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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收负担如何影响企业高质量发展:基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调节效应

2023-08-31郭吉涛骆更岩

关键词:税负税收高质量

郭吉涛,骆更岩

(齐鲁工业大学(山东省科学院)经济与管理学部,山东 济南 250353)

一、引 言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依托要素投入创造了总量式“增长奇迹”,但资源约束加剧、人口红利趋于消失等因素致使国内经济增长动力不足,亟待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 企业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微观载体,惟有激发企业活力、强化企业核心竞争力,才能填补“质量缺口”、为经济发展提质增效。 税收政策是国家调控经济发展的重要举措,合理的税制改革能释放制度红利、激发企业活力,提升经济增长动力,为高质量发展筑牢根基。 然而,在当前我国经济下行和国际形势严峻的双重压力下,企业税负“痛感”加剧,对研发投入、人力资本投资等产生挤出效应。 随着“营改增”“六税两费”等一系列减税、退税、缓税政策红利持续释放,2022 年我国新增减税降费及退税等超过4.2 万亿元, 企业税费“包袱”得以减轻,这为企业高质量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税费支出不仅会影响企业的决策行为,而且是财政收入的关键来源。 降税会减少政府对教育、科研、基础设施建设等生产性服务的支持力度,削弱政府对企业的反哺作用, 阻滞企业高质量发展[1]。鉴于此,我国税收负担在企业高质量发展过程中究竟发挥何种影响,取决于税负的挤出效应与税收对政府支持生产性服务的激励作用的相对强弱,厘清二者关系有助于完善我国的减税降费政策,为推动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提供参考。

步入数字经济时代,数字化转型成为企业与现代技术交叉融合、优化经营管理体系和治理结构的重要途径,也是推动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企业利用数字技术增强对生产要素的获取、分配、整合能力,降低交易成本和管控成本[2],驱动企业的资金配置效率达到最优,缓解税收负担带来的资金约束。 然而,数字化转型并非单点突破,其本质是对企业的组织结构、战略认知进行重塑[3]。 《2022 中国企业数字化转型指数研究》表明,仅17%的企业数字化转型成效显著。 许多企业或是将数字化转型简单理解为对互联网技术的碎片化应用,或是脱离现有生产秩序盲目进行数字化转型,导致收效甚微甚至使企业发展陷入困境。 因此,在数字经济与实体经济加速融合的背景下,探究数字化转型在税收负担影响企业高质量发展中发挥何种作用,有助于更准确地评估我国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实施效果。

二、文献综述

税收问题长期以来都是学术界关注的重要议题,国内外学者针对税收负担对微观企业的经济影响进行了诸多探讨,大致形成了“抑制论”和“拐点论”两种观点。 支持“抑制论”的学者认为,税收负担的加重阻碍了企业发展,繁重的税负不仅对企业产能利用率、劳动生产率、风险防范能力产生消极影响,还会扭曲企业投资决策,增强其金融化取向[4][5][6]。因此,相当一部分学者认为降低税收负担有利于企业发展,具体表现为税收负担的降低可以促进企业增加生产要素投入、缓解融资约束等,对企业转型升级大有裨益[7][8][9]。支持“拐点论”的学者则认为税负具有双重经济效应,对企业发展的影响存在“拐点”。企业税负的提高能够增加政府用于技术引进、教育投入、基础设施建设的生产性支出,从而对企业产生“反哺”效应,在一定程度上会促进企业发展,但过重的税收负担会对企业生产经营产生阻碍[10]。 例如,朱玉飞和安磊采用门槛模型研究发现,企业全要素生产率随着企业税收负担的提高表现为倒“U”型[1]。朱义欣和郭吉涛的研究则表明,政府课税具有激励和阻碍的双重效应,实际税负与企业僵尸化之间存在先降后升的正“U”型关系[11]。

