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明代西安秦王陵与九井十八寨

2023-09-01

合肥学院学报(综合版) 2023年4期
关键词:藩王秦王历史

刘 勇

(陕西师范大学中国西部边疆研究院,西安 710062)

秦王朱樉于洪武十一年(1378)被明太祖分封在西安镇守西北,号称“天下第一藩”。这支秦王世系也延续260 余年至明王朝灭亡,而西安城东南方的少陵原则成为秦王家族的万年吉地。关于明代西安秦藩王的相关研究,薛雷平提出了明秦王墓的具体分布,在此基础上阐明不同阶段秦王陵区景观的营建与变化。秦王陵区的营建实际上是一个将原来的农业景观改造为陵区景观的过程,形成与原农业景观不同的陵区景观。[1]1-51陈冰对秦王墓陵园内的墓冢分布特征所反映出的丧葬礼制等规律做了研究,并对中央政令、地名学及守墓制度等相关问题做了探讨。[2]1-66刘毅在对明代帝王陵墓制度的研究中涉及有明秦藩王陵的陵园形态。[3]还有李令福研究了明代秦藩王墓的分布规律及其形成原因,并在分析墓地石刻保存现状的基础上对其保护与开发提出了一些意见。[4]此外,肖健一对明代秦藩家族谱系、墓葬分布、丧葬制度等做了研究。[5]93-98这些研究主要围绕明西安秦藩王陵的历史变迁、墓葬制度、石刻保护与陵区景观变化等方面,从历史学、考古学上做了进一步的具体研究。而对于分布在明秦王陵墓冢周围很多村寨(九井十八寨)的历史文化信息还尚未有相关的研究,对陵墓周边的历史社会变迁还有研究空间,陵墓与周边村落形成的问题有待进一步的挖掘。本文试图利用历史学和人类学相结合的方法,从明秦王陵墓与周边村落名称关联的角度探讨秦王陵守坟户与乡村聚落形成之间的内在关系。

1 明代秦王十三陵的分布

西安明代秦王陵位于西安市东南15 公里的少陵原上。明代距今已谕600 多年,有关明代西安秦王的身份也出现一些差错。根据对明秦王世袭的考证,肖健一先生认为明代秦王共11 代14 位王,“王位受封者1 位、袭封者8 位,嗣封者2 位,进封者3 位,追谥者5 位,除过追谥者计有14 位,加追谥者计19 位”[5]。古代长安的墓葬区主要分布在少陵原、高阳原、凤栖原、咸阳原、神禾原等几大区域。对于长安周边的原,史念海先生认为,很多原皆是龙首原分出来的,龙首原相当广大,雍正《陕西通志》便记载“杜陵、鸿固、凤栖诸原,皆其横冈;宜春、芙蓉、曲江诸苑,皆其下。东界浐水,西界樊川,延六七十里”。[6]在汉代长安城南潏河以东至浐水之间的原叫鸿固原;汉代原上建有汉宣帝杜陵和许皇后陵,又称杜陵原,皇后陵小于帝陵,古代的“小”和“少”通用,又称少陵原;传说有凤凰栖于此,又有凤栖原之名。随着时代的变迁,该区域的名称时而混乱称呼,时而又有界限的划分。总之秦王陵这一区域现今主要称为少陵原。清乾隆时期《西安府志》记载:

秦愍王樉墓,《冯志》:在鸿固原,妃邓氏、王氏附,又隐王尚炳、僖王志堩、怀王志钧、昭王秉双墓俱在左右。秦康王志墓,《冯志》:在少陵原,子惠王公锡墓附。秦简王诚泳墓,《通志》:在韦曲原,定王惟焯墓附。秦宣王怀埢墓,《通志》:在高望原,靖王敬镕、敬王宜澏、肃王宜漶、景王存机俱在焉。[7]

这是距离明代时间最接近的文献记载有关明西安秦王墓的位置,为了便于研究,现将明代秦王墓情况作以列表梳理,见表1。

表1 明代秦王墓分布统计

明代西安的十四位秦王只有秦景王墓没有位置 可考,其余的基本上分布于今西安市长安区的大府井村、三府井村、简王井村和庞留井村一带,见图1。而其他的郡王墓也是分布于这一片区域内,只因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农业大生产运动将很多墓冢都填平改作耕地,也无从知晓踪迹所在。据统计长安少陵原上的明代秦藩王家族墓地,曾有藩王墓13座,世子墓1座、王妃墓16座及郡王墓38座,共68座。[8]

