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企业高质量发展视域下的企业合规人才培养

摘      要：在我国，企业合规实践已从金融领域走向各领域，企业合规已从行业探索发展到国家战略规划，必将成为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全面推进依法治国中的国家建设重点之一。企业合规实践对特色化和专业化的合规人才需求剧增，产生了企业合规师新职业，呈现出企业合规人才的多角色需求。对此，高校开展了企业合规人才培养的专业建设、方案设计、课程开发、教材编写、理论研究等探索，但相对于社会现实需求，企业合规人才的供给仍然不足。对此，高校应对接需求，研究把握企业合规人才的知识结构与素质，这既是制定人才培养方案、设计课程体系、配备师资队伍的前提，也是人才培养的落脚点。制定企业合规人才培养方案，应注重培养德才兼备，具有扎实的法学、管理学、企业合规的专业理论知识和熟练的职业技能、合理的知识结构，具备高效高质合规管理服务能力与创新创业能力，具有国际视野、懂法学、通管理和擅合规的复合型、应用型与创新型企业合规人才。因此，应打造企业合规人才培养的课程与教材，建设企业合规理论与实务双师型师资队伍，探索面向企业合规人才需求的校社协同育人模式，加快培养高素质企业合规人才，为企业高质量发展提供强有力的人才支撑。

关  键  词：企业合规管理；企业合规人才；人才培养

中图分类号：Ｆ２７９．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７－８２０７（２０２３）０８－００８０－１３

作者简介：王荣珍，广东外语外贸大学法学院教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为民商法学、企业合规。

一、背景：我国企业合规实践正走深走实

（一）布局：企业合规从行业探索到國家战略规划

当前，我国的企业合规已从２００６年在金融行业、金融领域的探索发展为全行业、各领域，企业合规已经上升到国家发展规划。“十四五”规划强调：“引导企业加强合规管理，防范化解境外政治、经济、安全等各类风险。”“推动民营企业守法合规经营，鼓励民营企业积极履行社会责任、参与社会公益和慈善事业。”①中共中央在《法治中国建设规划（２０２０－２０２５年）》《法治社会建设实施纲要（２０２０－２０２５年）》中都提到企业合规管理。前者要求“引导对外经贸合作企业加强合规管理，提高法律风险防范意识”②。后者要求“引导企业树立合规意识，切实增强企业管理者和职工的法治观念”③。为贯彻前述规划，国资委２０２１年１０月印发了《关于进一步深化法治央企建设的意见》，全文２８处提到合规，要求法治央企建设要着力健全合规管理体系，坚持突出强化合规管理重点，到２０２５年，中央企业基本建立全面覆盖、有效运行的合规管理体系。④司法部、中华全国工商业联合会印发《法治民企行动方案（２０２１－２０２５年）》，全文１５处提到合规，提出“到２０２５年，民营经济人士诚信守法意识和合规经营理念不断增强”“民营企业内部治理更加科学合理，法律风险防范和企业合规意识普遍提高”“企业能够根据规模、行业等自身特点不断加强合规建设”等目标任务。⑤

上述规划、意见和方案对企业依法合规经营提出了明确要求，为包括央企在内的所有中国企业的合规管理和建设发展指明了方向。可见，强化企业合规管理意义重大，必将成为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全面推进依法治国中的国家建设重点之一。

（二）领域：企业合规从金融领域走向各领域

虽然我国自古就有“合规”理念，典型表述如“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而且“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的说法一直沿用至今。但作为企业治理模式，企业合规是舶来品，首先发端于美国。［１］我国最早在金融领域引入企业合规观念，是２００６年中国银行业监督管理委员会发布的《商业银行合规风险管理指引》，把合规管理定位于商业银行一项核心的风险管理活动。中国证监会、中国保监会于２００７年分别发布了《证券公司合规管理试行规定》《保险公司合规管理指引》，将合规管理引入证券业和保险业。２０１７年，中兴通讯事件暴露出我国企业的合规风险和管理漏洞。同年５月，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会议召开，审议通过了《关于规范企业海外经营行为的若干意见》，强调加强企业海外经营行为合规制度建设。同年１２月，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发布《合规管理体系指南》，该指南适用于所有类型的组织，⑥标志着企业合规从单一领域单一行业推广至全行业、各领域。之后，国资委、国家发展改革委等七部门于２０１８年分别发布《中央企业合规管理指引（试行）》《企业境外经营合规管理指引》，两文件从适用主体角度规范合规管理，涵盖相关主体依法开展的各种经营活动，不限于金融领域，包括对外贸易、境外投资、对外承包工程等各种业务。①

