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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守艺人”

2023-09-01黄臻张桂林祖晓谦等

党员文摘 2023年17期
关键词:谭盾唢呐石刻

黄臻 张桂林 祖晓谦等

刀与木之间,雕刻青春

江苏南京闹市区,一座古樸的宅院。朱漆大门隔绝了尘世的喧嚣,青砖黛瓦透露出历史的味道。

老旧的办公桌上,形状各异的刻刀摆放其间。案台边的铁皮小台灯,散发着莹白色光芒。王康蜷身伏案,右手紧握拳刀,左手顶住刀背,刻刀划过木板,隽秀的汉字慢慢成型。

任墙外车水马龙,眼前这一块棠梨木板,就是王康的整个世界。

王康在工作台前进行雕版木板镌刻

一颗平静的心

对于自己接触的第一个想学雕版印刷的90后,金陵刻经印刷技艺第七代传承人邓清之曾怀疑王康能不能吃下这个苦。

“刻字要收掉花哨的心,然后坐下来安安稳稳地做,从早晨坐到晚上。”邓清之说,“很多年轻人吃不下这个苦。”

工作不仅辛苦,而且收入不高,王康承认自己也曾想过放弃,但是心底的热爱让他坚持了下来。

“从刻第一块雕版开始,我就喜欢上这种木屑从版片上面弹落的样子。”王康感慨道,“像一片片花瓣,被自己抛洒出去。”

“刻雕版一般都是从观察开始。每天跟在师父后面,认真观察,不着急动手,看自己能从观察中看明白什么门道。”王康口中的师父,名叫马萌青。他少年时因药物作用导致听觉受损,却是个“有心”的人。耳朵听不清就用眼睛看。学艺时,马萌青一刻不离地观察师父们的手,反而学得比其他人还快,成为金陵刻经印刷技艺第六代代表性传承人。

动手刻字,需要一颗平静的心。按照王康的说法,内心焦躁的人,刻出来的东西是有“火气”的。

“比如说,你刚刚挤完早高峰过来,心还没有平静下来就开始刻,那你刻出来的东西,其中就夹杂着急躁的‘火气。”

俯首、屏气、凝神,刻刀游走于木板之上,思绪沉浸在方寸之间。师父告诉王康,刻的过程,也是炼的过程,锤炼的不仅仅是手上的功夫,还有人的心智。

斗转星移,瞬息十年,王康参与了20多部古籍、近10万字的雕刻。他说,每当精心雕刻的版片新鲜出炉,那种喜悦感,就如同“亲眼见证婴儿的诞生”。

2020年,凭借精湛的技艺,王康被认定为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金陵刻经印刷技艺”最年轻的代表性传承人。

择一事,终一生

听自然的话,是每个手艺人都懂的道理。

马萌青要求徒弟们要了解适合用来雕刻的木材,不是选最好的,而是最合适的。金陵版的刻板一直使用的是棠梨木,软硬适中,价格也不贵。找到上好的棠梨木,在写样工序之前,需把板子用沸水煮后再阴干,一般在冬天刚刚过去的时候进行,然后把它们拿出来阴干,入秋之后,再开始刨光。

一块刚雕好的书版拿去印刷,印出的线条笔画突出,棱角分明,却不是最好看的。只有印了成百上千次后,墨汁吃透了木板,经过帚子不断打磨,笔画变得圆润起来,印出的作品才是最美的,这是木板褪去了“火气”的结果。

每张纸和每张纸之间也有区别,取决于温度,可能多加了一点点墨,颜色会深一点,少加一点墨,可能会枯一点。

“手工艺这件事,不光工序之间的顺序不能变,前人告诉你的节气也不能变,说是冬天做的事,错过了,你就只能等明年冬天来,比如你如果一定要在夏天泡板子,最后板子会大部分开裂,最后影响刻工的雕刻,也不可能有留传下来的好雕版。”王康介绍说,为了保护珍贵的木刻经版与古籍,经版楼里上百年来不用烛火,光源就是自然光,真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刘雯雯在悉尼歌剧院吹奏唢呐

中国古代雕版印刷术,在金陵刻经处薪火相传。一代代刻经人,始终愿意为这门手艺,磨出伴随一生的老茧。

如今,作为第八代传承人,王康也开始带自己的徒弟。

王康疑惑:“怎么教?”

