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蒙商音译蒙古语抄本研究
2023-09-11乌兰敖登,王风雷
乌兰敖登,王风雷
摘 要:旅蒙商音译蒙古语抄本,是来到草原的内地商人为了开发市场从事商贸活动而学习、使用蒙古语的一个小册子。其本质是一个随身携带的简易教科书,随时随地拿出来进行对照演练,久而久之便扫清了口语障碍。目前能够流传至今的蒙古语抄本有若干种,间接地向人们展示了那一时期的社会文化,同时也反映了在经济利益驱动下,旅蒙商学习使用蒙古语的真实场景。
关键词:旅蒙商;音译蒙古语;手抄本
中图分类号:H2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23)08-0029-05
一、蒙古语抄本产生的背景
近几年学界对旅蒙商的研究,成了一个热点话题,公开发表或出版的论文及专著呈现增长态势。在中国知网上,通过搜索引擎输入“旅蒙商”三个字,便能够找到60篇文章,相关文章105篇,其中包括一些硕士学位论文和会议论文。输入“晋商”二字,能够搜索的直接或间接的论文有7221篇,数字相当可观。在此基础上输入“陕商”二字,能检索到直接或间接论文有182篇。对“冀商”的研究,约有92篇论文。此外,相关著作有秋原的《清代旅蒙商述略》(新星出版社2015年)、蒙古国国家档案局内蒙古自治区档案局编《旅蒙商档案荟萃》(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0年)、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内蒙古自治区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旅蒙商大盛魁》(内蒙古文史资料,第二十五辑)、马宏祥编著《呼伦贝尔旅蒙商》(内蒙古文化出版社2010年)、邢野主编《内蒙古十通—旅蒙商通览》(上下册,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1年)、卢明辉等《旅蒙商—17世纪至20世纪中原与蒙古地区的贸易关系》(中国商业出版社1995年)、乌仁其其格《漠南商埠多伦诺尔》(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8年)。在一些地方的文史资料当中,还有零零散散的旅蒙商研究,因篇幅关系在此不一一赘述或罗列。总的来讲,在上述的诸多研究论著当中,有关旅蒙商学习蒙古语的信息少之又少。研究旅蒙商音译蒙古语抄本有助于揭示他们在蒙地立足并发展的内在规律。
旅蒙商深入草原深处与蒙古人做买卖,除了基本的商业准则,还必须具备相应的语言沟通能力。那么,深入草原深处从事经贸生意的内地商人,是怎么适应蒙古人的语言环境的呢?这是本文所要讨论的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换句话说,他们的蒙古语是怎么学的?谁教的?怎么过关的?其中又有哪些秘诀?
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资料来看,旅蒙商在学习蒙古语方面,基本上还是挖掘或承袭了历史上的文教传统,并在具体细节上进行了发扬光大,甚至有所创新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施教体系。早在元代,人们针对汉人南人的蒙古语学习,编写了一部实用性很强的《至元译语》,?譹?訛包括天文、地理、人事、鞍马、车器、五谷、饮食、身体、衣服、器物、文字、珍宝、飞禽、走兽、虫鱼、草木、菜果、数目、时令、方隅、君官、颜色等二十二个门类,用汉语音写了蒙古语。该译语收录的词汇量有限,但它的意义在于为汉人南人学习蒙古语开辟了一条全新的路径,也为后继者的学习其他语种提供了一个成熟的范式或模板。到了明代,四夷馆所属鞑靼馆的师儒们,为了推进蒙古语教学,全方位吸纳了《至元译语》的合理内核,音写的《蒙古秘史》以及编撰成册的各种版本《华夷译语》,都属于对前朝蒙古语教学模式的继承和发扬。明初的《华夷译语》是有蒙古文版本的,但后来衍生出来的各种版本《蒙古译语》《鞑靼译语》《北虏译语》对蒙古语都进行了省略,?譺?訛只剩下了用汉语音译的蒙古语。这些事实都说明,由于教学侧重点的变异,使得真正精通蒙古语言文字的学者变得越来越少。相比之下,四夷馆所属鞑靼馆的蒙古语教学只停留于口译的水平,再没有出现像当年那样能够用蒙汉两种语言自主驾驭《蒙古秘史》的大学者。到了清代,政府对翻译问题给予了高度重视,满蒙汉三语翻译变得十分普及。有关方面为满足社会需求而编撰刊刻的满蒙汉词典,也成了一个文化领域的亮点。诸如满蒙汉《三体清文鉴》、满藏蒙汉《四体清文鉴》、满汉蒙藏维《五体清文鉴》、敬斋辑富俊增补《三合便览》、傅恒奉敕撰《钦定西域同文志》、阿贵等奉敕撰《御制满珠蒙古汉字三合切音清文鉴》等都是很好的例证。实际上上述的辞书,与普通民众的需求还有一段距离,特别是对旅蒙商而言还有点遥不可及的感觉。其原因为:
一是从国家层面刊刻的满蒙汉词典的普及率很低,学术还没有真正下移至民众当中,没能逾越高层和普通老百姓之间文化方面的鸿沟。
二是在当时的条件下,特别是印刷技术只局限于木刻版的情况下,不可能进行大量的刷印广泛地进行推广,普通老百姓很难看到那些满蒙汉辞书。
三是经济原因造成一方面官方的刊刻、刷印及发行受到资金成本的制约,另一方面普通老百姓也买不起书。
四是上面提到的那些翻译类的辞书,每一部都是卷帙浩繁,只适合于收藏更不适合于外出携带。
五是在当时条件下,读书人的数量极其有限,文盲和半文盲的人口比例还是比较高。
六是那些文化相对落后的内地农民,汉字都不识几个恐怕没人去关注满蒙汉三语辞书。
七是即便是那些乡村教书先生,也很难精通满蒙汉三语,因而他们所教的内容也只能局限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之类普及读物。
八是自给自足的田园生活,还有那封闭的环境,在很大程度上造成了人们安于现状,甚至也不同程度地形成了一种不思进取心态。
然而,清代的疆域彻底打破了前朝的南北藩篱,为内地百姓到蒙地谋生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当然,明代也有人通过杀虎口(■ SUrkei qaGalG_a,意为夹生或半生不熟的口子)等口子,越界来到蒙地谋生,结果出现了“板”(■ baising意为土坯房)一词,且一直沿用的今天。有意思的是,人们去掉了“升”字,把它简化成“板”。如高力板(■ Gool un baising意为河边即霍林河边的土坯房)、麻花板,?譻?訛都属于这类地名。蒙地对商人的诱惑力超乎寻常,就像当年的马可波罗向东方探险那样,好多人都向蒙地跃跃欲试以圆自己的发财梦。有些年轻人刚结完婚就撇下美丽动人的妻子,义无反顾踏上走西口的路子。所有這些都是为生活所迫,留下了好多哀婉的情歌。
从严格意义上讲,有些旅蒙商是通过满足官府的需求而起家,其中最典型的是在康熙征噶尔丹战争中,提供后勤保障获取了经商的资本。这是一种特例,而草根阶层的普通商人还是占多数,他们依托于商号出工出力获取报酬。更重要的是不能低估那些“丹门钦”(蒙古语意为小货郎■ damnaGurcin)。记得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偏远的蒙古村落也能看到挑着担子手拿拨浪鼓吆喝的小商贩。他们或者挑着担子锯锅锯缸,或者是磨剪子戗菜刀,也有的是出售丝线以及纽扣等小商品从中获利。与之相适应,业务范围较大的旅蒙商或商队,要求他们的雇员必须熟练地掌握蒙古语,退一步说,至少与蒙古人交流不成问题。这是在情感上拉近距离获得蒙古老乡信任,扩大销售获取利润的一个前提条件。在利益的驱使下,旅蒙商从自身的实际出发,对学习蒙古语的教材开发达到了极高的水准,进而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实践出真知,实践长才干”,他们觉得在学习蒙古语的问题上,那些官方推出的满蒙汉对照辞书都不实用,只有那《至元译语》《华夷译语》等译语教材或教学模式才有助于救急。基于这种思考与选择,他们以民间非正规的形式编写了若干种学习蒙古语手册。
总的来讲,目前能够看到的抄本包括残缺本在内,主要有以下几种:《蒙古翻语(无名氏甲本)》《蒙古翻语(无名氏乙本)》《蒙古翻语(无名氏丙本)》《蒙古翻语(无名氏丁本)》《蒙古语书(靳人忠本)》《蒙古翻语话本(王天恩本)》《蒙族俗语(高隆喜本)》《蒙话俗语(党松茂本)》《蒙古翻译(赵英才本)》《蒙语通考(赵凤本)》《汉蒙翻译(冯氏本)》《满汉蒙古话(申耀臣本)》(归绥县四区苏盖营村)《汉蒙会话》(开通冥路引领亡幡)《晋商蒙古话》(大开本)《汉蒙词语》(皮张类开头)《旅蒙商蒙古话》(残本)《汉蒙译语》(初一日开头)《蒙古话语》(道光六年本)。在上述抄本文献中,从词条数量来看,多数在600-1000条之间,只有《蒙语通考(赵凤版)》词条多达2458条,数量最少的《蒙古翻译(赵英才版)》收入词语620条。
