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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期粤港澳大湾区的创新发展之路

2023-08-23张虹鸥林初昇何深静黄耿志叶玉瑶刘承良刘合林潘峰华朱晟君李裕瑞胡志丁杨振山吴旗韬伟0马海涛梁育填王丰龙袁振杰2炎3席广亮胡晓辉

热带地理 2023年8期
关键词:湾区粤港澳大湾

张虹鸥,林初昇,何深静,黄耿志,叶玉瑶,刘承良,罗 彦,杨 宇,刘合林,潘峰华,朱晟君,李裕瑞,胡志丁,杨振山,周 霞,吴旗韬,杨 忍,孙 伟0,马海涛,梁育填,王丰龙,安 宁,袁振杰2,郭 炎3,席广亮,胡晓辉,林 强,刘 逸,黄 洁

(1.广东省科学院广州地理研究所,广州 510070;2.香港大学 a.地理系;b.城市规划及设计系,香港 999077;3.中山大学 a.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b.旅游学院,广州 510275;4.华东师范大学 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上海 200062;5.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中部分院,武汉 430061;6.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北京 100101;7.华中科技大学 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武汉 430074;8.北京师范大学 地理科学学部,北京 100875;9.北京大学 城市与环境学院,北京 100871;10.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南京 210008;11.华南师范大学 地理科学学院,广州510631;12.广州大学 地理科学与遥感学院,广州 510006;13.武汉大学 城市设计学院,武汉 430070;14.南京大学 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南京 210093;15.南京师范大学 地理科学学院,南京 210023;16.深圳市规划国土发展研究中心,深圳 518040)

粤港澳大湾区(以下简称“大湾区”)是世界级城市群的典型代表,与纽约湾区、旧金山湾区、东京湾区并称世界四大湾区,是世界上人与自然相互作用最强烈的典型区域之一。得益于20 世纪70年代开始的新国际劳动分工,大湾区乘改革开放之风,抢先迅速崛起成为世界重要的制造业中心,正在成长为新的科技创新中心,是国家参与世界经济竞争与合作的战略要地。然而,今天大湾区发展面临的形势和挑战已完全不同于40年前。正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政治经济秩序正在经历二战以来最大的挑战和重构,世界经济劳动分工的空间格局正在重组,全球正在经历深刻的变化,对中国,特别是高度外向型的粤港澳大湾区发展,带来重大机遇和显著的不确定性。与此同时,经历40多年的工业化和城市化,大湾区内部的人地关系、城乡关系、空间关系、内地-港澳合作关系等也发生了结构性的变化。在新的内外环境形势下,大湾区如何完成国家赋予的历史使命,发展成为充满活力的世界级城市群、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科技创新中心、“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支撑、内地与港澳深度合作示范区、宜居宜业宜游的优质生活圈,不仅是粤港澳大湾区发展面对的重大现实问题,也是给地理学者提出的重要科学命题。

广东省科学院广州地理研究所张虹鸥研究员、香港大学地理系林初昇教授、中山大学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薛德升教授于2023-05-26—28在东莞召开的中国地理学会地理编辑年会上组织了“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青年论坛”,共同探讨了新时期大湾区高质量发展的战略设想、科学研究和社会实践。本文以该论坛为基础,邀请国内青年地理学者从不同视角讨论大湾区的创新发展之路。创新,不仅仅指科技创新,也是指在经济、社会、文化、制度、政治等各个领域的不断革新,从而实现持续性的更高质量发展。概括起来,本文从以下7个方面展开了讨论:1)从区域协同创新网络、基础科学创新能力、多尺度区域合作网络、创新文化氛围、创新人才引育、深港金融合作等方面讨论了大湾区科技和产业创新发展;2)从全球、国家和本地多尺度价值链、区域生产网络韧性、地缘政治环境等方面探讨了外部冲击下大湾区强化创新基础保障的战略;3)从新型基础设施一体化、要素流动与空间形态融合、跨界交通和综合交通体系等方面探讨了大湾区内部要素流动强化机制;4)从跨境社会基础设施、经济升级与社会升级的关系等探讨了大湾区居民福祉提升和共融发展;5)从空间治理层级、存量空间治理能力等探讨了大湾区土地利用制度创新;6)从乡村振兴、城乡融合等视角探讨了大湾区城乡混杂问题破解思路;7)从生态安全格局、森林公园、湿地公园等方面探讨了大湾区人地关系协调。本文试图从多个面向捕捉新时期大湾区创新发展的问题和挑战,期望为推动面向粤港澳大湾区国家战略需求的地理和规划研究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何深静,香港大学城市规划及设计系教授,英国社会科学院院士,香港大学促进公平与福祉的社会基础设施实验室(Social Infrastructure for Equity and Wellbeing Lab)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更新、城乡治理、城乡移民与城乡融合、低收入住房和健康城市等。

核心论点:粤港澳大湾区共融发展需要坚实的社会基础设施建设(软基建)保障。其中,跨境医疗是促成大湾区共融发展的重要一环,在推动大湾区居民跨境流动(包括跨境就学、就业、就医、养老以及社会流动),提升大湾区居民福祉(包括居民健康、生活质量和社会共融)等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目前,粤港澳大湾区已建设有世界一流基础设施,包括高速铁路、高速公路、港珠澳大桥以及国际机场等。然而,作为“软基建”的医疗、教育、住房和养老等社会基础设施却成为粤-港-澳3地共通共融共建的短板。作为世界四大湾区之一的粤港澳大湾区,其特殊性在于“一国两制”。该制度既是优势,也为湾区的发展带来了一定挑战。大湾区的共融共建体系在国家层面上和大湾区地方政府层面上已达成共识,但在具体目标实施方面仍存在较大障碍,包括信息不对称、制度不衔接及社会基础设施不完善等。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应放在厘清制度障碍和推动“软基建”上,为提升跨境流动与居民福祉打下坚实基础。

大湾区发展必由之路在于充分发挥珠三角和港澳之间的优势互补,并在“一国两制”框架下充分实现人流、物流、信息流和资金流等关键发展要素的互通共融。其中,在上述要素中最重要的是人流(人口流动及人才流动),包括以跨境就学、就业、就医和养老为目的的流动,而制度和社会基础设施的保障是人才流动的前提。我们的研究指出居民在大湾区的流动与他们对医疗水平的感知息息相关(Yan et al., 2023)。同时,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在2020年开展的一项调查表明,医疗服务已经成为阻碍港澳居民在湾区流动的最大障碍之一(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统计处,2020)。针对该问题,我们曾于2022年开展由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资助的策略性公共政策研究项目(促进香港居民在大湾区的跨境医疗服务使用及跨境流动:近期优先策略及长远政策框架,项目编号:S2021.A8.027.21S)。该研究主要关注香港居民对跨境医疗服务的认知、需求及其跨境流动的意愿。对比不同目的的跨境人群、不同类型跨境医疗服务机构以及不同城市跨境医疗现状,深入了解跨境医疗在供给端、需求端以及健康治理中遇到的现实困境,探究跨境医疗在促进香港居民跨境流动和提升居民幸福感方面的作用和机遇,最终为香港政府提供一系列推动跨境医疗服务和大湾区共融发展的近期优先策略和长期政策性框架建议。

2019年,粤-港-澳3地联合签署了《粤港澳大湾区卫生健康合作共识》(新华社,2019),包含强调以人民健康为中心,推动优质医疗资源紧密合作,加强公共卫生应急领域合作,深化中医药领域创新合作,拓展科研和服务领域合作,强化人才培养和诊疗合作等内容,为“跨境医疗”的发展创造了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和制度保障。跨境医疗对推动大湾区经济高质量发展和科技创新,实现“健康湾区”建设、社会共融及提升大湾区居民福祉等方面将发挥重要作用。对于内地而言,港澳的优质医疗服务、管理体系以及提前获批的新特药械可以帮助内地医疗机构提升管理水平并改善医疗服务质量。对于港澳地区而言,跨境医疗服务可有效缓解港澳公立医疗资源相对不足的困境,极大地改善香港居民的就医体验和生命质量。以跨境医疗为先导,将会有越来越多的港澳居民选择到大湾区就学、就业、创业、居住和养老,是提升大湾区社会认同、向上社会流动、社会福祉并最终实现湾区共融发展的重要一环。

