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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与北元岭北之战军事地理考论

2023-09-09卢绪友

孙子研究 2023年2期
关键词:徐达明军元军

卢绪友

洪武五年(1372),明廷以两路大军(徐达所率中路军与李文忠所率东路军)针对岭北之北元朝廷发动了一次大进讨,以期“永清沙漠”。对这一决定北元命运之战的相关地理问题,日本学者和田清在20 世纪前期有过初步研究。〔1〕但和田氏之文写成较早,其观点限于史料等原因存在诸多错舛之处。之后的一些研究成果或简单概述,或遵循和田氏之旧说,并未专门讨论。本文拟在借鉴前辈学者成果的基础上,对此一战役的诸多细节特别是其中的地理问题进行一番梳理与考证,并阐发岭北之战在中国古代史上的特殊政治、军事与地理意义。

一、徐达中路军进军之地理

岭北之战,最先以徐达中路军的北进而展开。2 月底,“大将军徐达师至山西境,遣都督蓝玉先出雁门,于是玉军进至野马川,遇胡寇,追至乱山,寇反兵接战,玉击败之”〔2〕。3 月20 日,“都督蓝玉兵至土剌河,与王保保遇,击败其众,保保遁去”。〔3〕蒙古高原最有名的一处野马川位于和林以南汪吉河(今翁金河)流域,乃是元汗帝重要的狩猎场所。但此野马川距和林太近,而且由此去土剌河必须经过和林。蓝玉军仅是先锋,断无可能轻易就占领和林并直达土剌河。和田清以为蓝玉所至野马川或是金幼孜《后北征录》中所记载的野马泉(克鲁伦河上游以南三四日程)〔4〕,学者达力扎布从之〔5〕。若野马泉便是野马川,蓝玉便可经野马泉至土剌河再至和林。但克鲁伦河上游近土剌河,蓝玉2 月底已至野马川,在没有甚大阻力的情况下,3 月20 日才至土剌河,这不合常理。而且就朱元璋规划的计划看,中路明军首先是在漠南吸引北元主力南下,并不是立即北上漠北腹地。由此推测,蓝玉所至野马川非和林以南之野马川,亦非克鲁伦河上游以南三四日路程的野马泉,而应是在漠南地区。

明代中前期漠南有野马川。洪武三年(1370),明军某镇抚谭济曾“从曹国(李文忠)追沙不丁余丁,至三不剌、野马川而回”。〔6〕漠南之野马川当位于三不剌附近。袁桷《清容居士集》卷一九“竹凤石屏记”载“繇开平西南行七百里稍折西北”便是三不剌,其地“有泉如悬帘,五色贯射”。王恽《秋涧集》卷三二一首七绝诗序云三不剌“在上都西北七百里外”。综合二者,三不剌位置大体可知〔7〕。由此,野马川方位亦可明了。此野马川在明代中后期为蒙古诸部游牧的重要据点,由明朝的边镇志书可进一步判明其方位,岷峨山人《译语》言可可的里速大沙窝“西南曰青山,曰照壁山,曰草垛山,曰桦皮岭,曰威宁海子,曰东西二海子,曰野马川,曰羊圈堡,曰桦林沟,曰杏园,曰松林。虏常往来驻牧于此,一便水草,一便蔽翳,一便窥伺也。俱与宣府西路西阳河、渡口堡、柴沟堡、洗马林、新河口、新开口、膳房堡、张家口诸边相望”。〔8〕王士琦《三云筹俎考》记野马川在镇宁堡(今河北赤城西北)边外〔9〕。瞿九思《万历武功录》卷八记俺答的部下“黄台吉可七千,摆腰可二千,兀慎可一千,居野马川、鸽子堂,乡天城、阳和、怀安、万全左卫,去边二百余里”。〔10〕卷九又记摆腰把都儿的驻牧地“在野马川、鸽子堂,对天城、阳和,去边可二百余里”。〔11〕明嘉靖时北疆重臣苏祐则直指“威宁海子,其岸野马川”〔12〕。以此审之,野马川当位于威宁海子(今内蒙古黄旗海)北部,向北与三不剌相邻。《大清一统志》言蓝玉败北元军的野马川,地处山西右玉县北边墙之外〔13〕,朔平府北部,此虽亦在漠南,但并无所据,似是基于蓝玉自雁门出的一种推测。

