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体小说的数字叙事特征与价值重构探析

2023-09-03王曦

新阅读 2023年7期

王曦

摘要：区别于传统网络文学小说的阅读产品，对话体小说的整个故事都以对话形式呈现，通过不断点击屏幕来推进故事发展，并迅速将读者带入剧情。本文通过分析叙事文本特征和叙述技巧来考察当前对话体小说的数字叙事特征，总结其价值重构的策略，以期为数字时代我国网络文学行业的发展提供参考。

关键词：对话体小说数字叙事网络文学数字出版

互联网的普及改变了人们的阅读方式和阅读习惯，数字化阅读方式不断提升着民众的阅读接触率和综合阅读率。在数字阅读快速发展的同时，网络文学的用户规模和使用率却都出现了下滑趋势。根据第50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6月，我国网络文学用户规模达49322万人，与2021年12月的用户规模相比，增长率为-1.7%。如何以新的产品形态和商业模式来推动网络文学行业发展成为需要面对的问题。

对话体小说受到了一众读者的关注和期待。作为网络文学的创新形式，对话体小说将传统的小说文本通过短信对话的形式进行呈现，结合“边点边读边听”的阅读模式，以对话的方式塑造人物形象和推动情节发展，与手机用户的碎片化阅读习惯相匹配，为用户带来前所未有的阅读体验。

对话体小说的发展概述

对话体小说，也叫聊天小说（Chat Fiction），是一种以人物对话为基本结构和表现形式的小说类型。与传统的网络文学小说相比，对话体小说的表达形式更加多样化，不仅文本内容是以聊天式界面的方式呈现，小说中还可以融入语音、图片等多种形式，为读者提供更强的代入感。2016年12月，一款名为“Hooked”的应用登上了iOS的App Store美区排行榜冠军，在此之后对话体小说App逐渐成为App Store上最受欢迎的应用，并迅速蔓延到其他欧美国家。“Hooked”常常以纯文字形式向用户发送对话体小说、短故事短信。用户进入一个类似iMessage的聊天式界面，阅读无需翻页，而是通过点击屏幕，获取下一句故事对话。Hooked涵盖的内容包括幽默故事、恐怖故事等，目标用户为“千禧年”一代读者，其中70%的读者是25岁以下的年轻人。在日本，对话体小说应用DMM TELLER、Balloon、pixiv chatstory、peep、POCH等在2017年开始出现。2019年6月，日本三大综合出版社之一的集英社也推出了对话体小说App——“TanZak”，将旗下拥有的名作以对话体小说的形式重新推向市场[1]。

由于语言门槛，席卷海外市场的对话体小说产品2017年初才在国内市场出现。根据《互联网周刊》联合eNet研究院发布的“2017中国最具潜力对话式小说App排行榜”的数据显示，在2017年一年的时间内就涌现出20多款对话小说App，如迷说、快点阅读、话本小说、快爽、三言两鱼等。其中，“快点阅读”在2020年宣布完成近亿美元C轮融资，该平台每月有20%的用户参与创作，50%的用户参与互动。可以看出，与以往市面上的电子阅读产品不同，这类所谓的轻阅读产品与当下智能手机使用场景下碎片化阅读的形式相互匹配，同时也迎合了以“00后”为主的年轻小说家的文字创作习惯。

对话体小说的数字叙事特征

伴随媒介技术的不断发展和演变，利用数字化工具讲故事开始变得普遍，数字叙事被用来描述任何基于电脑和互联网的叙述表达[2]。通过对叙事文本和叙事技巧的分析，可以管窥对话体小说的数字叙事特征。

对话体小说的叙事文本特征。对话体小说作为新型的网络文学形式，其创作驱动力也可以视为一种叙事动机。网络空间中故事文本的生产、加工、编排方式和风格都是对话体小说所突显出来的叙事文本特征。

紧凑的故事叙述：叙事可以理解为讲故事，而叙事时长与阅读时长存在内在关系，读者能够阅读多长时间和多少篇幅的文本与他们注意力的集中时间有关。快节奏生活下，紧凑的故事、紧缩的时长更符合“轻松阅读”“碎片化阅读”的需求。目前，对话体小说主要是以小篇幅故事居多，少数长篇对话体小说也是以系列形式上架。一部对话体小说中的“1话”大概只需要用3分钟就能读完，字数则通常在1200—2000字范围内。在对话体小说的故事文本中，介绍式叙述基本上被展现式叙述所取代，小说作者隐藏于故事里，那些故事背景、人物描述等本该由作者叙述来提供给读者的信息，变成了由故事人物与读者对话的形式展现[3]。正是由于故事情节的演变和事件前因后果的呈现都需要在对话叙述中体现，对话体小说对叙事文本的处理呈现出高度紧凑的特点，不冗长、不拖沓的同时也极大地抓住了读者的阅读注意力。