黄耿志,中山大学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教授,兼任国际地理联合会(IGU)“非正规性,社会变化与发展”研究委员会秘书委员等。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社会地理、劳动力地理、移民就业与社会融合等。

核心论点:粤港澳大湾区应借助体制机制改革方面的优势,积极构建劳动关系和谐的社会治理体系,探索促进“经济升级”转化为“社会升级”的制度安排,促进湾区共同富裕建设,让湾区劳动人民真正享受到发展的成果,为全国提供经验和启示。

改革开放以来,粤港澳大湾区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经济发展成就。然而,唯增长、低端式的发展模式引发了劳动关系紧张、就业质量低下和贫富差距扩大等社会问题。根据《2021中国劳动统计年鉴》,1996—2020 年全国劳动争议案件数从4.8 万起增加至109.5万起,增长了21.8倍,这反映了中国劳动关系紧张和社会关系治理滞后的现状,在工业化水平较发达的珠三角,由劳动关系引发的社会问题尤为凸显(Huang et al., 2022)。劳动关系是最基本且最重要的社会关系之一,构建和谐的劳动关系,已被国家确立为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重要基础以及经济持续健康发展的重要保证。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需要践行《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纲要》中“共享发展,改善民生”等基本原则,为推动改革发展成果更多地、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以及不断促进社会公平正义做出创新性举措。构建和谐劳动关系示范区,加强和创新社会管理,需要关注以下2点:

1)在战略层面,需要积极探索促进“经济升级”转化为“社会升级”的治理体制。经济升级是指企业的创新和竞争能力提高及实现更高附加值获取的过程;社会升级是指保障和改善劳动者作为社会参与者的基本权利,并促进其就业质量提高,刻画了劳动者分享经济发展成果的程度和过程(蔡勃伟 等,2022)。“经济升级”转化为“社会升级”的过程受到本土企业、跨国企业、行业协会、工会、政府及劳动者个体等多元主体影响(黄耿志 等,2021),需要构建能有效激发各相关主体作用的体制机制。

2)在策略层面,可从社会和企业2个维度促进治理创新。在社会维度,探索构建融合街道办、社区居委会、基层党组织、地方工会及其他社会组织的治理结构,发挥社会组织的积极力量,为劳动者的工作和生活问题提供咨询帮助和解决方案。发挥大湾区的开放优势,积极与联合国下属的国际社会组织开展合作,探索具有国际适用性的劳动关系治理模式,提升大湾区的全球影响力。在企业维度,推动集体谈判制度的落实,以制度化的方式解决当前经济转型中日益凸显的劳资矛盾,将劳动者的诉求与非制度化的矛盾转化为稳定的、可调控的制度化表达。所谓集体谈判制度,就是让劳资双方以协商谈判的方式解决权益问题,其为市场在资源配置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在劳资关系领域中的体现。集体谈判制度在珠三角地区(特别是深圳)已有较好的实践经验,未来应在区域层面推广实施,将大湾区打造成劳动关系和谐且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的示范区。

叶玉瑶,广东省科学院广州地理研究所研究员,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广州市人民政府决策咨询专家,全国青年地理科技奖获得者,入选第十二届“南粤巾帼十杰”。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群空间演化、空间治理与国土空间规划。

核心观点:面向世界级大湾区的高质量建设和发展,以建立粤港澳大湾区新型基础设施一体化运行机制为目标导向,加强粤港澳三地数据标准对接以保障数据要素流动,顺应数字经济时代发展需求推动经济转型,探索建立涉及技术-制度-经济-区域体系的系统性革新方案,推动粤港澳大湾区经济数字化转型发展和区域综合治理体系变革。

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新基建)是信息化时代技术革命的产物,是深度应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术演化而成的基础设施建设,是当前国际战略竞争制高点。目前,5G、人工智能、大数据中心等“新基建”正在粤港澳大湾区加快布局,将成为推动新时期粤港澳大湾区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然而,相比新基建本身,制度创新与机制建设明显滞后,跨部门、跨系统、跨区域、跨境的信息共享、数据传输、标准对接等都面临巨大障碍,机制上的不联通导致“各自为政”“重复建设”“投资浪费”“数据鸿沟”“数据烟囱”和“信息孤岛”等问题凸显,严重制约了新基建的一体化运行效能。围绕如何建立粤港澳大湾区新基建一体化运行机制,提出以下建议:

1)标准对接,保障数据流动。数据是信息化时代的关键生产要素和第一生产力。数据流动是万物互联的基础,也是发挥新基建一体化运行效能的关键。未来要探索建立统一的数据标准,深入推进粤港澳三地数据标准对接、规则衔接,加快推进数据要素市场化配置改革,提升公共数据交易流通效率,促进数据资源融汇和催化创新应用,充分释放数据要素价值。

2)需求牵引,顺应经济转型。进入数字经济时代,在新一代信息技术的颠覆式影响下,粤港澳大湾区经济发展动能体系、区域经济的组织和运行模式、居民消费结构与方式正在发生根本性变革。首先,亟需把握数字经济时代社会经济数字转型、智能升级以及融合创新的新需求,以需求为导向,加强新基建与经济一体化发展的顶层设计,健全与新基建区域一体化运行相适应的区域治理体系,形成合理的发展时序,避免一拥而上、重复建设、资源错配等一系列问题。其次,应高度重视“新基建”与全产业链的同步规划、同步布局。最后,需与消费模式的数字化和智能化转型相适应,应深度应用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等技术,支撑传统消费基础设施的转型升级。

3)系统革新,支持一体化运行。新基建并非技术堆砌,一体化运行逻辑才是技术背后的基石。亟需从社会经济数字转型、智能升级、融合创新的现实需求出发,探索建立一套涉及技术-制度-经济-区域体系的系统性革新方案,理顺从宏观区域治理到微观项目运行的完整逻辑,强化“问题、需求、目标、效益”4 个导向,削弱“技术”和“项目”导向,用以指导新基建区域一体化运行,促进新基建物理联通之外的机制联通,促进跨部门、跨系统、跨区域、跨境实现标准对接、规则对接、数据对接,促进新基建在大湾区经济数字化转型、智能升级、融合创新中发挥最大效应。

刘承良,华东师范大学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兼任中国地理学会世界地理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全国经济地理研究会长江经济带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区域科学协会理事等。主要研究方向为科技地理与区域创新战略。

核心观点:当代科技发展更强调不同主体的合作,粤港澳大湾区是我国创新资源最为富集的地区之一,需强化“一体化”思维,打破行政边界的约束,整合域内外创新资源,不断加强区域间的协同,从而形成创新合力,建设科技创新共同体。

“大科技”时代,区域协同创新成为发挥创新资源合力、破解发展路径锁定的关键着力点。粤港澳大湾区是中国创新活力最高的地区之一。近年来,在自上而下的多重政策支持下,粤港澳大湾区区域协同创新能力不断提升,科技创新合作体制机制建设持续深化,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和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建设进程日益提速。未来,粤-港-澳3地需要发挥“一国两制”优势,持续推进一体化平台建设和一体化空间规划,聚合创新资源,形成创新合力。

1)持续推进“实体+虚拟”一体化平台建设,破解行政边界约束。行政边界是阻碍粤港澳大湾区创新资源流动与共享的壁垒(张虹鸥 等,2021)。要加强“一体化”思维,支持完善合作示范区和大科学装置等实体空间载体建设,在此基础上扫清人员、资源与信息流动的制度性障碍,积极开辟专属通道。要发挥区域数字化优势,推动科技创新一体化虚拟平台建设,实现需求发布、成果对接、资源互联与信息共享。

