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散童年阴霾：等爱的“仙人掌”向阳而生

2023-08-29姊垚

知音（月末版） 2023年8期

关键词：仙人掌爸妈爸爸

姊垚

2023年2月，IP网剧《重紫》在腾讯视频上线，掀起一股仙侠热潮。95后小花刘昕念在剧中饰演柔美善良的红豆姑娘，俘获了万千观众的心。

众多观众中，最激动的就是她的爸爸刘万江。看到剧中红豆被恶霸侮辱自尽的一幕，刘爸爸恨不能冲进屏幕凌迟恶霸。殊不知，现实生活里，他曾是那个伤害昕念至深的人——

无处可逃：那“血雨腥风”的童年

刘昕念1997年出生于四川，爸爸是医生，开一间私人诊所，妈妈也做点小生意。

这个三口之家全员颜值在线，乍一看十分令人羡慕，可事实上，刘昕念的童年却极其心酸。打她记事起，家里就是爸妈的战场。

有点懒散、表现不太上进的爸爸与勤劳肯干的妈妈性格反差极大。为了一点小事，二人动辄争吵不休，情况严重时，爸爸甚至抡起了菜刀。昕念时常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奓着胆子哭喊“别打了”！

这种状况，在她4岁那年除夕达到顶峰。年夜饭上，爸妈脸上难得都挂着笑，昕念高兴极了。然而，春晚的开场舞还没结束，两人一言不合，又吵了起来。爸爸怒掀餐桌，抓住妈妈的头发，拳打脚踢。昕念死死抓住爸爸的衣角，求他放过妈妈。可疯了一样的爸爸将妈妈打得嘴角流血，甩门而去。

昕念扑进妈妈怀里，边哭边问：“妈妈疼吗？去医院吧？”妈妈号啕着，语无伦次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她忽然站起身，拉开门离去。

“妈妈！妈妈你去哪儿！”小昕念慌张地叫喊着，却不敢追出家门。门外，没有声息。她抱膝蜷在满地狼藉的地板上，屋内，只有春晚欢腾的背景音，衬得她的孤独和恐惧无处遁形……

新年的钟声都敲响了，爸妈还是没回来。昕念饿得心口发慌、两眼发黑，忍不住又呜呜哭了起来。

门被轻轻敲响，她冲过去拉开门，是邻居阿姨端来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昕念狼吞虎咽往嘴里塞吃的，阿姨忍不住骂她爸爸“不配为人”！

小昕念早已习惯了邻居们对爸爸的这句评价，甚至，内心深处也对爸爸的粗暴感到恐惧和厌烦。

几天后，妈妈终于回来了。昕念激动得说不出话，妈妈一把搂住她，泪水夺眶而出。昕念小心翼翼抚着妈妈脸上的淤青，小大人一样地说：“妈妈不怕，昕念快点长大，长大了就能保护你了……”

这次风波后，爸爸居然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家，原本关关停停的诊所彻底歇业了。妈妈既要照顾生意，又要照顾家里，日渐憔悴。昕念的情绪很复杂，既怕爸爸再也不回来了，又怕他回来。

2003年，昕念步入小学，此时，爸爸已失联两年。她已经适应没有爸爸的生活，成绩很出挑，直到有天放学回家，她错愕地发现，爸爸回来了！

开始的几天，他还和善，对妈妈和她都很好，但没几天，他又和妈妈开始了无尽的争吵和厮打。

昕念担心家里打出人命，又担心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压力巨大，成绩也落了下来。她怪爸爸是“元凶”，不愿再喊他“爸爸”，改为直呼其名“刘万江”。她第一次这么喊时，爸爸整个人都怔住了，差点骂起来，可，举起的手又颓然地缓缓放下，拧着眉，重重叹了口气。

2004年秋的一个傍晚，昕念正在家写作业，邻居阿姨匆匆赶来，告诉她，爸爸出了车祸，妈妈赶去医院照顾了。她愣愣僵在原地，居然想如果爸爸再也站不起来，那妈妈就不会再挨打……

