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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强国建设之基础、思想与路径

2023-09-03朱益明

关键词:强国建设发展

朱益明

党的二十大报告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最新系统阐述,是新时代新征程上全面建设教育强国的纲领,中国式教育现代化为教育强国建设提供了政治基础、思想依据和行动指南。本文结合党的二十大报告精神与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教育的重要论述,论述我国开展教育强国建设的优势基础、理论思考,进而试图明晰与确立建设教育强国的改革发展路径,为我国面对当前国家发展新要求与国际发展新态势而建设教育强国提供启示,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坚持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在建设教育强国中的重要意义,更好意识到建设教育强国就是体现中国式现代化的题中应有之义。

一、建设教育强国的现实基础

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教育发展是国家发展的重要领域之一,教育发展与国家发展之间相互依存。当前,国家发展为教育发展提供了新的现实基础,事实上,也是一种优势基础。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十年来,我们经历了对党和人民事业具有重大现实意义和深远历史意义的三件大事:一是迎来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二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三是完成脱贫攻坚、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任务,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这“三件大事”是整个国家发展取得成效的集中体现,是国家现代化发展新征程出发的标志,也为建设教育强国提供了最有力的支撑条件和发展基础。

(一)价值共识的政治根基

教育的对象是人,“人是政治文化的主体”,“不仅因为人是观念、思想和理论的创造者,而且还因为人也是现实社会政治生活和政治关系的创造者和主体”。(1)王沪宁主编:《政治的逻辑:马克思主义政治学原理》,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437—483页。很显然,国家的政治文化或者说政治制度与教育之间关系密切。教育发展不仅不能回避或者排斥教育与政治、教育与意识形态之间的联动关系,而且还要使这种关系有助于促进人的发展与国家发展。教育中意识形态的关键是信仰、价值观、取向等方面的认识与定位,教育政策则是“对价值观进行权威性配置”,所以“政策是关键”。(2)[英]斯蒂芬·鲍尔:《政治与教育政策制定:政策社会学探索》,王玉秋等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1—18页。建设教育强国必须具有完善且可行的教育政策体系,必须确保“教育政策的合法性”,这涉及教育与政治之间的关系,涉及国家权力与教育体制之间的关系。(3)[加]法雷利主编:《教育政策与规划》,刘复兴等译,重庆: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48—149页。教育规划、教育行政与教育治理等各个方面都有政治因素及其相应要求,其中,教育发展目标的价值共识是关键。

显然,当前我国建设教育强国已经形成了能够凝聚价值共识的成熟而可持续的政治基础,这就是,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坚持人民为中心发展教育,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这些共识的价值观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党的领导是国家教育事业取得成功的历史经验。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史之中,包含了重视教育事业发展、重视提高国民素养、注重教育发展服务于中国社会主义事业发展大局等关键性要素。新中国成立70多年来,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以跨越式发展建成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教育体系,率先在世界人口大国普及公平的全民教育,使国家教育总体水平跃居世界领先水平,而且加强教育国际交流与合作,不断推动中国教育走向世界中心。(4)刘世清、袁振国等:《教育强国之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1—40页。实现这种史无前例的国家教育发展,关键就在于中国共产党在政治领导、思想引领、行政推进等方面的不断努力和积极探索。第二,新时代党对教育事业更加重视。党的二十大报告再次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大优势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在教育领域也不例外。新中国70多年发展实践显示,国家教育改革与发展始终是在党的领导下进行,整个教育领域中建立了系统的党组织,培养和建立了一支爱党爱国政治力场坚定的教育工作者队伍,党的领导和党的教育政策在教育事业发展实践中得到了有效落实和全面体现。正如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所指出,教育是“国之大计,党之大计”,教育“为党育人,为国育才”。这些充分显示了党的教育方针与国家教育方针之间的高度一致性,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在教育领域的彰显。第三,新时代党的建设更加能够增强党对教育的领导。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提出,“深入推进新时代党的建设新的伟大工程,以党的自我革命引领社会革命”。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新征程上,风华正茂百年大党的政治优势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为建设教育强国带来更强大的政治领导。这种政治优势必将推进国家教育现代化事业的全方面进步与繁荣;在伟大的建党精神指引下,教育强国建设将使中国教育更强大,在世界上产生更大影响力。

正是由于上述三方面政治因素的作用,现今我国教育制度与体系日趋完备,国家教育现代化治理体系不断完善,教育治理能力不断提升。“各级党委政府和有关部门大力支持教育事业,在组织领导、发展规划、资源保障、深化改革上把教育事业摆在优先地位”,(5)怀进鹏:《加快建设教育强国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基础性、战略性支撑》,2023-01-05,http://www.moe.gov.cn/jyb_xwfb/moe_176/202301/t20230105_1038295.html,2023-01-08。为建设教育强国提供了政治保障。

(二)变革驱动的社会发展

教育发展、社会发展与人的发展互为一体。正如《学会生存》中所说,“历史对于教育具有强烈的影响,这就是说,教育的发展是社会历史发展的一种功能;教育带有许多过去的遗迹;最后,教育应为历史做好准备并将有助于创造历史”,“作为生物学上必需的教育”发展成为“作为社会必需的教育”,日益呈现出“旧观念与新需求”之间的冲突,变革的时代呼唤教育“向学习化社会前进”,教育要成为“变革的工具”。(6)这一报告在国际教育界具有广泛影响。中文版于1979年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1996年教育科学出版社为纪念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五十年而再次出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国际教育委员会编著:《学会生存:教育世界的今天与明天》,华东师范大学比较教育研究所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1996年。过去50年的全球社会及其教育发展充分印证了上述观点的合理与正确。