2)发挥“一国两制”优势,加速国内外科技创新要素双循环机制建设。“一国两制”是粤港澳大湾区聚集国内外高端创新资源的巨大制度优势。目前粤港澳大湾区有待发挥港澳地区对外开放优势,积极链接国内外创新资源,打通“全球—港澳—内地”创新人才、资源和信息的互融共通渠道。粤港澳大湾区需发挥举国体制和3地科教比较优势,面向国家战略需求和内地广阔技术市场需求,深化关键核心技术联合攻关体制机制。

3)完善“一张蓝图”科技创新空间规划,加强顶层设计和空间组织,构建梯次联动与功能协同格局。粤港澳大湾区的科技创新合作空间规划及战略科技力量布局尚未形成创新合力,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同质化、碎片化现象(刘毅 等,2022)。建议坚持贯彻区域创新发展“一张蓝图”,兼顾产业与社会发展需求,优化战略科技力量、高端创新要素和大科学基础设施的功能布局,建成梯次联动且功能协同的全球地方创新网络。

罗彦,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中部分院副院长,教授级高级规划师,自然资源部(国土空间规划行业)科技领军人才,深圳市首届“杰出青年勘察设计师”。兼任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区域规划和城市经济学委会委员、中国地理学会城市地理专业委员会委员、广东省自然资源厅专家咨询委员、深圳市城市规划策略委委员等。主要研究方向为城乡规划、国土空间规划和区域地理等。

核心观点:对比国际一流湾区,粤港澳大湾区在从制造湾区向创新湾区发展中,应突出森林公园城市群和湿地公园城市群建设联动,进一步改善宜居环境,建成国际一流的生态湾区。

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是中国区域重大战略之一,大湾区正经历从制造湾区向创新湾区发展转型,最为急迫的是要加快建设生态湾区。

改革开放40年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大湾区城市化进程推进迅速,导致生态空间被大量侵占,自然生态系统面临功能退化和空间碎片化等问题。对标世界一流湾区,大湾区在生态环境质量和人居环境质量等方面存在较大差距,主要表现在2个指标上:其一,大湾区空气PM2.5质量浓度达30 μg/m3;其二,大湾区地表水黑臭水体约占比9%。大湾区拥有山、海、湖、田、林、河等多重生态资源,长期以来比较重视森林城市群的建设,如珠三角的区域绿道和城市绿道,但是对于大湾区的湿地资源及河湖水系缺乏足够的重视,整个大湾区的生态建设缺乏系统性、整体性和协同性。为建设生态湾区,提出如下建议:

1)系统推动构建大湾区生态保护格局。积极构建山海林田湖河统一的管理保护机制,推进森林-湿地-耕地-水系等资源要素的耦合,构建大湾区高质量生态保护格局。实施蓝色海湾计划,加强湿地保护和生态修复,营造海陆生态缓冲区,加强潮间带的保护和治理,严守生态保护红线,提高大湾区陆海资源环境承载力,提升大湾区生态系统碳汇能力。

2)整体推动大湾区森林公园城市群和湿地公园城市群建设。在整体保护大湾区北部生态屏障的基础上,将森林系统和湿地系统进行空间联接。一方面,推动大湾区国土绿化工作,提高大湾区蓝绿空间总量达到60%以上;另一方面,积极建设世界上最大的湿地公园城市群,着重强化珠江口西岸地区湿地公园群建设,增强生态产品价值,提高珠江口西岸在未来科技创新湾区中的独特地位,进一步促进珠江口东西岸地区的人口和经济要素流动。

3)协同推进大湾区生态修复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立足大湾区区域发展差异,建议由省政府整体谋划大湾区生态修复工作,根据资源环境矛盾冲突情况,进一步提升生物多样性、稳定性和持续性,开展大湾区生境恢复和受损生态修复(王军 等,2023),不因城市经济实力等差异,致使生态修复工作顾此失彼、不连贯。建立粤-港-澳3地统一的生态保护和修复技术方法体系及监测评估体系,统筹大湾区生态保护修复整体布局,以期将大湾区建设成为生态环境优美、公园体系完整以及绿色低碳特点突出的国际一流生态湾区。

杨宇,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科学院大学岗位教授,兼任中国国土经济学会区域战略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行政区划与区域发展促进会理事、国际区域研究协会(RSA)中国分会理事等。主要研究方向为世界能源地理与国家能源安全、能源转型与低碳发展、经济地理与区域发展等。

核心观点:建设国际科技创新中心是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最有共识、最具优势且也最富挑战的方向。但是大湾区目前还存在基础研究与原始创新偏弱、区域协同化不足、业界与学界割裂等系列问题,加快推动大湾区科技创新发展,对于建设世界知识型湾区至关重要。

作为国家新时期重大区域战略,建设国际科技创新中心是粤港澳大湾区建设的重中之重。改革开放40年,中国进入新的发展时期,已不能再走模仿式创新和跟随式创新的道路,必须开展引领性创新,形成世界领先的科技创新中心。粤港澳大湾区无疑是国内现阶段最符合这一条件的区域,但目前其仍然存在基础研究偏弱、区域协同不足、业界与学界创新割裂以及软环境联通不畅等问题,需要加快国家重大科技力量部署,建设国际人才特区,构建区域协同创新共同体,加强业界与学界创新融合发展,加强港澳地区与内地之间的科创资源衔接,推动粤港澳大湾区优质科创资源的全球化布局。

1 粤港澳大湾区的优势与条件

1)粤港澳大湾区建立了世界级产业集群,具备创新成果孵化的全产业链体系,以及优异的学习能力和技术吸收能力。粤港澳地区的高端制造、生物医药、人工智能和金融科技等战略新兴产业全球领先,目前拥有高新技术企业逾3 万家,且PCT(Patent Cooperation Treaty)国际专利产出正处于高速增长阶段。

2)粤港澳大湾区具备良好的基础研究平台,正在形成空间分布上集聚且学科方向上关联的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创新集群。

3)随着互联互通的交通设施逐步完善,各种阻碍要素流动的规章相继被废除,深-港、深-莞-惠以及珠-澳开展了一系列深度合作,为创新成果的转化提供了投资保障。

4)新的全球化阶段,新兴产业的培育和发展推动了粤港澳大湾区实现更高水平工业化,加快其从“制造”向“智造”转型升级,实现经济快速发展向高质量发展转变,是大湾区内部创新发展的动力。

2 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存在的主要问题

1)大湾区科技的创新目前存在“应用研究活跃,基础研究冷门”的问题,区域专利申请量排名相对靠前,但基础研究水平和前沿研究能力与国际一流湾区仍有较大差距。

2)跨区域科技协同创新系统尚未真正建立,大湾区各城市之间协同创新环境的开放性不高,港澳地区与内地分别对两地之间人员、设备、资金和信息等要素的流动均有一定限制和相关要求,制约了科技创新要素的跨境自由流动。

3)业界与学界创新割裂,科研成果转化率低。与日本(约70%)和欧美国家(约30%~40%)的成果转化率相比,大湾区转化率约10%,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大湾区各科技企业与政府、高校和研究机构之间尚未形成高效畅通的政-产-学-研体系,科技企业转型升级发展困难。

4)粤港澳大湾区科技软环境联通不畅,难以形成合力。港澳坚持“小政府、大社会”的行政管理理念,倾向于采用科技市场化方式;而内地对政策的制定和执行力度较大,形成了一套相对复杂、层级较多且申请流程较长的科技管理体系,科技资源难以充分共享,对科研合作造成了极大阻碍。香港知识产权对标国际水准,执法力度强;相比之下,内地知识产权侵权的成本相对较低,不利于从香港引进国际技术。

3 促进大湾区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建设的路径

1)加强基础创新能力,提升关键领域创新能级。加强国家大科学装置、国家重点实验室和国家工程技术中心等国家级的创新资源在大湾区的部署。加强与中国科学院合作,瞄准国际基础前沿与重大科技问题并开展联合攻关,在高端制造、生物医药和人工智能等关键领域形成一批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基础研究成果。

