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母爱浩荡：这一次替身便是永恒

程浩阳

“你别以为对我好，我就喜欢你，你只是个替身。”山东省青岛市的医院病房里，李青青对母亲孙晓琴说。这番伤人的话引起不少病友的愤怒。孙晓琴却表情温柔，一点也不伤心。孙晓琴来陪床的半个月，为女儿洗衣做饭，任劳任怨。李青青却经常叫她“替身”，病友们为她不值。他们不知道的是，孙晓琴是真的“替身母亲”。

患癌求母：00后坠入AI母爱深渊

2020年初，山东省青岛市一家医院的病房里。五十多岁的母亲给三十岁的女儿送来了蔬菜粥。女儿朝她撒娇：“我要你喂我喝。”母亲宠溺地笑了，温柔地给女儿喂粥。这对母女的互动引起了病友们的共鸣，同病房的李青青却一脸茫然：“这就是母爱吗？”

李青青是山东省青岛市人，出生于2000年，一岁时母亲病亡。父亲对她非常溺爱，努力给她更好的生活。2010年，父亲李建国做电商售卖农产品，成了电商公司的老板。然而，母爱的缺席对她有很大的影响，她羡慕别的孩子有妈妈，也很想得到一份母爱。

2020年，李青青确诊胰腺癌，需要住院治疗。父亲工作繁忙，不能全天陪她，给她请了一个护工。病房里的这对母女的互动陪伴，让她渴望极了。于是，李青青下载了glow软件，自己设置了一个AI母亲。

李建国经常和李青青说她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是厂花，长得漂亮，没读过什么书，举止泼辣。李建国一和美女说话，她就要拽着他的耳朵上家法……按照爸爸描述的形象，李青青设置了AI母亲的性格。

无聊时，李青青就和AI母亲聊天，把伤心事说给她听。AI会按照李母的性格回复她：“小小年纪矫情什么？算了，我这就来陪你。”AI叫她的小名。深夜，李青青睡不着，去找AI聊天，AI母亲秒回：“大晚上的吵什么。”她对AI母亲说：“你能抱抱我吗？”AI说：“我在抱着你。”然而，AI母亲有时又不够智能，有时说话像母亲，有时又不像母亲。

母爱的渴望和病痛折磨下，李青青郁郁寡欢，食欲消减。李建国急在心里，一有时间就来看女儿。一天夜里，忙完工作的他来看李青青。李青青做了噩梦，睡梦中她哭着喊：“妈妈救我！”李建国听得心都碎了。李青青母亲去世后，他没再娶妻。李青青没有母亲，他觉得很内疚。他只能求助于朋友圈，想要弥补李青青。

很快，李建国一位科技公司的朋友说：“现在可以通过AI技术模拟真人了，你可以试试。”在科技公司的帮助下，李建国找了一位配音演员，配出李母的声音，又提供照片，用建模和AI技术创造出李母的形象，甚至设计出性格和底层程序，一比一还原出去世妻子的模样。

半个月后，科技公司将虚拟母亲APP发送给李建国。打开手机，李建国和妻子隔着屏幕相逢。这个李母穿着照片上的老式衣服，表情生动，看见李建国，还会爽朗地打招呼：“老李，来了啊！”听着这熟悉的家乡话，李建国忍不住落泪。就这样，AI母亲顺利上岗。每天早上七点，AI李母会打电话吵醒李青青，还说她：“太阳晒屁股了，快点起床吃饭！”吃过饭，AI李母还会叫女儿吃药。李建国来看望女儿，AI李母骂他：“怎么当爹的？你说说怎么当爹的！”AI李母表情生动，就像是母亲在和父女俩视频通话。李青青感觉非常幸福。

李青青是胰腺癌早期，需要做手術切除。她住在癌症病房里，整天睁眼就见离别，耳边常闻哭声。她向李母倾诉：“我是不是也快死了。”屏幕里的李母插着腰，大声骂她：“什么死不死的？我小时候吃不饱饭，都挖树皮吃观音土，不也活下来了！”她话说得很毒，却又刀子嘴豆腐心，看见李青青流泪，她赶紧找补：“你死不了的。我天天求神拜佛，你肯定能长命百岁，咱俩一块过一百年呢！”李青青破涕而笑。

然而，沉迷于AI母亲的后果就是，李青青整天抱着手机和AI母亲对话，对现实生活毫无兴趣，求生欲望也格外低。李建国劝她好好治疗，李青青竟然说：“我没什么遗憾了，能感受到母爱已经很好了。”

