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心于淡,与古为徒
2023-09-13龙之芥重庆
◆龙之芥( 重庆 )
书法家许雅颖
许雅颖,浙江桐乡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楷书委员会委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女书家委员会委员、嘉兴市女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桐乡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曾入展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办的第三届中国书法兰亭奖新人展,全国职工书法大展,全国首届临帖书法展,“祭侄文稿杯”全国书法大展,全国第三届册页书法展,全国第三届书法临帖作品展,浙江省书法家协会主办的第五届、第六届、第八届、第九届、第十届全浙书法大展,“陆维钊奖”浙江省第五届、第六届、第八届中青年书法篆刻展及其他省展三十余次。
欲观大道,须先游心于物之初。
——老子
书法传统对于书法者的所有影响,是因为我们对传统经典的爱。这种爱总免不了变化,没有结束。如果抛弃传统,或被传统抛弃,无论是书者或是观者都会受伤。书法之于雅颖的:爱是全部,比一切还要多,而一切都是为爱迂回改变的,因为雅颖有着对自身特点极佳的嗅觉。书法批评的隐喻,也是关于对已读作品的爱,而不仅是关于书法行为本身。观看书法我们喜欢用“欣赏”一词,它是爱的特殊隐喻,正如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在《集古录》跋王献之法帖所云:
余尝喜览魏晋以来笔墨遗迹……盖其初非用意,而逸笔余兴,淋漓挥洒,或妍或丑,百态横生,披卷发函,烂然在目,使人骤见惊艳,徐而视之,其意态愈无穷尽,故使后世得之,以为奇玩……
一个“玩”字,我们能感受到“闲放游乐”的欣悦性情,与雅颖而言是学书之乐,于我而言是赏书之悦。无论是书者还是观者,“笔性墨情,皆以其人之性情为本”“把笔抵锋,肇乎本性”。
我并不试图去回答那些否定性的批评,或提出更多批评性的拙见。因为,那些热爱书法的人首先学会了热情肯定,也懂得这种激情必须被纵容,就像艺术想象力必须被纵容一样。艺术提供愉悦,无论是庄子追求“游心于淡,合气于漠”的自由超脱之人文精神状态,还是孔子通向“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理想人格道路,“游”都是一种富于自由感的人生和审美境界。书法艺术遵循一种无上的传统,雅颖“游心”于书法也的确给了我们愉悦,这种愉悦虽然带有传统的古典主义特点,但本质上有益于我们思考如何学习传统。我沉溺于这样的疑问,传统对书法艺术的价值究竟有多大?对现代书法有何意义?对塑造自我风格有何借鉴?我能试着为观看雅颖书法的读者做些什么?(尽管什么都没做)雅颖的书法是否有效地为我们重燃了古典浪漫主义的人文书法?(尽管是微弱的)雅颖书展是不是崇敬书法传统的一次成功典范?如果是,那就是一次“游于艺,成于乐”的胜利。
众所周知,书法是一门最具中国特色的传统艺术,一个浸淫传统的人如何能以传统古质呈现现代自我,可能是我不安地想提出的问题。虽说“古质而今妍,数之常也;爱妍而薄质,人之情也”,但所谓“淳醨一变,质文三迁,驰骛沿革,物理常然”,艺术发展变化的审美准则“贵在古不乖时,今不同弊”。一个普遍的角度是,无论怎样孤独面对传统,首先应该洞察传统之于现代的逻辑关系,才能够真正把握书法艺术之精神。诚如唐张怀瓘在《六体书论》所言:
古质今文,世贱质而贵文,文则易俗,合于情。深识者必考之古,乃先其质而后其文。
传统是雅颖所有作品中萦绕不去的主题,这建构了她不止是取法乎上的态度,也增加了她与当代流行书风的强烈疏离感,更是与一些急功近利的“展览体”格格不入。虽然雅颖面对可能有的嘲讽者会感到紧张,也或许是坦然,但她对书法传统的崇敬和历代所有成功的书法家毫无二致。没有人会否定雅颖为了塑造自我向传统摆好姿势,但是她仍然承认崇敬可归结为自己所看到和所感悟到的,精神的孤独和传统的丰盛源自内在与外在的融合,其本质就是雅颖直窥传统经典,咀英嚼华,从不厌倦地强调“守得孤独花自开”的视野和耐心。
作为书法者(雅颖并不以书法家自居),雅颖最智慧的原动力在于,她同书法传统的“与笔清言”,无论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对他人讲的,都自然而然地导致了其书法命运的变化,没有什么比以传统经典为养料更“原创”更“自我”的。展示在我们面前浓缩了雅颖近年来潜心传统经典的书法作品同样表现出了这种智慧,恰到好处地向传统致敬,其集合力量令人瞩目,让雅颖如同她的笔墨世界一样,伴随着不断回应传统和反映自我的心声,经历了从专精小楷到篆隶真行四体皆能的广博变化。追随传统,寻求应答书法艺术的世界,并将这一追求内化,使这个世界不只是“游心于物之初”的美妙投影。唐代孙过庭《书谱》曰:
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存精寓赏,岂徒然与?
在浩瀚无垠的书法传统里,王羲之、王献之、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苏轼、赵孟頫、文徵明、王宠、赵之谦的伟大对雅颖不是困囿,是更具魅力“得推移之奥赜”的传统价值,书法风格的成功确立需要从这里赢来,书法的经典化过程也必须依靠经典作品的筛选来实现。
吴之振已未岁暮杂诗 书法 许雅颖
吴之振诗 书法 许雅颖
在细读雅颖书法作品过程中,传统每每被回忆和激发,就像汉娜·阿伦特在评论哲学时所说的:回忆是思想的一种重要方式。在书法艺术中,我们甚至可以说,对传统经典的回忆永远是激发思考最为重要的方式,曾经学习过的传统技法被重拾,新的认知被检验。虽然这些作品并非穿透传统的成熟之作,但它们对传统的理解和思考令人赞叹,即使是那些最具个人气质的作品,虽不以风格性见长,但更具传承性。大量的临摹、拟写、创作以传统书法经典为圭臬,其真实的才智和风格的雏形就隐藏在这些略显粗砺的艺术表达中,当对书法传统的理解变得更深刻更清晰,从“笔随心动”变为“心随笔动”直到“心手相师”时,对笔墨古法的深刻理解和精妙控制映照在书法作品中就是唐代诗人戴叔伦所赞誉的“心手相师势转奇”的个性光辉。
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曰:“凡画,气韵本乎游心,神采生于用笔。”画且如此,书法亦然,“游目畅怀”之艺境,“游心于淡”之心境,正是雅颖心摹手追传统的彼岸。当从传统中脱化而出之时是平和简静的雅颖,一位执着的书者和传统的他者,作为书者的雅颖将她的书法变成了“游艺”,而作为他者的雅颖沉醉于传统符“书为心画”的人文标准。所以,书展与其说揭秘了雅颖对书法艺术的独特表达,不如说是雅颖书写了对传统经典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