2)提升全球高端人才集聚能力,建设全球人才特区。建立全球视野的人才结构体系,建设更加包容的国际人才社区,推动人才类型的科技化、人才发展的国际化和人才队伍的年轻化,打造具有活力、创造力和全球竞争力的高端人才体系;加快建设粤港澳大湾区人才合作示范区,推进人才跨地区、跨行业和跨体制流动;利用好湾区狭长的海岸线资源,布局世界顶级研发机构总部,通过优美的人居环境推动高端社区郊区化,建成世界级创新团队的向往之地。

3)构建开放型区域协同创新共同体,形成区域创新合力。推动科技创新资源自由流动和高效配置,打通创新链、产业链与资本链关键环节,形成科技创新领域的共同市场。推动大湾区在知识产权保护、市场监管、科技金融、人才培养和成果转化等方面的政策对接。

4)加强香港与内地科创资源衔接,推动粤港澳大湾区优质科创资源的全球化布局。充分发挥香港在科技成果转化方面的桥头堡和前沿阵地作用,探索大湾区如何将其优质科研成果借助香港在欧美、一带一路及东盟等地进行转化;利用香港金融资本与国际科技资源的深度融合,助力大湾区科创资源的全球化及市场化运作。建立科技金融服务支撑系统,设立专属基金支持优质科创项目,通过创新链牵引资本链布局,资本链支撑产业链,产业链引导创新链,实现“三链链接”的良性循环。

刘合林,华中科技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技术经济学会低碳智慧城市专委会副主任委员、中国城市规划学会城市规划新技术应用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地理学会城市地理专业委员会委员等。研究方向为城市与区域创新发展、城市与区域计算模型、低碳城市与区域规划。

核心观点:粤港澳大湾区未来的发展需要从要素驱动转向创新驱动,人才集聚是基础。需要创新人才培育和吸引并举,创新人才培育要以世界一流大学建设为抓手,创新人才吸引需要高品质人居环境建设。此外,还需优化金融服务促进中小型创新企业的繁荣。

从当前中国发展的历史条件和粤港澳大湾区发展的现实条件出发,不难发现粤港澳大湾区创新驱动发展需要转换发展思维,重视人才的培养和集聚,加强创新协同与融合。

其一,从要素驱动发展思维转向创新驱动发展思维。区域经济发展视角下,过去40年粤港澳大湾区城镇化取得的显著成就,主要源于大湾区内外不同行政主体之间在土地、资本、劳动力和市场等要素上的互补协调。在国家新的历史条件和大湾区新的发展阶段下,传统生产要素协调互补所形成的优势已日渐式微。因此,有必要寻求新的增长引擎。创新,作为当前全球竞争与合作中最为重要的生产要素,是解锁该区域发展瓶颈,实现创新驱动发展和内涵式发展的关键。

其二,从创新人才吸引主导转向创新人才培育主导。区域创新驱动发展的核心基础之一是创新人才的集聚。一般来说,世界级湾区的高质量发展离不开世界顶级大学的作用以及教育科研机构群的支撑(欧小军,2018)。粤港澳大湾区目前有20所大学入选《世界大学第三方指数研究报告(2021)》所列大学,在数量上仅次于纽约湾区,但就大学的世界影响力和创新引领作用而言,和世界一流湾区要求相去甚远。香港地区大部分大学的世界影响力和创新力远高于粤-澳两地。未来湾区发展有必要加强三地大学之间在人才培养、科研资源和成果转化等方面的协调与融合。

其三,从“就业驱动”走向“生活驱动”的人才集聚策略。在过去40多年里,大湾区人才的快速集聚源于区域经济高速发展所形成的巨大就业吸引力,其内在逻辑为“就业驱动”。当前,“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是大众普遍新诉求,其中创新人群尤其向往对“美好生活”以及城市舒适性的追求(吕拉昌 等,2022)。未来大湾区的发展需更加重视“空间品质”的塑造,尤其是第二和第三城市化层级的地区,如东莞和佛山等,需要加强高品质人居环境的塑造,推动大湾区走向“生活驱动”型人才集聚发展阶段。

其四,优化金融服务体系,促进研发繁荣协调。在产业发展高级化的后期阶段,企业研发活动一般呈现“两端极化”的趋势,也即向大型综合性企业和小微型企业转移。一方面,大型综合性企业在金融资本和创新人才上具有明显优势,有能力支撑其开展系统性研发活动(如华为);另一方面,小微型企业主要依靠社会资本和金融资本的支持,专门从事特定行业的研发工作,而不从事具体产品的生产活动,通过专利转让或交易等方式获得利基市场,如以色列特拉维夫市的发展模式(李福 等,2018),由此形成良好的城市与区域创新研发生态。大湾区的发展既要注重大型高新科技企业的培育,也有必要关注小型创新企业的成长空间,并及时提供政策服务,特别是融资服务和人才创业服务,加强培育和发展植根于地方的创新型企业,形成大、中和小企业创新研发协同的新局面。

潘峰华,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地理学会经济地理专业委员会委员等。主要研究方向为金融地理学。

核心观点: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粤港澳大湾区需要发挥拥有2个毗邻且重要的金融中心城市这一优势,全面深化香港和深圳在金融领域的合作创新,携手打造全球领先的金融高地,助力粤港澳大湾区发展。

由于中国改革开放和“一国两制”的制度安排,粤港澳大湾区同时拥有2个实力强大且地理上毗邻的金融中心城市——香港和深圳,其在世界主要湾区中具有唯一性,奠定了粤港澳大湾区金融产业发展巨大的优势和潜力。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当前香港和深圳都面临着重大机遇和挑战,需要全面深化其在金融领域的合作创新,携手打造全球领先的金融高地,助力粤港澳大湾区发展。

当前全球地缘政治冲突对香港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产生深远的影响。一方面,由于中美地缘政治冲突的加剧,出现了资本和金融机构从香港转移到新加坡的现象,新加坡政府也在利用该局面继续壮大其金融产业,目前新加坡在部分金融领域有赶超香港的趋势,香港需要积极应对。另一方面,由于美国在资本市场上采取了一系列针对中国的敌对行为,大量在美国上市的中概股企业在美国退市,致使企业选择在香港二次上市或双重上市(Fang et al.,2023)。未来将会有更多的中国内地企业优先选择在香港上市。随着全球金融市场区域化趋势逐步增强,香港交易所在全球资本市场的地位也会有所提升。

深圳是中国内地重要的金融中心城市,但目前其地位也受到挑战。作为中国市场改革开放的重要试验田,深圳中小板和创业板开设带来的政策红利已经基本用尽,而前海的改革效果尚未显现。与此同时,近年来上海和北京在金融方面得到了中央政府的大力支持,2019 年上海证券交易所科创板开板,2021 年北京交易所正式成立。深圳如何与上海、北京错位竞争,维持和提升其在中国内地金融领域的影响力,成为当前的重要命题。

为应对上述机遇和挑战,粤港澳大湾区需要发挥拥有2 个毗邻且重要的金融中心城市这一优势,大力推动香港和深圳在金融领域实现一体化,助推粤港澳大湾区的金融竞争力在国际-国内市场上实现双重提升。抓住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和中国企业“走出去”的契机,发挥香港-深圳金融窗口和纽带作用,进一步巩固和提升粤港澳大湾区在金融领域的国际竞争力。充分利用深圳乃至整个珠三角地区的科技创新和制造业优势,推动深圳和香港在风险投资、股权投资以及证券市场等领域深度合作和创新,更好地发挥金融对实体经济和科技创新的支撑作用。

朱晟君,北京大学城市与环境学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兼任教育部地表过程与模拟重点实验室副主任、中国地理学会经济地理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国际区域研究协会中国分会理事兼副秘书长等。主要研究方向为全球化与区域发展,产业转型和产业升级,城市经济和产业发展等。

