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当代壁画（墙绘）的生存机制与问题探究*——以南充市为例

成海军

（西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四川南充 637000）

一、当代壁画（墙绘）与现状综述

“墙绘”的概念一言蔽之：泛指一切以墙面（包括地面）为载体的手绘。按照此定义，壁画则是墙绘的一个种类，而壁画的概念又不能完全等同于墙绘。壁画有着悠久的历史，主题思想往往承载着某种宗教信仰和精神意志，依存场所主要为石窟、寺庙、道观、教堂和墓室等，是反映传统宇宙观、生命观和哲学观的综合观念的艺术形式。墙绘的概念则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演绎而来，尤其受到20世纪60年代兴起于美国的涂鸦（graffiti）文化和波普（Pop）文化的影响。“这种从纽约下城区盛行起来的涂鸦，以极快的速度向全球文化进攻，不出数年便蔓延到了欧洲”[1]，涂鸦和墙绘存在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墙绘和壁画虽在文本含义上有共在联系，而在时间概念和文化内涵上则存在较大的区别。换言之，壁画是墙绘的传统（古典）形态，墙绘是壁画的当代形态。从两者内在精神意蕴来看，墙绘的外延范围大于壁画，而壁画的精神内涵大于墙绘。本文中“当代壁画”正是前者的指称，在下文中统一使用“墙绘”这个概念。

在全国经济转型的大背景下，城市建设迈入全新发展时期，形象打造与文化定位成为目前城市经济转型期的内在需要。由此而展开各类文化标签打造、城市生活环境的美化活动一时勃兴，墙绘也随之兴盛，同时墙绘也作为媒介客观的进入人们的视野并且参与到整个城市及农村的生活之中，成为新生文化产业且显示出巨大生命力。

目前，国内墙绘从业人员和团队数量正在逐年增加，高校美术专业学生在该领域的就业率也在不断增长，如此势力得益于社会各层面庞大的内在需求；墙绘涉及的领域宽广，如城市和乡镇街道、酒店、餐饮及各类休闲娱乐场所等。从发展进程来看，眼下该行业正处于市场自由竞争阶段，从业者身份灵活，业务广泛；从自身优点来看，墙绘具有低成本、高效益的特点。墙绘的制作过程简单直接，利用空间小、实施面积大，主题思想走出了传统壁画单一、神秘的宗教精神场域，从而变成内容更新颖、题材更广泛、距离更贴近现实生活的商业文化产品。正是由于这些特点能让更多人接受艺术、欣赏艺术、消费艺术，尤其是在偏远农村，艺术进入到底层劳动人民生活中去，不仅在一定程度上实现了“艺术扶贫”目标，而且为普罗美术注入新的活力。

二、以南充市为例的墙绘生存机制与问题分析

墙绘由现代商业经济的土壤中生长而来，是城市商业经济繁荣的结果，具有一般文化产品资本化之后共同问题；例如作品过度强调当下的实事新闻和“遮蔽功能”而缺失精神内涵，资本的逐利性质驱使从业者个人职业道德底线失守；作品的制作工艺粗糙等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

自十九大以来，南充市积极落实乡村振兴的具体工作，各乡、镇纷纷打造现代农村产业，开发新型经济增长模式，扩大对外宣传，客观的增加了广告的内在需求。墙绘自身的优势在此得到极大的显现，成为宣传的重要载体与媒介，为城镇乡村增加了不少“色彩”，填补了许多“空白”，同时也成为当地文化宣传的有效途径。南充市属于川东北中心，成渝经济圈中心城市之一和“一带一路”倡议重要节点城市，长期受到国家和省政府的高度关注，近年来城市建设与发展模式在川渝两地内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故而，南充市墙绘发展过程中存在问题同样具有代表性，有必要做出梳理，让南充市墙绘能健康发展的同时，成为可供参考的案例。