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征程的背景下,建设教育强国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变革挑战与发展机遇,中国社会对在高等教育普及化发展基础上建立高质量发展新格局提出了呼唤及其支撑。具体表现为:第一,国家教育事业发展的方向更为清晰。新中国建立以来,党和国家高度重视教育事业发展,坚持优先发展教育是国家教育发展的重要经验。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再次重申“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目标,要求“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教育,加快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发展素质教育,促进教育公平”的思想,提出“推进教育数字化,建设全民终身学习的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大国”的要求,这为建设教育强国指明了方向,教育强国成为国家现代化发展的重要目标任务之一。第二,国家教育事业发展面临转型。当前教育发展面临的不再是教育供给不足的困难,而是人民群众美好生活对教育的期待与教育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之间的矛盾,需要建设更加公平更有质量的教育。新时代建设教育强国,必须超越原先的穷国办大教育(规模)、弱国办“国家”教育的思维局限,立足于社会主义强国办高质量教育的新发展观。最根本的就是,解放思想,实事求是,一切从实践出发,不断回答教育发展的“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持续推进国家教育制度创新、学校教育教学模式变革和促进全体人民全面发展,创建教育现代化中国道路与中国理论,这就是办“对的教育”“好的教育”“强的教育”和“自信的教育”。(7)童世骏主编:《建设社会主义教育强国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1—26页。第三,国际教育正处于变革之中。当前,“全球教育亟需系统性改革”,尤其是新冠疫情“造成了现代史上最严重的全球教育中断,20年来在教育方面取得的进展面临消耗殆尽的风险”,国际社会反思教育系统性问题,呼吁对教育进行系统性改革。(8)本报编辑部:《2022年度全球社科界热点关注》,《社会科学报》2022年12月29日,第7版。在当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与国际力量对比深刻调整等新形势下,就建设教育强国而言,也是一种时代性机遇。中国建设教育强国可以与国际教育改革发展同步,在教育改革、教育变革、教育转型发展上,有基本相同的起点;建设教育强国不再是以往追赶型的教育发展,而是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相融合的行动。推进变革是全社会的呼声,寻求变革是建设教育强国的驱动力。只有在变革的引领下,教育才能更好地服务于人的发展、社会发展和国家发展,实现“教育:促进健康,凝聚社会”新目标。(9)这是OECD“学习的社会产出”项目第二阶段的研究报告,旨在说明教育如何改善社会产出。OECD教育研究与创新中心主编:《教育:促进健康,凝聚社会》,范国睿等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

(三)保障投入的经济引擎

一直以来,教育与经济发展之关系是教育基本理论研究的基本问题之一,也是教育政策研究的核心问题之一。在教育与经济的关系上,始终存在一些争论,也就是蛋与鸡的关系。(10)W.G.Tierney(ed.),Rethinking Education and Poverty,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15,p.6.一方面,教育有助于促进经济发展或者说共同富裕(或者说减少贫困),教育是因,经济是果;但另一方面,教育发展基于经济发展水平,需要经济发展提供经费供给支撑,经济是因,教育则是果。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教育事业快速发展,在短时间内实现高等教育普及化发展,建成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教育体系,与党和国家在坚持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家发展战略下,坚持优先发展教育事业,坚持不断增加教育投入,具有直接的关联。很显然,在我国全面完成脱贫攻坚任务、完成小康社会建设任务之际,在我国经济实力实现历史性跃升的新背景下,建设教育强国显然能够得到强有力的经济支持,即为国家教育发展提供更多的资源支撑。

正如邓小平在1985年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指出,“经济是基础。经济的发展必然会带动教育的发展”,强调“把教育工作认真抓起来”。(11)《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20—122页。过去10年间,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占GDP比例连续十年保持在4%以上;建设教育强国基于创新型国家发展的经济实力,教育经费投入更有保障,我国教育发展将走出资源供给不足的实践困境;日益完善的政府投入为主的教育投入机制,将极大保障建设教育强国的高质量发展新方向与新格局。很显然,在坚持优先发展教育事业战略下,我国日益强大的经济体系,为国家教育发展或者说建设教育强国提供了强大支持。当然,建设教育强国并非只是教育经费投入的供给与保障,同时需要关注教育经费投入的方向、结构、效率与结果,重点是“投资于民”(12)[美]雷·马歇尔、马克·塔克:《教育与国家财富:思考生存》,顾建新等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291—310页。与“投资于未来”(13)[法]雅克·哈拉克:《投资于未来》,尤莉莉等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出版,1993年。。建设教育强国不仅能够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也能促进人民的共同富裕,服务于国家科教兴国战略的实施,促进全社会精神文明建设与和谐民主社会的发展,进而实现教育发展与经济发展之间的高效协调、正向协同、共同发展。这就是建设教育强国的“中国之答”,即中国探索与中国模式。

二、建设教育强国的理论思想

纵观全球教育发展历史与现状,教育大国或者教育现代化并不存在一种统一的国际规范或者国际标准,一个国家与地区的教育发展与其政治、经济、地理、文化及历史等各方面都相互关联。教育现代化建设在本质上就是各种教育体系之间要相互尊重、相互学习、共同发展的历程,旨在实现个体发展、国家发展和人类进步的三者融合。建设教育强国,必须明白自身的理论依据与理论要求。本部分将从三方面论述:一是介绍近现代教育发展中的有关教育发展问题的典型思想与观点,探索教育发展的理论思想观点;二是介绍当今国际教育发展之趋势与共识,将教育强国建设与国际教育变革相对照;三是论述建设教育强国必须遵循的中国理论要求,即建设教育强国的理论根基。