图1 明秦王陵分布示意图

这些遍布于少陵原上的明秦王陵墓并不是随便划定葬地。由于历史变迁,时代久远,秦王陵墓墓碑大都破坏,有的很难确认墓主信息,陈冰在其硕士论文中做了详尽研究,有些观点也改变了以往学者的研究,秦王墓的分布也呈现出“昭穆制度”[2]9-31。这其中陈文就认为大府井村的秦愍王墓和东伍村的秦隐王墓位置应该互相对调。正因为有了秦王墓才让周围村寨逐渐增多而形成聚集性的村落,少陵原上的“九井十八寨”个个有来头,就是蕴含着这样的历史文化。

2 “九井十八寨”形成的基础与来源

关于陵墓的守护,明代以来就有礼法制度的规定。明代有守陵户和坟户,陵户主要是对皇家陵园的守卫也涉及到历代帝王陵墓,坟户是对皇家宗室王公及官宦群体的守卫。两者的区别在于“坟户与陵户所承担的职责相似,所享受的政治、经济待遇不同”[9]。《明史》记载“(洪武九年)八月己酉,遣官省历代帝王陵寝,禁刍牧,置守陵户”[10]。虽未对明代藩王的陵墓有具体说明,但是作为统治者家族成员的一份子——藩王的陵墓守护自然也会得到重视。通过《明实录》对各时期其他宗室藩王坟茔的守护分派记载来看,秦王府的坟茔守护也应该相差不大。

永乐二十二年(1424)置蕲献王坟户十户[11],正统四年(1439)调中护卫屯军一百九十三名守护庆靖王坟茔[12]卷五七1099,景泰四年(1453)怀献太子旧随官校九十一人改为坟户[12]卷二三六5146,成化十六年(1480)调军校八十户守护梁庄王夫妇坟茔[13],弘治十五年(1502)置岐惠王坟户五户[14],隆庆三年(1569)调军校十人守护废辽王坟墓[15]。在这其中庆靖王是明太祖第16 子与第一代的秦王朱樉是同辈,作为天下第一藩的秦王守坟户自然也不会少。《明实录》中所记载的还只是朝廷分派的守坟户,每个藩王家族还有用自家的护卫分派守坟。如有学者考论,“就藩亲王设有护卫或仪卫,其职责为王府服役,部分军校改充坟户”。[16]7

除了藩王设立坟户,郡王也有坟户,主要通过奏讨获得,天顺二年(1458)奏准设立秦府宜川庄靖王坟户二户。[12]卷二八九6177明廷为了规范坟户礼制与减少财政支出,对亲王、郡王的坟户分派也做了进一步的政令限制,万历《大明会典》载:“凡王府奏讨坟户,嘉靖三年准拨附近民人二名看守。万历九年议准,亲王每坟拨与军校五名,郡王不许一概滥给”。[17]因此可以说明代前中期上层宗室已经普遍设立坟户,至嘉靖、万历时期已经形成规范性的法令条文。[16]5除此之外,还有宗室成员因罪被废为庶人看守祖坟的。秦愍王第六子朱尚炌永乐年间因罪被削爵为庶人,先是羁押在凤阳皇陵守护,之后放回西安至成化年间一家四十五口仍在秦愍王坟园守护。[13]2716第五代秦王朱诚泳在祭祖时,作《谕祭祖王陪朝使宿坟所》,诗云:“天光终始贲丘园,感激鸿仁矢不谖。地下先公应有语,九泉无自荅皇恩”。[18]可以看出秦王陵设有“坟所”,陵园内的坟所也是看守者的居所,而这里的看守者应是与秦王关系亲近的宗室获罪人员。如《英宗实录》正统元年二月辛酉,“书复秦王志曰:所喻庶人尚炌已到秦愍王坟园居住,复令军校轮流防守,足见区画之密。今以嫌疑为虑,又欲都司布政司令人防守,甚非所宜,且先王寝园,岂容外人出入,若尚炌仍不守法,朝廷当别有处置,叔但以亲亲为念,待之以礼,又何避嫌之”。[12]卷一四,270结合上述文献,朱尚炌这支获罪宗室家族的守墓人员达到四十五口,在秦愍王坟园守墓时间延续至少四十余年。秦王也加派有军校,不仅进行守墓而且也在监督被废为庶人的尚炌家族成员。而朝廷的诏谕似乎有所怜悯,做出应该以亲情为念的姿态。

