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题材剧《新华方面军》在革命叙事上的新探索
2023-09-05李晓
■李晓
由著名剧作家罗周创作、江苏演艺集团话剧团排演的话剧《新华方面军》终于与观众见面了。剧作家在剧本的创作上做了多方面的艺术新探索,融入众多的时尚新元素,可以说在革命叙事领域取得了新的突破,尤其是其别出心裁、新颖别致的艺术构思,给观众以振聋发聩、赏心悦目的思想启迪,情操陶冶之欣赏,审美的强烈震撼。
首先,剧作的主人公是剧作家精心虚构的艺术人物。《新华方面军》是一部红色题材剧,按常规来说,应在坚持追求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基础上,本着历史题材剧“似史而非”的创作传统,就像剧作家先前创作的《卿卿如晤》《瞿秋白》《烛光在前》《丁香》等革命题材剧一样,其剧作的主人公应是中国革命史上的真实历史人物,然而剧作家并没有将《新华日报》报史上早期创办人、领导人周恩来、潘梓年等重量级的真实历史人物作为剧作的主角,而是将精心虚构的秦一江、杨子斋、于锦如和梅容等作为剧作的主人公,不仅将其为剧作情节推进发展的线索,贯穿全剧始终,还以其为中心,围绕其组织故事情节、安排结构,而将周恩来、潘梓年等真实历史人物作为其的配角,处于一种陪衬的偏中心的边缘位置。这一有违传统和常规的创新设计,真让人有一种意料之外的强烈感觉,这种本末倒置细想来,不正是我们所强烈渴望的新时代戏剧作品应千方百计地改变先前那种“百戏一面”“千人一腔”的概念化、图解化、类型化的现象和弊端,以突破其所谓常规、传统等束缚而求新求变的欣赏要求和审美变化吗?何况,也从未有什么传统或文件规定红色题材剧的主人公不允许通过艺术想象来虚构,再则其与剧作所表现的剧情内容和结构安排还是高度吻合与一致的,并没有任何违和与不协调的地方。虽然有点出人意料,但却在情理之中。实际上,这才是此剧对革命叙事新探索方面取得的新发展、新突破和新变革,也是其在艺术创新上最为大胆和成功的地方,也是此剧最为出彩的闪光亮点之一。实际上这在《林徽因的抗战》中已初露端倪,不同的是林徽因这个人物是真的,其事件则完全是虚构出来的,故两剧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正是这点使得这部剧在革命题材剧中显得新颖别致、不落窠臼,匠心独运、独树一帜,从众多同类型剧作的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
其次,将爱情与革命的艺术表现有机结合起来。须知,在革命题材剧的传统创作中,就爱情的表现而言,先是很少提及,或者是干脆将其排除在外,如当年的“样板戏”就是这样安排和处理的。后来至新时期以后才逐步将爱情穿插进来,然与剧作对革命重点的表现来说则多是作为一种点缀而已。这一情况在年轻剧作家罗周笔下才得以根本性的改观,如其最初的革命历史题材剧创作,显然对革命者的爱情做了较多的表现和反映,她将此视为对革命者革命一面所进行的拓展、丰富和补充,如《丁香》《眷江城》这些表现革命伴侣、伉俪情深的剧作,已不仅是在内容和情节的所占的比重和分量上的增加,而呈现出一种质的变化:爱情,不仅是表现革命者丰富情感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而且是其参加、投身革命和前进的重要原因和动力之一,还是塑造革命者性格和形象的主要途径和手段之一。换言之,爱情与革命,这两者是紧密联系且高度统一的。在《新华方面军》中,这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可谓是既有所发展、又有所创新,其中最成功的地方是将〈新华日报〉的发展和人物的成长两者结合起来加以艺术表现。从革命的一面来说,主要通过《新华日报》由武汉迁往重庆办公、出版,客船“新升隆”号遇日寇轰炸沉没报社同仁遇难,皖南事变的发生和及时披露报道,爱国历史题材剧《屈原》的震撼公演,《新华日报》被迫撤离等重大历史、文化事件为主要情节内容,表现新闻工作者以手中的笔和报纸等文化媒体为武器开展文化战线上的斗争,有力支援与配合共产党和人民军队在政治、军事上的对敌斗争的传奇故事,从而完成对《新华日报》作为文化方面军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及深远意义之讴歌与赞颂。而这又是与报社年轻人的爱情生活结合在一起来进行表现的。