上述研究从不同视角考察了税收负担对企业的微观效应。 整体而言,学者们认可税收作为激发市场主体活力的重要手段,对企业的经营绩效、潜在竞争力、社会责任承担等方面均具有深刻影响[12],但鲜有研究进一步探寻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作用。 学术界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因素进行了诸多探讨,认为其受到企业创新能力、管理水平等因素的综合作用,其中,强化技术创新对企业产品质量和价值增值的提升作用是当前推动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根本途径[13]。 除此之外,张广胜和孟茂源基于信号传递理论分析发现,内部控制可以缓解信息不对称、避免违约行为,进而助推企业发展质量提升[14];陈太义等认为构建良好的营商环境能够强化企业信心,从而助推企业高质量发展[15]。在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相关研究中,相当一部分学者探讨了数字化转型在企业创新能力提升和管理模式变革中的激励作用。 学术界普遍认同企业数字化转型在助力企业打破资源约束边界、释放创新效能方面具有强劲动能,是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加速器”[16]。但也有研究认为,过度开展数字化转型会导致企业与利益相关者的协调成本攀升,对生产资源形成挤占,削弱数字化转型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激励作用,甚至造成负向冲击[17]。

综上,虽有部分学者注意到税收负担对企业创新能力、生产效率以及内部治理等单一维度的影响,但未进一步就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直接影响及其作用机制进行深入探讨。 本文在已有研究的基础上,揭示了税收负担在企业高质量发展过程中发挥的作用。 同时,基于当前数字经济发展的时代背景,本文将企业数字化转型作为调节变量引入研究框架,这不仅拓展了企业高质量发展的研究视域,也为完善我国税收政策提供了有益参考。

三、理论分析及研究假设

(一)税收负担影响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内在机理分析

企业高质量发展应以培育创新能力为核心,以实现开放共享发展为目标,全面提升生产效率、增强风险防控能力并推动绿色转型,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形成核心竞争力。 税收作为政府对企业利润进行再分配的重要路径,对企业发展具有宏观促进和微观抑制的双重效应。 因此,本文基于企业高质量发展内涵,探寻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作用。

当税负为零时,企业容易对现有技术形成路径依赖,倾向于扩大生产规模以获取更多收益,而对技术创新、绿色转型等高风险、高失败率项目的投入意愿较低,导致企业高质量发展动力不足[18]。政府通过税收方式加剧企业资源约束、引导企业转型方向,倒逼企业加快高质量发展进程,实现价值增值。当企业税收负担增加且保持在较低程度时,税收的宏观促进作用更强,对企业高质量发展具有反哺效应和激励效应。 一方面,税收是财政资金的重要来源,企业税负增长能够直接提升政府的财政收入,为政府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投入、教育投入等提供资金支持[1]。 政府将财政资金用于完善传统基础设施建设、发展新基建等,有助于打破企业贸易的时间和空间限制,降低企业的物流成本、生产成本以及信息成本,促进企业开放发展。 与此同时,企业实际税负的提高对于政府打造、完善高质量教育体系具有积极影响,这有助于为企业积累和输送高端人力资本[1],提升企业创新能力及生产运营效率,进而拉动企业高质量发展。 另一方面,随着税收负担的增加,政府有充足的财政资金实施引导性财税政策,激励企业关注长期效益,规避“短视化”倾向。 例如,当前我国环境污染、资源约束等问题日渐凸显,政府积极倡导企业实施绿色低碳发展,通过征收环境税等相关税费,倒逼企业弥补绿色创新短板,助推企业高质量发展。 此外,税收负担增加能够充实财政资金,确保政府研发补贴、节能环保补贴等财政优惠政策得到有效实施。 这有利于发挥税收政策的导向性作用,引导企业向政策扶持的产业转型[19],对企业高质量发展具有积极影响。