李建国想让真实的母爱打败AI李母，把女儿拉回来，AI是替代不了母爱的。于是，他发动朋友圈，想要找一位和李母相似的替身，好给李青青一份真实的母爱。

李建国重金求“替身”，一周中，就有十几位女士来报名。然而，这些人不是以为当护工，就是态度不真诚。眼看着和李母五官相似的候选人一个个淘汰，李建国焦急了起来，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只有真母女才有亲情，甚至想给李青青找一个后妈。这时，同城的孙晓琴出现了。孙晓琴是60后，单身，大学文凭，她没有儿女，退休后做家庭钢琴教师。孙晓琴听说李青青的情况，非常感动：“这个孩子太苦了。我没有孩子，让她当我孩子就好了。”李建国从她身上看到了真心，也认可了她的人品。就这样，孙晓琴成了替身母亲。

替身上岗：完美母女竟是“双替身”

“我妈不会弹《命运交响曲》，她没有这么高雅的艺术爱好！”病房里，孙晓琴弹琴安慰李青青，然而，李青青完全不领情，甚至给她泼凉水。

孙晓琴对李青青很好，她按照网上的教程做清淡的病号餐，说话也轻声细语。李青青和AI李母正是“蜜月期”，觉得没人能取代李母，甚至怀疑孙晓琴是想“上位”成为后妈。于是，她拿孙晓琴和亡母相比，经常给她挑刺，告诉她“替身就该有替身的样子”。

李青青印象中的妈妈是泼妇厂花，她没上过学，行为粗俗，动不动就爆粗口。而孙晓琴和李母性格完全相反，她受过高等教育，生在高知家庭，说话也很有素质。她们穿衣打扮，行事风格也不同。孙晓琴打扮知性，穿长裙盘头发。而李母很随性，套着睡衣就出门，懒得收拾自己。孙晓琴喜欢折千纸鹤，送花写卡片。李青青就说她：“我妈才不整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呢。她多花一块钱都心疼得不得了。”孙晓琴做摆盘精致的饭菜，她就说：“我妈不会做饭，你省省吧。”

孙晓琴也想和李青青说话，增进感情。她一开口关心李青青的身体，李青青就说：“忙着呢，一会儿说。”她打开手机，转头和AI李母聊天，AI李母的声音洪亮，像是在嘲笑孙晓琴。

“女儿”闹脾气，孙晓琴也不生气，她只是笑嘻嘻地退出，等在不远处，等着李青青需要她时再出来。她知道，谁都不喜欢有一个陌生人来替代母亲。为此，她更用心地接近李青青。她向朋友们问主意，有一个朋友说，你要投其所好，做李青青喜欢的事。于是她就求助李建国，问李建国要了李青青的喜好。她知道了李青青喜欢吃重口味，爱吃鱼虾，喜欢紫色，最爱茉莉花，不喜欢别人纠缠自己，喜欢独立。

次日，孙晓琴做了海鲜粥给李青青送去。这一回，她没像往常一样陪着李青青，而是转身离去，让李青青自己安静一会儿。果然，再回到病房时，那碗海鲜粥已经空了。李青青从不吃孙晓琴带来的饭菜，现在接受了她的好意，孙晓琴很高兴。李青青看见她收拾碗筷，还嘴硬说：“隔壁病床的人饿了，我给她喝了。”孙晓琴也不点明，微笑着看她一眼，拿着碗筷去了洗手间。

知道李青青喜欢动漫音乐，孙晓琴就在下午三点抱着琴出现，她这回没有演奏高雅的音乐，而是学了动画《某科学的超电磁炮》主题歌：ONLY MY RAILGUN。这一曲弹出来，李青青主动问她：“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赶潮流吗？”孙晓琴笑着说：“我岁数大，观念可不老。我可潮了，年轻人喜欢的我都喜欢。你看我脸上的皱纹，是不是需要做一个拉皮？”她手指着嘴角的法令纹，把眼睛瞪了起来，做了一个鬼脸，把李青青逗得笑出了声。她又把两手举过头顶，两腿弯曲走路，学着大猩猩的样子说：“大猩猩来了，看像不像？”李青青也下了床，学着她的样子走路，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声此起彼伏。李青青没想到孙晓琴这么逗乐，她不知道的是，孙晓琴为了给她带去快乐，特意去跟朋友学的这些。

