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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少阳为枢”理论探讨焦虑性失眠之论治*

2023-09-10徐艳芳丁瑞丛谢鑫玉孟毅赵英霖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23年7期
关键词:枢机小柴胡三焦

徐艳芳,丁瑞丛,,谢鑫玉,孟毅,赵英霖,

1 河南中医药大学 河南郑州 450002

2 河南省中医院 河南郑州 450002

失眠是指在合适的睡眠环境及机会下,对睡眠时间、质量仍无法满足,同时损害日间社会功能的一种主观体验[1]。长期失眠不仅影响生活质量,还会诱发一系列躯体和精神疾病,如焦虑、抑郁等[2]。焦虑性失眠指失眠与焦虑共存,临床表现以失眠伴见持续的紧张、烦躁、恐惧等情绪障碍、运动性不安及躯体化症状为主,失眠可导致焦虑,焦虑又能加重失眠,二者互为因果。研究表明失眠患者中焦虑症患病率为24%~36%,焦虑症和情绪障碍患者的失眠患病率可达 42%~63%[3]。失眠与焦虑不是简单的因果关系,而是由流行病学研究及系统评价证实的复杂的双向关系[4]。

目前西医多采用物理疗法、药物治疗及心理疗法等治疗本病。药物以镇静安眠类、褪黑素受体激动剂、抗焦虑、抑郁类药物为主,单用这些药物疗效不佳,且易产生依赖性、耐受性,毒副作用大[5]。中医在对失眠及焦虑的治疗上临床疗效显著,不良反应小,有其独特的优势。结合古文献及历代医家经验,笔者认为焦虑性失眠与少阳理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故本文试从少阳枢机理论入手论治本病。

从少阳为枢论治焦虑性失眠的理论基础

《说文解字》曰“枢,户枢也”,户枢指门的开合之枢纽,寓有调节、控制之意。少阳为枢首见于《灵枢·根结》:“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6],指出少阳位于半表半里,主司阳气的开阖,为人体出入之枢。经过历代医家的日臻完善,“少阳为枢”的内涵更加丰富,可理解为阴阳之枢、气机升降之枢和情志之枢[7-8]。

1 少阳为阴阳之枢

《伤寒论浅注补正》云:“居半表半里之间,界内阴外阳之际,故《内经》以枢机比之”,认为少阳可沟通内外,乃人体阴阳转变之枢机。刘渡舟指出:“少阳主枢,除主表里之枢,也主阴阳之枢”,说明少阳位于阳经之末,阴经之始,邪气由阳转阴,或是从表入里,皆与少阳密切相关。“少阳为阴阳之枢”是指少阳可令人体阳气按时与阴气进行交接,如同枢机主运转一般,促使人体三阳之经气出入畅通,从而维持机体气机的正常运行[9]。阴阳失调是不寐的基本病机,若少阳枢转不利,势必引起阴阳不交则导致不寐的发生。

2 少阳为气机升降之枢

少阳主肝胆与三焦。《杂病源流犀烛》云:“十一脏皆赖胆气以为和”,胆经中初生之阳气是人体各项生命活动之力量源泉,胆腑功能正常,则诸脏易安。《素问·阴阳离合论篇》言:“阳予之正,阴为之主”,肝为阴木,胆乃甲木,阳顺阴从。胆主少阳春升之气,即胆气对于人体而言,宛如天地之春气,胆气生升则周身气机畅达,正气充盛,人之精神焕发。肝与胆互为表里,共主升发与疏泄,以调控人体气机升降之出入。三焦主持诸气,乃气之终始,为决渎之官。《中藏经》总结为:“三者着……总领五脏六腑,荣卫经络,内外左右上下之气也”。三焦经纵向沟通上中下三焦,五脏清气、六腑浊气通过三焦之枢纽以实现上疏、下传,为气机升降之枢。由此可知,人体气机升降运动的协调依赖少阳枢机正常运行,其根本取决于肝胆气机之条达和三焦气道之畅通。若肝胆疏泄失职或是三焦阻塞不通,引起气机升降失调,导致少阳枢转不利,阳不入阴,发为不寐;气机不畅,情志不舒,亦可导致焦虑、烦躁等情绪的产生。