在做出《新华日报》由武汉迁往重庆办报并出版的决定之后,报社编辑部主任秦一江既为在武汉最后一期报纸的出版而紧张忙碌着,又为先行去重庆的妻子于锦如之安危而担忧,杨子斋同样也流露出为自己一直暗恋着的于锦如之人身安全而焦虑的思念之情,而年轻的女孩梅容则以既大胆又含蓄的方式向自己默默所爱着的杨子斋发出种种暗示。后来,秦一江为保护杨子斋而英勇牺牲,于锦如则从“新升隆号惨案”中死而复生,并趁机转入地下战线继续为党和《新华日报》而工作,而杨子斋与梅容终成革命伴侣和红色伉俪,其儿子后来亦在《新华报社》从事党的新闻工作。爱情,已不再是革命的佐料、点缀和陪衬,它和革命已经是一种骨肉相连、水乳交融般的紧密关系,由此而成为一种相互依存、彼此成就而又难以切割、分离的“命运共同体”,这在其他革命历史题材剧中是颇为难得一见的。至于杨子斋从心底里爱慕、暗恋着自己作为“情人偶像”的于锦如,不仅是在工作上堪称其师姐级的大姐姐,更是与其有着同志之情、赛似手足的直接领导秦一江的老婆。然就是这样一个敏感、多情的年轻人,竟然没有发现和察觉到既是同志又是师妹,不仅有文化而且姿容出众的女孩梅容对自己的真挚深沉之爱恋之情。这表面上显得既出人意料、不可思议,似乎也不合情理与道德,但实际上这反映了青年男孩正处于懵懂而模糊的爱之情愫的萌芽阶段,完全是情有可原的。再说这种心理状态不正是人物其时之真实心态和心理活动的表现和反映吗?谁的爱恋不是从对自己身边人的暗恋开始的呢?还有这显然是剧作家在为后来剧情发展做铺垫。剧作正是通过四个年轻人的聚散离合、命运浮沉,表现那种“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裴多菲)之甘愿为革命而奉献出爱情和生命的牺牲奉献精神,更由此把个人命运和《新华日报》以及民族的命运结合并统一起来。因此,我们不得不惊叹和佩服剧作家对这种爱情表现的大胆设计和浓墨重彩的艺术呈现。可以说,这是剧作家对革命叙事新探索的又一成功之处,也是值得观众在欣赏时深入体会与耐心品味的重要方面。
最后,充满情趣的谍战剧风采。革命历史剧多是正剧,这点似乎不容怀疑。然在正剧的庄重而严肃的总体格调和氛围中,穿插一些生动有趣、幽默诙谐等喜剧元素,不仅能使剧作更加生动活泼而引人入胜,而且能使剧作更加好看耐看且耐人寻味、发人深思,进而为广大观众认可接受而喜闻乐见,这正是戏剧这一最大众化的文艺形式所应有的艺术样态特征和社会效用。实际上,谍战化的艺术元素在罗周的剧作中早有探索和成功实践,如《丁香》中丁香与复兴党特务吴卫国之间关于摩尔斯密电码的激烈斗争,但那只是初试牛刀而已,这一手法在此剧中得到了更加炉火纯青的应用。为报社安排先行去重庆的于锦如,其因途中所乘轮船“新升隆号”遭日寇轰炸沉没而不知生死,在后来的追悼会上,其丈夫秦一江坚持说其没有死,而潘梓年则当众表示亲眼见其坠江而去,故杨子斋认为秦是想念妻子“想疯了”。后来重庆街头经常有个衣着时髦、打扮俏丽的女子李太太与丈夫李先生一起坐黄包车出现,有时则会买一份《新华日报》,杨子斋觉得其似曾相识,尤其是和于锦如颇为相像,直到后来在秦一江的追悼会上再次见到她时才发现其正是当年的于锦如,遂大发感慨地对其说“要是一江生前知道你没死就好了”,谁知她竟然说其实一江早就知道了,因为他们在“新升隆号惨案”后不久两人就曾在重庆不期而遇,一江也认出了自己。在子斋“你们当时谈了什么”的追问下,于锦如对其说,自己已嫁了新丈夫,现在是李太太,而不是过去的于锦如了。秦一江听了转身离开了。子斋让其和大家一起去革命圣地延安,她却说自己不能同行了,但自己会时刻关注着大家。后来杨子斋接到一个秘密而重要的消息去秘密电台,在药铺与一个地下党人接头,而接头人正是李太太。至此杨子斋和观众才明白,原来于锦如当年是奉命转入地下战线,并一直在为党、为报社继续工作着。剧作家在开始时的巧设扣子、制造悬念,接着又通过潘梓年的出场证明进一步系紧扣子,在于锦如的生死问题上设下道道机关和屏障,以遮人耳目,最后再通过杨子斋来当众揭开秘密、解开扣子结束。这就像谍战剧一样一步步向前推进,通过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着意制造一种越来越紧张、刺激的情势和氛围,让观众为之一探究竟而欲罢不能。当观众观看结束,静下心来仔细回想,就能从剧作潜伏的草蛇灰线里和显露出来的蛛丝马迹,以及人物那带有种种暗示性质的含蓄话语中得到线索,既为剧作家精彩无比、新奇巧妙、匠心独运的艺术设计和整体构思而击掌叫好,也为其所反映出来的戏剧创作之天赋异禀和过人才华而由衷叹服。
《新华方面军》以其在革命叙事等诸多方面富有成效的艺术探索,让我们对其成为红色题材剧方面新的标志性优秀作品而充满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