漠南之野马川、三不剌一带水草丰美,是元汗帝游牧、狩猎地。这自然成为北元抗击明朝的重要根据地。洪武三年,李文忠统率大军北上占领应昌,俘获颇丰,北元新立之君爱猷识理达腊仅率数十骑仓皇北顾。但明军左右翼却遭受重挫,“都督孙兴祖及燕山右卫指挥平定、大兴左卫指挥庞禋等兵次三不剌川,遇胡兵,力战,皆殁于五郎口。海宁卫指挥副使孙虎率兵至落马河,与元太尉买驴战,死之”。〔14〕李文忠返回北平后不得不亲自率军前去三不剌征讨。此次蓝玉军作为先锋军北进野马川、三不剌,亦有扫荡漠南北元残部之企图。蓝玉所部于野马川击败北元军后,又追至乱山,复败之。3 月20 日,蓝玉进达漠北腹地土剌河畔,并在河畔击败了扩廓帖木儿的军队,扩廓遁去。之后的战局,《明实录》的记载相当简略:“大将军徐达兵至岭北,与虏战失利,敛兵守塞。”〔15〕明代中期的一些史籍或多或少地记载了此战,其中王世贞《弇州史料》则记载稍详:

达抵山西境,都督蓝玉为前锋,败其游骑于野马川,复败扩廓于土剌河。扩廓遁,与贺宗哲合,而拒我师于岭北。时,师数发,而心易虏,骤与之战,不利,死者万余人。达固垒而收之,故彻侯功臣无死者,虏亦不敢入塞。而偏将军汤和遇它虏于断头山,亦败。〔16〕

扩廓帖木儿自土剌河退走后,与贺宗哲部联合,拒明军于“岭北”。土剌河距和林不过二三百里,徐达中路军很可能抵达了和林一带。明代的史籍中并没有中路军占领和林的记载。明军败北的原因是“师数发,而心易虏”,即多次分发酒水作乐并轻视北元军。三四月之交,轻敌的明军在杭爱山北麓的和林附近遭遇了扩廓帖木儿与贺宗哲的联合大军,损失万余人,徐达乃紧缩防线,于5 月初回撤至大同。是处说“虏亦不敢入塞”,其实仅是指四五月份的情形。北元军之所以不在四五月份尾随徐达军南下漠南,并非“不敢”,而应是要围堵从克鲁伦河上游西来的李文忠所部东路明军。

朱元璋在战前虽期望中路军与东路军互相配合,但自实际战役进程看,两路大军或由于交通不便而根本没有任何合作。中路军最早北上深入漠北腹地,3 月20 日便抵达土剌河,不久于和林附近被扩廓帖木儿、贺宗哲击败,5 月初就退回大同(明实录所记载的徐达“敛兵守塞”的五月壬子,当是中路军退回大同的日期)。徐达中路军退回中原的路线,应是沿汪吉河(今翁金河)沿岸南行越过大戈壁直入大同。若其自原路返回,很可能会遇到自胪朐河轻装而来的东路军。而扩廓与贺宗哲之北元军,则是止追于大戈壁北缘。

二、李文忠东路军进军之地理

与基本记录中路军的进军日期不同,《明实录》对东路军的具体行动时间未予以说明,只给出了一个笼统的综合记录:

左副将军李文忠率都督何文辉等兵至口温之地,虏闻之,夜弃营遁去,获其牛马辎重无算。遂进至哈剌莽来,虏部落惊溃,复进兵至胪朐河……留部将韩政等守辎重,命士卒人持二十日粮,兼程而进。至土剌河,虏将蛮子、哈剌章觇知之,悉骑渡河结阵以待。文忠督兵与战,战数合,虏稍却。复进至阿鲁浑河,虏兵益众,抟战不已……追至称海,虏兵又集。文忠勒兵据险,椎牛飨士,纵所获马畜于野,示以闲暇。居三日,虏疑有伏,不敢逼,乃遁去。文忠亦引还,夜行失故道,至桑哥儿麻……是役也,宣宁侯曹良臣、骁骑左卫指挥使周显、振武卫指挥同知常荣、神策卫指挥使张耀俱战没。〔17〕