核心观点:新时期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需要发挥空间枢纽作用,在全球、地区、国家和城市群等多尺度地理空间构建多层嵌套式价值链体系。各层级价值链之间相互嵌套又相互独立,为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提供充足的要素支撑,同时,为应对外生冲突提供必要缓冲。

当前,全球发展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面对新时期的发展使命与时代机遇,中国提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作为中国创新发展水平和对外开放水平最高的重要区域之一,粤港澳大湾区已经在发展基础和制度环境等方面具备助力“双循环”格局建设的优势条件。为更好地服务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建设,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需要发挥空间枢纽作用,在全球、地区、国家和城市群等多尺度地理空间构建多层嵌套式价值链体系。

在国际循环层面,通过构建全球价值链和地区价值链,粤港澳大湾区可以持续享受参与世界经济分工带来的红利,并减少外生冲击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全球价值链的构建是指针对全球创新发展的难点领域和热点领域,进一步加强同全球引领优质高端创新要素的国家往来,实现高质量对外开放,始终保持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的全球竞争力。地区价值链的构建是指粤港澳大湾区依托自身创新发展比较优势,以“链主”身份积极主动地同东盟、南亚和东南亚等周边地区打造若干创新发展共同体,降低地区发展对欧美国家的依赖度,增加对全球创新发展联系的自主可控程度,为应对全球市场震荡和冲突搭建必要缓冲。

在国内循环层面,国家价值链和城市群价值链的构建,为粤港澳大湾区提升创新发展全球竞争力提供了重要保障,同时,还为畅通国内大循环提供有力支撑。国家价值链的构建是指粤港澳大湾区率先通过提升其对广东省内其他城市创新发展的辐射作用,进而举全省之力高水平参与“国内大循环”建设。城市群价值链的构建是指充分发挥深圳、广州、香港和澳门四大中心城市作为核心引擎的作用。在粤港澳大湾区内部形成创新发展的垂直分工体系。中心城市专精先进制造上游产业和技术研发,着力实现原生创新、自主创新和高端创新。其他城市则聚焦先进制造业中下游环节,通过延链和补链完善制造环节本地配套,就近实现创新成果的产业化。

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关键在于全球、地区、国家和城市群等各层级价值链间既相互嵌套又相互独立(贺灿飞 等,2021;2023)。不同层级价值链之间相互嵌套,有利于畅通各类型生产要素资源流动渠道。通过制定差异化的创新发展策略,粤港澳大湾区可以构建若干个自主可控的价值链,为自身及国内更大范围区域的转型升级与协调发展提供助力。不同层级价值链之间相互独立,为应对外生冲突构建必要缓冲。粤港澳大湾区需要避免对于单一层级价值链的过度依赖,强化自身创新发展的韧性。

李裕瑞,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地理学会农业地理与乡村发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秘书长(兼)。主要研究方向为农业地理与乡村发展。

核心观点:乡村孕育了城市,城市离不开乡村。建设国际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必然需要发展建设与其功能互促且层级匹配的乡村。新时代呼唤新举措与新模式。粤港澳大湾区有必要超越传统的土地运作,创新乡村振兴特色模式,助力融合发展,彰显湾区品质。

乡村是指城市建成区以外具有自然、社会与经济特征,承载着生产、生活、生态及文化等多重功能的地域综合体,包括乡镇和村庄等(中华人民共和国乡村促进法,2021)。乡村不是以城市为中心的发展模式的附属品(UN DESA, 2021)。乡村孕育了城市,城市离不开乡村。城乡关系是最基本的经济社会关系,是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在其现代化进程中必须面对和解决的重大问题(刘彦随 等,2021)。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中国是一个拥有14亿人口的大国,不管工业化及城镇化进展到哪一步,农业都要发展,乡村都不会消亡,城乡将长期共生并存。

建设粤港澳大湾区,是新时期国家确定的重大战略。建设国际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必然需要创新模式,发展建设与其功能互促且层级匹配的乡村。建设粤港澳大湾区的基本原则之一是“协调发展,统筹兼顾”。这意味着既要推动区域内的城乡协调发展,还需要辐射带动泛珠三角区域的发展,不断增强发展的整体性。结合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广东省的湾区和非湾区的乡村常住人口分别约993万人和1 819万人。综上可知,新时代的湾区建设还肩负着超过2 800万乡村人口的发展问题。

1978年以来,中国乡村的改革创新始于安徽小岗村的集体土地承包到户,乡村发展的路径创新始于苏南地区的乡村工业化,而乡村建设的模式探索则始于浙江的“千万工程”。广东在当代中国乡村改革中的重要探索和突出贡献,主要包括南海的“土地股份合作制”创新、省部合作推进的“三旧”改造等,其重点在于农村集体土地在城乡间和产业间的再配置。新时代呼唤新举措与新模式。在农村土地非农利用空间有限的情况下,如何超越土地运作而实现乡村转型振兴,粤港澳大湾区有必要做出创新探索和时代贡献。

结合粤港澳大湾区及其周边乡村建设、发展与治理的新定位与新需求,建议依托湾区建设新机遇,探索乡村振兴新模式:1)探索项目资金筹措新模式,着力解决基础设施建设和公共服务供给投资不足或低效的问题。2)探索现代农业发展新模式,着力解决湾区优质农产品稳定供给等问题。3)探索闲置资产活化新模式,着力解决闲置农房或土地的集约高效利用难题。4)探索人居环境整治新模式,着力解决农户参与不足以及效果较难持续的问题。5)探索城乡融合互动新模式,着力解决湾区内部城乡之间以及湾区内外部乡村之间的发展差异大的问题。6)探索村庄内生发展新模式,着力推进湾区乡村租赁经济、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基于区域模式创新,建成具有岭南特色、典范价值以及宜居宜业的和美乡村。通过引领乡村振兴,助力融合发展,彰显湾区品质。

胡志丁,华东师范大学城市与区域科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教育部青年长江,上海市曙光学者。研究方向为全球化与地缘环境。

核心观点:粤港澳大湾区的创新发展之路需要加强地缘政治的研究,特别是要统筹国内外双重博弈,借助国家崛起之后盾,谋划重点领域科技创新,敢于打破国际垄断,服务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创新,特别是科技创新,一直是地缘政治的推动力。国家的科技创新深受大国地缘政治博弈影响。当今世界已经进入科技地缘政治时代,全球科技竞合更是成为科技地缘政治时代的主旋律,也是大国地缘政治博弈的主导形式(段德忠 等,2023)。在当前“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特别是中美科技战的影响下,作为国家重大决策和部署的粤港澳大湾区要勇于担当使命,建设成为国际科技创新中心领头羊。为此,需要加强以下3方面的研究和战略部署。

1)需要加强地缘政治方向的研究。国际地缘政治的空间格局与发展态势限定了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过程中的科技合作空间与范围。要在深刻领会和把握全球大国主要关系的基础上,谋划与不同国家间的科技合作。并且,科技合作要做到具有领域的前瞻性和风险的预判性,防范局势突变对重大科技创新产生的毁灭性影响。

2)需要统筹国内外双重博弈。在面临大国间科技地缘竞争的同时,亦不能忽视国家内部各区域之间的科技竞争。粤港澳大湾区、长三角与京津冀是当前国内3 大主要的经济发展和科技创新引擎,必须做好三者之间的统筹协调,制定差异化和互补性的科技创新规划,防止国家内部无序竞争和资源重复投入带来的浪费。

3)需要借助国家崛起之后盾,谋划重点领域科技创新,敢于打破国际垄断。要切实宣传和打消企业创新之顾虑,深刻理解“美国陷阱”发生的背景和影响路径(弗雷德里克 等,2019)。粤港澳大湾区作为代表国家参与全球科技竞争的主力军,要善于借助国家军事和经济实力的总体提升作为后盾,谋划重点领域科技创新,勇于开展原创性探索,敢于打破国际科技垄断,以原始创新服务于中华民族之伟大复兴,服务于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

杨振山,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科院青促会优秀会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与区域可持续发展。

核心观点:开放是粤港澳大湾区面临的机遇与挑战,是推动大湾区发挥地理优势与经济区位优势相结合,促进新动能、新格局构建的重要条件。开放也为地理学带来许多新的研究议题,促进地理学不断深化与创新,推动学科建设从跟随到领跑世界学术舞台提供了机遇。让地理学与大湾区建设一起拥抱未来!

