惚兮恍兮其中有象(组章)
2023-09-01张首滨
◎ 张首滨
消 暑
三伏天的阳光灼热似火,
仿佛空气都在燃烧。
我坐在一棵古树下喝着老普洱,左右只一人,喝一壶少一壶,喝一壶得一壶,茶的功效如何?解渴,醒神。别的我不了解,利尿很明显,去方便一次也是一次小解脱——
对这等情况,我不怕絮烦,大俗即是大雅。
自己做自己的活儿无束缚也是一乐,乐即凉快。
就在我自语时,枯枝不枯处,一个不知从哪来的蝉,眼里无天下,心中无一个我吱吱地唱着。我抬头静静望一下,周围一片云淡风轻。
对此我不想去打扰,
它亦是在自己做自己的事——念经消暑。
一个熟人
“这里雨都这样吗?”
“不一定,这得看是什么季节。”
“这个季节都这样吗?”
“差不多,但也有例外,有时也看天的情绪。”
“是这样啊!”
一个长相像外乡人的人,真的是外乡人,但他是我的一个老友。什么叫老友?
就是以前经常在一起饮酒作诗,纵论天下事的那种。他来这里是路过,要去的地方,在哪里他也不知道。他说了几遍,下一步要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做一个人。我不知道他说的那个地方在哪里。就说:“今天喝点酒吧,一是给你接风洗尘,二是暖暖身子,去去湿气。”他没有反对。
雨十分的缠绵,若有若无地洒落着,
不时有踩踏泥浆的脚走过,溅起的水比雨大。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问。
“说不好,看云象,应该还要下两天,这样的雨以前下过。”我经验的回答。
他没有再说啥,一脸的忧郁和天空中的云差不多,只是更凝重。
“菜上齐了,喝酒吧。”我转正话题:“今天老友相会,高兴,我们要多喝点。”
说完我先干了这一杯,并由衷地感慨:“岁月太快了,一晃我们十几年没见了。”聊起无常的人生,在啥时都有沧桑。他端起酒杯,也一干而尽。接着只见他粗糙的嘴唇嗫动,像是对我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这雨这么下,丝丝缕缕的,肯定有什么在里面。”
他说的那个什么,指的是天上的,还是地上的?
我没有问。周围都在悄无声儿。
这一顿酒饭的时间,他的眼睛老是盯着雨不放。
春已来了,怎么还不知道
天气变化无常,寒潮是一个去另一个来。
今天我路过街边花园,只见草木被上一次寒潮伤害的惨象仍在,左一片黄焦焦,右一片黑黢黢,令人不忍赌。
此刻一枚像雪片一样的雪,在我身旁悄然飘落。
二月这个时间点下雪,也是有的,并不为怪。
可是过一会儿,它又飞起,翩跹得有模有样,我顿时感觉到——那真的不是雪,雪怎么会落下又飞起?
对此我有些自责,春已来了,怎么还不知道。
是一个熟识的陌生人
我和孩子一起去散步。旭日在前面冉冉升起,我们走在这座城市的一条静观大道上,道的两边是做绿植的三角梅。
三角梅花开的时节,正是现在。一种姹紫嫣红的景象,摇动在清风里。
我们一边走一边赏观,也一边呼吸着其特有的芳菲。这时迎面走来一个人,面目平常,向我打个招呼:来啦。
我回答:你早。随后各奔东西。
早晨是好的。空气新鲜,四周安谧。
我们充满朝气,大步向前走。突然孩子问我:刚才那个人是谁?