当税收负担持续攀升并超过一定水平后,税收的微观抑制作用将更加明显。 过高的税收负担对企业生产经营资金和企业盈余形成了强烈的挤占,带来运营阻滞效应和投资选择效应,从而对企业高质量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从企业经营活动来看,税费支出在时间和金额上具有刚性特征,当税收负担超过最优临界点后,税负对企业利润的压缩就会限制设备更新、技术研发等活动的可用资金,不利于企业高效发展。 同时,过重的税收负担加剧了企业的资源约束,可能会导致企业削减员工福利、技能培训等人力资本投入,降低员工的生产积极性,对企业高效发展产生负向冲击。 此外,由于金融摩擦的存在,企业财务报表成为外部融资者判断企业经营状况的主要依据,而过高的税收负担会直接影响企业财务报表中的利润盈余,向金融机构以及投资者等外部融资方传递出负面信号[19],导致企业再融资难度增大,这会弱化企业的风险应对能力,进而阻碍企业的高质量发展进程。 从企业投资选择来看,过高的税费支出会削弱企业研发投入意愿,并促进企业采取外延式扩张方式以实现短期利润增加,从而对企业高质量发展产生负面影响。 研发活动具有高调整成本特性[20],需要创新链与资金链发挥匹配协同效应[21],而过重的税收负担使创新资金链的脆弱性增大,阻碍企业的创新发展,与高质量发展要求相悖。 因此,在税负水平过高时,企业为维持现有利润水平,更倾向于将结余资金用于扩大生产、获取规模效应。 企业通过追加投资扩大生产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短期的利润损失,但是从长期来看,这一行为将造成产品趋于同质化,难以适应市场需求变化[4],不利于企业对外业务的拓展,进而阻碍企业高质量发展进程。 由此,本文提出假设H1:

假设H1: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具有倒“U”型影响,当企业税收负担处于较低水平时,税负与企业高质量发展正相关;当企业税收负担跨越最优临界点后,税负与企业高质量发展负相关。

(二)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调节作用分析

随着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技术的蓬勃发展,企业借助数字技术打破传统生产模式,实现生产资源的重组优化,为自身发展注入新动能[22],税负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反哺效应和引导效应也因为数字技术的应用而得以加强。 一方面,税负的增加使政府将更多的财政资金用于搭建数字交易平台、培育高级人力资本等,从而对企业产生反哺效应。企业通过数字化转型不仅实现了与外部基础设施建设的有效联通,也加快了基础设施各模块的集成速度,由此形成的协同效应使得企业能够在大而全的数据平台上精准捕捉所需的高端劳动力、获取成长机会。 这不仅为企业效率提升以及产品质量优化提供了专业化人才保障,也使数字化、智能化更好地融入企业生产运营活动,增强了供应链、企业部门和消费者的衔接[17][23],进而强化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反哺效用。 另一方面,税收负担的增加会加剧企业资源约束,倒逼企业进行高质量发展,以获取减税免税资格,赢得在行业中的话语权。 企业利用数字技术发挥网络经济效应,实现创新激励、价值共创以及管理优化,减少了高质量发展过程中的阻碍[24]。与此同时,企业的税收政策搜寻成本明显降低,能够及时响应政策变动和市场需求,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引导作用得以增强。

随着税收负担超越与企业高质量发展相适配的合理区间,数字化转型反而会加剧资源约束、削弱企业风险承受能力、增强违规行为的隐蔽性。 其一,数字化转型作为更高阶的创新活动,具有明显的“两高一长”特性[25],不仅在短时间内无法快速弥补前期投入,而且需要持续的维护成本投入。 在税收负担过重的情境下,数字化转型会加剧资源的有限性,限制企业设备更新、产品研发等经营活动的开展,导致企业税收负担对高质量发展的负向冲击更为明显。 其二,数字化转型需要对企业进行多维度、全方位的改造,并与外部市场环境再匹配[3],这会引致一系列新的投资需求。 当面临过高的税负时,企业可能无法对新增项目进行精准评估。 盲目地增加投资会造成资源错配及浪费,降低企业对风险项目的承担能力和承担意愿,进而减少研发创新和对外投资。 由此,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阻碍作用进一步增强。 其三,繁重的税收负担会强化企业的避税动机,然而,当前数字技术快速发展的同时尚未形成有效的监管机制,导致企业利用数字技术对违规行为进行操纵的方式更加多样化且隐蔽性更高[26],进一步加剧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阻碍作用。 由此,本文提出假设H2:

假设H2:企业数字化转型负向调节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倒“U”型影响。

四、研究设计

(一)数据来源

本文以2012-2021 年沪深A 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探究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及作用机理。 财务数据均来源于CSMAR 国泰安数据库。 同时,对初始样本进行如下处理:(1)剔除金融业企业样本;(2)剔除在研究期间内的ST、PT 样本;(3)剔除相关指标数据缺失的样本。 经过上述处理后,最终得到23518 个观察值。 此外,本文对所有连续型变量进行上下1%的Winsorize 处理。

(二)模型构建

本文首先分析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建立模型(1):

其中,EQDi,t、Taxi,t分别 表 示i 企 业t 时 期 的 企业高质量发展水平和税收负担;Controli,t为控制变量;实证分析过程中,进一步控制了时间固定效应(η)和个体固定效应(δ);εi,t为误差项。

根据前文的理论分析,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调节税收负担与企业高质量发展之间的关系。 为检验假设H2,构建模型(2):

其中,Dcgi,t表示i 企业t 时期的企业数字化转型程度。 “U”型曲线形状的变化情况通过模型(2)中税收负担二次项与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交乘项系数β4进行判断,若β4为负,则倒“U”型曲线会随着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不断深入而变得陡峭。

(三)变量选取

1.被解释变量。 目前学术界有关企业高质量发展水平(EQD)的衡量方法尚未形成统一标准,大部分学者采用多级指标进行测量。 本文在借鉴张涛[27]研究的基础上,从企业创新发展、绿色发展、开放发展、共享发展、高效发展和风险防控等6 个方面来测算企业高质量发展水平。 考虑到数据的可获得性,构建了包含19 个具体指标的评价体系,见表1。评价体系确定后,对数据进行标准化处理,利用熵值法计算得到各企业高质量发展水平指数。

表1 企业高质量发展指标

2.核心解释变量。 本文的核心解释变量为企业税收负担(Tax)。 基于刘铠豪等[28]的研究,用企业当年支付的各项税收占主营业务收入的比重对企业的税收负担水平进行衡量。

3.调节变量。 本文借鉴吴非等[29]的处理方式,对企业数字化转型(Dcg)进行结构化分层,利用Python 归集整理上市公司年报并提取文本内容形成数据池。 其中,数字化转型的特征词由人工智能、区块链技术、云计算技术以及大数据技术构成,以反映“底层技术运用”,并嵌入“数字技术应用”以表征“技术实践应用”层面,由此构建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指标体系。

4.控制变量。 企业高质量发展还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需要在模型中加以控制。 本文选取的控制变量包括企业年龄、企业价值、股权集中度、劳动密集度、是否两职合一、企业成长性。 具体变量定义见表2,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3。

五、实证检验与稳健性分析

(一)基准模型检验结果及分析

为了探寻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非线性影响,对模型(1)进行了实证检验,表4 第(1)列报告了基准回归结果。 企业税收负担二次项的系数为-0.0247,且在1%的水平下显著,通过系数值计算得到极大值点0.9731。 这说明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存在最优阈值,二者表现为先升后降的倒“U”型关系,与假设H1 相符。 这意味着当税收负担较低时,企业实际税收负担增加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宏观促进作用强于微观抑制作用。 然而当企业的税收负担超过最优临界值以后,在企业资本有限的情况下,税收负担持续增加会加重企业的经营压力,对企业可支配资金形成挤占,从而导致企业减少研发投入力度、增强寻租激励等,降低了企业的资金利用效率以及投资效率。 此时税负增加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宏观促进作用弱于微观抑制作用,在整体上对企业高质量发展表现为阻碍作用。