就旅蒙商的活动范围而言,他们的足迹遍布了大漠南北的广大地区。这一点在他们所用的音译蒙古语手抄本中都能够得到证明。旅蒙商编撰的音译蒙古语手册,最早出现在《乌里雅苏台志略》里。为此,忒莫勒先生认为,其记录的时间当在嘉庆九年(1804年)前后事情,成书时间为道光七年(1827年)。?譼?訛对书中提到的蒙古语手册及乌梁海土语,王风雷先生在他的蒙古族教育史?譽?訛著作当中进行了深入研究。总之,在《乌里雅苏台志略》里记载的汉商学习蒙古语手册,有明确的时段和地域范围。它不仅涵盖了乌里雅苏台将军所辖地区,而且辐射了整个外蒙古地区,向人们展示了唐努乌梁海地区的方言土语,给人们做了一个清晰的交代。除此之外,《满汉蒙古话(申耀臣本)》(归绥县四区苏盖营村)具有明确的地域轮廓,商贩的活动范围重点围绕绥远城(今呼和浩特)周边及其察哈尔地区展开的。所有这些,在该抄本中出现的乌素村(水■ usu)、白庙子、朱尔沟、喇嘛洞、沟子板升、此老(石头■ cilaGu)、正红(无兰合说■ ulaGan qusiGu)、正白(茶岸合说■ caGan qusiGu)、正黄(西拉合说■ sir-a qusiGu)、正蓝(可克合说■ kUke qusiGu)、厢红(客伯土无兰合说■ kObegetU ulaGan qusiGu)、厢白(客伯土茶岸合说■ kObegetU caGan qusiGu)、厢黄(客伯土西拉合说■ kObegetU sir-a qusiGu)、厢蓝(客伯土可克合说■ kObegetU kUke qusiGu)等地名得以证实。这里所说的八旗(乃马合说),也可能是绥远城所属八旗而非察哈尔八旗。由于未冠以察哈尔一词,所以绥远城八旗的概率比较大。这一推断是否准确,还可以进行深入讨论。需要补充的一点是,《蒙古翻译(赵英才本)》针对的也是绥远土默特或察哈尔地区。其依据是在抄本里出现了莜面(卜尔僧古流拉■ boluGsan Gulir?譾?訛)一词,這说明莜麦及其莜面是晋冀蒙地区的特产,其它地区不种植这类作物。
从语言交流影响层面上看,旅蒙商为了解决燃眉之急,在提升雇员们的蒙古语会话能力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他们的蒙古语抄本当中,所罗列的内容都说明了这一点。如蒙古语当中的“阿布”(爸爸■ abu)、“额吉”(妈妈■ eji)、“塔赛恩”(你好■ ta sain)、“恼亥”(狗■ noqai)、“哈沙”(棚圈■ qasiy_a)、“依德”(吃■ ide)、“吾”(喝■ uuGu)、“那达慕呼日勒”(传统娱乐聚会■ naGadum qural)、“欧伦奈日”(祭山活动■ aGulan nair)等。同时,旅蒙商也将一定数量的汉语词汇输入到蒙古语当中,如的“油糕■ yEugau”“海棠■ qautang”“包子■ buzi”“扁食”(饺子■ bangsi)、“灯■”“板凳■ bandEng”等,甚至有的词为晋语方言词汇,如“轱辘子”(擀面杖■ gUlUs)、“火烧子”(蒸饺贴于铁锅上烤熟■)。
二、蒙古语抄本的信息密码
旅蒙商留下的音译蒙古语抄本向人们传递了以下几方面的信息:
首先,旅蒙商手持的音译蒙古语抄本凸显了一个经济性原则。就拿他们学习的音译蒙古语的“教本”或曰“学本”来讲,他们知道有市场需求,但同时也深知这一需求十分有限。因此他们首先着眼于经济利益,然后才考虑社会需求,实现了二者的有机统一。他们认为出资刊刻音译的蒙古语“教本”或曰“学本”不划算,而且需求量有限,更谈不上普及和推广。传抄最合算,用最低的投入获取高额回报。这就是抄本盛行的一个主要原因。
其次,旅蒙商音译蒙古语抄本的编撰者,应该是那些具有实践经验的老者们的口述记录,同时也不排除那些具有一定文字能力的商人书写成册的稿本。深入蒙地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商人,可谓满腹经纶,在他们的皱纹以及胡子里,都充满了神奇的故事。当他们回乡安度晚年时,总感觉有些经历有必要对年轻人通过口述方式或文字形式进行传承。成功的经验可以让他们借鉴,失败的教训应该引以为戒,不能让后继者重蹈前人的覆辙。另外,那个年代的商帮,更多是通过对家族后代的教育延续香火,这样长者的传帮带和现身说法尤为重要。由此可见,老者们有意识地为其孩子们走入蒙地的商道,做好了语言方面的准备工作。