这一问我倒是一愣,有点懵。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姓甚名谁。
说真的,我只知晓那个人也是一个散步的。无奈,只好告诉孩子:是一个熟识的陌生人。
这支风
这支风来时没有说要到哪里去。
哪里也不去就到这里。
这支风来,可以这么来,也可以那么来,怎么来都是风来。来了有没有归处,暂且不论,来时没有跟谁打过招呼,坐下来也没有向谁诉说什么需求,看着挺孤独的。
这支风来了,即保持着一个沉默,仿佛在等待一个什么,那个什么会是一个怎样的什么?神鬼不在,弄不清楚。一个疑问解决不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支风会不会是在等另一支风,
准备一起做一个不是风的事。
那样我怎么也做不到
每天睡觉前,我都会这样:先把一只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以便随时拿来解渴;再打开一本书,去阅读里面的动静。
可是今天起身不慎,把水杯碰掉地上。“砰”的一声,杯子和水都碎了。我随之从床上也掉下来,手按在一块碎的玻璃碴上,鲜艳的血顿时痛了出来。
我掉下床,是为了救那只杯子。
杯子没有救起,手又受了伤,我凝视一地的悲伤,心想,如果杯子落地时,能冷静地观察一番,再做收拾,血就不会这样流出来,痛也不会叮在手上。
可是,眼看着水杯掉下,而无动于衷,那样我怎么也做不到。
只是要挂上一顶摘下的帽子
一手握着锤子,一手拿着钉子,在嗵嗵凿的过程中,他十分享受,那种对事物的专注和力的发挥。
如钉子吃力,他会毫不犹豫地猛凿几锤。如钉子松动,墙皮崩裂,他会另选一处,或往钉眼里塞一节木棍,反正是让钉子深入并牢固,这是一种有思想的行为。
今天他选准一个点,是房内距离窗户远些的一面墙上,要凿下一颗钉子。一手扶着钉子,一手扬起锤子,他像带着阶级的仇恨一样地狠。一下又一下凿着。
打得墙一阵一阵发颤。打得墙发出的声音不像墙的。他为啥这般?不为别的,只是要挂上一顶摘下的帽子。
好像就是在给一个人看
夕阳西下,天空飘着晚霞。
在一条属于寂寞的地平线上的那个人。如一棵秋后没有叶子的树,纹丝不动。这不动也许是无风,或许有其他原因。
此刻此景,孤独不孤独,我就不说了。我在不远处,看那个人已有半个时辰了,
只见他在望着那渐渐淡去色彩的晚霞,十分地专注,在看什么呢?不得知。
不过那晚霞,好像就是在给一个人看。
它也有人心的紫
在迈出镶嵌在墙中的门时,日落西山,我提着一串话,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一路撒落着葡萄籽。这个时辰不算早,也不算晚;霞有一抹挂在树梢上,有点娇羞,有点醉,像初恋的色彩。
在这里不说这些了,人已中年,
对葡萄的感觉应该是一样,不一样的是情怀。
吃不到葡萄都说葡萄是酸的。
乌鸦也算是一只鸟,从我的背身处飞来,动作皆黑,在做黑里拿出一串串的鸣叫。那叫声在属于空中的上面滴落,做葡萄的模样。
葡萄自有自己的味道。暮色苍茫,在这个季节之外,从另一头归来的我,怀揣西风,投足在什么时候都会有弯曲的路上,对明处和暗处的响动说:葡萄不像别的东西,它也有人心的紫。
挺有意思的事
我在台下看戏,台上大幕有悬念地拉开,先看到的一点儿亮,是灯光,舞台总缺少阳光而不缺少灯光。接着是背景,这背景不是某某人身后的权势,背景不大,景深很浅,一眼就看到底。
可是景后是一面墙,
墙后是什么?
不可得知,那已是这出戏之外的事。
这时有人出场,人一登台就变成人物,抛一句响亮的话,另一个人物把话接住,也扔一句同样差不多的话,这叫对话。对话的语言一般不是老百姓家里常用得着的俗话,都是经过艺术加工的语言。我听得似懂非懂,但不影响关注戏情;因为不时有人挺像样地从唱腔铿锵中出来。
这个在别处,
是不容易看到的。
说起戏,聊起来还有些尴尬,说真的,我乐花些银两在台下坐稳,并肯把自己的脖子梗得酸痛——只是为看一眼想看清楚而又看不清楚的。
这件事是不是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