（三）主体：企业合规主体涵盖面逐步扩大

近年来，在国际社会和各国政府都致力于建立和维护开放、透明、公平的社会秩序，我国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背景下，国内各机构组织越来越多地关注其面临的合规风险以及如何实现合规。②从前述相关文件的出台以及我国中小企业协会２０２２年发布的团体标准《中小企业合规管理体系有效性评价》可以看出，开展企业合规的主体逐渐从金融企业发展到全领域企业，逐渐从境外经营企业发展到国内经营企业，逐渐从中央企业发展到地方国资企业乃至民营企业，逐渐从规模大的企业发展到中小企业。可见，企业合规主体已经实现各类企业全覆盖。如何建立起有效的合规管理体系，充分发挥合规管理的风险防控功能，实现企业行稳致远，是各类企业面临的共同问题。

（四）类型：企业合规所开展的类型日益多样

以合规所应对的法律风险点数量为标准，企业合规类型可以分为综合合规和专项合规。前者是笼统地针对所有违法犯罪风险点建立的合规体系，后者则是针对特定违法犯罪风险点而细化的合规体系。［２］一般而言，企业合规管理制度建设会经过“综合”到“专项”的发展过程，在体系化合规的基础上，针对风险集中的特定领域建立专项合规管理制度，如安全生产专项合规等。国资委２０２２年发布的 《中央企业合规管理办法》强调企业合规全覆盖，将合规要求嵌入经营管理各领域各环节，③同时，应当针对反垄断、反商业贿赂、生态环保、安全生产、劳动用工、税务管理、数据保护等重点领域以及合规风险较高的业务，制定合规管理具体制度或者专项指南。④前者是要求企业建立综合合规，后者是要求建立专项合规；国务院反垄断委员会发布的《经营者反垄断合规指南》系专门针对反垄断进行合规治理，属于反垄断专项合规。２０２２年是中央企业合规管理强化年，中央企业已普遍开展综合合规以及某些专项合规工作。

企业合规是一种以合规风险防控为导向的公司治理体系，［３］主要防范因行政违法而被制裁的风险以及刑事犯罪而被追究刑责的风险，为防范行政制裁而建立的合规管理制度就是行政合规，为防范刑事追责而建立的合规管理制度就是刑事合规。２０２０年３月，最高人民检察院推出涉案企业合规改革试点，在涉案企业中探索推进刑事合规制度改革，努力让涉案企业“活下来”“留得住”“经营得好”，防止涉案企业因负责人被抓、被判刑而无法正常生产经营，甚至由此倒闭、工人下岗。［４］该项制度改革正在向纵深发展，在经济和社会方面已取得一定成效。相比较而言，行政合规整改探索尚处于起步阶段，［５］在证券监管领域①、反垄断监管领域②、互联网平台领域③等都存在行政合规整改实践，但尚未形成体系化的制度安排，制度实施不佳的隐患始终存在。［６］

实践证明，最高人民检察院开展的涉案企业合规改革向前推进，就是要落实“少捕慎诉慎押”司法理念，推动企业从“要我合规”向“我要合规”转变。“外因总是通过内因起作用”，如果说刑事合规和行政合规是企业合规的外在动力，自我合规就是企业合规的内在动力，“内在性”“自主性”成为自律监管的最大优势。企业自我合规，有利于促进其真正接受政府的外在监管，外在监管亦可以通过促进企业自我合规“借力发力”，其与自律监管无缝对接，实现监管内在驱动和外在驱动同频共振，形成全链条全方位监管格局。我国已有越来越多的企业主动引入合规管理，开展企业合规管理体系建设，旨在实现企业可持续健康发展。