第三,旅蒙商携带的音译蒙古语手册,具有实用性的特点。它的词汇量最少也有几百字,最多两千来字,并非包罗万象。它给人传授的都是基本的词汇,不能满足一个学习者实际需求的时候,他就会想方设法扩大自己的词汇量,这个过程实现了由量变到质变的飞跃,口语能力变得更为流畅。蒙古语抄本的实用性还表现在,几百字或上千字的文本,携带也很方便,不会成为旅途的负担,随时随地拿出来进行翻阅、操练。
第四,旅蒙商携带的音译蒙古语手册,短小精悍不会给学习者造成心理负担,只要用心很快就能过关。数百字的词汇量稍加努力,就能做到识记、保持、再认,甚至可以和蒙古人进行对话、交流。可见,口语练习是一个重要的学习方法,对词汇的识记、保持、再认也只是学语言的初级阶段,要把它转化成自己的东西,入耳入脑入心还必须强化练习。蒙古语学习和外语学习,都有相近或相似的地方,其中听力及口语训练都是一项重要内容。然而,这种练习并不是在师傅监督下的被动练习,而是主动的出击。
第五,旅蒙商所用的音译蒙古语抄本从另一个侧面告诉人们学习蒙古语必须锁定大漠南北这一广阔的课堂环境。人是环境的产物,学语言也应如此。当你周围的人都讲蒙古语的时候,你就没办法被逼得只能跟着听乃至于大胆地张口学语,耳濡目染语言能力渐长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更重要的是,当地民众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你的蒙古语教师。只要留意到处都是你的师傅,不耻下问说错了也没关系。商人的生存能力极强,他们很快适应了当地的语言环境,为蒙地的买卖城的繁盛注入了活力。
第六,旅蒙商所用的蒙古语抄本,特别是用汉语音写的蒙古语,为后人研究那个时代的蒙古语方言提供了一个窗口。众所周知,由于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的影响,东西南北方的蒙古语在语音上产生了这样或那样的差异。例如青藏高原上的可可西里(■ kOke sili意为蓝色的原野)这一地名,在用汉语音写上深深地打上了和硕特方言的印记。早些时候,当地人往往把h音说成k,现如今受多方面的语言交流似乎有点弱化,但仍保留着原有的语音特征。这在新疆地区的卫拉特蒙古方言里,都能够听到类似的语音。目前语言学家对土默特蒙古语方言仍缺乏相应的了解,而旅蒙商音写的蒙古语或多或少展示了当地的蒙古语音。
第七,旅蒙商所用的蒙古语抄本,通过音译的形式间接地反映了蒙地的生产生活习俗。任何一种语言都涵盖了人类生产生活的全部内容,因而学习它单科独进独守一门,不可能有太大的进展。一个很重要的切入点是,旅蒙商在业务活动当中尽可能地关注了五畜的颜色,尤其在抄本里有关马的颜色译词汇最多。诸如:赤马——无兰摩力(■ ulaGan mori)、花马——阿拉个摩力(■ alaG mori)、青马——克克摩力(■ kOke mori)、乌骓——哈拉摩力(■ qara mori)等都比较真实地反映了蒙地的生产特色。另外,对1岁马——文那各(■ unaG-a)、2岁马——答各(■ daG-a)、3岁马——束杜令(■ sidUleng)、4岁马——克把(扎)冷(■ kijaGalang)、5岁马——四牙冷(■ soyuGalang)、6岁马——归赤生(■ gUicegsen·gUicemel)都属于畜牧业生产专有名词。如果商贩连这些词语都不懂,那么他在马市上很难实现盈利。另外,皮毛类译语的出现,也反映了一个具体问题,即畜产品贸易是旅蒙商的主打业务。
第八,在旅蒙商所用的音译蒙古语抄本里,罗列的大量的货物名称,也最大限度地突出了他们的业务重点。与草原上的蒙古人做买卖,首先需要向他们推介商品,让他们知道货物的名称。当年的易货贸易主要看实物,而实物必须有明确的名称。这是让蒙地的民众了解商品的一个简便方法,名和物的有机统一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更有助于促销。由于语言水平的限制,旅蒙商在蒙地打广告有一定的困难,但在商品及货物名称上不能有丝毫的含糊。不能因为名称上的歧义,影响了商品销售。例如,青缎——可可它拉岸(■ kOke torG-a)、倭緞——我登(■ Ogedeng)、打连绒——勿素台打连布(■ UsUtai dalingbU)、核桃——户拾个(■ qusiG-a)、红枣——赤卜个(■ cibaG-a)都属于这一类。在此基础上,商贩们从内地贩运的货物名称更多,在此不一一赘述。