此条实录极有可能是摘自李文忠向朝廷汇报的战报,实录将其记在六月甲辰(29 日),和田清认为此是军报抵达京师(南京)的日期〔18〕,但这更有可能是李文忠所部退回北平的日期。一个旁证就是,实录在记载由战报改写的西路军战况时,将其记在洪武五年六月戊寅(3 日)条,而西路军报捷的信息(征西将军冯胜遣千户胡凯至京奏甘肃之捷)则记在洪武五年六月癸卯(28 日)条。军报肯定俱署有书写日期,实录编纂者在采用时,自可以根据日期来合理排次。

李文忠北征时间似乎略晚于徐达的中路军。2 月27 日,明廷才开始召集何文辉率山东卫兵28000 人从李文忠军北征,29 日,徐达中路军即已到达山西。再加上蓝玉冒进以及东路军进军路线迂远,这一切都促使东路军较晚进入漠北腹地。就其所行路线看,其应是大体沿着开平通往克鲁伦河的道路北进。

东路军抵达胪朐河后,李文忠留部将韩政等留守辎重,自己则率轻骑以进。明军在土剌河(今土拉河)、阿鲁浑河(今鄂尔浑河)先后遭遇北元蛮子、哈剌章所部,历经苦战,败之。蛮子与哈剌章曾长期追随北元朝廷,据刘佶《北巡私记》,哈剌章在上都时任知枢密院事。之后有丞相、国公等官位和爵位〔19〕。捕鱼儿海之战时,蛮子为太尉,哈剌章为丞相。以此看,两人所统之军很可能是昭宗爱猷识理达腊之直属武装。东路明军进至土剌河、阿鲁浑河一带时,元主或许就在附近。

东路明军进至阿鲁浑河的时间应是在四月偏晚时段,是时扩廓、贺宗哲尚在追击徐达中路军,所以与之交战的乃是蛮子、哈剌章。明军击败北元军后,有充分的机会占领阿鲁浑河上游的和林。但就实录看,明军却舍弃和林,直接越过杭爱山脉,追元军至千里之外的称海。明朝北征虽是为了“取和林”,“永清沙漠”,但和林于漠北并无军事战略意义。和林城南北长1500 米,东西长580 米至1120 米不等〔20〕,城池较小,不利于数量庞大的军队作战。而且和林作为一个草原寄生城市,驻军应该不多。元昭宗与扩廓之所以以和林为根据地,乃是为了号召、团结漠北各部合力拒明,其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战略意义。

阿鲁浑之战后明军不取和林而至称海,很大可能是为了追寻昭宗爱猷识理达腊。《明太祖实录》在记扩廓帖木儿之死时载:“故元将王保保卒。先是,保保自定西之败走和林,爱猷识理达腊复任以事,后从徙金山之北。至是,卒于哈剌那海之衙庭,其妻毛氏亦自经死。”〔21〕关于这段实录记载,一些研究者有不同的解读。和田清认为此金山即传统上所说的阿尔泰山,哈剌那海在金山以北的科布多一带,为北元的根据地之一。并引申说“王保保所以跟着爱猷识理达腊移到这里,后来就长期住在这里,一定是认为要安定北元帝位,必须重视经略西北蒙古”〔22〕。有学者对此持不同意见,认为此金山当是纳哈出所据之金山(今吉林双辽以北),“金山北似指辽河北至克鲁伦河中下游一带”。〔23〕实际上,今吉林双辽之金山以北乃是纳哈出之根据地,明初的史籍中都是以金山北来标定纳哈出势力,以此金山(地名偏小)北指代辽河北至克鲁伦河中下游极为不妥(实在其西北)。上所引实录所记金山应是指阿尔泰山,称海地区即在阿尔泰山之北。元昭宗播迁于称海,并不是其在金山以北有一块根据地,亦非北元要经略西北蒙古,而应是在洪武五年被李文忠之明军压迫所致。这也就可以明了李文忠为何在阿鲁浑河一战后舍和林而狂追元军至千里之外的称海的情由了。

