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笔书法创作美学属性的内涵、异化与应对策略

江苏大学京江学院 卢芳

对硬笔书法创作的看法和审美观念，是人们在一定的社会条件下的审美价值选择，反映人们对硬笔书法创作的认识。而“美”是其核心所在——彰显美的属性和美的价值，符合时代的审美风格。但反观当代硬笔书法创作，不难发现以下问题：“美”学属性“失落”的问题明显，主要体现在：部分创作抽离文化价值，使得艺术内涵流失；部分创作重形式而不注重内涵，硬笔书法先天所具有的民族文化意蕴，被人为剥离，形式审美大于内涵体悟；部分创作“商业化”倾向严重，艺术向商业低头并附和商业，工具性倾向严重。而改变这一趋势的关键在于“重申”创作的美学属性，弘扬硬笔书法创作审美观，赋予硬笔书法创作精神内涵，并将市场属性寓于文化价值之中。

一、硬笔书法创作的美学属性

硬笔书法多是文人雅士托物寄情以及雅玩的小品。硬笔书法的创作，从形式到内容给人以雅、静、淡的感觉。其体现出来的美学属性，主要围绕“雅”展开，从创作的理念、过程和作品语言等维度进行呈现。创作者应能充分发挥材料的特性、水墨的韵味，讲究技法的精妙以及章法的生动自然，使之畅达不漂浮，质朴不笨拙，昂扬不张扬，具有耐人品味的意境。其美学特质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传承古典美学传统。硬笔书法须尊重传统优秀的美学特质，将先贤的“雅韵”加以传承；以静穆安详为审美主调，即使是以草书为创作载体，在形质上呈现飞动之姿，但气韵上当气定神闲。要耐品读，不但重章法安排与字法结构的空间之美，更重在笔笔生发、点画映带、字势呼应中的时序之美。尤其是小品，要近读，所以在技法上要精准，体现娴熟与胸中积累的丰厚。但在结字精准、技法精湛之中下笔要松活，秀雅之中有生辣，即不可流于匠俗甜美，又不可蹈入粗俗荒率，要“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1]要如“谢家夫人淡丰容，萧然自有林下风”。[2]

其次，建立有自身标识度的硬笔书法语言。硬笔书法也需要创新，但创新不是盲目的，是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进行创新。这里的创新，一定要把握好一个度，有意不刻意，遵守不保守，大胆不妄为，寻求自己的硬笔书法语言。通过“忽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3]的豪情，“庭小有竹春常在，山静无人水自流”[4]的意境，来体会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人生三种之境界”；[5]同时用高度成熟的笔墨技巧，才能够用线条语言表达出仗剑四海、纵横八荒的豪迈，才能表达出“天公欲作倾盆雨，万里云山入眼来”的气象，[6]进而表达出自身的硬笔书法艺术语言。

最后，符合时代的审美风格。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一切有价值、有意义的文艺创作和学术研究，都应该反映现实、观照现实，都应该有利于解决现实问题、回答现实课题。希望大家立足中国现实，植根中国大地，把当代中国发展进步和当代中国人精彩生活表现好展示好，把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阐释好。文艺创作要以扎根本土、深植时代为基础，提高作品的精神高度、文化内涵、艺术价值。”[7]硬笔书法创作，同样离不开对社会大环境的关注，硬笔书法家应当关注社会发展，体会人间冷暖，倾注情感，才会创作出符合时代要求的作品。硬笔书法从秦汉到明清，每个时代都具有强烈的时代风貌，当代也是如此。

二、硬笔书法创作的异化及原因

当前的硬笔书法作品中，普遍存在以下现象：部分作品文化价值淡化，硬笔书法所“载道”的功能下降，传播性和感染力大打折扣。重视对“泛文化人”的关注，导致形式取向上扬，内涵取向受到压制，硬笔书法先天所具有的民族文化意蕴被人为剥离，形式审美大于内涵体悟；部分创作“商业化”倾向严重，艺术向商业低头并附和商业，工具性倾向严重。