二、需求：企业合规实践对特色化和专业化的合规人才需求剧增

近年来，随着合规实践的推进和深入，企业对特色化和专业化的合规人才求贤若渴。２０１５年，领英平台上中国企业对合规人才的需求仅占全球的２．２％，２０２０年占到了５．７３％，而２０２２年就已增长到了１７．５３％，合规人才需求位列全球第３位，而中国的合规人才储量则位居全球第１３位，从这组数据的对比中，可以清晰看到中国加紧培养合规人才的必要性和紧迫性。［７］

根据对１０家中美优秀公司的年报分析可以发现，企业对“合规”的重视自２０１６年以来呈快速上升趋势。［８］许多领域的合规内容仍在探索阶段，这意味着相当长时间内需要比较多的相关人才来进行研究和完善。同时，对合规执行的监管也需要更多的人才。此外，许多企业的合规体系还未建立，多家公司对合规管理较政府和社会的期望还有很大的差距，在做好合规管理方面，未来必将需要更多合规人才的参与。

（一）企业合规师新职业的诞生

２０２１年３月１８日，随着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等部门联合发布企业合规师新职业，企业合规师正式进入我国职业分类大典，与会计师、税务师、审计师、经济师、律师等职业同属于专业技术人员类别，被定位为从事企业合规建设、管理和监督工作，使企业及企业内部成员的行为符合法律法规、监管要求、行业规定和道德规范。

企业合规师的主要工作为：制定企业合规管理战略规划和管理计划，识别、评估合规风险与管理企业的合规义务；制定并实施企业内部合规管理制度和流程；开展企业合规咨询、合规调查，处理合规举报；监控企业合规管理体系运行有效性，开展评价、审计、优化等工作；处理与外部监管方、合作方相关的合规事务，向服务对象提供相关政策解读服务；开展企业合规培训、合规考核、合规宣传及合规文化建设。［９］企业合规师新职业的诞生与我国企业合规管理建设实践的快速发展分不开，与企业合规人才的大量需求分不开，已经且必将在规范企业投资经营行为、注重环境保护、履行社会责任、提高企业竞争软实力等方面发挥积极作用。［１０］

（二）企业对合规人才的角色需求

除却新职业企业合规师要求中体现的职能，实际上其他不同法律文件也已为企业更好地进行合规管理建立了一个范本，规范中央企业、国有企业等设置和配备合规人员。２０２２年，《中央企业合规管理办法》在组织和职责、合规管理制度建设、运行机制、监督问责等方面更加细化、更加突出刚性约束并注重与国际标准的衔接。在企业合规建设承担部门以及相关岗位设置上，该办法强调，央企应结合实际设立首席合规官，领导合规管理部门组织开展相关工作。①据国资委信息，截至２０２３年３月，近七成中央企业集团总部已设立首席合规官，全系统合规管理人员超过２．８万人。［１１］同时，进一步明确了合规管理部门履责的主要工作，包括组织起草合规管理基本制度、具体制度、年度计划和工作报告等②，要求合规管理部门应当配备充足的专职合规管理人员；列举了承担合规管理主体责任的各部门的合规职责③，明确业务及职能部门设置合规管理员，由业务骨干担任，接受合规管理部门业务指导和培训。

企业合规建设实践的复杂性决定了对合规人才的需求多样多变，合规专业人员分布在企业法务、内控、风险管理、安全、环境保护、人力资源、财务、税务、反舞弊、出口控制、质量管理等岗位上，以确保企业遵从特定的法律规定和监管要求。其担当的角色主要有：一是立法者的角色，制定企业内部适用且可以快速融入到企业经营行为的合规政策；二是执法者的角色，制定了合规政策之后，必须有一个组织和团队确保政策执行；三是合规审计稽查，合规稽查可以保证违规必究，没有后果以及后果的应用，就不能去维护企业合规政策的权威，不能从纸面合规变成有效合规，也不能通过违规事件评估评价政策设计的有效性和执行的有效性。［１２］