突出的情节人设：情节即事件的安排。情节设置是确定小说作品秩序的手段，对一本小说具有重要意义。对比传统小说，对话体小说尤为注重情境塑造和情节反转，同时大幅削减了小说在环境描写、人物刻画等方面的文学创作。对话体小说在情节的展示过程中，通过不断设问和制造矛盾冲突等方式，给出超乎读者预期的刺激，尤其是悬疑恐怖类的作品，常常通过设置某一充满代入感、紧张感或戏剧性的环境，让读者沉浸在对话体小说中。与传统小说一样，人物设置也是对话体小说中非常重要的元素。丢掉了外貌描写、动作描写这些传统小说可以用来塑造人物的“武器”，对话体小说的人物性格呈现或是命运的演变，全部通过聊天对话的方式来展现。作者在文本创作时也常常通过代入式写作的方式，想象自己与小说主人公对话，借助聊天时的语言习惯、细节来塑造人物形象。

纵式的文本编排：在传统的书籍设计中，文字排版以易读性为核心，提升文字阅读的便捷性和有效性是极为重要的。同样在移动设备普及下，阅读类移动应用成为大众用户的新“书籍”，易读性依然是抓住讀者阅读注意力的关键。以往的网络文学小说通常只是将故事文本直接放在平台上，改变用户的阅读场景；而对话体小说则是在电子文本的排版设计中，用一种纵向排版的文本架构将故事内容简短化处理，以文本框为要素进行排列组织，这种文本编排方式可以提升移动设备中文字的易读性。同时，对话体小说还根据用户在使用移动设备过程中的视觉习惯，以对话形式来设计故事节奏，有时甚至通过增加插图和音效辅助进入故事场景，这不仅符合智能手机用户的使用习惯和大众的电子阅读习惯，也为用户的阅读提供新的娱乐功能，使读者可以利用碎片化时间轻松完成阅读。

对话体小说的叙述技巧分析。对话体小说形式的本质体现在为传统小说叙事模式做“减法”，删去繁杂的场景、心理和多余的细节文本描写，通过紧凑、简短的对话推进故事，将用户带入阅读情境之中，让文字阅读形成一种主动且连贯的情绪而不能自拔，以此抓住阅读用户的注意力。

碎片化文本呈现：在数字化媒介催生的各种电子阅读大行其道之时，如今流行的閱读变得越来越“快”“泛”“短”“浅”“碎”[4]。传统网文中情节和人物的交错容易产生混乱，让读者很难有代入感。对话体小说则多以类似社交软件的聊天页面为背景，借助人物之间的短信对话来叙述事件、展开情节、交代环境和刻画人物性格等。

对话体小说利用碎片化的内容叙述方式，将内容消费渠道向移动媒体转移，通过缩短小说内容长度，满足用户碎片化的手机使用习惯来快速阅读短篇内容。由于章节篇幅短小，用户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快速进入剧情并看完两到三个章节的小说内容，其目的是以此契合读者的阅读心理与习惯，保证读者每一次阅读和进入都能即时、即视地把握主要故事情节，快速地参与讨论、分享，而不至于出现阅读的游移与焦点的转换[8]。

对话式交互叙事：Hooked的创始人Prerna曾做过一项实验调查青少年手机阅读。他们将50本在青少年中最畅销小说的前1000字拿出来，测试有多少青少年能读到结尾，结果只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读者读完了1000字，而用短信形式的小说进行测试，发现几乎所有人都读完了1000字[9]。在阅读不断趋向移动化、碎片化的背景下，对话体小说这种模拟对话的阅读方式，使小说文本以对话形式展开，其不仅能够降低读者的阅读负担，同时在阅读时间上也更加灵活，用户可以随时中断或进入故事情节，更符合移动设备的数字叙事方式。

对话式交互即是像两个人对话一样的交互，可以是文字的，也可以是语音的。我们日常使用的短信、微信等就是典型的对话式交互。对话体小说与传统小说的内容呈现形式不同，小说内容通过移动设备以短信息的方式逐条呈现，伴随对话的深入，提供更多信息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而对话式交互的未知性和突发性能更好地表达猎奇、忐忑、惊讶等情绪，因此对话体小说也多以悬疑类、惊悚类、科幻类小说居多，读者永远想不到下一秒点出怎样的剧情反转，对话式模式让用户停不下来，“五分钟吊起胃口，读到欲罢不能”，充分把控了用户的媒体消费过程。