表4 税收负担影响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实证检验结果

(二)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调节效应

进一步地,本文对模型(2)进行检验,探究企业数字化转型对税收负担与企业高质量发展二者关系的调节效应。 表4 第(2)列结果显示,企业数字化转型与税收负担二次项的交乘项系数为-0.0036,且在10%的水平下显著,这说明企业数字化转型使税收负担影响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倒“U”型曲线更加陡峭,假设H2 得到印证。 这一结果表明企业数字化转型强化了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 当企业税负水平较低时,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够降低外部信息获取成本、提高组织内部交流效率,促使企业及时响应税收政策变动并进行科学决策,缓解税收负担带来的不确定性风险,进而增强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促进作用。 但在企业税收负担过重的情况下,数字化转型会加剧企业的资源约束,限制企业经营活动的开展,从而加剧了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阻碍作用。

为探究企业数字化转型能否改变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影响的阈值,即能否导致拐点的位置发生变化,本文借鉴Haans 等[30]的方法对模型(2)进行求导并令其为零,得到曲线拐点X*。 从式(3)可以发现,拐点X*受到β1、β2、β3、β4和调节变量Dcg的影响。 为进一步观察拐点的移动方向,对X*再次求导得到dX*/dDcg,见式(4)。 可以看出,分子(β1β4-β2β3)的正负决定了拐点位置变动的方向,若β1β4-β2β3>0,则曲线拐点向右移动。 经过计算得到式(4)中分子β1β4-β2β3<0,即倒“U”型曲线的拐点向左移动,说明在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调节下,税收负担加重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阻碍作用提前了。 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当前我国企业数字化转型处于初始阶段,企业数字化能力发展不足,限制了产品与服务数字化转型的内容和深度,仅减少了部分繁琐、重复性工作,数据资源潜力尚未充分释放,难以高效发挥数字化转型的增值效应[3]。 反而数字技术的高成本投入与企业税收负担加剧后盈余资金减少相叠加,对可支配资源形成双重挤占,造成税收负担的微观抑制作用增强。 因此,当前企业数字化转型使得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抑制作用提前,二者之间的倒“U”型曲线拐点向左移动。

(三)稳健性检验

1.Utest 检验

本文借鉴Lind 和Mehlum[31]的方法对假设H1进行Utest 检验,探究税收负担与企业高质量发展之间是否确实存在倒“U”型关系。 检验结果显示,极大值点为1.4885,与通过系数值计算的极大值点相差不大。 税收负担的取值范围为[-0.0133,3.0251]。由此可知,极值点在数据范围内,并且该结果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原假设。 此外,slope 的区间为[-0.0759,0.0742],在区间内包含负值,这表明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确实为倒“U”型,假设H1 的检验结果是稳健的。

2.内生性问题

由于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其他影响因素可能未被纳入模型中,由此会造成外生变量内生化。 为缓解基准回归可能存在的内生性,本文将滞后一期的税收负担作为工具变量,采用2SLS 两阶段估计方法进行回归。 首先,利用Hausman 检验判断是否存在内生解释变量,检验结果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了原假设,这意味着税收负担是内生变量。 进一步对基准模型进行重新回归,结果显示LM 统计量为612.26,显著拒绝了“工具变量识别不足”的原假设;Wald F 统计量为899.99,远大于Stock-Yogo检验的临界值16.38,拒绝了“弱工具变量”假设。 第一阶段回归结果显示,F 统计值为265.14,远大于10,且工具变量的回归系数在1%水平上显著,表明工具变量与内生变量之间存在较强的相关性关系。 表5 第(1)列为第二阶段回归结果,税收负担一次项系数显著为正,税收负担二次项系数为-0.0481,且在1%水平上显著。 排除内生性问题后,税收负担与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倒“U”型关系仍然成立。

表5 稳健性检验结果

3.替换被解释变量

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作用可能会受到核心变量指标选取的影响,为避免这种影响对回归结果的干扰,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测量指标进行替换。 陈丽姗和傅元海认为,企业利润需要弥补包括资本成本在内的全部成本以及费用支出,如此才能提升企业发展质量[32],因此采用经济增加值率(Evah)对企业高质量发展进行衡量,表5 第(2)、(3)列报告了使用这一测度方式替换被解释变量的回归结果。 结果显示,解释变量的回归系数及显著性水平没有较大变动,进一步印证了模型的稳健性。