本以为，妈妈的照顾能让爸爸态度有所转圜，然而，一个月后，痊愈的爸爸依然和过去一样。连昕念都绝望了，她问妈妈，为何不离婚带自己走。妈妈无奈地说，她一直要离婚，丈夫却怎么也不肯。

2005年，妈妈终于试图走法律程序离婚，结果，刘万江又离家出走以此逃避。妈妈听人说，夫妻分居半年以上，起诉判离的概率比较大，她思前想后，决定离家，避免与随时可能回来的丈夫相见。

“妈妈又要对不起你了……”妈妈只说了一句，昕念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爷爷奶奶姥爷均已过世，姥姥高齡体弱，而她的姨妈们都已外嫁，她一个小姑娘，连一个能投奔的近亲都没有。妈妈和邻居们说了自己的苦处，含泪走了……

邻居们看着昕念长大，十分心疼她，自发照顾她的饮食。吃百家饭的日子，让昕念养成了察言观色的本领，行为举止中，透着不属于她实际年龄的成熟。她甚至练就一身“演技”，在同学中表现得极其温和，外人根本看不出她来自不幸福的家庭。然而，每到夜里，胆怯和难过便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她守着空荡荡的房子，怕家中闯入小偷，又怕有鬼，彻夜不敢合眼……

找回自己：努力打拼无惧艰难

半年后，妈妈终于回了，一年后，父母终于能离婚了。办理离婚手续那天，爸爸猩红着眼质问昕念：“别人家的孩子，一听说爸妈要离婚就嚷着去跳楼。你为什么不去跳？你就看着你妈跟我离？”

昕念把头一扭不看他。她没有半分不舍，因为，自己没有一刻不想逃离这种畸形的生活……

离婚后，妈妈带着昕念搬家转学。开启了新生活的昕念，心里明朗了不少，成绩又冲到前面。

然而，她初一时，爸爸刘万江辗转找了多人打听，出现在她的学校。昕念吓得脸色煞白，满脑子都是妈妈挨打的骇人场面。当爸爸试探着问她住址时，她怎么都不肯说。爸爸没辙，居然悄悄尾随。

昕念便在街上乱窜，根本不往家的方向走，趁爸爸接电话的当口，撒腿就跑，将他甩掉了。

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持续了一周多，昕念愣是没让爸爸“得逞”。爸爸渐渐不在学校出现了，可却从老师那里问到了昕念的电话，借着各种节日的理由给她发问候消息，可她从不回应。

妈妈得知后，很自责，她怕自己和前夫的不良关系让女儿恨爸爸，她劝昕念，虽然爸爸并不成熟、冲动行事，但无论如何，他是她爸爸，还是爱她的。昕念嘴上不反驳，心里却不认同。

那之后的几年，妈妈生意不顺利，生活很拮据。爸爸似乎捕捉到了这个讯息，又开始转变“套路”，以要给昕念钱为由，约她出来吃饭。久而久之，昕念心动了，想着去吃个饭，就能帮妈妈减轻点压力，划算。于是，她顶着巨大抗拒感去赴约了。

然而，每次见面，爸爸总是喋喋不休地数落妈妈，一会儿说她好高骛远，一会儿说她为人挑剔。见昕念不接茬，他便更生气，“你怎么就这么无动于衷？”昕念依然不吭声，只想快点拿钱走人。

往复几次后，爸爸气愤地说，这份亲情就是拿钱买来的。昕念不仅无所谓，甚至有种报复的快感。

中考时，母亲建议昕念去学医，早点掌握一技之长，帮她选了重庆的一所女子学校。一听可以去外地，她高兴极了，因为终于不用再应付爸爸了。

在陌生的城市里，昕念轻松又自在，痴迷上心理学。每天宿舍熄灯后，她都开着手电筒，在被窝里读书，边学边研究自己。

她这时才发现，原来她对爸爸的憎恶和极力想要掩饰家庭不幸的心理竟然都是一种病态。她开始在书中寻找治愈自己的办法，但书上建议她找到自己，她却不知道真正的自己要什么……