(一)以往教育思想观点的审视

遵循教育规律是教育发展的要求之一,但教育究竟是什么、教育发展究竟有哪些规律,与国家发展或者现代化发展一样,其实并没有标准与现成答案。纵观教育发展与教育研究,教育理论与思想体现在对教育的认知判断上,体现在对各种教育观点的争议之中,而且与教育发展的水平有关。教育强国建设,需要回应教育是什么、为什么、怎么办等一系列基本问题。尽管前文已经做了一些回答与阐述,但主要是宏观性的、概论性的、政策性的语句与表达,与教育发展实践之间还有一定距离,需要认识和把握更为直接具体的教育理论观点,这就是了解和把握影响国家教育发展史的理论思想与典型观点。

德国是世界近代教育的先驱之一,有必要了解18世纪德国教育学家康德对教育的论述。哲学家康德生前曾在大学讲授教育学,后来他的学生将他的讲稿整理成《论教育学》一书而出版。康德认为,教育“指的是保育(养育、维系)、规训(训诫)以及连同塑造在内的教导”,在教育中人“受到规训”“得到培养”“变得明智”和“道德教化”;“教育学,或者关于教育的学说,或者是自然性的,或者是实践性的。自然性的教育是关于人和动物共同方面的教育,即养育。实践性的教育或道德性的教育则是指那种把人塑造成生活中的自由行动者的教育。这是一种导向人格性的教育,是自由行动者的教育,这样的自由行动者能够自立,并构成社会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而又意识到其自身的内在价值”。康德在教育与人的关系、教育与社会发展的关系上,尤其重视教育的道德性需求,如儿童“品质中首要的一条是服从”,“道德性的培养则是为了塑造品格”,“尽可能多地通过榜样和规定使他们意识到他们所负有的义务”,包括他们自身的义务和对他人的义务。(14)[德]伊曼努尔·康德:《论教育学》,赵鹏、何兆武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3—52页。很显然,康德高度重视教育在人的教养、个体责任和社会道德等方面的要求,强调教育服务于人的发展,也重视教育在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之间的共性。只是德国教育发展实践并非如此。在上述论述出现百年之后的1872年,德国哲学家尼采就德国教育问题发表了演讲,形成了《论我们教育机构的未来》一书。尼采认为,德国现代教育发展产生了两种倾向:一是扩大教育的倾向:教育的普及化,使教育沦为谋生的手段;二是缩小教育的倾向之一:教育的学术化,使教育沦为学术分工厂。而且,它们在新闻界合流,即“教育的新闻化,使教育沦为新闻的附庸”。在尼采看来,“任何一种学校教育,只要在其历程的终点把一个职位或者一种谋生方式树为前景,就不是真正的教育”。(15)[德]弗里德里希·尼采:《教育何为》,周国平译,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9年,第47—199页。不可否认,尼采的批评并非没有道理,即使在150多年以后的今天。教育的异化与教育的迷失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在全球教育发展实践中都有存在。

美国则是世界上现代教育发展的重要国家之一,美国学者关于教育的理论论述与观点同样值得关注。哲学家、教育家杜威在100年前就教育发表了一系列论述,而且还主持了教育实验。杜威将教育与人、教育与社会等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进行研究和阐述,在其《我的教育信条》中提出,“一切教育都是通过个人参与人类的社会意识而进行的”,“教育过程有两方面:一个是心理学的,一个是社会学的。它们是平行并重的,哪一个也不能偏废”;“学校主要是一种社会组织”,“教育是生活的过程,而不是将来生活的预备”;“学校科目相互联系的真正中心”“是儿童本身的社会活动”;“教育是社会进步及社会改革的基本方法”,“在理想的学校中里,我们得到了个人主义和集体组织的理想之间的调和”。杜威在《民主主义与教育》中更是系统阐述了他的教育思想与观点,其中包括“教育是生活所必须”“教育是社会的功能”“教育即生长”“教育即改造”“教育上的民主概念”等观点,论述了教育中“经验和思维”“思维与教学”“教材的性质”“课程中的游戏和工作”“教育与职业”“哲学和教育”等内容。在杜威看来,教育是经验的不断改组和改造、个人各种能力的自由发展、民主主义社会所需要的个人首创精神和适应能力的培养,等等。(16)赵祥麟、王承绪编译:《杜威教育论著选》,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1年,第1—12、143—240页。杜威的教育思想在很大程度影响了美国教育发展实践。同样,杜威教育思想(或者说教育理想)与美国教育发展实践之间也存在差距。当今美国教育发展实践中问题也不少,不断引起关注、思考甚至批评。美国学者科顿姆基于对20世纪80年代以后美国高等教育发展实践,尤其是人文学科发展现状的考察,在2003年出版了《教育为何是无用的》一书。他认为,现今的教育“打破我们的常识”“脱离实用性”“脱离理想”“丧失人性以外的东西”“心变得麻木”“意志消除”“身体变得虚弱”“自命不凡”“个性变得沉闷”“沦为奴仆”,等等。作者在书中以人性、爱、美、身份、生存与功用等多个视角,探讨教育意义与分析为什么教育没有让我们变得仁爱、更有爱心、更具敏感性、更易于生存、对身份更加自信等教育问题。(17)[美]丹尼尔·科顿姆:《教育为何是无用的》,仇蓓玲、卫鑫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22页。相类似的,有30年教龄的美国教师盖托(1991年纽约州年度教师,获得这个荣誉之后公开辞职,随即赴各地发表“质疑学校”的演讲,呼吁开展学校改革)在2009年也出版了《上学真的有用吗?》一书。他对当今美国教育现状的批评是:学校仍将死记硬背奉为金科玉律,让人们相信被动学习;只奖励死板的、守纪律的人;关心的不是学习,而是“赢”;主要目标是生产考试的高分等。作者认为,“最原始的上学动机被弱化了,职业化的教育与政府联手,把服从于公司经济当作了学校的使命”,“以前,学习的目标在于对独立自主的追求,但是现在,这个观念已经被偷换下来,最终变成了:找个好工作”。(18)[美]约翰·泰勒·盖托:《上学真的有用吗?》,汪小英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年,第1—27页。这些批评所针对的问题,似乎并不是美国独有,而是全球教育发展中都存在的现象。

