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构式语法视角下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的认知分析

2023-09-01

名家名作 2023年5期
关键词:构式宾语形容词

李 娜

一、引言

形容词带宾语在现代汉语中呈现出较高的使用频率,已逐渐固化为一种汉语构式。现代汉语形容词带宾语在句法和语义上的独特性是:原本不能带宾语的形容词,却被放在动词的位置上,而且后面紧跟名词成分作宾语。形宾谓语句则是句式上构成SVO 句式的一类特殊的形容词带宾语结构。其中,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是致使结果类型宾谓语句中最原型的一类,其句法形式可概括为“主语-施事+A+∮/了/着/过/…+宾语-受事”。这类型宾谓语句的构式义为“主语施事因其自身采取的行动致使宾语发生了性状特征的变化”。这一类的语言实例有很多,如“我们欢乐世界”“你娇媚了那些爱美的女同胞”“你美丽了我的人生”“他们圆满了平凹的家庭”等。本文将在认知构式语法视域下探讨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的形成过程。

二、以往相关研究

近十年来,一些学者从认知语言学认知扫描、能量转移与转喻、及物构式压制等新视角,分析形宾结构的成因,在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形宾现象的研究。认知语言学视角下的研究以张建理、徐银(2011),张媛、刘振前(2014),徐银(2015)和吴为善(2016)为代表。

张建理、徐银(2011)从构式语法角度探讨形容词在致使结果及物构式和致使情感及物构式两种及物构式承继句中参与组分受压制和整合的过程。他们提出,这两种及物构式在承继句中参与组分受压制和整合的四个阶段,具体包括:构式的句法压制、承继句中的组分原义自洽、构式的语义整合和承继句整合性读解。他们认为,句法压制阶段导致语义整合,原句原义存在与自洽导致语义整合阶段成为必要;这两类致使构式分别承继后两个构式的所有语义,但谓词是由构式压制和整合形容词而成。

张媛、刘振前(2014)利用扫描方式转变和能量转移来分析形容词是如何通过顺应动宾构式突显面的变化,进而取代动词后接宾语。他们提出,当扫描方式从顺序扫描转变为整体扫描时,因动宾构式促动,在能量转移、宾语变化和性状突显促成转喻后,形宾构式得以形成。他们认为,形宾构式形成至少有两个基本阶段:一是说话人对事件识解方式的转变,动宾构式的突显面改变;二是形容词顺应动宾构式突显面变化,进而取代动词后带宾语。

徐银(2015)运用Goldberg构式语法理论、识解、范畴、转喻、致使、压制相关理论和形容词转动词研究的自设理论来对比研究汉英形容词活用作动词、汉英形动兼类和汉英形容词转动词现象。他认为,汉英形容词能被活用作动词是形容词本原构式参与形动活用相关构式的过程,体现了形容词参与动词构式受到压制具有动词功能的结果,此时形容词获得动词性延伸义且两者之间存在转喻性认知关联。

吴为善(2016)依据Talmy(2000)“事件框架”中的“因果链”,提出形容词转为动词(使动用法)现象与“以因推果”的语用推理方式有关,形容词能否转为及物动词,取决于“状态(结果)”和“过程(原因)”之间是否具有显著的关联。

上述研究尝试讨论形宾结构的形成过程,但未能解释形容词被移至动词位置且后带宾语的深层原因。现有研究结果存在研究对象不清晰的情况,还无法全面反映这一现象深层的形成机制。以往形宾现象的研究多侧重描写和分类,多数属于个案研究,未对这一现象做出较全面深入的解释。

三、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的形成过程

为进一步探讨形宾谓语句的形成过程,本文选取最典型的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作为研究对象。这类句式属于最原型的施事-受事结构,通常表征是主语通过自身采取行为致使宾语发生性状变化。

无论形宾谓语句是简单句还是复合句,表征的是简单事件还是复合事件,形宾谓语句都表达了某一客体的状态变化事件的过程。Talmy(2000: 237)认为,状态变化事件表示某种与具体物体或情景相关的特征发生改变或者呈现持续的静止状态,状态变化事件有状态变化和静止两类(Talmy,2000)。形宾谓语句所涉及的状态变化事件,不包括Talmy 所说的静止一类。状态变化可分为施事与非施事(Talmy,2000),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则对应状态变化事件中施事的这一类。例如,在“你美丽了我的人生”这个句子里,“你”就是施事。按照Talmy 对实现事件的论述,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表征的是状态域具体特征从无到有、实现域从潜在阶段过渡到实现阶段或从想达到的程度到实现的确定程度的实现事件。因此,该句表达的是状态域“美丽”状态从无到有或实现域从“我的人生”潜在阶段过渡到实现“美丽”的阶段,因此符合Talmy 对实现事件的界定。Talmy 将实现事件视为特殊的状态变化事件,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所表征的实现事件,主要包括有关人的心理或情绪等状态变化和有关事物的性状变化。

语言运用是心智活动的表征,句子表达式是从事件到用例事件的涌现过程。下面,以“你美丽了我的人生”为例,讨论心智是如何表征这一事件并语码化为句子表达式。

人对世界进行言说必定要先有一个对象,这个对象可以是客观世界存在的客体或事件,也可以是思维层面的虚拟非真实的对象或事件等。人先关于的这个对象就是说话人注意的焦点。如果说话人关注的是一个对象,那这个对象就自然成为主词,即一个句子中最重要的词。在日常语言使用中,人可以关注对象的不同方面。从语言层面上讲,人说话时注意的焦点也有大致的体现。人可以关注一个客体或事件,可以关注客体整体或部分,可以关注客体某一属性特征,也可以关注与事件相关的施事、受事、时间、地点等不同方面。因此,面对一个事件,说话人可以关注这个事件的不同方面。说话人关注的对象,在由事件到用例事件语码化的过程中,就首先选作一个句子的主词,即主语。