3 少阳为情志之枢

《类经》曰:“世有所谓七情者,即本经之五志也”。情志活动是人体气血阴阳脏腑变化的外在表现形式,其形成依赖于机体气血等营养物质[10]。《内经》说:“五脏者,所以藏精神血气魂魄者也”,说明情志活动的变化与脏腑功能有关。情志变化的核心在肝,病机在于气机郁滞,升降不利[11]。《柳洲医话》所言:“七情之病,必从肝起”,肝气调达,则气机舒畅,情志和煦,肝气不畅而郁滞,则气机错乱,情志不舒。肝主谋虑之特性与胆主决断之功能关系密切,胆气充盛,行事果敢,谋略得当;胆为外邪所困,失清宁而不谧,肝疏泄失职,则出现心慌、烦躁、惊悸、恐惧等精神症状,日久伤及五脏,五脏不和,心神不安则不寐。肝胆疏泄有职有赖于少阳枢机的正常运转,少阳作为情志之枢,可调节肝胆之升发疏泄,启动阳气运转,发挥了决断应变、条达情志及调和脏腑表里气血阴阳的作用。

从少阳枢机不利论治焦虑性失眠的机理

中医古籍中未有对“焦虑性失眠”病名的描述,根据其入睡困难、时寐时醒及伴烦躁不安、恐惧、紧张等临床特征,可将其归属为中医学“不寐”与“郁病”“狐惑病”“百合病”“脏躁”等范畴。焦虑性失眠与心肝关系密切[12],多由七情内伤,气机郁结引起,临症以气、痰、热为发病之关键[13],少阳枢机不利是本病的重要病机。

1 枢机不利,肝气拂郁,日久化火扰心神

少阳乃游部,其气游行于三焦,调控全身气机升降出入及水谷新陈代谢。若少阳枢机不利,肝失疏泄,胆失升发,肝胆气机拂郁,郁久化火,耗津灼液,肝藏血乏源,心神失养,魂无所居,夜寐难安。《辨证录·不寐门》指出:“气郁既久,则肝气不舒,肝气不舒,则肝血必耗,肝血若耗,则木中之血上不能润于心则不寐”。张洁古云:“三焦为相火之用,分布命门之气,主升降出入”。心为君火,肝为相火,君火不宁,相火易动,相火亦可引动君火,致心神不宁。肝胆相为表里,与三焦同属少阳,同主相火,少阳枢机不利从而引起肝胆失疏,气机失调而郁结,郁久生热,相火蒸腾,郁而不能宣泄,郁热上扰心神,则烦躁不宁,寝不安席。

2 三焦失职,水道不利,痰热内生乱心窍

三焦为水道,人体气化之本源,水液运行之通道,三焦气治,则脉络通而水道利。《针灸大成》指出三焦有“引道阴阳,开通闭塞”之效,三焦气化健运,气血津液运行顺畅,脏腑功能正常运转,阴阳调和[14]。少阳枢转不利引起三焦决渎障碍,气化不能,水液疏布障碍,水湿聚停,湿热蕴结,日久酿痰,痰热上扰,邪扰心窍,神魂不宁,焦虑难安。正如《血证论》所说:“心中有痰者,痰入心中,阻其心气,是以心跳动不安”,痰热互结,心气不畅,扰乱神明,故出现心烦焦躁,坐立不安,惊慌失措,恐惧,夜不能睡的症状。少阳枢机失运亦可导致中焦气机升降障碍,脾胃运化失调,酿湿成痰,日久化热;或是肝郁日久生火,郁火灼津熬液成痰,痰热扰神,均可导致焦虑性失眠的产生。