体验式互动参与：对话体小说的故事推进需要读者在浏览的同时不断点击屏幕给予互动，通过界面弹出的对话框来持续阅读。点击触控本身是智能手机用户的一种习惯性动作，而对话体小说这种与轻触屏幕获取下一条信息内容的阅读方式，契合了人们碎片化阅读的偏好与需求，给读者带来“点触”式阅读的全新体验。在不断点击的触觉反馈下，对话体小说拉近了读者与故事世界的距离，强烈、沉浸的阅读氛围就像真的有人在和你用通信设备对话，使用户对故事情节的发展有了更加直观的参与感，提升小说的整体代入感。

值得注意的是，快点阅读App所独创的“条评”功能类似于视频播放时的弹幕，用户可以对小说的每句话发表评论，也可以看到其他人的评论。从“快点阅读”的数据来看，平台上每天会有10%的人写小说，40%的人写评论[10]，说明这种评论互动的方式符合年轻人表达的诉求，使用户可以深度参与小说内容的创作和评价。对话体小说通过打造作者与读者、读者与读者之间围绕内容的深度互动场景，从而建立起面向年轻读者的内容社区生态。可以说，“对话式小说内容+聊天式呈现方式+触控点击式阅读”使网络文学小说变成一种交互游戏的模式，吸引了更多青少年进行多媒体阅读和手机阅读。

对话体小说的价值重构策略

借助移动设备和数字媒介的诸多特性，对话体小说创新叙事文本并优化其叙述技巧，以契合用户电子阅读习惯和移动设备使用习惯的语言表达方式呈现故事情节。通过剖析对话体小说的数字叙事特征，可以将其实现网络小说价值重构的路径归纳为创新文本的叙事呈现结构、强互动性吸引用户角色代入、叠加传播媒介的叙事效应三个主要方面。

创新文本的叙事呈现结构。20世纪90年代以来，以互联网为代表的数字媒介迅猛发展，数字出版、数字阅读随之崛起并不断壮大。在新技术的带动下，图书不再只是图书，而是把图书内容带到了新平台上，并借助数字技术对内容重新加工，给读者带来新的阅读体验。对话体小说的最大特点即是以角色对话的“聊天式”方式进行故事讲述，因此文本重构与个性化书写是对话体小说价值实现的一个关键点。与以往线性的叙事文本不同，非线性叙事文本设计提供了流动的、穿插的叙事空间，也更为适合跨媒介叙事特性。对话体小说利用短小的句子实现纵式的文本编排，强化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而弱化故事背景、人物描述等内容，突破了纸质媒介的固定性和确定性，通过文本结构呈现方式的改变，以其物理空间秩序来引导读者浏览、阅读的视觉路径。

同时，利用阅读用户的游戏化点击来进行文本内容的随机性呈现，也是将常规的线性小说故事结构转换为丰富的非线性叙事呈现的有效方法。对话体小说利用用户点击屏幕来推动故事情节的走向和进度，使得小说文本的叙事结构变得更加复杂化和多元化，也打破了原本具有较强贯穿性的线性叙事结构。这不仅突出数字阅读对用户互动性和沉浸感的重视，也为网文市场丰富用户多角度、全方位的阅读体验提供了可行场景。对话体小说通过创新故事文本的叙事呈现结构，借助碎片化的阅读形式和贴近年轻人口味的阅读内容，使其在数字时代新兴的阅读产品中有着一定的市场潜力。

强互动性吸引用户角色代入。随着数字媒介的不断发展，叙述构筑的虚拟空间从一维的文本语言、二维的图形化语言走向了三维的视频动画，用户的感知也随之从视觉、听觉延伸到了触觉。对话体小说以其新颖的呈现形式，将阅读和游戏相结合，利用故事情节的有效推动将叙述与互动融为一体，构成互补交融的关系，不仅增添网络小说阅读的趣味性、提升用户的参与感，也产生了交互式叙事这一动态过程。在互动数字叙事中，其内容侧重于事件过程的描述，强调情节的生动性和连贯性[8]；互动形式则包括了心理认知层面和生理物理层面两个方面[9]。对话体小说就利用点击屏幕、模拟对话等形式模糊了用户对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划分，使其带入角色，体验主角在剧情中所经历的故事，增强用户的角色代入感。