师父答曰:“以前怎么学,现在就怎么教。”

惊艳出圈,中国第一位唢呐女博士

40秒,一口气吹奏《百鸟朝凤》华彩段落——这段唢呐演奏在社交平台惊艳出圈。画面中,在悉尼歌剧院舞台中央,一袭白裙的年轻女孩站在外国交响乐团前,拿着中国最传统的民间乐器唢呐,吹出惟妙惟肖、丰富多彩的百鸟之声。

她叫刘雯雯,是上海音乐学院90后青年教师,中国第一位唢呐博士。活跃在一线国际舞台上,她让更多人认识了唢呐,认识了中国传统艺术。下文为刘雯雯自述。

想当唢呐博士?先吹60分钟

2020年,唢呐博士全国招生,我的恩师刘英教授鼓励我作为他的接班人,第一个去考。

唢呐博士考试其中一个要求,就是要高质量地吹满60分钟。这对于唢呐而言特别困难,唢呐练起来太消耗体力,吹的时候,我从脚底到头发丝都在出汗,毛孔全部打开,吹1个小时至少能够与快跑1个小时相提并论。

我想到的方法就是“马拉松式练习”,每天最少练够10个小时,这样我最开始的1个小时一定是技术和精神状态最好的。最终事实也证明,练就对了。

唢呐是一个很吃功夫的乐器,最重要的一个部件就是哨片,它是用芦苇做的,又薄又小,要时刻关注它的形态,湿度合宜它才能振动出完美的音色。

吹唢呐,外人只看到手指在动,其实嘴周肌肉对唢呐哨片的控制要求非常高,我们口腔内还有特别多牙齿、舌头的技巧,再配合气息,这些动作里的细微讲究都是看不见的,所以老师只能靠示范和语言,告诉你舌头靠前靠后、气息或大或小,每个细节只能通过不断的尝试去靠近,比起其他乐器要消耗更多时间。

“今晚最亮的明星”

2015年,我帮谭盾老师录音,其中一部分是要求唢呐模仿鸟叫。谭盾老师很惊讶来者是个女孩子,而且还能吹出这么多花样。他好奇我为什么要学唢呐,我跟他讲了我家族传承的故事,谭盾老师当即决定重新做一版《百鸟朝凤》,“你带着你的唢呐,我带着你,向全世界去讲你们十三代的故事”。

没想到毕业后不久,谭盾老师真的来告诉我曲子做好了。一上来就跟知名乐团和指挥合作,我对这样的大场面内心没有概念。

谭盾老师告诉我,唢呐跟交响乐合作,就是用外国人最熟悉的音乐载体来传播中国音乐。“你今天手里拿着的,是最有中国特色的乐器,你吹出来的,就是民间最传统的音乐,你可以微笑向观众示意,走得慢一点,优雅一点……”

那是2017年的澳洲新年音乐会,新年是鸡年,筹备演出时,我妈妈就拍手说咔戏可以学鸡叫。我说,这怎么能上大雅之堂?

妈妈说,怎么不能?说着就开始演示,模仿得简直太像了。

咔戏表演果真在舞台上大放异彩,台下观众都笑翻了,乐团成员也把我围住,觉得这种乐器能发出这么多样的声音,真是不可思议,

我们的演出成为那几天城市里绝对的焦点,我还记得一篇新闻报道的标题:《今晚最亮的明星,就是刘雯雯》。

“唢呐,不止于此”

我的博士论文课题就是老家鲁西南的鼓吹乐。鲁西南鼓吹乐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我必须要把它发展的过程,以及将要遗失的曲牌等,深化细化地系统整理出来,作为能够用于教学的资源。

挖掘传统的同时,我也在做我喜欢的创新。《百鸟朝凤》非常经典,但我不可能永远只吹它,唢呐这件乐器的发展之路不止于此。这几年我花了大量心血去开发新的作品,与许多先锋派的作曲家一起进行创作,一系列当代唢呐作品就这样涌现出来了。

我常常跟别人讲,唢呐是一个很难“拿得住”的乐器,我跟它仿佛一直在较劲。它很霸气,似乎永远都凌驾于我之上,练得我昏天黑地。现在我感觉它跟我妥协了,因为我太了解它了,它的每一个脾气我都明白了,每一个可以发挥的地方我都掌握了,所以终于能够拿得住它。