六、异质性考察

(一)基于企业高质量发展子系统的异质性分析

当前我国经济已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企业作为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载体,大力提升其发展质量是实现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关键着力点。 企业高质量发展离不开企业发展动能、生产效率、绿色治理等方面的均衡发展。 本文将企业高质量发展拆分为创新发展(ID)、绿色发展(GD)、开放发展(OP)、共享发展(SBD)、高效发展(ED)、风险防控(RA)等6 个子系统,以充分反映其丰富内涵,在此基础上识别税收负担影响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具体路径。

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不同维度的作用效果如表6 所示。 在企业绿色发展、共享发展和风险防控方面,税收负担二次项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负,存在倒“U”型关系。 当前我国积极倡导绿色低碳经济,一系列环境税政策的实施导致企业税负提升,倒逼企业绿色转型。 税收负担较低时,企业可支配资金相对充裕,有较强的意愿将资源和注意力集中于绿色转型,通过改造生产流程、原料替代等方式解决环境问题,实现环境保护与经济效益双赢。 随着企业实际税负的提高,政府有更多资金可用于基础设施建设和信息沟通平台搭建,从而助力企业间加强信息共享、技术共享,实现协同发展,对企业共享发展发挥积极作用。 而过高的税收负担会加重企业的经营压力,企业会更倾向于通过扩张生产规模、完善现有产品功能以增加利润,缺少对绿色转型、共享合作等方面的关注。 从企业风险防控方面来看,企业税负的持续增长会降低经营利润,加剧企业的流动性风险,引致企业提高风险防控水平,此时企业倾向于采取防御型战略,减少对新产品和新市场的涉猎。 但过高的税负水平会加剧企业的生存压力,迫使企业对部分高风险项目进行投资以获取高额回报,从而降低企业的风险防控水平。

表6 分维度检验结果

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各子系统的作用效果并不一致。 表6 第(1)、(3)、(5)列结果显示,在创新发展、开放发展和高效发展方面,税收负担二次项的回归系数不显著。 虽然加大研发投入、激发企业创新活力、提升企业效率是实现企业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路径,但创新活动的高调整成本特性使得企业的投资和研发意愿不足,因而当前我国政府采用税费补贴、税收优惠等方式激励企业创新发展。同时,税收负担的提高有利于政府加强公共服务建设,为企业创新发展提供丰富的资源和渠道,有助于引导企业增大研发投入力度、加快科技成果转化,推动企业生产及运营效率提升。 此外,在新一轮高水平对外开放战略下,我国不断完善和优化境外税收抵免政策,为企业营造适宜的国际交流环境,鼓励更多的企业“走出去”。 因此,税收负担的提高对企业创新发展、高效发展和开放发展未产生显著的抑制作用。

(二)基于行业的异质性分析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处在实现重大突破的历史关口”。 伴随着新兴技术的快速发展,新兴产业应运而生。 新兴产业是驱动经济发展的重要力量,积极引导培育新兴产业对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至关重要[33]。 已有研究表明,政府补贴、税收优惠政策能够对新兴产业内的企业形成有效激励,有利于企业加大研发投入,提升核心竞争力[34]。 本文依托证监会(2012 年)行业分类标准,将样本划分为新兴优势行业企业和非新兴优势行业企业两类,以考察税收负担对不同行业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是否存在差异,结果见表7。其中,新兴优势行业包括医药制造、计算机、通信和其他电子设备制造业等10 个行业。