有学者专门研究了明代周藩王的陵墓守坟户问题,可以为研究秦藩王墓的坟户做一借鉴。[19]146-153通过对周藩王墓守陵户后裔墓志记载的信息可以反映出守陵户的来源和生活,以此从侧面说明秦藩王也应有这样的守陵户。李氏《李尚义墓表》云:“明初始祖李公住在南京大石桥,官居守备。洪武封第五子于河南汴城,为周定王。吾祖随定王驾入汴京。……简王薨,卜茔于荥阳县槐东保小寨西,吾祖随驾来荥阳,以简王坟为家,成陵户,大约时在正统年间”。[19]148张氏《张氏先茔碑》云:“始祖张智,系山西洪洞县人也。自洪武初年迁于南京大石桥,后周定王分封河南,随驾入汴。及周简王薨,葬于槐东保教义西邢村迤东,又随驾入荥,远以简王陵园为家焉。”[19]147鲁氏《鲁氏先茔碑》云:“始祖自洪武初年由山西平阳府洪洞县迁至南京大石桥,至周定王分封河南,随驾来梁。及至周简王薨,卜葬于荥阳县槐东保教义邢村迤东,又随陵驾入荥,乃以陵园为家,时谓陵户。”[19]147-148王氏《王氏先茔碑》云:“悼王坟、路家岗原保简王坟人氏,自悼王葬于北坟,于是北门人随驾而居悼王坟焉。惠王葬于西坟,西门人亦遂其驾而居于路家岗焉。”[19]148从上述墓志与碑铭的记载来看,李氏、张氏、鲁氏三户都是守护周简王墓的坟户,而王氏家族分别是简王、悼王、惠王的守坟户。李氏始祖还是从南京迁过来的守备军士,可以看出藩王的坟户是有军籍的。在此较多笔墨的对明代周藩王守坟户加以说明,即是为了佐证秦藩王守坟户的来源属性问题。有两方秦藩王护卫后代的墓志记载其祖上为安徽凤阳籍,跟随秦愍王西迁入陕。一是正德年间《大明故昭信校尉护卫王氏父子圹志铭》“王君讳和,字时泰,世系直隶凤阳府定远县东廓乡人。曾祖公义,于国初辅翼皇明,获功授昭信校尉百户职事。大业既定,宗室析圭,是时曾祖公义乃随侍秦愍王入陕,自是而世业护卫。”[20]359另一是万历年间《明诰封武略将军北田王公配宜人李氏魏氏合葬墓志铭》“按王将军状,始祖讳义者,直隶定远人,从太祖高皇帝征元,功授百户,已而隋(随)秦愍王祖之长安,遂籍西安右护卫”。[20]367尽管这两方墓志所载只能明确朱樉被封秦王镇守西北,带领安徽当地兵士入陕作为其秦王府的护卫,但也可通过周藩王守坟户后裔墓志记载推测秦愍王的护卫有可能也是其守坟户。尽管还尚未发现秦藩王陵坟户的具体实证资料,但是从周藩王的守坟户属性可窥探出秦藩王的守坟户也应同样是如此。

历史传说、祖先记忆与历史文献作为历史人类学的一部分,因此在做相关研究时“无论口头传说还是历史文献,都是历史记忆的不同表述方式,我们可以通过这一共同的特征,将两者对接起来,以期深化和丰富历史研究”[21]。一直以来关于秦王陵周围村落的来历大都认为是看守藩王墓的坟户和驻扎在此的守陵军户的后代,坟户负责陵区树木的种植、打扫与修葺,军户主要防止外来的盗扰。学者孙凯认为“守坟户是明代藩王墓葬的重要组成部分,自王陵建设之初即从开封或南京等地迁居王陵所在地,世代守陵”。[19]146每一个秦王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修建陵墓,为了避讳“墓”字,而将其改作“井”代替。据王翰章先生调查,在明秦藩王墓葬附近的村子多叫“井”“寨”,有“九井十八寨”之称,这与明秦王墓有很大关系,其大都是由看管秦王墓地的守墓户发展而来的,比如康王井、简王井等村名。[22]明代旧制,每个井由两营兵把守,此后九井发展为十八个寨子的村庄,每个井就是一处藩王家族陵墓,所谓“九井十八寨,个个有由来”。也有学者研究称“井”是对秦王墓的尊称。[1]40从现代少陵原明秦王陵分布的区域来看,以大府井为首,包括二府井、三府井、四府井、五府井、简王井、康王井、庞留井、世子井共九井,从《西安历史地图集》所展现的明末西安府地图可以看到村落与秦王墓关系,分布见图2。此外,护陵的军营逐渐形成许多村寨,如东伍村、南伍村、查家寨、胡家寨、南高寨、大兆寨、常旗寨、甘寨等。这些古老的地名,距今都已有五六百年的历史。据地名专家研究“地名是时代的产物,是历史信息的载体。地名具有相对稳定性,在说明历史问题时,能起到像古钱和化石一样的作用”。[23]关于这些村子的来历,有学者称“大府井村始建于明初。村北有明代秦王朱樉及其子嗣的陵墓群,朱樉直系俗称大府。当时王孙贵族生前筑好坚固华丽的陵墓,留有天井供死后封葬,故称大府井。此村还有秦藩4个王墓。少陵原共有秦藩王墓9 处,当时每处派两旗人马设寨看守,人称‘九井十八寨’。附近陵户形成的人家尚有二府井、十字井、简王井、康王井、庞留井、四府井等村”。[24]也有研究者根据清代嘉庆《咸宁县志》推测此片区域九井的地名已经相当成熟,“九井十八寨”可能是延续六百余年的守墓家族。[2]52