第九,简单句的音译说明旅蒙商的蒙古语越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编写音译蒙古语词汇手册的目的是帮助人们实现同蒙地民众的交流与沟通。因此词典只是一个起步的工具,其应用还必须在遣词造句上下功夫。商贩到了草原上,无论如何也应会说两句蒙古语。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只好用手比划或面部表情代言。这些只能是一个初来乍到者的表现,而具有中级水平的人可能有所不同,手语会少一些。据说当年有一位俄罗斯籍的机械师到美国后,与当地人交流时拿出随身携带俄英词典一个词一个词进行指点,让人家领会自己所表达的意思。问题是那个年代的旅蒙商,根本就不具备相应的对译词典。这样在蒙古语抄本里就出现了“家里好——各里特赛”(■ ger tU sain)、“请你——齐买无里那”(■ cimai urin-a)、“你这里坐——七恩得骚”(■ ci ende saGu)、“就去——木得厄七那”(■ mOddU ocin-a)等简单句,以备交流。不过,在蒙古语抄本里,类似的音译句子并不多见。
旅蒙商携带的音译蒙古语抄本自身的不足也十分明显。这主要表现在:
一是编撰者的蒙古语水平并不高,尚未达到应有的水平。他们虽然在蒙地待过,但是其兴奋点在于赚钱,没把蒙古语学习当作主业来对待。其具体做法很可能是能关注则关注,关注不了就放任自流。不过散养也是一种学习方式,有意和无意的差异还是有的。对于一个民间人士的自学,提出过分的要求或许不太科学。不管怎么说,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不错了。
二是错译或张冠李戴的问题,也应当引起人们的注意。当拿到这些抄本的时候,还必须用质疑的眼光进行审读,及时发现其中的错讹。这一方面看研究人员驾驭蒙古语言文字的能力,另一方面还具备相应的音韵学知识。最近,布日古德、锡莉二人?譿?訛对勘了各种版本的《至元译语》后,共找出131项错谬并予以了纠正。以此类推,在旅蒙商所学蒙古语抄本中,各种各样的错误也不少。其校勘事宜,在此不予以讨论。
三是通過比对发现,对同一个蒙古语词汇的音译,所用的汉字都不一致。这样的例子随便拿出两种抄本,轻而易举都能够找出来。这说明抄本经过多人编撰,没有达成统一的标准,你编你的、我写我的、互不借鉴,形成了五花八门的局面。还好用字不同,表达的意思一样。这也是值得欣慰的一点,不同的抄本留下了不同的风格。
四是抄本、抄本,抄写者的字迹有工整的,也有潦草的,这在客观上影响了研究人员对它的辨认。本来复原音写的蒙古语有一定的困难,字迹潦草人为地增加了难度系数,个别字费很大的劲去猜想。仅此而言,书写规范字的意义深远,这也是笔者从那些原始抄本中得到的一种感悟。
五是旅蒙商所学的蒙古语抄本,在词汇的音译方面并非十全十美,相反也有好多缺陷。众所周知,汉字不可能精准地标注蒙古语音,甚至在音写时会出现这样或那样的误差。所谓的“审音勘同”?讀?訛就是针对类似问题提出的一个研究方法。有些词语的复原的确需要一番功夫,方能准确地展示它的本意,否则以讹传讹贻误后学。与之相对应,旅蒙商讲的蒙古语,还带有浓重的汉音色彩,其中最典型的一点就是把卷舌音R都发成L。所有这些,在其用汉语音写的蒙古语词汇当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记。
六是旅蒙商学蒙古语只停留于口语层次,未上升的文字的层面,普及推广面窄。他们看重的是一般意义上的翻译和交流,看不到他们学习蒙古文的踪迹。他们没把自己定位到这一高度,能解决问题且不影响生意即可。这一推断,至少在我们搜集到的文献资料当中,是能够站得住脚的。
三、结论
本文通过对旅蒙商音译蒙古语各类抄本的分析,得出以下结论:一是旅蒙商在蒙地的人文环境当中,在学习使用蒙古语方面进行了积极的探索,并拿出了针对特殊群体的简明、实用音译蒙古语手册——速成教材。二是这些抄本从不同的侧面折射出旅蒙商开拓蒙地市场,所付出的努力及其心路历程,记录了蒙、汉民族间交往交流交融的真实场景。三是这些音译蒙古语抄本不仅对旅蒙商研究,开辟了一个新的视野,而且对深入了解当时的社会历史文化提供了文献依据。四是从操作层面上讲,人们深入到蒙古民众当中进行自我摸索、操练,成就了一个独特的训练体系。五是从经验层面讲,鼓励人们敢于说话、不怕笑话、提升自身的语言能力。六是音译蒙古语的范式对现代人的语言学习有积极的参照意义,同时也有一定的推广前景。