粤港澳大湾区是引领世界进入国际秩序变革、大国科技竞争以及全球产业链重构的重要区域(刘毅 等,2022),具有吸引全球资本、人才和技术汇聚的优势。开放是湾区的显著特征与发展要义。

开放是把粤港澳大湾区地理优势转变为经济区位优势的必要条件。大湾区是中国新动能构建以及接轨新全球经济的战略支点,因此,开放是大湾区建设的经济区位优势。从某种意义上说,大湾区是构建中国和全球经济命运共同体的连接点。只有开放,才能催动具有湾区特色的地理优势与经济区位优势之间的化学反应,才能更快、更高和更好地建设大湾区。与其他世界湾区相比,粤港澳大湾区具有3个突出特征:1)3种世界主要货币;2)制造业仍占重要比重;3)人口体量巨大。这些特征为大湾区用好全球资源、实现健康发展提供了基础。但只有开放,才能充分发挥这3个特征为大湾区带来的红利,加快建成以人民币为主导的金融中心体系,制造业与服务业相互促进的多元化产业体系,人口与人才不断汇聚的创新驱动发展体系。

从开放的程度看,大湾区尚未达到预期。如航空方面,2022 年,大湾区9 市机场旅客吞吐量为5 308 万/人次,长三角机场旅客吞吐量为9 526 万/人次,成渝机场旅客吞吐量为5 857万/人次(中国民用机场协会,2023);金融方面,与纽约和东京等地相比,粤港澳大湾区在金融体系、规则标准及金融基础设施等方面依然需向着国际化方向靠拢,在金融总部、平台资源和资金配置等方面尚未达成国际金融枢纽地位,深圳与香港联动机制尚未完全建立(郭跃文 等,2023)。

大湾区如何开放,哪些领域需要开放,如何应对开放所伴随的风险,皆需系统性解决方案。如,金融风险与经济风险的叠加;社会经济调整与气候变化风险的深度扭结;海平面上升和碳减排目标不仅要求密切地关注人类活动对自然环境的影响,同时也需要地区发展生态绿色转型等。

大湾区建设既蕴含了地理学中的经典研究议题,如地缘经济、区域协同发展及资源环境承载力等,又呼唤着地理学不断创新发展,如金融地理、双循环与全球生产网络重构、气候变化与绿色发展等。从新一轮全球化经济与湾区格局演变、区域一体化基础设施建设、技术-经济协同创新体系和互联互通社会经济系统,到金融和气候变化风险应对等重大问题,都需要地理学不断创新发展。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既是中国接轨新全球经济的战略支点,也是中国地理学人打开梦想从而引领全球地理学从吸收到创新再到海纳百川的舞台。

周霞,广东省科学院广州地理研究所所长,主要从事生态环境遥感监测与评价研究。

核心观点:粤港澳大湾区自然禀赋优越,但快速城市化对区域生态安全提出较大的挑战,为保障大湾区可持续及高质量发展,应当加强跨区协同保护治理,以整体系统观来协调保护与发展,构建人地和谐的生态安全格局,评估自然灾害风险,加强地表-地下协同保护修复。

粤港澳大湾区的优势之一在于自然禀赋非常优越,从大湾区的主体——珠江三角洲的形成演化来看,在地质时期,经历地质构造运动,形成三角洲棋盘状的基底地貌格局,再经历气候冷暖交替以及几次海退海侵沧海桑田的变化,最终形成如今的珠三角平原(黄镇国 等,1982);同时,受东南季风和西南季风的影响,水热条件优越。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形成了多样化的自然地理格局,以及类型多样的山水林田湖草沙海系统。优越的自然环境为城市群发展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发展载体。但随着近几十年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大湾区的生态空间格局发生了显著变化,生态用地大量萎缩,生境质量降低,海岸线生态功能逐渐减退,大量农业用地被占用,传统基塘系统明显退化等问题凸显,整个大湾区生态安全面临较大的问题和挑战(宫清华 等,2020)。因此,未来如何促进大湾区人地和谐,如何更好地促进跨境跨区的生态协同治理,如何应对全球气候变化带来的极端气候、海平面上升等问题,是保障大湾区可持续和高质量发展的基本前提。

基于以上问题背景,未来粤港澳大湾区应该以整体系统观来应对气候变化、生态保护与可持续发展,统筹协调好山水林田湖海生态系统保护与社会经济发展,构建人地和谐的大湾区生态安全格局;加强与港澳的合作,建立协同保护治理的相关机构和机制,针对重点保护与修复区域,开展协同保护治理;充分评估和认识全球气候变暖背景下的灾害风险,综合考虑地表气象-生态-水文-地质-地貌等多要素的耦合机制,加强地表-地下协同保护和修复。

吴旗韬,广东省科学院广州地理研究所研究员,兼任广东省地理学会常务理事。主要研究方向为交通地理和区域可持续发展。

核心观点:粤港澳大湾区具有的制度差异形成了独特的边界空间,影响跨界交通基础设施空间效应。探索和完善跨界交通流动政策,实现粤港澳大湾区从“硬联通”到“软联通”的跨越,有助于促进跨界交通流动和粤港澳大湾区协同发展。

随着港珠澳大桥和广深港高铁等交通基础设施建设与不断完善,粤港澳大湾区内部各区域之间的经济、社会和文化不断联系和发展。自2018 年10月港珠澳大桥开通以来,出入境旅客近2 400 万人次;出入境车辆超473万辆次;经港珠澳大桥进出口货值逾4 700 亿元;经大桥进出口的货物,其市场涉及的国家(地区)由2018年的105个到今年增加至225 个①http://www.ce.cn/xwzx/gnsz/gdxw/202210/25/t20221025_38191951.shtml。上述数据表明粤港澳大湾区经济腾飞,社会融合发展快速。

全面提升粤港澳大湾区交通网络互联互通是其迈向国际一流湾区和世界级城市群发展目标的重要举措。港珠澳大桥的建设实现了内地和港澳地区之间的交通“硬联通”,但当前港珠澳大桥通行车辆仍存在通行牌照和配额要求,跨境交通管制政策影响了港珠澳大桥等跨境交通基础设施的空间效益,未来需要进一步构建“软联通”路径,突破制度和边界的限制,构建更加自由流通的交通流动网络。

探索和完善自由流动的交通政策有助于促进跨境交通流动。为满足粤港澳大湾区不断增长的多元化人流交通需求,应逐步放开跨界交通管制,进一步简化跨境通关流程,提升通关便捷性。从2023年开始实施的“澳车北上”“港车北上”,为更多港澳私家车通过港珠澳大桥进入内地提供了新路径,港珠澳大桥的日均交通量已由2018 年的3 494 辆/d 增加到2023年4月的5 229辆/d,7月份最高超过9 300辆次/d②港珠澳大桥的日均交通量来源于香港特别行政区运输署交通运输资料月报.https://www.td.gov.hk/sc/transport_in_hong_kong/transport_figures/monthly_traffic_and_transport_digest/index.html,创新的跨境交通政策显著地促进了跨境人流和车流。未来可进一步优化“澳车北上”以及“港车北上”政策,拓展“澳车”和“港车”覆盖范围,并尽快制定和完善“粤车南下”的配套政策,发挥和提升港珠澳大桥跨境交通基础设施的作用和功能。