据我所知,唢呐界很少有人开独奏音乐会的巡演,因为吹唢呐太累了,一个半小时的体量,钢琴、小提琴都可以,但对唢呐而言是相当大的挑战。不过,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唢呐辐射到它应该抵达的地方,带着唢呐,走向世界。

护送大足石刻走向世界的“护石人”

49年前,一个名叫郭相颖的年轻人,怀揣着“只准住北山”的调令,只身爬上位于重庆大足的北山,开启了一场“护石”行为。

谁能想到,这一程,一走就是近50年;谁能想到,这一人,付诸大半生护送大足石刻走向全国、全世界……

与“石刻”结缘

1974年初,机缘巧合,当了十年“教书匠”的郭相颖经文化馆的朋友介绍,赴重庆市大足县(现大足区)文物保管所工作,那年他37岁。

因石刻所在的区域山高地远,生活清苦,组织上担心新来的郭相颖当“逃兵”,在调令上特意用括号圈起五个字“只准住北山”。

真正的困难还是山上的生活不便。“考验的第一关就是缺水,早上洗脸的水,存着晚上用来洗脚。”郭相颖说,山顶上水贵如油,就盼着哪一天下了雨,能够在附近挑一两百斤水上来。

但上山没多久,面对一龛龛精美的石窟雕塑,一直喜欢绘画的郭相颖很快将“清苦”二字抛在脑后,“旁人可能不理解,尽管生活苦,但我觉得能与非常高贵的艺术品为伴很是幸福。”就这样,一人一山,与“石”结缘。

“一开始只觉得这些石刻技法很高超,后来隐约感到这些石头人有厚重的历史文化印记。”时间久了,郭相颖开始对石刻“刨根问底”:这些石刻是什么年代凿的?背后有些什么故事?

“那时候没有老师,又没有电脑,非得自己去找书不可,不像现在随便在网上一查都出来了。”郭相颖回忆道,他在北山的前十年,为今后的保护工作奠定了关键基础,“写文章也好,搞考古也好,对外宣传建设也好,都得益于那段时光,我至今还保留着记笔记的习惯,连看电视都要做记录。”

郭相颖展示当年手绘的宝顶山摩崖造像图

助“石刻”申遺

1987年,郭相颖第一次听到《世界遗产名录》,并得知1986年国家文物局在拟排申报世界遗产预备名单时,已将大足石刻列入。他激动万分:“我心头高兴啊,这就是走向世界的路子!”

然而,申遗谈何容易。

彼时,我国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仅有故宫、长城等为数不多的知名历史文化遗产,石窟类文化遗产方面,唯有敦煌莫高窟。

当地领导干部多不主张申报,“云冈、龙门都没申报,大足石刻尚不成熟”,加之财政紧缺,难上加难。

“我的思维恰恰不一样,正因为我们不出名,更要努力走在前头。”郭相颖为此走访调研了敦煌莫高窟、云冈石窟、天水麦积山……经过对比,认为大足石刻特色鲜明,凝结儒、释、道精神和中华民间文化于一体,寓宗教教诲于生活场景之中,可谓石窟艺术中国化的集大成之作。

在郭相颖的努力下,大足开始举全县之力开展申报工作。

广泛的宣传也让群众对申遗环保搬迁工作予以理解和支持。18个单位125户居民为保护文物搬迁,保护范围内臭气熏天的水池、杂乱的摊位、污染严重的猪圈全部得到彻底整治。

1999年12月1日,在摩洛哥历史文化名城马拉喀什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第23届会议上,大足石刻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继敦煌莫高窟后中国第二处石窟类世界文化遗产,至此也奠定了“北敦煌,南大足”之地位。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刻!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电话亭打国际长途报喜,当时我热泪流淌,握着话筒的手不停发抖。”时隔20余年,当时在申遗现场的郭相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旧激动。

半生一觉石刻梦,圆梦两鬓已成霜。“他对大足石刻的感情仍然炽热,他勇于求索的精神仍然饱满,他追求人生理想的脚步仍然豪迈。”面对恩师,大足石刻研究院现任院长黎方银如是写道。

(摘编自《工人日报》《南风窗》《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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