注 释:
①贾敬颜、朱风合辑.蒙古译语女真译语汇编[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0:1-15.
②王风雷.蒙古族全史教育卷[M](上下册)[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3:504-508.
③金峰先生将麻花板还原为■(maGad baising),但在网上也有人将它复原为■(maiqan baising),总之有待于进一步探讨.
④忒莫勒、乌云格日勒.乌里雅苏台志略 科布多政务总册 筹蒙刍议(外五种)[M].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2014:2.
⑤王风雷.蒙古族全史教育卷(上下册)[M].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13:734-735.
⑥这是微信“名词术语”群里,阿拉坦苏和的复原;该群里的本搿恸认为是■ bolGoGsan Gulir;也该群里的C朝认为是■ boGorsuG un Gulir;经过多方交流后才知道,莜面可以生吃,因为将它磨成面粉之前已经把它炒熟了,所以蒙古人称之为■ boluGsan或■ bolGoGsan Gulir.
⑦布日古德,锡莉.‘至元译语的版本及其音译汉字勘校[J].民族语文,2022(02).
⑧屈文军.审音与勘同之法在蒙元史等研究领域内的运用[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社版),2006(03).
(责任编辑 赛汉其其格)
A Study on Transcripts of Mongolian Transliterated for Lv Meng Shang
Ulan Aodeng1, WANG Feng-lei2
(1.Vocational and Technical College, Inner Mongoli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2.Inner Mongolia Normal University, Hulhot 010000, China)
Abstract: LMS transcripts (short for "transcripts of Mongolian texts transliterated for Lv Meng Shang) refer to booklets owned by mainland merchants who travelled to the grassland to learn and use the Mongolian language with the aim of developing markets and engaging in business activities. LMS transcripts, used as portable textbooks, were readily available for Mongolian speaking practice, helping the merchants to remove their communication barriers. A certain number of LMS transcripts were handed down to this day. They, in an indirect way, show us the social culture in that period of time and reflect a real scene of mainland merchants performing activities of learning and using Mongolian, which were driven by economic interests.
Keywords: Lv Meng Shang; Transliteration of Mongolian; Transcrip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