挖掘港珠澳大桥的旅游和购物平台功能,促进港澳地区和内地双向流通。突破传统港珠澳大桥只是作为交通通道的理念,探索和挖掘港珠澳大桥“交通+”功能。充分发挥港珠澳大桥所具备的旅游功能,允许内地车辆自驾至西人工岛或东人工岛而不进入港澳地区,充分发挥东-西人工岛的旅游吸引力。在港珠澳大桥东-西人工岛建设跨境免税店,将其打造为港澳地区与内地商贸往来的重要空间,发挥港珠澳大桥的商贸促进和吸引作用。

港珠澳大桥是促进跨界交通和要素流动的重要基础设施,但其作用效果受制度因素影响,对粤-港-澳三地会呈现不同的空间效应。制定更加灵活便捷的政策框架,是未来实现粤港澳大湾区从“硬联通”到“软联通”跨越、提升跨境交通基础设施、促进跨境人流物流以及实现交通网络互联互通的重要途径。

杨忍,中山大学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地理学会农业地理与乡村发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中国自然资源学会土地资源研究专业委员会副主任等。主要研究方向为乡村地理与土地利用。

核心观点:面向世界级大湾区的建设和发展,粤港澳大湾区的乡村建设与发展应以城乡融合为重大战略目标导向,聚焦于“城乡融合并存异”的乡村物质空间重塑建设,一二三产业联动发展,点状破碎的工业用地空间整合重组,并积极寻求都市农业发展的现代化转型,满足城市多元群体的消费需求,推动乡村地区数字化转型发展赋能和综合治理。

粤港澳大湾区的乡村因处高度城镇化地区,呈现出特殊的半城半村状态、集体经济实力雄厚和乡村工业化特点显著。大湾区城乡之间混杂融合,乡村人口普遍倒挂,农村宗缘-血缘-地缘缔结的社会网络结构肢解破碎,走向宗缘-血缘-业缘交织型社会网络体系,存在乡村治理难度大等问题。粤港澳大湾区乡村发展与建设的科学路径需综合考虑如下4个方面:

1)注重人居环境整治与城乡要素统筹融合发展。在工业化和城镇化推动下,农村发生了“非农化”“城中村化”等改变。在人居环境整治过程中,不能把城市和农村割裂开,应保留城乡差异。要把城市和农村作为一个有机整体,推进全域人居环境综合整治。建立健全促进城乡融合发展的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推进城乡基础设施一体化和公共服务均等化。一方面,坚持城乡一体的理念,规划建设供水、垃圾处理、污水处理及供电通信等基础设施;推动城乡公共服务一体化,将农村公共服务站及党群服务中心,同市镇各级政务服务中心同网融合,实现村民不出村就能享受市镇各级提供的公共服务。另一方面,坚持存“异”,保留农村的良好生态环境和乡土风貌,传承好村庄的优秀文化基因。

2)落实村级工业园连片整合及连片改造。通过升级改造工业园,改善村级工业园的投资、生产与生活环境,加大招商引资力度,促进优质产业和高端人才集聚,推动村级工业园可持续发展,释放人居环境整治带来的红利。推进乡村产业转型升级,积极应对适应双循环的市场需求,推动村域经济乡村向镇域园区经济转型,重组破碎化的农村建设用地,提高土地资源配置效率。

3)立足提质增效,大力发展现代农业,综合考虑“区位条件+人文资源+自然资源”,释放大都市区周边乡村的都市消费潜力。打造融合一二三产业的绿色生态现代农业产业,积极推进集“宜农、宜文、宜教、宜居、宜购、宜养、宜乐和宜游”为一体的田园综合体建设。建设以优势农业为核心产业,以创意农业为衍生产业,以现代农业服务业为配套产业的3大产业。

4)围绕“百县千镇万村高质量发展工程”,支持粮食生产功能区建设和乡村产业全链条升级,培育壮大海洋经济、数字农业及预制菜等新业态,推动城乡融合发展和产业有序转移,牢牢把握以县域为载体的城镇化建设,全面带动乡村振兴。

孙伟,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研究员、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国际区域研究协会中国分会理事、中国地理学会城市地理专业委员会委员、中国城市规划学会流域空间规划分会委员等。主要研究方向为区域发展与规划。

核心观点: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国内外形势变化相互交织,粤港澳大湾区国际科创中心建设面临前所未有的历史机遇和风险挑战,亟须优化创新体系布局,大力加强基础研究,以满足安全和发展的新需求。

全力打造具有全球影响力的国际科技创新中心,集中力量进行原创性引领性科技攻关,是推动粤港澳大湾区高质量发展、谋划现代化新实践和赢得未来竞争优势的关键变量。在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国内外形势变化相互交织的背景下,粤港澳大湾区国际科创中心建设亟需优化创新体系布局,大力加强基础研究。为此,需重点关注以下3个方面:

1)树立基础研究战略思维。统筹谋划布局前瞻性和长远性科研战略,坚持对原始创新给予长期稳定且宽松的支持,鼓励战略科学家和卓越工程师紧跟世界科技发展趋势,聚焦原创性、引领性及颠覆性技术创新,努力产出战略性和关键性的重大科技成果。

2)统筹创新资源协同增效。统筹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与国家实验室、国家(全国)重点实验室、高水平研究型大学、国家科研机构和科技领军企业等战略科技力量,整合同领域及同行业的研究平台,持续优化区域创新体系布局,全面提升创新资源协同配置效率。改变单一学科资助方式,以解决科学及现实问题为导向,优化重点领域研发计划和重大科技攻关项目组织方式,鼓励首席科学家自主组建跨学科(跨机构)的组合创新团队。

3)探索全新的人才评价机制。要改变数文章、数专利的人才评价体系,采用小同行乃至国际同行对成果的科学逻辑、创新性和前瞻性进行匿名评审和同行比较,替代大同行“以管窥豹”式考核。考虑增设大湾区科技杰出贡献奖,借鉴诺贝尔奖学金评奖机制,由国内国外优秀科学家共同组成遴选委员会。增设青年科学探索奖,支持难以规划、风险极高、耗时漫长的自由探索,全力支持青年科学家跟随好奇心推动原始创新。

马海涛,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副研究员,兼任中国地理学会人文地理学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中国地理学会城市地理专业委员会委员等。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网络与创新发展、城市群高质量发展等。

核心观点:围绕建设好粤港澳大湾区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加强制度设计、突破体制障碍、发挥集聚效应,稳步推进科技创新的多中心格局,加快推动科技协同创新发展,为粤港澳大湾区更加美好的未来提供充足动力。

粤港澳大湾区在世界知识产权组织等机构发布的全球创新指数2022年排名中,位居全球主要科技集群的第二名③https://www.wipo.int/global_innovation_index/en/,其较高的综合科技创新能力为大湾区过去的发展提供了核心动力,也是未来大湾区持续增长的关键。但粤港澳大湾区当前的科技创新面临极大挑战,需要基于“一国两制”背景下,提升3区11个城市的协同创新能力,建设好粤港澳大湾区国际科技创新中心,为大湾区更加美好的未来提供充足动力引擎。结合城市群科技创新多中心性的创新效应研究(马海涛 等,2023),为粤港澳大湾区科技创新发展提供2点建议:

1)稳步推进科技创新的多中心空间格局。对全国19个城市群科技创新形态多中心性的创新效应研究发现,形态多中心水平过低或过高都不利于整体创新效应的提升。为保障大湾区能有更好的创新效应,亟需打造适度分散化的科技创新多中心格局。当前,大湾区已打造了广州科学城、东莞松山湖和深圳坂雪岗科技城等一大批核心创新平台,形成了穗莞深科技创新带。建议此类科技创新多中心布局发展不宜过快,更不能遍地开花,应尽力把已经建立起来的创新平台发展好,形成能够支撑大湾区高质量发展的科技创新多中心格局。