（三）政府等相关部门对合规人才的角色需求

政府层面对合规人才的需求出于对企业合规管理监管工作的需要。在实践中，已形成三种政府介入企业合规管理的模式：以行政监管主体身份设定企业合规管理职責，作为政府出资人设定企业合规管理职责，通过行政指导提出企业合规管理职责。［１３］政府对企业的管理可总结为：完善合规管理监督机制，有效监管规范企业合规经营；建立信用评价体系，就企业的税收、环境保护等方面进行综合评价，规范和引导企业的经营活动；鼓励依法依规经营的企业，惩治不良企业；支持企业发展，通过财政资金支持或者技术支持等积极推进企业合规经营。以上方面都需要合规人才在政府和企业间架起一座桥梁，依照政策和法规发挥合规管理作用。

２０２０年是我国企业合规不起诉的元年，２０２２年是全国检察系统全面展开企业合规改革的元年，截至２０２２年１２月，全国检察机关共办理涉案企业合规改革相关案件５１５０件。①在推进涉案企业合规改革的过程中，检察机关是涉及企业合规案件办理的主导机关，检察办案人员是具体案件的推动者，承担着切实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平等保护市场经济主体地位的神圣职责。涉企合规案件中，检察官等具体办案人员不仅要懂得检察业务，也要懂得企业合规管理要求，方能匹配该项检察工作的需求，做好企业合规“顾问”，当好检察履职“尖兵”。正像检察人员所言：“不熟悉企业合规，我们就从最高检的相关简报信息……学习了解，逐渐加深认识，明确工作方向。”［１４］全面展开企业合规改革，急需大量的擅检务懂合规的检察官。

（四）专业服务对企业合规人才的角色需求

企业合规管理体系的建设与实施，既要借助自身内部的法务等法律专业人才，也要通过购买服务向社会借力。因开展合规建设所处的不同层次、不同阶段、不同专业，所购买的专业服务包括专业律师提供的自我合规建设，也有合规认证培训，还有取得有效合规体系认证的合规认证工作，由此承担企业合规律师、企业合规认证师和企业合规培训师等不同角色。

在涉案企业合规工作中，合规师协助企业开展事前、事中和事后合规工作，亦可被选任为合规第三方组织组成人员，针对企业认罪认罚、合规承诺与合规计划履行调查、评估、监督和考察等职责，发挥着重要作用。［１５］第三方组织的合规专业评估人员涵盖不同领域，专业性极强，其选任是涉案企业合规监督评估过程的关键。然而，在涉案企业合规改革试点过程中，本地的涉案企业合规第三方监督往往由本地专家组成的第三方组织进行监督考察。此项改革从试点至今不过３年，问题在于熟悉企业合规的专家是否足够。［１６］

三、供给：高校对企业合规人才培养的初步探索与供给

高校是人才培养的主阵地。有些高校法学院面对企业合规实践对合规人才的急需予以积极回应，开始在企业合规人才培养方案设计、课程开发、教材编写、理论研究等方面进行探索。但高校对能够满足市场需求的特色化和专业化的企业合规人才供给仍然不足。

（一）初步探索

在相关课程方面，据中央财经大学法学院官网显示，中央财经大学２０１８年为法律硕士研究生首次开设《企业合规实务》课程，成为国内首家开设合规课程的院校。［１７］中国人民大学法学实验实践教学中心官网介绍，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在２０２１年秋季面向其法律硕士学生开设的《企业合规前沿理论与实践应用》系列课程，包括“企业合规的性质与功能”“涉案企业合规改革的检察实践”“企业合规改革的几个基本问题”“合规监管人制度”等。［１８］中国政法大学２０２２年为研究生开设跨学科创新课程——“企业内部调查与合规管理”。深圳大学合规研究院在“首席合规官”法律硕士研究生培养中，开设反腐败合规原理与实务、互联网与大数据合规原理与实务、贸易进出口合规原理与实务、金融（证券、反洗钱等）合规原理与实务、知识产权合规原理与实务等一整套的合规课程。［１９］

在专业建设方面，据西南政法大学有关负责人介绍，该校在全国法学院校中率先培养法律硕士（合规实务方向），并联合重庆市人民检察院成立了合规研究中心，旨在汇智聚力研究企业合规中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培养一批高素质应用型、复合型、创新型合规专业人才。［２０］深圳大学合规研究院于２０２０年推出了国内首个“首席合规官”法律硕士研究生项目，主要目标和方向是在硕士研究生层次培养一批具有合规职业意愿、合规基本知识和审查基本技能、合规意识鲜明的首席合规官和合规专业人员。目前已经招收合规专业的硕士研究生１１０名。［２１］