3 肝魂失藏,阴血亏虚,阴不敛阳神不宁

《血证论》云:“肝藏魂,人寤则魂游于目,寐则返于肝”,人之眠睡与肝藏魂的功能有关。“肝藏血,血舍魂”,强调血是魂的物质来源。《辨证录》云:“肝少血则肝燥,肝燥之极,肝中之火不能自养,乃越出于外,往来心肾之间,游魂无定而作梦”,肝血亏虚则魂无处可藏,心神不宁夜难寐。少阳运转失常,肝之疏泄障碍,气机郁滞而不能行,血行不畅,魂失濡养,心神不安致不寐;或是肝郁日久化火,煎浊阴血,肝血亏虚,阴液不足,虚热内生,火扰心神,魂无所居,从而出现虚烦不眠。肝肾本为同源,少阳枢转气机障碍,肝气不畅,气血运行失和,日久致肝肾阴精亏虚,虚热上浮,阴不敛阳,肝魂被扰,致心烦不寐。

少阳枢机不利所致焦虑性失眠的治法方药

1 调和枢机,清泄少阳,解郁安神

少阳枢机运转不利,肝胆气机失疏,少阳无力鼓动,气机郁滞,日久化火扰乱心神,临床常出现入睡困难,寐而易醒,头痛、头晕,胸胁胀闷,急躁好怒,大便偏干,小便发黄,舌红,苔黄,脉弦数等症状。少阳病变治以调和,临症当以“和法”为原则,以清泄少阳,畅达枢机,疏肝理气,清肝泻火,解郁安神为治疗大法,予小柴胡汤合牡丹皮、栀子加减。

小柴胡汤被誉为“少阳枢机之剂,和解表里之总方”[15],首载于仲景之《伤寒论》。方中柴胡条达肝胆气机,宣透少阳半表之外邪,黄芩清降少阳半里之郁热,二药合用,引阳入阴,清肝泄胆,使少阳枢机和畅,肝胆气机条达,郁热得疏;半夏、生姜同用以和胃降逆;人参、大枣、甘草健脾和中,扶助正气以去少阳半表半里之邪;牡丹皮、栀子清泻三焦火热,导热下行,含丹栀逍遥散之意[16]。诸药相伍可和解少阳之邪、运转少阳气机,清肝胆内蕴之火。现代研究表明将小柴胡汤加减运用到对神经精神疾病如抑郁、焦虑或是失眠的治疗过程中,临床疗效显著[17-18]。

2 畅达三焦,清化痰热,宁心安神

少阳枢机运转失常,三焦水道失调,水液聚湿生痰,郁火熏蒸化热,痰热上扰心窍而致不寐,临床以失眠,夜梦多,易发怒,烦躁,口腻或口苦、腹胀痞闷、头晕、头胀,大便粘腻不爽,尿少色黄,舌红,苔黄腻,脉弦滑等为主要表现症状。临症当以畅达三焦,解郁理气,清化痰热,宁心安神为治疗原则,予柴芩温胆汤加减,解肝之气郁,清胆之蕴热,化扰心之痰,郁解夜可寐,痰去神自安。

柴芩温胆汤由温胆汤合小柴胡汤化裁而来,为治疗焦虑性失眠的常用方剂。小柴胡汤乃和解少阳,透邪解郁,畅达三焦气机,补泻兼用之代表方[19]。温胆汤理气化痰,清肝胆郁热,《千金要方》中用于治疗“大病后虚烦不得眠”。二方合用使三焦经气通利,阴阳交通,共奏疏肝健脾,理气解郁,清化痰热,安神宁心定志之功。陶冬艳[20]用柴芩温胆汤加减治疗失眠伴焦虑患者,疗效显著。邝娜[21]用柴芩温胆汤治疗36例绝经前后失眠伴焦虑患者,治疗有效率明显高于对照组。

3 滋阴降火,清热除烦,养血安神

少阳枢机运转障碍,肝胆疏泄失常,血气失和,阴血亏虚,虚热内生,可出现烦躁不能睡,或时寐时醒,头晕,耳鸣,健忘,潮热,颧发红,腰酸膝软,舌红,苔少,脉细数等症状。临症当以滋阴清热除烦,养血调神宁心为治疗原则,以小柴胡汤合酸枣仁汤加减,二方合用,标本同治,补中兼清,令少阳枢机得利,焦躁得除,虚热可清,心神能安。