图2 明代村落与秦王墓分布(明万历三十九年)

军户制为明代初期的征兵制度。军户专门承担兵役,士兵享有月粮和布帛钱钞等赏赐。军户制是在特定人户中实行的一种世袭的、有报酬的征兵制,它实质上是封建徭役的一种特殊形式。[25]陵墓区都有规模宏大的享殿、寝殿、配殿等。除了秦王家族祭祀外,守陵户每年春秋也要负责祭祀。两百多年来陵墓周边陆续驻扎了十八寨官兵,世代守陵,免除赋税,并与当地百姓通婚繁衍生息。这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安定守陵户的作用,可以甘心地为守陵尽职尽责。有学者认为作为民户之外户口最多的军户,主要承担着国家沉重的兵役,并兼有军屯等任务。[26]而这些守陵的军户和负有国家沉重兵役和军屯的官兵相比,在承担国家的兵役负担上就相对轻松的多。“坟户主要负责看守、洒扫坟茔,总体负担亦不重。明前期陵、坟户按户免役,至明中期转变为量丁免役,并逐渐形成每户三丁的制度规范”。[16]9-10这样“每户三丁”的免役规定,从制度层面上既可以防止逃避差役又可以增加国家赋税收入,朝廷更是做出“如有投充影射者发边远充军”[27]的勒令。

笔者在做野外调查时走访了东伍村、大府井村以及三府井村,很多村民都认为他们村与这些秦王陵有关系,只是年代久远,这种历史记忆无法还原,有些宗族家谱也在“破四旧”时期遭到毁坏,缺少实物证明。不管怎样,有这样的传说也是有缘由的。诸如赵世瑜先生研究所言,传说显然是民众记忆历史的工具之一,对于那些没有通过文字记忆历史的能力和权力的人来说,就更是如此。但由于传说往往经历了许多世代,因此不断叠加了不同时代的讲述者记忆的历史,它也就成为一种“长时段”的历史文本。[28]这似乎可以将民众的传说作为可以参考的事实依据,基于从历史学角度很难做到实证性的说明,只能从历史人类学方面寻找这些村子的形成史。年鉴学派的史学家们认为,人类学为史学打开了新的研究领域,为冲出传统史学提供了新的武器。他们希冀在那些一直被作为政治史、事件史的点缀的风俗、习惯中找到历史发展的更深刻动因。[29]“华南学派”的历史人类学家研究中国明清时期的文化现象,除了像年鉴学派一样重视和挖掘过去被忽视的边缘史料“在历史中寻找文化”之外,还非常重视走入田野中收集民间文献和口述史资料。[30]因此,人类学口述史的资料就成为研究村落形成与守墓关系的一把钥匙,将补充历史学文献缺失的一些不足,使乡村社会文化更显其人文内涵。