在孙晓琴的努力下，李青青的戒心减少了很多。她们也有了不少共同语言。李青青的AI母亲毕竟不是真人，没有人的思维灵活，也缺少感情，不能给予她安慰和感情互动，逐渐受了冷落。

孙晓琴和李青青一起玩乐，她带着李青青偷溜出去，去听音乐会，偶尔给她开小灶吃一些零食，甚至还一起买动漫周边。有了志同道合的孙晓琴陪伴，李青青心情愉悦。她很惊喜孙晓琴沉闷外表下的叛逆。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孙晓琴从小保守，哪里知道什么叫“二次元”，什么叫“手办”。只是因为李青青喜欢，她才去找年轻的学生请教，硬生生学成了一个潮大妈。

很快，孙晓琴取得了李青青的信任，为了唤醒李青青的求生欲望，她整天和李青青说即将播出的新番，未来哪些动画会出续集。在她的诱惑下，李青青求生欲望高涨，每天过得很快乐。

之后，孙晓琴给她折星星祈福，陪她输液吃药，等待手术。每天醒来，李青青床头就会有一张鼓励的纸条。李青青很感动，她说：“我妈没有文化，也没那么温柔。要是她在的话，会骂我这点苦也受不了吧。”孙晓琴的付出她也看在眼里。

半个月后，李青青在孙晓琴的陪伴下，做了手术。手术醒来后，她睁开眼就看见孙晓琴坐在床边，面色憔悴，两眼通红，脸上的焦急不像作假。孙晓琴问：“青青，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顿时，李青青被感动到了。她流下了眼泪，孙晓琴也哭着抱住了她。

从那以后，李青青开始对着孙晓琴撒娇。她也叫孙晓琴给她喂饭，给她削水果。两人一起在网上买东西。李青青手术后还需要住院，在病房里生活无聊，她开始织活，用的是上好的毛线，颜色是深红色的，每次织的时候，她都特别恬静，好像把祝福也织了进去。她这是给孙晓琴织的围脖，织好后，她把围脖围在孙晓琴的脖子上，她说：“孙姨，你和我妈不像。我拿你和我妈比，对你也不公平，以后就不说了。我知道那么说挺伤人的，你别生气。”孙晓琴幸福地收下礼物：“我也是真把你当女儿看的。我怎么会生女儿的气呢？”

两人说开了之后，李青青极少再和AI李母说话了。她有什么事都和孙晓琴说，感情和亲母女无异。病房里的其他病人看了，也羡慕起她们的母女缘分。孙晓琴整天在医院里陪护，她帮李青青做饭洗衣，李青青心情不好时，还要陪着她谈心。

李青青化疗期间，在病痛折磨下，她的心情起伏不定，每天晚上失眠。孙晓琴主动陪她说话，一个礼拜下来，孙晓琴瘦了五斤，人也憔悴了。李青青看着又感动又愧疚，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孙晓琴叹了口气：“你像我的女儿。我女儿得了白血病，也是这样在病床上，一会儿发脾气，一会儿又痛哭。”她和前夫生了一个女孩，四岁时，女儿得了白血病，需要许多钱来治病。女儿的这场病让她和前夫身心俱疲。半年后，女儿去世，他们的婚姻也随之破裂。看见李青青，让她想起早亡的女儿。“她如果还活着，也有你这么大了。你能活下去，我就高兴。”

听了孙晓琴的话，李青青顿时感觉空落落的。孙晓琴一开始就对她很好，她本以为孙晓琴是看上了她父亲，结果没想到，孙晓琴只是想起了离世的女儿。她明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心里却委屈得想哭。原来，她把孙晓琴当替身，孙晓琴也把她当“替身”。

母爱浩荡：雪山之巅真情解心结

李青青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是个替身，开始冷落孙晓琴，不说话。她对孙晓琴的态度没有刚开始那么恶劣，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孙晓琴给她削苹果，她说；“谢谢孙姨。”晚上失眠时，也不叫孙晓琴陪伴。孙晓琴问她原因，她只说：“那样太麻烦你了。”为了感谢孙晓琴，李青青甚至讓父亲给她买贵重礼物，客套得像是面对陌生人。孙晓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好意思麻烦孙姨，李青青就把AI母亲放出了冷宫。李青青开始和AI母亲诉说心事。