李文忠之军追至称海后,将徐达之中路军赶出漠北的扩廓等部急回兵勤王,所谓的“虏兵又集”,应是扩廓与贺宗哲回军进至称海汇合蛮子、哈剌章所部。其时应大约在四五月之交,北元主力于称海集合后,李文忠寡不敌众,不得不设疑兵之计撤军。

实录对大军返程的记载相当模糊,但可推测李文忠退至漠北腹地后,应是焚毁了空城哈剌和林。董伦《李文忠神道碑》就记载说:“王总兵东道,五月取和林。”〔24〕李文忠所部不可能是在阿鲁浑河之战后占领和林,若然,那么明军5 月占领和林后,还要向西至千里之外的称海,再折返,然后于6 月29 日撤至北平。一个多月时间里,明军大部队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何况阿鲁浑河之战后,明军尚需追寻元主,也不可能去夺占和林。需要指出的是,考古调查也证明和林曾遭受兵燹之灾,今和林遗址内4.5 厘米厚的城砖有火烧变形的情况〔25〕,考古调查者认为乃是遭受了火灾,这很可能是李文忠之东路明军所为〔26〕。

李文忠南撤,最可能是自漠北腹地横穿大戈壁至三不剌,然后返回北平。同时,北元军队亦尾随其后南下。只是其并未向东南攻击北平周边,而是往南进攻大同一带(李文忠撤至北平的时间是6 月29 日,紧随其后的北元军袭击大同以北宣宁的时间是6 月28 日,之后向西攻打云内诸州,从中自可看出其中的时空逻辑)。究其原因,大概是李文忠所部尚有战力及北平西北多峻岭雄关,不宜进攻之故。北元军洗劫大同以北的宣宁县下水镇〔27〕(今岱海于元明时为奄遏下水,下水镇似位于湖畔)后,明将汤和领军迎击。7月11 日,“中山侯汤和等兵至断头山,遇虏兵与战不利,平阳左卫指挥同知章存道死之”。〔28〕

汤和所败之断头山究竟在何处?此一问题自清初以来就有争议。清初顾祖禹认为汤和所败之断头山在宁夏镇东北三百里(此断头山当是今内蒙古乌海东部、西距黄河数十里的桌子山),“明初汤和北征,败绩于此。又景泰间,石亨言贼将犯大同,其巢穴在断头山,去宁夏不远,是也”。〔29〕20 世纪上半叶,日本蒙古史学家和田清认为此断头山应该是在大同边外,具体可在今呼和浩特北部的山隘中找寻〔30〕。虽未判明其方位,但已明确提示了应根据当时战事的军事形势去精准求证。学者曹永年以和田氏之说近是,并指出汤和所败之断头山应位于今之内蒙古卓资县〔31〕,学者薄音湖从之〔32〕。然其仅是猜论,并未提供明晰的史料证据,以致近来又有研究者另立新说。学者周松以章潢《图书编·边防考》所记“说者多谓东胜州即古受降城所在,其地今有断头山,地最肥腴,且宜牧马,疑即史所谓牛头朝那也”之断头山为汤和败北处,并从民国学者张鼎彝《绥乘》所考,认为此断头山乃昆都仑河以西之乌拉山〔33〕。其实乌拉山在明初一般称毋纳山,东胜之断头山应在别处。《广舆图·大同外三关边图》标识有东胜之断头山,其乃是位于东胜西北,东与“赤山”紧连〔34〕。赤山又称赤儿山,明英宗时,安东中屯卫百户周琼上书言称:“故东胜州废城西濒黄河,东接大同,南抵偏头关,北连太山、榆阳等口,其中有赤儿山,东西坦平二百余里,其外连亘官山等山,实胡虏出没往来必经之地。”〔35〕知赤儿山大体为今大青山北麓之武川盆地。东胜断头山在其西,大概在大青山脉最西段的北侧、今内蒙古固阳县东,或即今春坤山。

探求汤和究竟败于哪座断头山,首先需要明了当时的军事形势。上已指出,击败汤和的北元军乃是自漠北追击李文忠之东路军而来,只是北元军进至三不剌、野马川一带后并未攻打北平西北,而是南下大同塞外。6 月28 日北元袭击宣宁县后,7 月11 日败汤和于断头山,8 月30 日,“胡兵侵云内,突入州城,同知黄里与其弟得亨率兵民与战,里死之,得亨亦被重伤,会应州同知王长贤率众来援,胡兵遂解去”。〔36〕北元军首先是袭击宣宁,然后于断头山败汤和,杀平阳左卫同知章存道,随后往夺云内诸州。断头山之战发生于袭击宣宁后,进攻云内诸州前,汤和所败之断头山最可能是位于宣宁以北不足百里的今内蒙古卓资县。

