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学忠游览沧州铁狮子之影像考释

◆王立成（ 河北 沧州 ）

《沧州铁狮与旧城》中关于于学忠游览铁狮子的错误注释

沧州市文物局编、科学出版社出版发行的《沧州铁狮与旧城》是一册记述与研究沧州旧城和铁狮子前世今生的扛鼎之作，资料翔实、内容全面，将有关于旧城与铁狮子的学术论述推进到了一个新高度，向与《狮城探秘》并称该领域研究专著中的“双子星座”。但白璧微瑕，抛却固有的学术争议之外，暂不论摭拾内容上的稗贩旧说，重叠描摹之嫌，单是校订注解上就有些许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是书图版部分刊有一幅以铁狮子为背景的人物合影照片，其文字题注为：“20世纪40年代初，时任国民党山东省主席于学忠（中）参观铁狮子”。20世纪40年代初，正值日寇肆虐中华之际，沧州早已成为沦陷区，作为以抵抗派著称的国民党政府高级要员于学忠何以能轻易踏足沧州旧地，并尚有闲情雅致以铁狮来娱目？颇令人不解。其实，照片上三人分别为时任河北省主席兼北平军分会委员的于学忠（中间站立者）、河北省政府委员会委员严智怡（严修之子，站立于铁狮后身者）、沧州旧州耆老张崑堂（站立于铁狮头前老者，时年逾八十），时间为1932年12月31日。是时于学忠就任新职（1932年8月上任）未久，实地考察民生、教育、文物等地方状况为未来施政作以参考标准而特有津南之行（按，沧州区域地邻当时省会天津，有火车通行，交通便利，便于人员随行和调查行程的安排）。

1932年12月25日上午八时，于学忠携严智怡连同随从的河北省政府秘书处、高等法院、民政厅、财务厅等人员二十余人及卫队骑兵两个排，乘火车由天津出发途经杨柳青、唐官屯于十一时半抵沧州车站。停靠期间，于学忠于火车上接见了沧县县长张毓峋和公安、教育、财务、建设四处的局长及保卫团副总团长、商会主席等人，并就沧县地域盐碱土质改良作以规划指导。然后继续乘火车前行，目的地泊镇。车行至南皮薛家窝车站，南皮县长赵文奎、泊镇交南军警商团聊合会稽查处处长沈兆甲及永华火柴公司经理张筱轩等三十余人在站迎候，于学忠一行全体下了火车，旋即就道渡河参观火柴工厂、电灯公司、省立第九师范学校。随后又乘马骑行二十五里前往南皮县城，是晚因县城无旅舍，于东门内张氏宅就榻安寝。二十六日驻留南皮期间，行程紧凑，踏察广泛。他们先至县署巡视监狱及拘留所，又出县署至公安局视察学警讲堂及拘留所，并视察第一区区公所和乡村师范学校，同时阅览位于县城东北隅的兴化寺即石金刚庙和大慈阁所在处，又莅临附近的第一高等小学校（原为清风书院旧址）和位于城隍庙旧址上的两级女学校。其后旋赴城郊各处巡阅，先观览距兴化寺半里许的寒水井，又出城二里余至双妙村，徘徊凭吊张之洞及家族墓葬之地，并至张之洞故宅和宅西的慈恩学堂观瞻。事毕旋乘马远行至射雉台、尹吉甫墓、隽不疑墓等处观览。二十七日早起，四鼓时分即严装就道奔赴庆云县，成为自直隶总督方观承以外踏足巡方庆云县的又一河北最高行政长官。