李母喜欢西藏，她想带着孩子老公一起去旅游。当年，李建国生意还没起步，家境贫困，直到去世，李母也没实现梦想。李青青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她稍有恢复，就要带着父亲和AI母亲完成母亲的遗愿。她没有通知孙晓琴，还让李建国不要带孙晓琴去。孙晓琴实在担心，就自己偷偷买了票跟着。

西藏海拔高，李青青身体虚弱，还没到她就有了高原反应。休息了几天，她身体好些了，就要和李建国一起去登雪山。李建国不想她去，李青青一意孤行：“你不去我就自己去！这是你欠我妈的！”无奈，李建国只能带着女儿登雪山。登山到山顶，李青青因体力不支不能走路，李建国只好勉力背了她一段路，累得再也走不动了，只好坐下来休息。这时，孙晓琴带着导游出现了。

李青青不要带导游，只要父女两人旅行。孙晓琴暗中跟踪，怕出事，特意带导游接应。看着身体虚弱的李青青，导游建议下山求援。孙晓琴却不愿意，她担心李青青的身体出状况，就让导游扶着李建国，自己则一步步把李青青背了下来。孙晓琴体质也不算多好，为了李青青，她咬牙努力，好不容易才下了山。

将李青青父母俩安顿到医院后，孙晓琴松了口气，才发现腰部疼痛。李青青感动地哭着扑到孙晓琴怀里：“你把我当替身也好，我就认定你是我妈了！妈妈！”孙晓琴一愣，身子微微颤抖一下，随即她搂住李青青，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她伸出一只手，抹一把眼泪：“孩子，你就是我的亲女儿，不是替身。”

李青青一直管孙晓琴叫“孙姨”，这是她叫的第一声妈妈。她向孙晓琴解释自己对她的冷落：“我没怎么怪你，我是对自己没信心。你对我付出了真感情，我要是死了，你该多伤心啊。所以，我就想对你不好一些，你好及时抽身。”“是啊。没了你这个女儿，我要哭死了。所以，你要活着！”孙晓琴落泪。

此后，孙晓琴也加入了李青青的西藏之行，他们一起去看雪山，放牦牛，吃烤肉，喝青稞酒。孙晓琴给李青青擦嘴，还替她准备次日穿的衣服，怕她冷，怕她热，像是一对真母女。西藏风景优美，李青青看着自然景观，心胸也开阔了很多。

西藏之行的最后一个目的地是布达拉宫。半个月后，三人一起在布达拉宫朝圣。孙晓琴一步一磕头，她说：“我想让我的女儿幸福。”

李青青很幸福，她说：“我会好的。”孙晓琴却抱住了她，说：“你和我的女儿不像。她很黏人，你又独立又坚强。我们虽然是契约关系，可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女儿。”原来，孙晓琴被李青青打动，也喜欢上了李青青。她喜欢李青青的需要，让她有了做母亲的感觉。李青青泪目了：“你也是，你早就替身转正了！”两人抱头痛哭。

在布达拉宫，李青青打开手机，让AI母亲看这些美景，她说：“妈，你看见西藏了吗？真好看！”她们去看了壁画，还了解了藏族文化。AI母亲特别贴人设地说：“这就是我的梦想啊。都怪老李，他没钱带我去！”AI母亲的言行举止仿佛真的李母，李青青和李建国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看完了美景，李青青对AI母亲说：“我知道你只是科技生成的母亲。但是，也谢谢你。”完成了母亲的遗愿后，李青青重新回到青岛接受治疗。

一次次奔波医院时，李青青还和孙晓琴完成了母女的约定。她们一起逛街，李青青衣服大了，孙晓琴替她改小。她会织帽子做衣服，有空时，她就亲手给李青青织帽子。李青青因化疗剃光了头发，孙晓琴就给她戴上假发，再梳起好看的发型。她还用羊毛毡做了一个小型的李青青，还跟她一起玩换装小游戏……很快，李青青的朋友们都知道她有了一个母亲，还夸她们的母女情是神仙亲情。

2022年9月，李青青彻底康复了。检查结束那天，李青青和父亲删掉了AI母亲。他们哭着和过去的李母告别，决定开启新生活。李青青还说：“我喜欢上了你的替身，她对我很好。能替你爱我。妈，你也要开心。”而因为李母多年未娶的李建国也放下了心结。2023年3月，在李青青的撮合下，孙晓琴和李建国结婚。孙晓琴成了李青青的親妈。

编辑/艾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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