（一）审美庸俗化

纵观南充市墙绘的总体面貌，艺术性和审美性不足，流于庸俗。墙绘作为视觉艺术，其本质属性在审美层面，应该更多的反映出比较高尚的美学特点而非日常生活的记述，过度关注功利现实，缺少艺术感染力。党的十八大以来，政府层面加大了这种文化宣传，而且社会民营企业、个体经营户等对墙绘的需求也同步增加。正因这种诱人的商机，使得行业迅速膨胀并陷入激烈竞争，从业者要获得商业机会往往需要不断降低价格来增加竞争的成功率，这种“价格战争”直接降低了墙绘的审美标准。从墙绘生存的机制系统来看，根本原因在于墙绘入行的“门槛”过低。作为公共艺术，墙绘长期以“低姿态”出现，不被严格要求专业性，往往使得非专业人士掌握了信息资源，成为直接负责人，也成了项目的决策者，甚至是对整个墙绘作品的审美定性的角色，事实上审美是涉及人文修养的一个较为深层次的问题，并不一定说有文化就有审美，吴冠中曾坚定地指出“文盲与美盲并不是一回事，二者不能画等号，识字的非文盲中倒往往有不少不分美丑的美盲”[2]无论如何，墙绘始终是绘画，它要遵循绘画的视觉审美规律，南充市墙绘缺少艺术美感必然会陷入庸俗的窠臼。

（二）工艺制作粗糙

根据笔者调研结果显示，南充市大部分墙绘制作工艺粗糙。从制度管理来看，为了促进经济增长，扩大需求，南充市工商管理部门对从业者注册公司时的资格审查比较宽松，从业者身份来源、受教育背景、审美态度、文化素养参差不齐，这种使用廉价劳动力缩小成本赚取利润的方式充斥整个墙绘市场，严重影响到墙绘作品的艺术水平和工艺质量。尽管墙绘的创作自古以来就有民间工人绘制的先例，但是脱离了精神信仰的纯资本逻辑下的当代非专业画工所画制的作品，难免显得有些差强人意。依据从业者的道德规范来看，个体经营户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在整个墙绘制作的过程中采用其他廉价的材料代替，往往难以达到预期效果且保质期短暂，这也是作品粗糙的最直接的原因。从市场秩序和价值规律的角度看，在市场自由竞争中，为了实现利益最大化，越来越多的“中间商”赚取“差价”将项目层层承包出去，最后造成墙绘艺术作品的价值与价格的严重失调。换句话说，墙绘在第一手资源处本来预算价格与最终承包实施的价格相差甚远，进而导致预期价值和最终价值的不对等问题。这种以“价格战争”为基础的不良市场竞争是导致墙绘作品工艺粗糙的最根本原因。

（三）题材单一化，功能广告化，偏离公众话语

较之于传统壁画，墙绘对题材的选择上更加灵活，这不仅源自现代人对自由思想的追求，也得益于墙绘材料本身的时效性，制作过程简单便捷，循环周期较短。正因为这类优势，墙绘能够选择的题材也是多样的。然而南充市墙绘的制作题材上趋于单一的模式（主要是广告、政治宣传）。作为审美载体的墙绘沦为新闻事实和政治意识的图解，忽略了与当地文化的关联。实际上，墙绘不仅是广告的载体，而且是艺术产品，需要从内容上发掘代表民族性，时代性和地方特色的题材，南充市具有悠久的历史，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很多鼓舞人心、感动世人的故事，有许多的文化资源可以被运用，如丝绸之都、水果之乡、将军故里等，除此之外还有民俗文化都具有代表性。

墙绘既有艺术性也有公共性，南充市墙绘脱离了公众话语。墙绘作为公共艺术要与他所存在的环境关联起来，不仅要考虑到反映谁的思想的问题，还要考虑到面向谁的问题、反映哪个群体的精神生活的问题，一味地利用墙绘的“美化”和“遮蔽”作用，甚至被用于各种领域博人眼球的“万金油”，使其成为一种个人主义的审美诉求，并不能反映时代和大众的审美，墙绘作为公共艺术一定要考虑到服务对象的审美趣味、情感诉求、生活方式等多方面，只有做好充分的了解和调研才能更好地实现公共艺术的价值，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四）图像抄袭现象严重

南充市墙绘存在的另一个严重问题是抄袭现象。现在从业者为了更快地完成订单，往往采取“借用”甚至抄袭网络图像资源的方式。对他们而言，这样不仅能快速完成项目并且能缩小成本，增加利润。如此造成的墙绘便出现了两类弊病的表现，一是直接挪用型；完全采用网络图像资源或直接抄袭他人设计方案。二是东拼西凑型；对网络资源和他人设计进行随意更改，调换位置，改动色调与构图而“创造”出“新”面貌：“中西调和式”，卡通漫画式、印象古典式，甚至取不同中国画家的作品中的不同元素来任意组合。这种主题碎片、风格凌乱的墙绘作品严重缺乏创造性。如果分析原因，依据从业者身份来看，专业能力分工的局限性是内在一个重要原因。一般情况下，承接墙绘的设计公司和画师彼此只掌握自己的专业技能，二者角色往往不能有效转换，直接盗取设计方案的情况屡见不鲜，这种现象不仅不利于从业者而且破坏了既有的城市形象。另外，乡村振兴开展以来，大量的政府党建宣传需求客观地将墙绘主题推向单一模式，加之党建内容的政治严肃性的约束，间接造成了画师们创新思维的枯竭。从制度管理层面来看，南充市墙绘的创新保护机制并不完善，追责程序不具备现实意义。