1.文化价值淡化：硬笔书法无以载道。过多关注经济价值，缺乏承载文化使命感。过分和过多地关注物质价值的实现，必然会冲淡和忽视硬笔书法所承担的文化使命。既然硬笔书法是艺术门类，那么它就必须承载自身的文化艺术使命。反观当下，真正关注硬笔书法文化非常缺失。更多的情况是，过分关注表面的展览运作，在形式上和商业上大做文章，令人忧心。本着对文化尊重的态度和现实的关照，需要有关部门、社团、机构、学校和个人能站在历史的高度，肩负时代所赋予的历史使命，主动运用硬笔书法承载民族情结和文化情怀，使它的使命绝非单纯地承载经济价值，而是更多地实现其文化价值。倘若一直处于当下的窘境，则硬笔书法不能承担起应有的文化价值使命，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和失误。

2. 民族文化内涵缺失：硬笔书法生命力不强。硬笔书法创作需要有自身的本体语言，不能一味地照搬和模仿其他艺术门类或西方艺术流派，在借鉴和学习其他艺术的基础上，应当形成自身独特的硬笔书法语言和理论研究体系，保持本体的价值属性和文化品位。故而，应当遵循硬笔书法基本的美学原则，借鉴其他艺术，甚至对西方美学移植过来的观念与手法进行扬弃，需要有自身民族的文化立场，不可一味模仿，不可向现代性艺术看齐，邀宠献媚，唯其马首是瞻，与西方潮流同步，无自身民族文化的特点，扰乱我国传统文化。硬笔书法要有自身的民族特色，创作者要有自己的民族立场，走向世界的才是纯真和纯正的民族艺术，切不可迎合西方人的价值追求而失去了民族的尊严。

3.向市场低头：工艺化和美术化倾向严重。当下硬笔书法创作，大多重形式，轻意蕴，有字愈写愈多、愈写愈长的倾向；书写材料色彩的选择与搭配、作品形式装潢的精工设计、用印繁复多变，借鉴美术领域内不同色调对人的审美心理产生的影响，开始选择不同色调，尤其是模仿毛笔书法展览作品等书写材料进行创作，对材料进行特殊处理，渲染一种耀人眼目、悦人心神的视觉效果。文字点画的徒手书写是硬笔书法的生命力量所在，当代许多书家在创作中多追求点画质感与结字形态的美术性和装饰性，即通过运用点画的夸张变形来突出视觉效果，达成具有美术化指向的探索。他们在点画塑造上往往“抖笔涨墨、排叠摇荡、长脚短身、横冲直撞”，“用美术化手段涂抹刷扫，刻意狼藉，大胆疏密、颠仆，无端苍茫，支离破碎，注重新异和眩目，走向狂怪和异端；或求‘童趣’，求‘佛意’”，或者刻意地加入一些装饰性的线条和物象，使作品产生一种非常新奇刺激的视觉效果。这种美术化倾向具体到各种字体来说就如丛文俊先生所总结的毛笔书法创作的异化相仿：隶书创作中有对金石砖瓦及汉简的改造整饬和对雕版宋体、新篆刻风味的借鉴；篆书中有“拙”与“破”基础上的夸张变形、战笔虫书的恣意牵引和字形变化的奇诡；行草书中则是用枯笔涨墨，有意拉长线条并夸饰摆动。[8]