在教学师资方面，据华东政法大学开设的“公司法务人才高级研习班（合规方向）”项目的招生简章介绍，该项目摒弃传统的重理论、轻实务的研究生教育教学方式，从全国范围内遴选高校教授、企业实战讲师，师资队伍由知名企业合规负责人、专业领域知名教授以及著名红圈律师事务所资深律师组成。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开设的《企业合规前沿理论与实践应用》，聘请企业合规领域的顶尖理论和实务专家，将前沿理论与丰富实践紧密结合，为我国企业合规实务培养和输送熟练掌握交叉学科知识和企业合规实操技能的复合型专业人才。［２２］从实践来看，在师资队伍建设上，主要是检察院、国企、律师事务所等事务部门专家以及在此方面研究造诣深厚的知名学者。

在教材建设方面，中央财经大学组织召开了“企业合规课程与教材建设”线上研讨会，针对企业合规课程与教材建设进行深入的交流和探讨，希望在金融法、反垄断竞争法、公司法、知识产权法等不同领域，全面推进合规系列课程和教材的建设，［２３］实质性工作仍在推进中，但目前市面上未见专门针对本科生或研究生培养的系列教材。

此外，有些高校还面向社会培养企业合规高级管理人才，如北京大学“首席合规官”高级研修班、中国政法大学“企业合规与风险管理高级研修班”、华东政法大学“公司法务人才高级研习班（合规方向）”等。

综上，高校对企业合规人才培养尚缺乏成熟的合规人才培养模式、培养方案、课程体系、配套教材，特色化的合规教学师资队伍建设还在探索之中。

（二）供给不足

２０２１年４月，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对外发布一起处罚金额高达人民币１８２．２８亿元的垄断案件。①面对这样沉痛的代价，我国企业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要不要合规，而是如何合规、如何加强企业合规制度建设。当越来越多的企业启动合规体系建设和开始强化合规之际，普遍感到缺乏推进合规的专门人才。根據中国企业评价协会企业合规专业委员会的调研，以２０２０年国家统计局、国家工商局、商务部等提供的数据估算，目前企业合规师的人才缺口约为９５２万人，在国内该职业还远远没有达到所需的水平。《２０２１人才市场洞察及薪酬指南》报告显示：目前，企业合规总监的年薪能达到１５０万元，普通的企业合规师也被各大公司哄抢，收入较之前也有２０％－３０％的增幅。［２４］由此可见，具有丰富经验企业合规人才的稀缺与企业的需求状况表明企业合规人才供给不足。

合规人才是企业合规实践的推动者、实施者，专业的合规管理人才能够为企业提供科学合理的法律解读和风险评估，指导企业制定符合法律要求的规章制度和管理流程，防范合规风险，保护企业合法权益。拥有专业的合规管理人才，完善企业合规管理制度，可以提高企业合规管理水平，避免违反法律法规的风险，增强企业的市场竞争力。高素质的合规管理人才是全面落实依法合规治企的核心与关键，是我国企业高质量发展的有力保障，合规人才是实现有效合规治理的基础性要素。大型企业在走向世界時，最关注的话题之一就是人才，合规人才的培养在企业走出去的过程中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２５］但是合规人才不同于传统的法学人才，法学院系培养的大量法学人才并非专业的合规人才，其只具备一定的法学和法律知识结构、法务实践能力，是尚需合规再加工的预备人才。高校培养的法学人才也不能直接满足市场对专业化、特色化合规人才的需求。

四、思考：高校培养高质量企业合规人才的建议

（一）研究把握企业合规人才的知识结构与素质要求

企业合规人才的知识结构与素质要求是制定人才培养方案、设计课程体系、配备师资队伍的前提，也是人才培养的落脚点，应当结合企业合规管理的实践需要予以研究和把握。合规人才应识合规义务、晓合规风险，知业务、善管理。［２６］企业合规人才是一种应用型、复合型专业人才，所承担的工作既与其他工作部门（如法务、人事、行政、管理等部门）相互配合，又有不同，重在建立企业内部合规制度，做到事先“预防风险”、事中“处理风险”和事后“反思风险”。因此，应注意把握企业合规人才与一般法学、财务、管理、金融等人才的异同。