高二时，学校戏剧节，班里报了一个作品，昕念开始并没有参演，而是做场务。可同学们排练时，她却发现女主状态很不对。那场戏，女主失去了妈妈，大喊大叫地表达悲伤。昕念觉得，真正的悲伤绝不是这样，她鼓起勇气表达，当一个人失去挚爱时，那种悲恸往往是无以名状的，仿佛世界都真空了，第一反绝不应该是哭嚎。

同学们觉得她说的在理，干脆让她表演一段。结果，她一上场，童年那无数次被亲人抛下的无助感一下子就涌上心来，泪水和绝望从她的眼里弥漫而出。所有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之后，大家一致鼓励她去演这个角色。

而后，昕念不负众望，拿下了全场第一，台下的掌声经久不息，所有人都被她感动了！

那一天，昕念忽然认识了自己。原来，她是这样的喜欢并善于表演，只不过在生存都艰难的成长环境里，她的天赋无人问津。找到方向的她决定顺从内心，去学表演。

2015年，昕念只身进京，参加了北京电影学院的艺考，并一举过了一试、二试。这时她才激动地与妈妈分享喜悦，并表达要考大学，学表演。

然而，电话那头的妈妈许久才说：“也好。那妈妈就借点钱，供你再读四年。”敏感的昕念一下子感觉到了妈妈的沉重感。她忽然却步了，妈妈已经这般辛苦，她又如何忍心让她的压力再加一重？

徘徊之际，昕念也曾想过，让爸爸给自己出学费，可还是放弃了。无奈，她只能忍痛放弃了三试的宝贵机会。

向爱而生：“仙人掌”挥散童年阴霾

然而，此后許久，昕念那颗逐梦的心始终未泯。于是，她毅然北漂，在剧组里扎根，哪怕再小的角色都要争取，在实践中磨炼演技。2017年秋，昕念还考入北京电影学院进修班，用自己赚的钱供自己圆了梦想。

彼时，爸妈都已各自成家。昕念突然意识到自己没了严格意义上的“家”。幸好，忙碌，让她避免了回乡的窘迫与悲切。

直到2019年春节前，爸爸在电话里，一再要求昕念回家一起过个年，妈妈也表达了深刻的思念。昕念思来想去，应了下来。

和妈妈的见面倒是温馨，母女俩依旧惺惺相惜。可到了见爸爸时，她心里尚存一点抵触和忐忑。爸爸沧桑了不少，眉宇间的锋利与急躁感也消退了不少，看着长成大姑娘的女儿，他又激动，又有点手足无措，招呼她落座，拼命递上各类干果和零食。

她明显地感知到爸爸的“卖力”，尽力配合。可能是过年的氛围很浓，屋内很暖和，也可能是爸爸比从前柔和了很多，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说着自己的日常琐碎，她心中微微暖了暖。

只可惜，吃年夜饭时，爸爸喝了点酒，又犯了老毛病，叨叨起从前。昕念本不想接茬，可爸爸却越说越来劲，竟然握起她的手腕，歇斯底里：“你记着，血缘是躲不开的。你就算再讨厌我，我也是你爸！你不叫我爸爸也没用！”

疼痛难忍，加上后妈在场，昕念不能忍受妈妈被她看轻，一冲动，猛然甩开爸爸：“你生了我又怎么样？负过一天责任吗？妈妈再不济，还把我养这么大。你呢？你管过我一天吗？我读不起书的时候，你又在哪儿？当年你离婚，还想让我为挽回你婚姻去跳楼，我凭什么为你去死？你配吗？”

爸爸被这突如其来的顶撞惊呆了。他的妻子赶紧上前打圆场，昕念抓起包夺门而出。

绚烂的烟火中，她又一次和儿时那个孤独无助除夕夜的自己邂逅了……不知为何，她没有之前的痛苦，反而有种一吐屈辱的快感。

几日后，她踏上了北上的高铁。让她意外的是，后妈居然联络了她。从她口中，昕念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爸爸。