显然,教育实践发展与教育理论思想之间并不是对应的。但是,无论怎样,追求促进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的教育,始终是教育理论的关注点。美国20世纪70年代新马克思主义教育哲学的创立者、最早在北美倡导批判教育运动的领军人物阿普尔对“教育能够改变社会吗?”这一问题的回答是:“如今,我对教育在社会变革过程中是否具有强大影响力的问题也做出了肯定的回答,前提是,它要保持与广大经济、政治和文化运动的紧密联系”。阿普尔认为,“学校作为创造性地开展批判工作的场所”是因为“教育机构离不开社会——无论是作为工作场所,作为塑造身份的场所,作为将特定的知识与文化合法化的场所,还是为动员和策略学习的舞台,等等——学校都是构成社会的要素”。(19)[美]迈克尔·W.阿普尔著:《教育能够改变社会吗?》,王占魁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5、203页。

建设教育强国需要理论观点支持,但更需要来自教育实践的回应,需要坚持辩证唯物论的知行合一观,有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循环往复。(20)《毛泽东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282—297页。当代中国教育研究者对教育发展实践予以了关注。例如,教育学者叶澜教授自20世纪90年代起,扎根中国基础教育现场,在实践中研究教育问题与指导教育实践。历经30年研究,形成了“生命·实践”教育学派,从理论与实践结合角度回答了“教育是什么的中国式表达”,这就是“教天地人事,育生命自觉”。这一思想观点针对了当前中国教育与教学中存在的突出问题,阐述了中国文化传统的教育特质,发出了“回归超越”的时代呼唤。(21)叶澜:《回归突破:“生命·实践”教育学论纲》,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242—325页。

很显然,教育理论始终关注教育发展中的教育本质与教育初心,注重人的发展,关注人的发展与社会发展上的关系。只是,制度化教育发展受制于外部各种因素,尤其是政治与经济因素,在实践中往往使教育发展与学校教育发生诸多偏差甚至异化。这对于建设教育强国中回答“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的教育根本问题具有启示价值和警示意义。教育是一项社会实践活动,必须把握“教育有用”与“上学有用”的真正本质内涵及其要求所在。新时代的“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时代新人”等思想,表明了建设教育强国的立场与目标。

(二)当前教育发展的国际趋向

尽管全球教育发展尚不尽如人意,但对教育的重视与期待并没有减退。2015年,联合国全体成员国所认可的“变革我们的世界: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从经济、社会和环境三个方面提出实现人类可持续发展,确立了全球17个可持续发展目标。其中,教育被确立为第四个目标:“确保包容、公平的优质教育,促进全民享有终身学习机会”。之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等主要联合国机构在韩国仁川举办世界教育论坛,全球160个国家1600多名代表参会,共同制定了“教育2030仁川宣言和行动框架:迈向包容而公平有质量教育和全民终身学习”(简称“仁川宣言”),进一步落实可持续发展的教育目标,包括:(1)愿景、依据与原则;(2)目标、战略方法、对象和指标;(3)实施措施。其中,包括了三个被全球认可且接受的教育原则:第一,教育是一项基本的人权,而且是可获得的权利。教育应致力于人的个性的全面发展,增加相互理解、包容、友谊与和平。第二,教育是一项公共产品,主要由国家负责。同时也需要社会共同承担,教育政策的形成与实施过程要具有包容性。第三,性别平等与全民受教育相互关联。要以权力为基础,保障男女都能够获得和完成教育的年限,而且在教育中和通过教育都能获得同等的权利。(22)United Nations,Transforming Our World:The 2030 Agenda for Sustainable Development,2015,https://sustainabledevelopment.un.org/post2015/transformingourworld,2023-02-15.同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了题为《重新思考教育:面向全球共同的利益?》的报告,阐述全球化发展进程中教育发展新认知,呼吁教育发展回到人本主义立场,反思“教育与就业世界之间日益扩大的鸿沟”“重新思考教育与日新月异的工作领域之间的关系”与“重新思考多元化互联世界中的公民教育”。(23)UNESCO,Rethinking Education:Towards a Global Common Good? Paris:UNESCO,2015.