其实明代中后期史籍亦有诸多关于汤和败北处的记载。郑晓《吾学编》记:“(章)存道征阳和,遇虏断头山,力战死。”〔37〕《殊域周咨录》载:“指挥章存道从中山侯汤和守合墩不剌营,至断头山遇虏,力战死之,断头山在阳和北境外。”〔38〕《三云筹俎考》言:“(章)存道从中山侯汤和守合墩不剌营,至阳和北境断头山,遇虏力战,死之。”〔39〕今内蒙古卓资县之断头山位于山西阳和西北二百里左右,恰在“阳和北境外”。汤和所部应是自大同向东进至阳和,以迎击自三不剌、野马川而来的北元军队,之后自阳和北上至断头山(今内蒙古卓资县县郊东山顶,又称桌子山)而遭遇北元军并最终大败损将。

三、余论

漠北之战,明军两路军队伤亡惨重。但对于其具体伤亡情况,明代史籍中或干脆不载,或记载模糊。明代中期之人王世贞就已经感叹:“大将军所遇劲,故败失士马数不可考。”〔40〕《明实录》在直接记载岭北之战之条虽不添明军具体伤亡情况,却收录了洪武三十年(1397)朱元璋给晋王的一段谕旨,我们从中仍能找出一些关于明军伤亡的蛛丝马迹。内中朱元璋回忆说:“吾用兵一世,指挥诸将未尝败北致伤军士,正欲养锐以观胡变。夫何诸将日请深入沙漠,不免疲兵于和林,此盖轻信无谋以致伤生数万。”〔41〕此“伤生数万”应指的是徐达部和李文忠部共同的损失情况。《明史·徐达传》则说徐达部“死者数万人”。《弇州史料》中也没有提徐达部的总损失情况,只云和林附近的损失有“万余人”。此万余人,加上进军至漠北腹地、撤退至漠南的损失,或如《明史》所载,有数万人。而李文忠部横跨大漠东西数千里,土剌河、阿鲁浑河都是恶战,将领损失多人,在称海时差点全军覆没,返回后其领军卫被裁撤数个,李文忠部定也损失不少。明朝的史籍虽对岭北之战记载隐晦模糊,但朝鲜《高丽史》直接收录了朱元璋在洪武五年十二月的一份宣谕,称是年的北征北元行动“两三处折了四五万军马”。〔42〕河西之战明军取得大胜,损失不大,这四五万军马应主要是徐达、李文忠所部的损失。明军岭北之战的损失人马,当有四五万之重。

明与北元岭北之战具有多重政治、军事与地理意义。在战役中,徐达所部明军进至岭北腹地又折返,而李文忠部则横跨蒙古高原,最远抵达阿尔泰山以北,来返达万里。北元在岭北来回攻防,最后追至大同边外,亦有万里。此足为一次古今中外战争史上跨境较长的大规模机动战。这次战役也深刻影响了明蒙关系走向。战役之后,虽有洪武、永乐两帝多次用兵,蒙古瓦剌、鞑靼频繁南下,但双方均无力量兼并对方,最终促成了明中后期明蒙双方隔长城长期并立、不断进行交往交流交融的新局面。

在中国古代政治发展大势上,岭北之战也具有特殊意义。元朝建立后,中国古代的疆域大一统理念出现了新变化,“混元一统”(多民族政权统一)模式成为新趋向。明朝发起岭北之战,目的在于彻底消灭北元,“永清沙漠”,以继承元朝疆域。这是中原华夏王朝突破旧有疆域理念、践行“混元一统”模式的一次重大尝试。至于如何治理“永清”之后的“沙漠”,明之治理应比之前的羁縻统治更加深化。然而随着明朝在岭北之战的失利,治理已无从谈起。明蒙双方开始进入并立时期,直至清王朝的崛起、介入与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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