其实，他早就后悔了。当年，年轻气盛的他用尽功夫才把肤白貌美的昕念妈追到手，因而格外重视。但这种重视，让他变得十分小心眼，看到妻子和别的男人说话，嫉妒之火便会噌噌直冒。加上妻子总是嫌他不上进，他便越发害怕妻子喜欢上别人。渐渐地，两人之间的信任感越来越低，他更不知如何握牢这份感情，便开始疯狂地打压，又像个惹了祸不知如何收场的熊孩子，一跑了之。等风波平息了，他再回家，可家已经没有温度了，妻子不理他，坚决要离婚，女儿不爱他，甚至怕他，不想见他。离婚后，他才认识到，自己伤害了最爱的人。

悔恨不已的他每天反思自我，总想弥补点什么。因此，他到处打听女儿下落，去见她，其实，他只是想看看母女俩过得怎么样，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只可惜，他的错误太大，昕念的眼里只有厌恶。

为了让心爱的女儿偏向自己，他又采取了错误的方法，在女儿面前抨击妈妈，试图降低妈妈在昕念心中的位置，结果，一次次把女儿推得更远。

“姑娘，你想想，如果你爸还是过去的家暴男，我又怎么会跟他过下去呢？”后妈说，自己当初和她爸相恋时，他曾坦白从前的一切，并发誓不会动她一根发丝，否则净身出户。这几年，他的确说到做到。“但同时，你爸也跟我说，他只有一个女儿，希望我能对你视如己出。念念，你回想一下，在他们打架都打红眼了的时候，你爸可曾有过一次，把拳头落在你的身上？”昕念迟疑了，她拼命在记忆里搜罗，好像一次都没有找到……

“念念，谁不会犯错呢？就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吧。北漂不容易，如果有一天你累了，你爸和我，随时都欢迎你回家。”后妈语重心长，昕念默默挂了电话，泪水串成了线。

返京后，关于爸爸的点滴不住地往她脑中钻。那些隐藏在暴躁的、血腥的记忆背后的画面一点点展开。昕念看到，她也曾骑在爸爸的脖颈上“召唤神龙”，爸爸也曾在她发烧的夜里衣不解带地照顾在旁。她不得不承认，爸爸口中的那句“血缘是躲不开的”，的确在理，就算她和他浑身是刺，相互折磨，却依然渴望和解、相爱。

可她还是选择了逃避，忙碌，才能让人坚强。昕念成了拼命三娘，穿梭在各个剧组，接连在《晓朝夕》《千般相思》《无处遁逃》等多部影视剧中崭露头角。

塑造的人物越多，她越发感受到人性的多重层次，善与恶，对与错都不足以点评一个人，而心理学知识让她知道，这种自我暗示，其实是屈从于心底的原谅。不过，她仍迈不开主动亲近爸爸那一步。

而另一边，倔强的爸爸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她。昕念的银行卡里时不时会多上一笔钱，尽管她已经不再需要，却也明白，那是父亲的默默“赎罪”。

2022年冬天，疫情管控放开了，朋友圈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悼念亲人。剧组里，有个姑娘的爸爸白肺，忽然走了。当事人几近崩溃，掩面自责：“好几年没回家，我却再也见不到爸爸了。”昕念的心猛然一颤，浑身都战栗了……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场噩梦，梦见爸爸白肺了！她猛然惊醒，后背冷汗津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回家！春节前，昕念破天荒推掉了工作，回乡。

房门一开，爸爸激动得直揉眼睛，好怕是自己花了眼。他两鬓的白发清晰可见，昕念突然破防。

不知不觉间，那个强硬的“狠家伙”已经悄悄老去。她张开双臂，主动拥抱了他，一声爸爸晦涩出口。爸爸的身子僵住了，许久才应了一声“哎”。

就此和解吧，和他，也是和自己。生命可贵，爸妈尚在，便是幸福。

再度分别时，爸爸站在阳台上，像个垂暮老者一样目送她离开。昕念没敢回头，她知道，他在哭。

天很冷，她的心却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