201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立了“教育的未来”国际委员会,旨在重新思考塑造人类和地球的教育未来。历经两年多努力,尤其面对新冠疫情对教育发展的影响,2021年该委员会在广泛协商基础上发布题为《一起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为教育打造新的社会契约》的报告。报告认为,当今人类的生存、人权和生命之星正处于危险中,必须建构新的教育社会契约,重新定义教育的目的。这就是,保障终身接受优质教育的权利,巩固教育作为公共事业和共同利益的地位。该报告第一部分审视了教育现状、当下挑战和新的变化;第二部分阐述了“教育革新”的各项要求,包括教学法、课程、教师、学校和教育等五方面的要求与建议;第三部分提出了推动形成新的教育社会契约的两个呼吁,即研究和创新与全球团结和国际合作。该报告认为“本报告既是一封邀请函,也是一份议程,邀请大家为的是实现这一目标而进行对话,采取行动”,需要本土化实践,要因地制宜,共同建设,多多沟通。(24)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一起重新构想我们的未来:为教育打造新的社会契约》,北京:教育科学出版,2022年。

2022年9月,联合国在美国纽约举办“教育变革峰会”,联合国秘书长发表《关于教育变革的愿景声明》指出,这是一项迫切的政治性集体行动;当前全球教育面临危机,必须重新反思21世纪的教育目的和教育内容;需要变革教育系统以满足更高目的,确保学习环境支持所有学习者的发展,帮助教师转变自己并成为变革的代理人,使用数字革命使教育受益,在教育上更多投资、更加公平和更有效率。(25)United Nations, “Transforming education:An urgent political imperative for our collective future”,Vision Statement of the Secretary-General on Transforming Education,2022,https://transformingeducationsummit.sdg4education2030.org/system/files/2022-09/sg_vision_statement_on_transforming_education.pdf,2023-02-15.该会议旨在动员和整合各国力量,努力寻求实现联合国2030可持续发展教育目标,会议提出了7项新的全球教育行动:(1)开展应对气候变化的绿色教育;(2)将每个儿童和青年人与数字化方案联结;(3)解决年轻学习者在基础性学习中的危机;(4)改变教育的系统使所有受危机影响的青年和儿童学生能够获得全纳、优质安全的学习机会和教育的连续性;(5)提高性别平等和为女童与妇女赋能;(6)改变教育财政,以增加投资、更具平等、更有效率和更多创新;(7)在重塑教育中赋能年轻人成为有效的领导者。(26)United Nations,“Following up on the transformative commitments made at the Summit”,A Call to Action by the SDG4 High-level Steering Committee,2022,https://transformingeducationsummit.sdg4education2030.org/system/files/2022-09/Call%20to%20Action%20-%20TES%20follow-up.pdf,2023-02-15.非常值得注意的是,会上还发布了“教育变革青年宣言”,展示青年对教育变革的共同愿景,要求在教育变革的整个过程中,决策者必须与青年接触,在决策中有青年的参与,教育要让每个年轻人都能过上充实、积极、愉快和优质的生活,促进提高批判性思维、想象力、沟通、创新、社会情感和人际交往能力的教育,等等。(27)United Nations,“Youth declaration on transforming education”,2022,https://transformingeducationsummit.sdg4education2030.org/YouthDeclaration,2023-02-15.这些关于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最新国际会议及其报告,彰显了全球教育及其发展的普适性问题、广泛性共识和集体性倡议。可以认为,更加重视教育发展,创新教育制度体系,变更教育教学模式,提升教育质量、效率和影响力,让每个人都获得幸福、社会更加团结和人类可持续发展,是国际教育发展的目标追求所在,也是国际教育改革的重要任务。

我国政府参与并承诺联合国“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2021年外交部发布了《中国落实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国别自愿陈述报告》;中国国际发展知识中心发布《中国落实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进展(2021)》;北京大学学者林毅夫教授受邀担任联合国教科文“教育的未来”国际委员会成员;教育部部长怀进鹏作为习近平主席特别代表以视频方式出席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21全球教育高级别会议,参与2022年9月20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30年教育高级别指导委员会会议等,共同商讨推动全球教育发展与变革事宜。显然,上述这些教育发展国际呼吁中包含了中国声音、中国观点和中国贡献,这些中国参与其实就是我国教育强国建设的一个重要方面。也就是说,教育强国建设不仅要扎根中国大地办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教育,同时也要关注和参与全球教育变革与教育发展实践的过程,使中国教育与全球教育互动。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新形势下,建设教育强国要学习和借鉴国际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有价值观点,将中国教育改革发展置于全球教育发展新变化与新趋向之下,这同样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要求与体现。

(三)中国教育强国的理论要求

上述分析有助于认识和理解建设教育强国需要什么样的教育理论及其要求,同时,也有助于深刻理解和把握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的内涵。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结晶,是我国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思想武器、理论纲领和行动指南,也是世界观和方法论。在建设教育强国进程中,必须坚持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贯彻落实新发展观,使教育服务于每个人发展的需要,符合国家发展的需要,进而进一步完善建设教育强国的中国理论。由此,综合上述分析,提出建设教育强国的三方面理论要求。

一是新时代立德树人教育理论。人是教育的对象,教育面对每个人,这是普及化教育发展的基本要求;人的发展首先在于“德”的养成,包括理想信念、道德品质和行为规范,尤其是价值观养成。建设教育强国就是回答“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为谁培养人”的根本问题。2018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强调,“培养什么人,是教育的首要问题”;“我国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这就决定了我们的教育必须把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作为根本任务,培养一代又一代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立志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奋斗终身的有用人才”;“这是教育工作的根本任务,也是教育现代化的方向目标。”(28)习近平:《论党的青年工作》,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22年,第170—171页。早在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就先后发表“青年要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从小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重要讲话。(29)习近平:《论党的青年工作》,第69—86页。2016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思想政治工作从根本上说是做人的工作,必须围绕学生、关照学生、服务学生,不断提高学生思想水平、政治觉悟、道德品质、文化素养,让学生成为德才兼备、全面发展的人才。《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中的基本理念中有“更加注重以德为先”与“更加注重全面发展”,这些都是立德树人理论的基本内涵与具体要求。因此,建设教育强国首先必须明确立德树人的教育理论,将党的教育方针作为立德树人理论的根本原则,将国家教育改革发展的“九个坚持”内化成立德树人理论的行动策略,将人的发展作为立德树人理论的核心内容。总之,立德树人教育理论是建设教育强国的指南与要求;不断完善立德树人理论,则又是建设教育强国的任务。