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的形成过程分为两个阶段:一是说话人面对一个客体的状态变化事件,选择注意的焦点,形成用例事件;二是用例事件语码化形成句子表达式。

说话人面对“自己的人生”在施事的努力下发生了从“不美丽”到“美丽”的状态变化,心智选择将这一事件的施事作为其关注的焦点,以突显施事。此外,说话人的心智还着重关注这个状态变化事件的过程,即“我的人生”从原来的起始状态“不美丽”到现在的已然状态“美丽”的这个过程。说话人将储存于心智中的“我的人生”从“不美丽”到“美丽”等事件信息进行回忆和联想,经过神经映射在心智中形成“施事(你)使或让我的人生变得美丽”的用例事件。

在这个用例事件中,说话人突显施事“你”和这个状态变化事件的过程意义“美丽”。说话人要将头脑中这一状态变化的用例事件语码化,就需要使用大脑里已有的语言认知操作模式和语法知识进行转写,进而形成句子表达式。

语言是人心智的表征。人要说一句话、表达一个思想,首先要关于一个对象,通常这个对象作主词;其次是对这个对象的言说部分,即谓词。由于说话人要突显“我的人生”从“不美丽”到“美丽”这个状态变化事件的过程意义,于是客体现有的状态“美丽”就成为说话人关注的核心并得到突显。说话人会首选将这个形容词“美丽”名词化让其成为主词,使其预成为一个句子的主语。但如果形容词“美丽”作主语,这个句子只能语码化为“‘美丽’是‘我的人生’现在的属性或特征”等类似的句子。这显然无法体现说话人想要表达和侧重这一状态变化事件过程意义的语用意图。

一个句子最主要的两部分就是主词和谓词。转换生成句法学的观点也表明,一个句子的结构可以写成(S →NP+VP),主词NP 与VP 是最重要且都在同一结构层次上,作宾语NP 是VP( VP →V + NP)的下一层次的结构成分(Chomsky,1972)。

由于说话人要突显这个事件的过程意义,所以就把一个句子最重要的位置赋予它,优先考虑让表征这个事件核心意义的形容词“美丽”作主词,主词一般由名词来担任。但是当其被名词化、作不了主词时,那我们就把注意力转向谓词,用谓词来突显这个过程意义也是一样的。谓词中最重要的就是动词,于是使其放在谓语动词的位置上。这样一来,这一事件的施事自然就占据了主词的位置,而“我的人生”只好被挤压至宾语的位置上。由于“美丽”是单题元谓语,一般不能带宾语。此时,“美丽”占据了谓语的位置,与及物构式出现了语义上的不兼容。受单及物构式的压制,形容词“美丽”就被压制成为动词,就有了带宾语的资格。“美丽”被压制成为动词,自然就可以加“了”后带宾语。

单及物构式的压制在用例事件语码化的过程中起到关键的作用。此处压制的运作符合王寅(2009)的论述,压制是指当词汇义与结构义发生“语义冲突”或两者“误配”或“不兼容”时,潜在性句法环境就会产生一个“压制因子”,会对词汇义产生强制性影响,即当两者产生冲突时,解释者常需根据构式义对词语义做出“不同解释”,使两者相互适应或协同,从而获得对词组和分句的合理解读。王寅(2009)认为,只要对语句(短语或分句)的结构、意义和用法能起主导性或关键性的作用并迫使他者作适当调变的现象,都可称作“压制”。此处的构式压制是指在一个语句中单及物构式构式起主导作用的情况。

Talmy 和Langacker 提出的“力流动”(force dynamics)和“能量传输”(energy transmission)也能解释施事“你”作主语的原因。正如邵军航(2006:127)所提出的,由于施事是能量流动的发起者(initiator),是最突显的部分,所以被给予句法图形即主语的地位,而受事则是句法背景和宾语。这就解释了主语通常由施事充当、宾语通常由受事充当的原因,也支持了上述分析。

施事“你”通过一些行为实现对宾语“我的人生”的致使结果。在识解时,说话人的注意力首先投射到施事“你”,因为这是力之源,理应成为说话人在关注这一状态变化过程意义之外的另一个焦点,因此将“你”表征为句子的主语。沿着力传导的路线,经由“美丽”映射到终点“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发生了性状变化,因此“我的人生”被表征为句子的宾语。由于说话人关注的是“我的人生”由“不美丽”到“美丽”的变化过程,“美丽”这个表示“我的人生”性状变化的概念得到了突显。“美丽”若做主语,则无法传递说话人此时着重突显的状态变化事件的过程意义。因而,它只能退而求其次,被放在谓语动词的位置上,这也解释了“美丽”是形容词动词化后带宾语。

四、结语

语言是心智表征的结果,形宾谓语句也是心智对状态变化事件表征的结果。形宾谓语句侧重表达的是其所表征的状态变化事件的过程意义。本文以“你美丽了我的人生”为例,重点探讨主语-施事类型宾谓语句的形成过程。分析发现,说话人有意要突显状态变化事件的过程意义,由于代表这一状态变化事件核心意义的形容词A 不能在语码化时充当句子的主语,于是就被赋予另外一个重要的位置即谓词。而这一事件的施事自然会占据主语位置,于是承载这一性状变化的对象就被挤压至宾语位置。单及物构式压制在用例事件语码化的过程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受单及物构式的压制,形容词A 就被压制为动词,就有了带宾语的资格。汉语没有词形变化,这也为形宾谓语句的形成提供了易于操作的便利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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