酸枣仁汤出自《金匮要略》,张仲景用其治疗“虚烦不得眠”。方中酸枣仁补肝阴并滋肝血,安神又养心;知母滋阴清心,可除烦热;茯苓健脾安神亦宁心;川芎理肝气兼活肝血,相伍酸枣仁,可辛散酸收,起养血调肝之效;甘草益气补中,缓和药性。全方共奏养血补肝、清热除烦、安眠宁神之效。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酸枣仁汤可通过降低炎症反应、调节神经递质、调控下丘脑-垂体-肾上腺轴等途径治疗失眠[22],亦可改善由睡眠障碍引起的焦虑、烦躁不安等情绪[23]。小柴胡汤和解少阳枢机,调和脏腑阴阳。二方合用有和解少阳,补少阳阴血,滋阴除烦,养血安神之功,可有效改善患者睡眠状况,改善脏腑功能失调,提高临床疗效[24-25]。

验案举隅

卢某,女,45岁。2020年7月8日初诊。主诉:失眠烦躁4月余。现病史:患者4月前与人争吵后出现失眠,烦躁易怒,症状反复,故前来我院就诊。刻下:失眠,多梦,辗转难眠,伴急躁易怒,头晕发胀,口干发苦,偶有胸闷、胁胀痛,纳少,大便偏干,小便发黄,舌红,苔薄,脉弦数。曾自行服用舒乐安定1~2片,效果欠佳。西医诊断:焦虑性失眠。中医诊断:不寐,辨证为少阳枢机不利,肝火内郁型。治以调畅枢机,清泄少阳郁火,疏肝理气,清心安神。方用小柴胡汤合牡丹皮、栀子加减,处方:北柴胡6g,法半夏12g,党参15g,黄芩9g,生姜6g,大枣6g,牡丹皮6g,焦栀子6g,麦芽10g,炒川楝子9g,炙甘草6g。7剂,1剂/d,水煎服,早晚餐后半小时温服。嘱患者按时作息,适当运动,调畅情志。

7月16 日二诊。睡眠较前改善,烦躁减轻,头胀、头晕较前缓解,无口干、口苦,舌脉同前。原方继服7剂。

7月22 日三诊。患者睡眠质量明显好转,偶有急躁,胸闷胁肋胀痛,舌淡红,苔薄,脉弦细。守上方加醋香附15g、醋郁金30g、玫瑰花15g,继服15剂以巩固疗效。1月后随访,患者诉睡眠质量好转,无其他不适症状。

按: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患者由于情志不遂,暴怒伤肝,以致少阳枢机不利,肝胆疏泄失职,气郁日久化火,胆火循经上炎,出现口苦、咽干、头晕、胁胀等少阳症状;少阳内寄相火,少阳枢机不利,相火妄动扰及心神出现烦躁易怒等症状。治宜和解少阳,疏肝泻热,疏布相火,清心安神,予小柴胡汤合牡丹皮、栀子等加减,以疏郁结之肝气,清内郁之火热,少阳之火得清,则精神内守,病从安来。复诊症状好转,继服药物。三诊睡眠已明显改善,仍有胁胀痛,加解郁三药“香附、郁金、玫瑰花”以达理气解郁,条达情志之功。同时嘱患者继服药物巩固疗效,以防复发。

结 语

焦虑性失眠是一种复杂的睡眠障碍性疾病,严重影响患者的身心健康。目前各大医家对焦虑性失眠的诊治多集中于脏腑辨证论治,缺少对枢机理论的研究。本文从少阳为枢理论入手,深入探讨了少阳枢机不利在焦虑性失眠患者发病中所发挥的作用,指出临症时应以枢转少阳枢机为核心,以和解少阳、条达枢机、疏肝利胆、畅达三焦为基本治则,牢牢把握患者情志特点,合理选方用药,才能使机体气血阴阳调和,以达阴平阳秘之状态。因此,以“少阳为枢”理论为指导,枢转少阳枢机在治疗焦虑性失眠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值得进一步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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