二是教育的中国式现代化思想。党的二十大报告就“中国式现代化”进行了系统阐述,为建设教育强国提供了理论支撑。按照中国式现代化要求,建设教育强国意味着在遵循立德树人教育理论基础上,聚焦新时代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新要求。以创新为驱动力,全面深化教育领域各项改革,实现教育转型的发展与提升,实现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教育大会上提出的“以凝聚人心、完善人格、开发人才、培育人才、造福人民为工作目标”,真正促进每个人发展和全体人民发展。在建设学习型社会和学习型大国过程中,充分发挥全社会参与和支持教育,将学校教育、社会教育、家庭教育等各级各类教育有机整合,切实推动我国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协调发展,展现教育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建设中的力量。在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过程中,注重实施全人类共同价值的教育,使中国教育发展成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一部分,体现教育强国在全球发展中的参与和贡献。

三是开放发展思想。开放发展旨在解决内外联动的问题,建设教育强国同样需要解决内外联动的问题。这种内外联动包括两方面:一方面,教育内与教育外的联动,教育改革发展不只是教育领域的事情,也是每个家长、整个社会、整个国家的大事。学校问题社会化与社会问题学校化,是当前教育的显著特点,解决学校教育中的问题,必须有教育内与教育外的正向联动才能解决,“双减”就是典型的实例。跳出教育看教育,是审视教育改革发展的重要思维方式之一。另一方面,中国教育与全球教育之间的内外联动。建设教育强国坚持扎根中国大地办社会主义教育,并非就是排斥国际教育发展的现代化方式,同样要求中国教育融入全球教育之中,包括学习借鉴国际教育先进思想和理念与为国际教育发展贡献中国力量和中国方案两个方面。早在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就强调,当今世界是“各国共同组成的命运共同体”,“教育应该顺此大势,通过更加密切的互动交流,促进对人类各种知识和文化的认知,对各民族现实奋斗和未来愿景的体认,以促进各国学生增进相互了解、树立世界眼光、激发创新灵感,确立为人类和平与发展贡献智慧和力量的远大志向。”(30)赵婀娜:《清华大学苏世民学者项目启动仪式在京举行》,《光明日报》2013年4月22日,第1版。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再次重申了“中国坚持对外开放的基本国策”。总之,建设教育强国,要以教育开放服务于国家“始终坚持维护世界和平、促进共同发展的外交政策宗旨”国家战略,以教育开放培育和传播注重全人类共同价值,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教育开放展现中国教育的发展、创新与自信。

三、建设教育强国的必由路径

2019年《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描绘了中国教育现代化发展的指导思想、基本原则和战略任务等内容。按照“开辟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新境界”与“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新要求,迈向建设教育强国的新征程,需要更加明确建设教育强国的实践路径,继续深化教育改革,以改革创新作为建设教育强国的新动能。

(一)强化教育自我革命

改革是过去40多年我国国家发展与教育发展的主要特征。2018年12月1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上,系统回顾了改革开放40年历程,总结了改革开放的成就和经验,要求在新时代继续把改革开放前进推向。他指出,“改革开放是中国人民和中华民族发展史上一次伟大革命,正是这个伟大革命推动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伟大飞跃!”,要“将改革开放进行到底,不断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新时代创造中华民族新的更大奇迹!创造让世界刮目相看的新的更大奇迹!”。(31)习近平:《论坚持全面深化改革》,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第501—526页。党的二十大报告将“改革”与“创新”作为关键词,不断强调改革与创新的必要与需要,要求“必须坚持守正创新”,“不断拓展认识的广度和深度,敢于说前人没有说过的新话,敢于干前人没有干过的事情,以新的理论指导新的实践”。为此,建设教育强国自始至终“把改革当作一种革命”,(32)《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81—82页。自觉弘扬“自我革命”的伟大建党精神。

首先,教育的“自我革命”要求各级教育领导者、教育决策者、教育管理者率先示范,更新对新时代教育发展的认识和理解。这就是,聚焦新形势下教育改革发展稳定中存在的深层次问题与人民群众急难愁盼的问题,以改革保障人民群众对教育的获得感,以改革激发人民群众支持教育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以主动识变、应变、求变,思考如何充分发挥建设教育强国的独特优势,对现有教育体制机制、学校教育模式与人才培养方式等进行再优化、再调整和再创造,强化和凸显教育现代化发展的中国特色与国际贡献。要使教育的“自我革命”与当前国际社会提出的教育“变革”一致,而不只是“改革”。(33)卞翠:《共同承诺与集体行动:变革教育实现可持续发展》,《教育研究》2022年第11期。这种变革、革命就是转型,就是建立教育发展新格局。