三、硬笔书法创作审美未来走向

无疑，“重申”创作的美学属性、弘扬硬笔书法创作审美观，赋予硬笔书法创作精神内涵，并将市场属性寓于文化价值之中，才是未来的出路。

1.“重申”创作的美学属性。以硬笔书法文化内涵发展、创作水平提高为核心和主题的美学价值观。硬笔书法美学价值观也应与时俱进，在尊重传统的基础上，建立起符合时代发展观的价值观。提升扇面创作美学的内涵，提高创作水平是当下硬笔书法进入新时代的美学价值主题，确立硬笔书法美学观，就是要确立以内涵发展、水平提高为核心和主题的价值观。时间和空间是人类生活的维度，不同历史、地域的书写有社会功能、审美特征等差异，这也是人类社会生活实践的结果。古代硬笔书法理论家们围绕硬笔书法审美的古今、南北之别；社会实用性与审美嬗变等问题展开阐述，形成了硬笔书法美学的社会生活之维。[9]从这个角度来看，就需要我们以传承的、发展的眼光和观念来分析和评价硬笔书法创作观，而不能以静止的、保守的美学价值观来考察和分析当下硬笔书法创作。

2.弘扬多元的、多样式、多维度的审美观。当下，硬笔书法创作不只是数量的增长，幅式的扩大，作品形式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在这种情况下，用一个标准来衡量其价值属性，显然是不客观的。扇面创作多样化是适应新时代文艺创作的必然要求，只有为社会提供多类型、多形式、多元素的硬笔书法艺术样式，才能满足个性发展多样选择的要求和审美意趣。面对当前多样化、多元素审美需求的社会，硬笔书法创作必须走多样化艺术之路，主动寻找有利于硬笔书法艺术创作的传统溯源和发展创新的空间，才能使得艺术发展有个性，展现自身艺术特色，经受人们对艺术审美要求的检验。因而，在考量硬笔书法创作审美意趣的时候，就必须构建起多元的、多样式、多维度的审美观。

3.将文化价值与市场需求相结合。艺术一直是服务于社会的，同时不断调整自身以回应社会不断变化的需求，硬笔书法创作同样也不例外。在多样化艺术阶段，硬笔书法作品显然要经得起审美的考验、社会的需求，如果硬笔书法作品不能适应时代要求，不能服务于大众，受到普遍质疑，那么硬笔书法创作就会受到来自观众、专家等内外部环境带来的压力。审美价值取向更多地依赖于社会选择，能否满足社会需求、市场需求成为检验作品艺术水平的重要因素。因此，可以说，只有当硬笔书法创作成功地表现出它对社会、专家、收藏者、观众是有价值的，能够满足社会需要和个人需要的时候，它才能够得到发展，才能成为有多重需要的艺术品。如此，就需要树立将文化价值与市场需求相结合的审美观。

4.“重塑”硬笔书法自然书写的审美追求。硬笔书法纯粹的自然书写，包含了创作主体在书写过程中对自然的审美关照和伦理选择。如果从硬笔书法学的角度看硬笔书法创作中的自然书写，即是指从生态学的视角，考察硬笔书法中对自然风物的诗性表达，以及在这种诗意的书写中所折射出来的生态诉求与伦理情怀。书写主体把自己的学养、性情和当时的心境叠加到一起，自然而然就能够于实用中完成充满艺术情调的书写。而当下硬笔书法创作，为了迎合展览和评委的审美趣味，更多的是“做作”，想办法进行装饰，远离了传统文化精神，缺乏自然书写之美。《诗·大序》云：“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也就是说，艺术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是和人的情感活动密切相关的。是而，进行硬笔书法创作，当在学养、情感、风格和艺术理想上有所追求，“重塑”自然书写的审美意趣。

硬笔书法创作审美观属于艺术美学范畴，它是一个发展的概念，需要我们在时间、空间等多维度、多角度地准确把握其内涵和外延，需要在新时代硬笔书法艺术创作实践中不断进行理论探索和实践总结。硬笔书法创作的发展是必然选择，需要我们树立正确的硬笔书法创作审美观。在新时代高速发展硬笔书法艺术的历史时期，审美观起着重要的导向作用。如何发挥其正面导向作用，克服其负面导向作用，促进硬笔书法创作的规模、质量和效益的协调发展，是摆在我们面前必须解决的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