及地域众多,其中有山西、洛阳、河北、陕西、河西走廊等地,故所收石刻地域也多分布在这些地方,可以就其地域书风展开研究。除此之外,北方书法名家主要在世家大族之间进行传承,其中最具盛名的为清河崔浩、范阳卢谌,馆藏中不乏中原世族墓志等,可体现世族墓志特点。
石刻的重要功能之一就在于补、正史实。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元氏墓志仅三方,而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有元氏墓志二方,为《元嶷墓志》《元世?墓志》。《元嶷墓志》字数将近一千四百字,而《魏书》《北史》记载的元嶷相关史实仅一百余字,对研究包括元嶷是字『仲宗』还是子仲、其卒年、元氏家族谱系、职官与谥号、生平事迹等都有重要价值,不仅可与史籍互证,所折射的从北魏孝文帝时代直到东魏孝静帝元善见兴和二年的六十余年政治风云,尤其是关于与高欢的交游、北魏分裂等记载,更丰富史乘,是具有多方面文献价值的新材料,弥足珍贵[5];北朝《于彧墓志》《穆良墓志》《尉僧仁墓志》《伏生和墓志》,属于『勋臣八姓』『四方诸姓』『内入诸姓』中的胡姓墓志,对研究少数民族与汉民族文化融合具有重要意义。馆藏石刻中很多史记中有传或有载,可从地理、郡望、职官世系等角度进行考证。另馆藏石刻中有三对『鸳鸯墓志』实属難得。民国书家于右任穷其心力,所得汉至宋时墓志数百方,其中鸳鸯墓志也仅七对,他甚至以此为书斋命名,由此足见鸳鸯墓志的稀见与珍贵。而馆藏的『鸳鸯墓志』,无疑为研究当时合祔制度、梳理墓主姻亲关系等提供可靠资料。
综上所述,张海书法艺术馆馆藏石刻,特别是墓志志石,时间上横跨千年,基本勾勒出北魏至元代时期志铭演进的历史脉络,形成了较为系统的活体文献链条,其内容既可补史之阙,亦对文学、书法研究大有裨益,更对考察当时的宗教信仰、丝路文化、丧仪制度、民族融合等问题有重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