其次,教育的“自我革命”要求每所学校都要更新办学思想和改进办学行为。学校要将教育与服务联系在一起,坚持以学生为中心,使每个学生在学校中更有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将学校作为学生生活的重要场所,而不只是为未来做准备的“艰苦磨炼”的场所。学校需要尽快走出片面注重升学或者就业的教育模式,致力于每个学生全面发展、终身学习、知行合一的教育。例如,在减轻学生学业负担的实践中,要改革以往的作息时间表制度,改变统一化管理思维与模式,加强学校服务工作,缓解社会教育焦虑。教育强国的学校一定是充满学生欢声笑语、学生“留得住”的乐园,学生每天放学之后更愿意留下来而不是急于离开的地方,更不应该是学生必须按规定按时离开的场所。教育强国的学校必须消除现有的“应试”“分数”“竞争”与“商业化”等因素的负面色彩,真正成为学生生命经历关键时期与获得人生出彩的重要地方,成为建设全民终身学习的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大国的支柱。总之,自我革命要求学校改变传统教育观和办学观,改变原有“标准化”“工厂模式”,“冲破工业化教育的藩篱”,(34)[英]肯·罗宾逊等:《让学校重生》,李慧中译,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37—71页。展现现代化学校教育发展性。

当然,教育的“自我革命”离不开教师。教师的“自我革命”同样必要、关键且重要。这就是,教师必须改变传统教学思想与方式,积极履行新时代立德树人根本任务,追求教育教学实践创新,真正将以学生为中心与学生发展的育人思想贯穿于教育教学工作的全方位与全过程;重新认识自身工作的角色定位,以学习、反思、创新等方式重塑新时代教师新角色,实现职业工作从谋生层面转化为生命自觉的使命担当,从“编制”保护的“安心”工作转为专业引领的创新工作,使“坚持自我革命”成为教师专业发展精神,(35)朱益明:《中国共产党百年奋斗的历史经验对教师专业发展的启示》,《中国德育》2022年第3期。真正体现教师职业与教师地位的崇高。

(二)突破机制体制束缚

突破体制机制的束缚,也是教育“自我革命”的体现之一。现有教育体制是基于以往我国社会经济“追赶型”发展需求,基于教育发展低水平、教育供给不足等状况,属于传统的选拔式精英教育,具有鲜明的自上而下行政计划属性,在过去被证明是成功的、有效的。但在我国全面迈入小康社会,迈入高等教育普及化,教育发展达到世界中上水平的背景下,以往这种集中力量办“重点”的教育计划体制,难以解决当前教育发展不充分与不均衡的问题,难以满足人民群众对教育的不同期待与不同期盼。这就要求重新审视教育发展的责任体系与供给方式,实施教育体制机制的改革。早在1985年就有《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之后一系列教育文件都关注了教育体制改革,直至2017年《关于深化教育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的出台,标志着教育体制改革的深化。显然,教育体制改革一直是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要领域,建立与时俱进的体制机制,是建设教育强国的重点所在。

突破束缚新发展的传统体制机制,首先需要重新审视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责任分担体制。例如,在高等教育发展上,中央政府能否更多授权于地方(尤其是省级)政府,在落实地方政府办高等教育责任的同时,赋予地方政府发展高等教育的权利,更好地激发地方发展高等教育以满足地方社会经济教育发展的需求,加快解决高等教育发展不平衡和不充分问题。这需要中央政府“自我革命”,将现有高等教育发展的“权力”(包括高等学校举办、招生规模、学科专业设置等等)下移到地方政府,重新建构高等教育发展中的中央政府角色,重塑与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相适应的政府、社会、高校之间的关系,激发社会和市场等要素在发展高等教育上的作用。由此,发挥高等学校办学的内在活力,让高等教育分类管理促进每所高等学校的市场性、竞争性和创造性的发展,而不是行政式“固化”与“贴标签”。

其次,需要探索教育发展上中央与地方的多形态关系。当前,必须正视我国教育发展中的区域不平衡性现象,认可区域发展的差异性。在长三角、粤港澳大湾区、京津冀等地,积极推进区域教育一体化发展新体制,创新建立有活力的区域教育体系;在教育发展相对滞后的中西部省份,探索建立中央与地方协同的教育发展新机制,加快推进这些省份教育发展。合理优化国家教育政策与地方教育政策之间的衔接,继续注重国家政策的因地制宜执行和落实,注重差异化管理与监督,不再使用统一的“数字”标准要求与考核指标。例如,2017年《深化教育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中提出“保证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比例一般不低于4%,确保一般公共预算教育支出逐年只增不减,确保按在校学生人数平均的一般公共预算教育支出逐年只增不减”,这是我国教育投入机制的国家政策及其指标,非常有必要。但是,建设教育强国也不是教育经费多多益善,还要有经费投入的效率、效益和公平等思想。各省必须因地制宜地建立各自的教育经费投入指标,而不是一味地简单执行这个数量指标。随着国家现代化进程加快,尤其是经济能力提升,教育经费投入这一指标很可能还要调整。2021年全球教育大会发表《巴黎宣言:关于投资于教育的未来的全球呼吁》,提出各国政府要将至少4%—6%的国内生产总值和/或至少15%—20%的公共总支出分配用于教育。(36)UNESCO,“Paris declaration:A global call for investing in the futures of education”,2021,https://unesdoc.unesco.org/ark:/48223/pf0000380116,2023-02-15.显然,教育经费投入上,不能固守数量化指标,而是要基于发展的基础、需求与效果。同样,在学校建设与教师配置上也是如此,要重新审视教育强国建设中学校建设与教师配置的新需求与新基础(供给能力),不能因现有的学校建设标准、师生比、班师比、班额等指标而制约学校转型发展与创新发展,也不能以数字标准影响高素质专业化创新型教师队伍建设。