由中国企业评价协会发起，教、学、研、企多领域专家联合制定的《企业合规师职业技能评价标准》，从合规领域的实务出发，从职业素养、知识、技能三个维度进行构建，涵盖了企业合规师的９项基本职业技能标准和６项专项业务技能标准，对于企业合规人才的知识结构与素质要求的理解具有参考价值。该标准提出职业技能和知识基本要求包括但不限于：具备良好的道德操守、职业操守；具备良好的沟通、协调、应变、创新能力；具备适当的决策能力；了解适用的法律法规、行业规章、内部规章制度；了解与行业有关的标准；了解本行业本企业相关的商业模式、业务流程、发展趋势。此外，还需区分初级、中级和高级合规师而作出不同要求。

《法学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２０２１年版）、《工商管理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２０１８年版）是全国本科法学类专业、工商管理类专业教学质量的基本标准，在相关专业人才的培养规格上，都提出基础知识、能力和素质三项要求。知识要求主要指牢固掌握本专业的基本知识和基本理论，还有通识性知识；能力要求主要指知识获取能力、知识应用能力、创新实践能力；素质要求包括树立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确保良好的道德修养和社会责任感等思想道德素质，掌握法学类专业的思维方法和研究方法、具有职业认同感等专业素质以及身心健康等身心素质等。

教育部等五部门２０２３年发布《普通高等教育学科专业设置调整优化改革方案》，提出高校学科专业的调整要面向经济主战场、面向国家重大需求，以服务经济高质量发展为导向，急国家之所急，应国家之所需，每年根据社会人才需求等对本校专业设置调整进行专题研究，加强发展规划。学科专业是人才培养的基础平台，其结构和质量直接影响到立德树人的成效。①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２０２３年印发的《关于加强新时代法学教育和法学理论研究的意见》在健全法学教学体系中，强调要适应多层次多领域法治人才需求，扶持发展法律职业教育，夯实法学本科教育。②根据这些文件精神，结合企业合规实践活动对合规人才的需求情况，参考企业合规师技能评价的行业标准，企业合规人才应定位为复合型、应用型、创新型人才。企业合规管理的直接目的就是建立合规管理体系，有效管控企业合规风险，其中的“规”的主体是“法”，同时企业合规人才也是管理人才，因而该类人才应该具有法学、管理学等交叉专业知识结构。那么，参考国家法学类、工商管理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对相关人才的培养要求，企业合规人才的培养规格也应包括知识、能力、素质的立体要求，在能力和素质方面的基本要求都应包括知识获取、应用能力，创新实践能力，思想道德品质，法学、管理以及合规专业素质，身心素质。在知识方面应全面掌握法学基本知识与基本理论，管理学、组织行为学、会计学、财务管理学等工商管理类专业知识以及企业合规管理等基础知识。在此基础上，高校可以结合自身特色、专业合规管理、企业跨境合规管理的实践需要，开展满足专项合规管理业务需要的特色化合规人才培养。