3 .人类学视野下的历史学与人类学田野调查实践

一项好的人类学深度访谈,应该既能体现有效性,也要有一定的可信度。[31]出于研究的需要,笔者再次走访了西安市长安区的东伍村和大府井村实际求证一些事实与证据。因此在抱着很多思考的情境下试图将设想与历史能够串联起来,以期达到心中所预想的一些既定事实。在调查过程中,能否参与、参与到什么程度、观察到什么程度都是观察者在访谈调查中所要关注的重要问题,最难做到的就是上述观察者的参与。一方面要求能参与进去,能被“田野”接受,另一方面又要做到客观地去观察。[32]从这些理论上可以为调查多做些准备与应对,不至于在调查中没有方向和定位。如果说历史学是回到过去、弄清历史真相的话,那么,人类学的历史观就是考察“历史如何来到当下”,思考历史对当下的意义。[33]同样也有学者从历史和文化的角度将历史学和人类学的学科本位做了说明,“历史学学科本位的历史人类学是‘在历史中寻找文化’,人类学学科本位的历史人类学则是‘在文化中寻找历史’”[34]112。因此,田野考察所能得到的有效收益取决于学科理论的应运实践,能够将历史学中的史料文献与人类学中的文化传承相互结合,这才是深入田野调查探索历史文化脉络的关键。

本次访谈调查的第一站来到了传说中以守陵军户形成的村子——西安市长安区大兆街道东伍村。在村子经人介绍找到了一位对村子历史熟悉而且爱于钻研的翁先生。①经这位翁先生所讲,他们村就是驻扎兵营形成的,与他们村子类似的还有南伍村。可能受到祖先为行伍缘故的影响,村子一直以来民风彪悍,有股兵风的气势,以前土匪也不敢轻易打主意,抢夺也少;周边村子也不敢轻易和他们村子发生纠纷,否则就是全村动员齐上阵。因此,从该村的背景来看,也似乎能看出一些军士后裔遗留下来的习气。还有一点是,东伍村过去有村墙,周围村子都没有,这是值得深究的。东伍村解放前一直有村墙,墙很厚,高两丈多,城墙上都可以跑马车。其村墙的规模都可与西安城墙相媲美,有三个城门,没有南门。西门最大(婚丧嫁娶从西门出),东门和北门都比较小,大小差不多,东门面向的是浐河,很多匪患都是从东边来,易于防守;有村墙也是得到了邻村大府井村人们的证实,只是解放后将城墙的土用作肥料,现在已经没有痕迹可循了。从这两个方面来说,这个村子是守陵军户后代的说法就更加具有可信度。过去村子有100 多户,300多口人;现在村子有400多户,1 500多人。该村翁姓是大户,有家谱。以前清明、十月初一整个翁姓家族都要祭祖,家族里会选一家作为神头——负责祭祀祖先。除了翁姓外,还有周家、徐家、宋家、党家,过去有口大钟记载着村子的一些情况,可惜抗战时候被用作制造武器了。

据东伍村的宋先生讲,②待到明朝灭亡,这些以前不缴纳皇粮的守坟户没有了待遇特权,主要以种地从事小商贩等生意为生,也有很多人做起了祭祀的行当,比如制香、制蜡、扎纸、制作花馍以及棺木等。如今周边三兆村的花灯、天王村的制香、引镇的制蜡、炮里塬的花灯纸扎等这些民间手工艺都与祭祀活动相关,可以说是受到了秦王陵的影响。正如年鉴学派的历史人类学家,也将研究视角首先指向历史上人们在一定时期、一定地域的生活状况、社会心理、观念形成、风俗习惯等等,有助于人们更加具体和形象地了解生活在过去的先辈,因此它可以把历史表现得有血有肉,从而加深人们对历史的了解。[34]113

第二站是大府井村,一位刘先生一直以来比较关注本村子的历史。③他讲到大府井村刘姓较多,其先祖刘将军就是朱氏家族从老家凤阳带来的心腹爱将,还有许多石、张、翁等姓氏军士,姓氏很杂。过去村里有关帝庙,是修秦王墓时候的“指挥部”。守陵人必须具备一定资格,都是与皇家皇族有极深地渊源关系才可以,这点可以从明代周藩王守坟户后裔墓志中所记述的得到印证;也有朱家本家犯罪被贬守陵的,如被废为庶人的朱尚炌一家被遣送到其父秦愍王坟园居住守陵。