表7 行业异质性检验结果

表7 显示,无论是在新兴优势行业组还是非新兴优势行业组,税收负担的二次项系数均显著为负,支持倒“U”型关系,但新兴优势行业组的拐点较非新兴优势行业组明显提前,且组间系数差异在1%的置信水平上显著。 由于新兴优势行业技术要求普遍较高,知识、技术等投入成本高昂,复杂技术的应用以及生产经验的积累时间较长,加之受到发达国家技术封锁,企业在经营活动中面对的风险和不确定因素众多,加剧了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微观抑制作用。 同时,当前新兴优势行业正处于探索期,市场对行业的认可程度较低,企业的产品结构、生产技术、经营战略等需要不断调整。 因此,相比于市场机制成熟的非新兴优势行业,新兴优势行业税收负担的增加更易向利益相关者传递消极信号,对企业高质量发展产生负向冲击。 与此相反,非新兴优势行业分工协作体系相对完善,在税收负担压力下,企业通过技术引入、设备更新等方式向政策扶持方向转变,税收政策的导向性作用得以增强,对企业高质量发展裨益良多,缓解了税收负担提升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微观抑制作用。

七、结论与政策建议

本文选取2012-2021 年中国A 股上市公司面板数据,实证考察了税收负担对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机理。 研究结果表明,税收负担与企业高质量发展之间呈倒“U”型关系,随着企业税收负担的提升,企业高质量发展水平先提高后降低。 企业数字化转型使税收负担影响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倒“U”型曲线变得陡峭。 进一步地,本文分析了企业实际税负对企业高质量发展各分解指标的影响,发现企业实际税负与绿色发展、共享发展和风险防控之间存在显著的倒“U”型关系,但这种关系未体现在创新发展、高效发展和开放发展等维度。 行业异质性分析表明,在非新兴优势行业和新兴优势行业中,税收负担与企业高质量发展均存在显著的倒“U”型关系,而在新兴优势行业中拐点会提前出现。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建议。

第一,适当减税降费,完善企业反馈机制。 基于本文研究结果,过高的税收负担不利于企业高质量发展。 因此,一方面,政府部门应持续优化减税降费政策并完善相关举措,使各行各业的税费得以有效降低,为企业持续创新和发展营造良好的市场环境。政府不仅要结合具体的市场情境增强税收优惠力度,帮助企业摆脱困境,同时要在政策制定方面更加精细化,优化减税降费政策的适用范围、期限等,将减税降费红利落实到企业层面,切实有效地减轻企业的税负“包袱”,激发市场主体活力。 另一方面,为确保减税降费政策精准实施,税务部门应与其他相关部门进行信息共享,通过搭建日常督查系统对税源形成有效监控,并且完善企业意见反馈机制,切实为企业纾困解难。 税务部门还应强化事后稽查机制,对享受优惠的企业进行成果核定。 从长期来看,企业的税收负担不能无限下降,政府应发挥好宏观调控职能,确保我国社会经济发展平稳运行。

第二,注重数字技术与企业原有资源的统筹协调。 数字化转型作为企业的一项重大变革,存在较大的不确定性。 企业应统筹协调原有资源与数字技术之间的关系,不能盲目地将原有生产经营模式推翻重来,而是应当对企业自身实际情况进行准确评估,调整企业数字化的进程。 尽管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前期投入成本高,但复制数字技术成本相对较低,政府可以通过扶持部分大型企业打造数字化转型示范企业,带动其他企业效仿,为企业高质量发展赋能。 此外,企业数字化转型的价值还体现在连接市场主体形成数据网络方面。 因此,政府应大力发展新基建,扩大网络的市场覆盖面,打通数据传输过程中的堵点,加快推动数据在市场主体间的流通和共享,实现供需双方动态匹配,为企业高质量发展注入新动能。

第三,采取差异化税收政策,引导企业升级。 企业高质量发展的实现需要企业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等各方面协同发展,鉴于企业税负对企业高质量发展不同维度的影响存在显著差异,政府部门在优化财税制度的过程中应避免“一刀切”。 一方面,政府的减税降费政策要与企业所处行业相关联,根据行业特征制定政策体系,针对企业环境保护、知识共享、对外开放等薄弱环节增强政府激励机制,调动企业转型与高质量发展的积极性。 另一方面,政府要强化政策规制的导向功能,通过研发补贴、税收优惠等激励政策的实施来增强企业的创新意识、提升创新能力,为企业高质量发展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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