（二）制定企业合规人才培养方案

人才培养方案是对人才培养目标、基本要求、知识结构、课程体系、培养环节的系统设计，既是人才培养的规划蓝图，也是教学环节组织实施和评价的依据，还是重塑教学的前提。［２７］人才培养方案通常包括培养目标、培养规格、学制、学科、学分、课程体系设置等要素。其中培养目标是人才培养的方向，体现了培养理念。课程体系是人才培养方案的核心要素，从类型上看，包括思想政治理论课、通识课、专业课、实践课程；从学生对课程学习的自主性上看，有必修课与选修课；从人才必备专业知识结构上看，有核心必修课程与非核心课程。就企业合规人才的培养方案看，应具备法学类、管理类专业人才的共同培养目标的要求，同时面向合规需求的特有目标，可以概括为坚持立德树人、德法兼修，适应国家企业合规发展、企业有效合规治理的实际需要。培养德才兼备，具有扎实的法学、管理学、企业合规的专业理论知识和熟练的职业技能、合理的知识结构，具备高效高质量合规管理服务能力与创新创业能力，具有国际视野、懂法学、通管理和擅合规的复合型、应用型、创新型企业合规人才。在课程体系构建上，除了考虑各类人才都应开设的思想政治理论课、通识课外，专业课程的设置应当贯彻培养目标，突出企业合规人才特色、能力导向，实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力求结构合理、逻辑清晰。在课程结构中，合规管理主要是合法管理，管控的主要是刑事、行政制裁风险，重大民事赔偿风险，助力企业减少损失，切割责任，获得行政和刑事上的宽大处理。［２８］企业合规人才的知识结构应以法学专业知识为主，以合规管理与工商管理专业知识为补充，故专业课程设置法学类１１门核心课程应为该专业的核心课程①；工商管理类的管理学、组织行为学、会计学、公司治理４门课程，加上企业合规管理基础理论，共１６门核心课程。实践类的必修课程包括理论课程中的实践教学环节、企业合规管理体系建设实训课程、专业实习等。在该专业课程与实践课程的学分设置比例上，实践课程不低于总学分的１５％。

（三）打造企业合规人才培养的课程与教材

课程是课程体系的基本单元、人才培养方案落地的具体抓手，与人才培养目标的实现、人才培养质量高低有着紧密联系。在确定合规人才培养课程体系后，应注重每门课程的建设。对于法学、工商管理类有关的核心必修课程建设应不低于相关专业要求，同时突出在案例教学上应侧重选择企业合规相关案例，着重培养学生合规管理专业的兴趣和职业认同感。需要特别探讨的是合规管理的课程建设，这是近乎全新的课程，作为本科、研究生等层次人才培养的课程，其知识结构应包括哪些、承载哪些专业技能教育，急需在实践探索的基础上加紧研究、补足短板，尤其是补足合规管理核心课程《企业合规管理基础》建设的短板。

教材是课程建设工作的核心，教材建设是育人育才的重要依托。［２９］对于企业合规人才培养课程的教材体系建设，其中最为紧迫的是企业合规基础理论与实践教学的教材建设，尤其是作为核心课程的《企业合规管理基础》教材的开发与编写。以企业合规为关键词，在当当网对相关图书进行搜索，从中可窥见一斑。目前市面上有关合规管理的图书，有侧重企业合规理论研究类，如陈瑞华著《企业合规基本理论（第三版）》（２０２２年出版），刘艳红主编的《企业合规中国化的民行刑体系性立法》（２０２２年出版）；有侧重企业合规管理实操类，如曹志龙著《企业合规管理：操作指引与案例解析》（２０２１年出版），最高人民检察院涉案企业合规研究指导组编《涉案企业合规办案手册》（２０２２年出版）；有企业合规实训教材类，如中国企业评价协会企业合规专业委员会组编《企业合规事务管理》（初中高级，２０２２年出版）等，但是鲜见面向高校企业合规管理专业人才培养的教材。据此，在面向企业合规人才需求、借鉴现有企业合规理论的研究成果、总结企业合规实践的典型案例与经验的基础上，应加快研究编写适合本科教学的《企业合规管理基础》教材，在内容结构上应涵盖合规管理的概念、特征与分类，合规管理的历史沿革，合规管理的基本价值，合规管理的义务来源，合规管理体系的要素，合规管理体系的建设，各种专项合规，企业合规师的职业素质等。