每逢清明等重大祭祀节日,这些村子便有很多民间祭祀活动。比较有影响的是在2016 年朱氏后人与守陵后裔举办的清明节祭祀西安“明十三陵”活动。朱氏后裔聚集的21个村落选派了代表,这些村庄有范北村、吴高墙村、土门村、泘沱村、马旗寨村、西辛庄村、杜永村、围七寸、光明村、枣园村等等。而大府井村、简王井村、南伍村等九井十八寨群众也敲锣打鼓,用地道的麻食招待朱氏后裔,神道两旁聚集了上万名群众。这一活动陕西当地的媒体三秦都市报做了报道,[8]三秦都市报的记者专访了陕西省民委副主席王智和省社科院赵宇共教授等专家以及存有“明皇族”家谱以及其他史料的海内外朱氏后人。王智先生长期从事西安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普查和保护,赵宇共教授长期从事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他们专门对“明十三陵”及其周边历史文化进行了考察、研究。这些守陵村落中还遗存着丰富的守陵文化和民俗礼仪、民间文化等非物质文化遗产,朱氏家族也保留着与普通百姓不同的家谱家训家规等仪礼以及太祖洪拳等。王智先生讲他与前来祭扫“明十三陵”的朱氏家族后人交谈过程中以及从相关史料记载得知,过去明代王族祭祖要从秦王府出发,沿途出城到祭台村歇脚做准备前往陵区,途中还要经过三兆村、北池头村等村,祭台村也因此得名。朱氏宗亲会会长朱永金说,至今家训中还有普通百姓家没有的“胸怀社稷、文武兼备”等字样。

尽管已经过去了五六百年的历史,但是从田野调查中也发现了一些有用信息,传说与祖先记忆的传承是有一定关联的,尤其是在北方社会中对家谱宗族记载的缺失,使得这种记忆传说并没有实证支撑。尽管没有实证资料的证明,但是一些生活习俗的具体表现也反映着对祖先传统生活的传承。这些围绕着秦王陵形成的村寨已经发展成为少则一二百户多则四五百户的大村庄,成片聚集,规模已经很大。正如鲁西奇先生所言“从长时段的角度观察,历史时期北方地区的乡村聚落虽然持续地表现出向集聚化发展的趋势,可能只在较长时间的政治社会稳定、经济发展之后的王朝中后期,才会在部分地区形成以集村为主的乡村聚落面貌”。[35]这可以说明少陵原上秦王墓周围的村寨形成发展始于明中后期到清代逐渐发展壮大成为大的聚集村落,清嘉庆时期的《咸宁县志》记载明秦王陵墓周围有“大府井村、东伍村、南伍村、五府井、二府井、康王井村、庞留井村、惠王井村”[36]。再与民国时期的咸宁县志记载进行比较,可以看出有些村落依然在此前的基础上有所壮大。如民国二十五年《咸宁县志》记载“东康王井,西康王井”并小字解释有“前志无东西,止(只)一村”[37]前志为嘉庆时期的咸宁县志,从时间上相距有100年左右,说明康王井村的人口聚居发展快,已由一个村发展为两个村。再从社会生活看,以前一些与守陵相关的信息也有一定的传承,守陵军户后代村子人的习性多彪悍勇猛,负责祭祀打扫陵墓守坟户的后代村子多在一些手工制作上有所显现。

4 结 语

通过从历史学方面的考察,结合人类学的一些调研,以此探讨明代秦王墓周边村落的形成与守陵坟户的关系,由于文献史料的缺乏,借助于明代周藩王的守坟户后裔墓志记载予以佐证秦藩王坟户守墓人的聚集,最终经过明清500 多年的发展而形成现在集聚型的村落,根据所掌握的材料对这些聚集性的村落还未能有一个清晰地历史脉络认识,如华北的一些村落发展史的连续性。如果一个民族或人群留下了足够的过往历史记录或文献的话,完全可以开展历史性研究。[33]156这也是本研究中多有不足的地方,如果能有一些碑刻记录或者风俗文化的传承应该是很好地理论设想与现实印证的说明,文章仅限于目前所掌握资料来解读推测明秦王墓与其周边的九井十八寨的关系。如果有新的材料出现,相信明代秦藩王的守坟户也会有像周藩王那样的记载,那么少陵原秦藩王墓周边村寨的形成轨迹就会更加清晰。

注 释:

①被访谈人:翁XB,男,66 岁,高中文化,农民;访谈时间:2021年8月10日;访谈地点:东伍村。

②被访谈人:宋WX,男,70 岁,高中文化,退休小学教师;访谈时间:2021年8月10日;访谈地点:东伍村。

③被访谈人:刘GX,男,65 岁,高中文化,退休企业职工;访谈时间:2021年8月10日;访谈地点:大府井村。

猜你喜欢

藩王秦王历史
内儒外道:中国古代官场的博弈
蔺相如说话前后矛盾吗?
再議新疆吐魯番出土“秦王鏡”
明代藩王用瓷制度考
藩王吃垮了大明朝
新历史
卫所、藩王与明清时期的宗族建构——以韶山毛氏为中心的考察
历史上的6月
历史上的八个月
历史上的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