铁狮子

于学忠一行到达铁狮子所在的沧县旧城镇为1932年12月31日。当时的旧城镇上人口不多，房屋倒是整齐，街道亦宽疏。古沧州城旧址在镇之东，断垣残存，古迹繁多。在耆老张崑堂等人的陪同下，于学忠一行游览了包括铁狮子在内的旧州城址遗存景观，并留下了珍贵的文字和影像记录。影像即《沧州铁狮与旧城》所引用之照片，文字则有记于当时的行记篇章《于主席出巡记事》（下简称《出巡记事》）。关于铁狮子铸造时间，《出巡记事》据志书认为铁狮子乃“北宋以前物矣”可无疑。有关铁狮子铭文“狮子王”的记录，《出巡记事》亦有描述：“狮颌下有文曰：‘狮子王’其文左行，‘狮子’二字一行，‘王’字一行。”铁狮子当时的情状也有提及：“身被障泥，背负巨盔，四足埋于土，尾已残，口鼻亦断，置于路之南，全身中空，薄处之厚二寸（营造尺），厚处之厚不等，内有重修时所支木柱，项间亦支以木柱，承以砖石，所负之盔，承以碾盘。”寥寥寸语高度概括了铁狮子经历重新扶立后的表象特征，尤其交代了整饬后躯干和莲盆之间存有的承受之物为“碾盘”，盔者即今所称之“莲盆”；另外其具体方位于“路之南”，即铁狮东西古道之南侧；以及四肢立足和土层的关联，“四足埋于土”，诸般信息都是其他旧时史料记载所不及，对于铁狮子的历史研究和传承保护而言弥足珍贵。

铁狮子在嘉庆八年三月，因飓风而“左卧于地”；倒地后，“因其右前之胫在上，适有残破之孔”，人们常经此钻入铁狮内腹摩挲嬉戏。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料想煌煌中古巨物竟落得身残肢破任人戏耍的凄惨困境，着实让人喟叹。倒地多年后，终在清光绪十九年，沧州代理知州宫昱、淮军驻沧乐字营统领梅东益怀着对治邑下人文古物的敬畏之心，专门纠集圬工等民夫将铁狮子扶起和修饬，“州牧龚（宫）某，至其地相验，乃鸠集乡人，费多日之力，扶之起立，凡所用支撑之木柱、碾盘，皆是时所置，而断落之口鼻，终无法修补。”扶立后的铁狮子四足掩埋于土中，至于个中内理，以《沧州铁狮与旧城》为代表的现代主流观点认为乃出于扶立铁狮之便利而为：“由于当时没有大型起重设备，在扶起铁狮子之前，先在一旁挖一土坑，然后顺势将铁狮扶起，造成了之后铁狮腿部淤埋，地基低洼。”此叙述看似合理，实则属臆测，真实情形则为：“狮之四足，原在地表，且有承足之础，铁石未详，复修时因足在地上易倾，乃埋于地下，又经多年地面之自然被土而增高乃成今状。”由此不难看出，铁狮子能重新昂首屹立乃乡人群策群力、费时多日、以木杆利用杠杆原理扶立所为。扶立铁狮子任务完成后，为防止其再次仆倒，时人有意以泥土掩埋四足的办法来加固之。事实证明，此土法确实有效，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铁狮子虽栉风沐雨但再无倒地情形的发生。

简而言之，铁狮子是国之重宝，能够记载和反映铁狮子在某一特定历史时期状貌演变的佐证史料，其学术价值自不待言。《出巡记事》中有关铁狮子的新史料的发现，不仅有助于后世了解到晚清第一次修缮铁狮子的某些细节过程，并且也可借以查漏补缺，补正时下铁狮子研究论述之不足。同时，作为长篇新闻通讯，《出巡记事》尽管主观上是以于学忠一行在津南区域的考察轨迹作为谋篇布局，但在客观上却不吝笔墨网罗记录了沧州有关县域当时的地理、交通、人口、经济、教育、社会治安等状况，另外在关涉风俗人情、风物特产、人文古迹等方面亦靡所不载，这些对于研究和挖掘民国时期沧州的社会历史发展概况颇有裨益，可谓既可证史，又可补史，惜尚未能引起后世学人的足够重视，故不能不说是一种历史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