同时，以“95后”“00后”为主力的互联网原住民逐渐成为网络文学的主要作者和读者。从用户角度来看，他们希望内容足够短、看点足够多，但阅读的耐心则在不断减弱，内容消费需求也逐渐变得快餐化。这些受众主体的群体特征也必然促使网文题材、风格包括互动方式都作出相应的转变。为此，对话体小说将叙事文本从单一文本变为超文本，利用内容长度、版式和呈现方式的改变来争取读者不断跳转的阅读注意力。而对话体小说非线性、互动式的叙事方式，也利用游戏性、趣味性和即时互动性来丰富读者和用户的阅读体验感。

叠加传播媒介的叙事效应。新媒介技术的迭代更新同样影响了网络文学生产、传播、消费的创新与改变。对于网络文学而言，网络媒介是直接影响网络文学生产、消费最重要的场所，其对网络文学特定审美形态的形成具有直接影响[10]。根据用户对新兴传播媒介的使用偏好，对话体小说将网络文学简单的数字化文字表征方式延伸至了图像媒介、影视媒介、游戏媒介以及社交媒介。对话体小说就像在线版的“剧本”，利用人物对话来推进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并以社交媒介典型的聊天框形式，让读者每点击一次屏幕才会增加一条故事内容，促使网络文学小说充分融入传播媒介的交互属性，增强作者与读者的黏性。

数字媒介带来了浅阅读的盛行，由于网文的竞争对手是短视频、直播、手游等娱乐产品，如果网文不能实现快速更新，用户的注意力则很有可能被切换到其他娱乐产品中去[11]。对话体小说通过强化文本与媒介的互动来突破传统小说阅读的枯燥和单调，同时利用网络媒介的社交功能来迎合青年读者和作者的媒介书写秩序，使其逐渐具有了游戏化呈现、仿真性社交、虚拟化陪伴的特点[12]。对话体小说所实现的文本故事性与媒介互动性的融合共生，展现出网络文学创新发展的更大可能。只有充分理解和借鉴不同传播介质的媒介叙事特点，对日益多样化、个性化的用户需求进行精准化分析，并从网络文学生产、传播和消费机制上体现与之相适应的调整和创新，才可以推动网络文学产业实现更大的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

结语

智能移动设备逐渐成为连接世界的入口，网络文学小说借助对话体小说这种创新形式，将再次吸引年轻的读者和作家。对话体小说以紧凑的故事叙述、突出的情节人设、纵式的文本编排，创新了网络小说文本的叙事呈现结构；利用碎片化文本呈现、对话式交互叙事以及体验式互动参与的数字叙述方式，增强用户的角色代入感；并通过与多样化传播媒介的叙事效应相叠加，使读者获得全新的阅读快感和体验。在数字阅读、社会化阅读的快速发展中，数字叙事被看作一种文化生产方式日益得到重视。如何将内容与平台有机融合，以数字叙事理念有效推动网络文学的生产、传播和消费，成为各大出版社面临的新问题。在所有内容都在寻求新的数字化载体的趋势下，以小说为代表的文字内容同样需要以新颖的组织呈现方式与其他内容形态抢夺用户的可利用时间，进而有效占据和提升数字内容市场份额。

参考文献

[1]陈星，余杨.浅析数字媒体技术下对话式小说的产生与发展[J].传播力研究，2019，3（3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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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倪浓水.论小说故事时长的适度及其处理——小说故事美学之一[J].浙江海洋学院学报（人文科学版），2006（04）：29-33.

[4]周宪.从“沉浸式”到“瀏览式”阅读的转向[J].中国社会科学，2016（11）：143-163+208.

[5]周冰.社交阅读的兴起与文艺批评的交往更生[J].学习与探索，2020（07）：156-162.

[6]阅读应用Hooked创始人：我们改变了两千万年轻人的阅读习惯[EB/OL].https：//36kr.com/p/1721639960577.

[7]快点阅读张锐：00后、对话体阅读和短剧[EB/OL]https：//new.qq.com/omn/20210416/20210416A0AAV100.html

[8]章萌.互动数字叙事产品的价值评价体系初探[J].出版科学，2020，28（06）：9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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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唐桃.媒介：网络文学最重要的在场[J].曲靖师范学院学报，2019，38（01）：21-24.

[11]汪永涛.Z世代网络文学的阅读方式：以注意力经济为视角[J].中国青年研究，2022（10）：87-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