（四）建设企业合规理论与实务双师型教师队伍

人才培养，关键在教师。教师队伍素质直接决定着大学办学能力和水平。世界一流大学都有一个共识，就是必须拥有一流的教师队伍。［３０］企业合规人才培养的关键同样是高水平的教师队伍。这支队伍的建设应考虑：其一，从师资队伍的结构上看，企业合规专业人才为应用型人才。合规管理专业知识应用能力和专业技能的培养离不开实践教学，因而企业合规师资队伍应为理论与实务双师型队伍。在合规管理人才培养的实践探索中，前述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开设的《企业合规前沿理论与实践应用》课程，师资队伍就是兼有理论与实践的教师，既有大型央企的合规总监和知名律所的资深律师，也有从事企业合规前沿理论研究的学者。同时，为培养具有国际视野、服务于跨境企业合规管理需要的企业合规人才，这支队伍中也应有留学背景、海外相关合规业务经历的师资。企业合规具有交叉学科属性，企业合规人才具有跨学科复合人才特点，师资队伍的知识结构应覆盖法学、工商管理学、企业合规等方面。其二，从讲授企业合规管理相关课程的教师上看，要强调专业性，企业合规研究至少是企业合规类课程主讲教师的主要研究领域或之一，并加强培养和引进。《关于加强新时代法学教育和法学理论研究的意见》在加强法学教师队伍建设中，强调推动法学院校与法治工作部门人员双向交流，应加大法学教师到法治工作部门挂职力度，探索建立法治工作部门优秀实务专家到高等学校任教以及到智库开展研究制度，实施人员互聘计划。①据此，要用好政策支持，采取“引进”与“推送”双向模式构建教师队伍。与此同时，也可通过积极开展派员参加国内课程培训、公派优秀教师海外访学、开展教学法研讨会等不同途径提高教师的教学能力和知识储备量。其三，注重师资队伍的法律职业伦理和师德建设。“师者，人之模范也”，尤其是企业合规管理的任课教师，该课程的合规性质对任课教师的法律职业伦理、师德提出了更高要求。因此，各高校应做好师德考核监督，引导教师以德立身、以德立学、以德施教。

（五）探索面向企业合规人才需求的校社协同育人模式

如何缩短“学校门”到“单位门”之间的距离，实现高校人才培养与社会人才需求的有效对接，是高校各类应用型人才培养都面临的共同问题，而应用型的企业合规人才培养从一开始就应直面这一问题，探索破解机制。２０１８年教育部、中央政法委发布《关于坚持德法兼修的意见》實施卓越法治人才教育培养计划２．０（教高［２０１８］６号）中，“完善协同育人机制”的要求被置于文件中起纲领性作用的“总体思路”部分。政产学研协同育人是新文科建设的重要形态之一，是多元主体在具有共同的目标和价值观基础上的合作模式，是推动传统文科迭代升级，从专业分割转向交叉融合的关键载体。［３１］基于企业合规人才应用性强的特点，在“协同育人”理念下，高校与法律实务部门、合规建设相关企业协同开展合规人才培养具有叠加效应。在协同育人模式中，高校应担负起企业合规人才培养的主责，法律实务部门、相关企业侧重在合规管理专业技能和应用能力培养方面加以弥补。建议通过共建企业合规研究机构、人才培养实践基地、订单式人才培养等方式加强持续合作，共享研究成果、案例资源、师资力量、讲座报告等；组织理论与实务教师协同授课，多师同堂，讲解企业合规管理以及法学等相关专业疑点难点，借此提高学生的学习兴趣与主动性，发现法律制度、合规管理知识在实践中的疑难点问题并学会解决问题，培养学生的合规思维和批判思维，提高合规管理实践能力。

总之，我国的企业合规已从金融领域走向全行业、各领域，从行业探索发展到国家战略规划，企业合规实践对特色化和专业化的合规人才需求剧增，高校开展了企业合规人才培养方案设计、课程开发、教材编写、理论研究等探索。但能够满足市场需求的特色化和专业化企业合规人才供给仍然不足。因此，高校应对接社会需求，通过研究把握企业合规人才的知识结构与素质、制定企业合规人才培养方案、打造企业合规人才培养的课程与教材、建设企业合规理论与实务双师型师资队伍、探索面向企业合规人才需求的校社协同育人模式，以加快培养高素质企业合规人才，为企业可持续高质量发展提供强有力的人才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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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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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ｃｏｒｐｏｒａｔｅ ｃｏｍｐｌｉａｎｃｅ ｍａｎａｇｅｍｅｎｔ；ｐｒｏｆｅｓｓｉｏｎａｌｓ ｏｆ ｃｏｒｐｏｒａｔｅ ｃｏｍｐｌｉａｎｃｅ；ｔａｌｅｎｔ ｔｒａｉｎｉｎ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