三、针对南充市墙绘问题的应对策略

南充市墙绘产业是市场经济增长的一部分，近年来市场作用与“权力”的扩大更加促进了墙绘的进一步繁荣。然而，不可否认，南充市墙绘行业出现的以上问题与政府部门、决策机关有着深刻的内在联系，正因如此，南充市墙绘生存机制和生态繁荣稳定的同时又危机四伏。所以，着手于南充市墙绘的生存机制发现问题，有助于从根本上提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

（一）提高从业者审美素养

个体审美能力不并能机械的等同于知识面和受教育程度，审美素养来源于审美心胸、审美态度。具体说来，是对于历史、文化的了解和个人情趣的结合。而审美态度更是迸发审美情感的基本前提，朱光潜曾以对一颗古松的三种态度来论述其重要性，“比如我们画画的朋友看古松，他把全副精力都集中在松的本身上面，古松对他便形成了一个独立自主的世界”[3]，这里所指的“独立自主的世界”就是由审美态度而引发的审美意象世界，也就是美感世界。事实上，这种综合的美学修养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具备的。南充市墙绘画师团体的相当一部分力量是资历尚浅的低年级美术专业学生。在绘制过程中难以把握美感，且不能将其有效转换，机械复制多于主观创造。因此而言，只有提高画师专业水准才能产出高质量的墙绘作品，20世纪50至60年代很长一段时间艺术家深入农村生活绘制出大量的结合地域文化的高质量作品。

（二）落实管理制度，保障墙绘产品质量

1.提高入行门槛。面对从身份杂乱的问题，工商部门严格把关注册公司者的资格条件，树立行业规范，保证墙绘产品的质量。2.提高墙绘项目验收标准。监管部门应该监督墙绘生产过程中材料使用质量，明确项目成果验收的质量标准，甚至可以邀请艺术顾问从而保证墙绘的工艺性和艺术性。3.完善售后服务机制，增加社会效应评价机制，明确价值导向。墙绘在很多情况下由于使用代替材料导致颜色迅速退化，质量不能得到有效的期限保证也是存在的一个严重问题。除此之外墙绘作为公共艺术必然要面对广大人民群众的品评，完善社会评价机制不仅能落实公共艺术的功能和现实价值，也能促使南充市墙绘朝着良性循环发展。

（三）挖掘民族文化与地方文化资源，丰富创作题材

南充市具有悠久的历史文化和美丽的自然风貌，墙绘题材选择的空间巨大，发掘民族文化和地方文化，结合时代文化而创作的墙绘才能具有感染力和生命力，而不是一味单方面的宣实事政治，千篇一律。“1979年由袁运生创作的壁画《泼水节——生命的赞歌》是一个成功的案例”[4]。

（四）创建保护创新机制

在当今南充市墙绘生态中，创新推动发展是一条必经之路，面对行业内严重的抄袭现象，管理职能部门不仅要严格把关成果验收审查，更应该加强责任制度体系建设，加大创新奖励额度，严厉惩罚侵犯他人创新成果的行为，加强对外交流，吸收外地甚至国外的优秀的创作理念和创作方法途径，使得南充市墙绘持续走向可持续发展道路。

结语

乡村振兴的时代背景给墙绘这个新兴文化产业带来发展机遇，也为城市经济、文化贡献出积极的能量，然而墙绘作为艺术品一旦被资本商品化之后便容易失去艺术审美特性，逐渐走向庸俗化、广告化。实际上，墙绘自身的艺术美才是最终的价值诉求。剖析南充市墙绘产业的生态系统，不难发现，其权利话语和专业素养之间的矛盾是造成前文中所提及的突出问题的最主要的原因，这与国内其他地区高度类似。因此，着手于改良墙绘生态的机制建设，触及问题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