突破机制体制的束缚是全方位的。正如2016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八一学校考察时指出,“要深化办学体制、管理体制、经费投入体制、考试招生及就业制度等方面的改革,深化学校内部管理制度、人事薪酬制度、教学管理制度等方面的改革,深化人才培养模式、教学内容及方式方法等方面的改革。”建设教育强国的体制机制改革任务艰巨,关键还在于要实事求是,要以发展的眼光和创新的意识去突破传统体制机制和探索建立新体制机制。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治理和管理一字之差,体现的是系统治理、依法治理、源头治理、综合施策”,“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关键在体制创新”;(37)习近平:《论坚持全面深化改革》,第95—96页。建设国家教育现代化治理体系和提升治理能力,是建设教育强国的核心任务之一。

(三)激发人民的创造力

“人民”是党的二十大报告中高频词之一,“必须坚持人民至上”在报告中被予以了专门阐述。建设教育强国,必须坚持高举“人民性”,“站稳人民立场、把握人民愿望、尊重人民创造、集中人民智慧”,充分调动全国人民参与建设教育强国的积极性,更加激发人民在教育强国建设中的创造性和创造力,在新时代重新诠释“人民教育人民办”的新境界。

鼓励广大人民支持和参与建设教育强国。中国社会与中国人民历来有尊重教育、支持教育和发展教育的优秀文化传统。20世纪80年代中期起我国大力发展九年义务教育,2000年基本实现“普九”;20世纪90年代末我国实施高等教育扩招,至2020年实现高等教育普及化发展,这两件事都与全社会全国人民的大力支持分不开。“普九”早期“人民教育人民办”不只是口号,而是真实行动写照;社会广泛参与“多渠道筹集”的教育投入政策,有力地分担了各级政府应有的教育经费责任与压力,极大地促进了“普九”的进展。在高等教育快速发展过程中,社会及其家长接受了高等学校“交学费”上学,社会各方创办的民办高校和兼具民办性质的独立学院,都是参与高等教育普及发展的重要因素。新时代建设教育强国的条件基础、外部环境和愿景目标等都发生了变化,但教育发展的“人民性”不可动摇,依靠人民参与和发挥人民创造仍是我国建设教育强国的必选项。《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提出了“更加注重共建共享”的发展理念,强调教育的公益性,提出坚持政府为主导、全社会多元参与的要求。这是坚持人民至上思想的体现,是激发人民创造活力的表现。

将全过程人民民主思想落实到建设教育强国。“全过程人民民主是最广泛、最真实、最管用的社会主义民主”,要“把民主价值和理念转化为科学有效的制度安排,转化为具体现实的民主实践”,民主“是要用来解决人民需要解决的问题的”。(38)习近平:《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4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22年,第258页。为此,在建设教育强国的进程中,一是在教育改革发展的重大决策中,要倾听最广泛人民群众的意见,开展协商对话,体现共商与凝聚共识,夯实教育决策的人民性。二是在教育实践中,要有效动员和组织人民群众的参与和投入,使教育发展具有强大的内部动力和外部动力。广大教育工作者在实践中能够发挥聪明才智,致力于教书育人的创新创造并获得鼓励与支持;广大家长积极参与学校活动,建立和谐的家校合作伙伴关系,产生协同育人关键合力;社会各方积极参与和支持教育发展,为教育提供智力、财力、空间等各种资源,使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融为一体。三是在教育治理过程中,保障人民在教育治理中的主体地位,健全人民参与、人民监督的教育治理体系。健全教师当家作主的学校治理体系。必须说明的是,广大青少年学生也是人民的一部分,他们不只是接受教育,也应该成为教育发展的参与者和建设者。新时代的中国青年生逢盛世,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思想解放,有理想、有本领、有担当,(39)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务院新闻办公室:《新时代的中国青年》(白皮书),2022年 4月。这些是建设教育强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

尊重并发展社会和个人的办学权利。《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第二十六条规定:“国家鼓励企业事业组织、社会团体、其他社会组织及公民个人依法举办学校及其他教育机构”;《中国教育现代化2035》有“更加注重共建共享”理念,为此,建设教育强国要在坚持政府为主导的办学基础上,充分发挥社会和个人办学的积极性和创造性,支持发展民办教育事业,使教育现代化发展更具丰富性和更具活力。与此同时,当前我国各地发展民办教育要结合各自社会基础、社会认知与发展目标,不宜采用自上而下的行政式数量化指标规定来决定民办教育发展规模。坚持政府主导与发展民办教育之间并不矛盾。无论是公办学校还是民办学校,都是为了公益性教育事业发展,满足人民群众对教育的多元化期待与选择性愿望。扎根中国大地的民办学校同样要坚持党的领导,遵循党的教育方针,遵守国家教育法律法规,大力发展素质教育,全面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致力于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这样的民办学校理应得到鼓励、支持和发展。发展民办教育对公办教育而言是挑战,对传统教育管理体制及其管理能力也是挑战;但这些挑战并不是(也不可能是)对教育中国式现代化(即国家教育本质)的“挑衅”,它只是社会举办的教育系统,区别于公办教育运行方式。可以从建设国家教育现代化治理体系与提升治理能力入手,以教育治理创新规范民办教育发展,促进公办教育与民办教育共同发展与协同发展。支持社会和个人办学,恰恰是体现了中国式现代化的教育自信与教育创造。发展民办教育,有助于增大教育资源总量,增加教育选择可能,丰富教育教学模式,促进教育改革创新,体现人民参与和人民创造。不能简单以“公”与“私”或者“国”与“民”两元对立的简单思维来看待民办教育,而要以辩证的、统一的、整体的视角来看待民办教育发展的意义和价值,并将其纳入依法治国的法律框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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