2)大力推动城市间的科技创新交流合作。对全国19个城市群科技创新功能多中心性的创新效应研究发现,城市间的科技联系越强,越有利于提升城市群整体创新产出水平。对于粤港澳大湾区而言,因制度体制的原因,珠三角9个城市间科技创新联系较为紧密,而港澳地区同珠三角城市之间的科技创新联系还有较大的发展空间。香港具有较强的科研实力,但近10年来香港在粤港澳大湾区科技创新网络中的地位不断降低(马海涛 等,2018)。建议开展专门的制度设计研究,突破现有体制障碍,发挥地理邻近性优势(Ma et al., 2022),推动珠三角企业技术需求与港澳地区科技服务供应的无缝衔接,最大限度地实现大湾区科技创新要素的便利流动,以及创新资源的高效整合利用。

梁育填,中山大学地理科学与规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国际区域研究协会中国分会(RSA China Division)理事、中国地理学会青年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战略发展研究会城市与区域发展委员会副主任、中国地理学会经济地理专业委员会委员等。主要从事经济地理与区域发展、产业发展与空间规划、“一带一路”建设与东南亚海外投资等相关研究。

核核心心观观点点:充分发挥地理邻近性的地方合作网络、功能互补性的区域合作网络、以及地域分工的全球合作网络的作用,重视本土和全球的“GDP+GNP”,做到“精准区域+精准领域”的有效结合,才能有效实现粤港澳大湾区与周边区域的协调发展。

新时期粤港澳大湾区的建设及其与周边区域如何有效实现协调发展是政府和学者关注的重要问题。基于“核心—边缘”结构理论,从多尺度变换、多网络嵌套和多作用机制等视角理解粤港澳大湾区与周边区域协调发展的模式。

1)在微观尺度上,组织基于地理邻近性的区域合作网络。在粤港澳大湾区内部,形成协调发展的空间结构,促进生产要素在微观区域合作网络中流动,引导建立各具特色。协调共进的多元化产业发展格局,推进极点和轴带之间的协同发展。

2)在中观尺度上,组织基于功能互补性的区域合作网络。对于粤港澳大湾区与广东省其他区域的区域合作而言,一方面以在边缘区设立产业转移园为重要抓手,重塑产业的空间集聚-扩散过程,缩小核心-边缘区域的发展差距;另一方面加快区域合作模式的转型,从“共同建设产业转移园区”模式转向“共同开发飞地经济模式”,从传统生产要素驱动转向创新要素驱动。对于粤港澳大湾区与泛珠区域的区域合作而言,需要进一步强化大湾区在跨区域基础设施建设合作中的龙头地位,增强核心地区对边缘地区的扩散作用与带动作用。

3)在宏观尺度上,强调基于关系网络嵌入全球合作网络的区域协调发展,如粤港澳大湾区与东盟区域的跨区域协调发展过程,更应强调产业链和创新链的上下游合作,实现有效的跨区域合作和协同发展。

粤港澳大湾区与周边区域的协调互动过程是一个多种机制作用、多维尺度变化以及多级网络嵌套的动态过程(周春山等,2018)。“核心—边缘”空间结构中最重要的作用机制即是极化与扩散作用,通过对人口、资本、技术和创新等核心生产要素的极化和扩散作用,塑造出“核心—边缘”结构(李郇等,2017)。但极化和扩散作用具体的作用方向会受到多维邻近性的影响,表现在空间邻近性、关系邻近性以及制度邻近性等3 个方面(刘云刚等,2018)。为了更好地实现边缘地区与核心地区之间协调发展,需利用好高铁等交通基础设施,提升边缘地区与核心地区的空间邻近性;也需利用好华人华侨构建的关系网络,提升区域之间的关系邻近性(梁育填等,2018);更要重视区域之间的制度差异,以制定相应对策,提升区域之间的制度邻近性。

随着时代背景的不断变化,区域协调发展将会持续作为区域发展和跨区域合作的重要议题,具体实践上,需要有意识地向新型“区域协调发展”模式转变。在领域方面,要实现从传统产业空间“V1.0”模式转向更追求互利共赢、强调技术等创新要素流动的“V2.0”区域协调发展模式。在区域方面,需要从传统的只重视GDP 模式向“GDP+GNP”并重的模式转型,激励政府和企业等多元主体将眼光拓展到“区域以外”,如鼓励企业对海外区域的投资活动,其不仅能加强与其他区域的分工合作和协调发展,还能促进地方政府对区域发展问题产生思维上的转变。最后,要实现精准合作,有效地将“精准区域”与“精准领域”结合起来,落实推动区域协调发展的着力点,因地制宜地制定区域协调发展策略。

王丰龙,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研究员,兼任中国行政区划与空间治理专业委员会秘书长、中国地理学会政治地理与地缘关系专业委员会委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幸福地理学、政治地理学和地理学思想。

核心观点:当前粤港澳大湾区面临区域发展放缓和香港的引领作用下降等挑战,其原因在于陷入功能定位和治理主体层面的尺度陷阱。建议明确功能定位和治理主体的尺度范围、层级和形式,深化粤港澳大湾区治理的制度创新。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背景下,大湾区的发展深受国际政治经济形势影响,面临出口对区域经济发展的拉动力下降和香港对全区的引领作用下降两大挑战。一方面,受中美经济“脱钩”等影响,大湾区对外贸易同比增长趋缓,甚至出现下降,部分外资企业外迁。根据广东省统计局的数据④数据来源:广东统计信息网.http://stats.gd.gov.cn/jckze/content/post_4171479.html,2023年3月广东省出口总额同比增长仅6.2%,其中三资企业这一数值为负数(-4.9%),进口总额同比增长率更是低至-10.2%。上述指标对于以外向型经济为主的大湾区来说不容乐观。另一方面,大湾区内部不存在明确的核心,香港、广州、深圳乃至澳门都是区域发展的重要增长极,大湾区内部存在经济特区和特别行政区等特殊区划,区域协同整合难度大,该问题随着香港的比较优势和全球竞争力的下降越发凸显。

大湾区协同发展的困境可从尺度陷阱理论视角理解。尺度陷阱指基于尺度形成的陷阱,一般指将某一尺度上成立的规律外推到其他尺度,或选择某一个尺度划分方案并展开分析,又或是通过划分尺度制定政治决策时,面临选择合理尺度的困境乃至悖论(王丰龙,2022)。针对大湾区面临的最新挑战,结合此前关于协同发展内涵(王丰龙,2018)和准行政区划设置规律(王丰龙 等,2021)的理论讨论,提出大湾区协同发展中2个亟待回答且容易落入尺度陷阱的问题。

1)大湾区协同发展应该定位在什么尺度上的功能?如果大湾区的核心功能是拉动国内其他地区发展和提升湾区在全球的竞争力,则需要香港、广州和深圳等地区各自发挥其外向功能,利用自身优势在全球竞争中形成区域合力。而如果大湾区的核心功能是形成一体化乃至同质化的区域,则应该着重缩小区域内不同城市之间的发展差距,提升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如果只是基于部分试点区域探索区域间合作模式,则工作重心应落在南沙新区等先行地区。为此,不能对不同尺度的功能定位面面俱到,而需要进一步明确未来优先发展什么目标,主要实现什么程度的协同发展,是加强核心区域的示范带动作用还是在全域统一推广。

2)大湾区协同发展主要由什么级别的主体推动,推动哪些方面的协同?如果需要协调国家重大平台(如证券交易市场)、基础设施(如铁路站点)和攻关任务(如高精度芯片研发),则需要中央有关部门的相关主体协调推进。如果只是推动各地方政府之间的合作,精简跨行政区审批手续,则应推动各地方政府及其下属部门之间的沟通协作,尤其是推动港澳地区主管部门与内地政府在不同行政架构和制度设计之下破除合作壁垒。若工作重点在于减少区域间产业发展和科技创新的无序竞争,则更多地需要政府借助“看不见的手”,通过提供制度保障和财税工具,引导市场和社会主体互联互通以及结网合作。政府、市场和社会主体不仅对应中央、地方、公司和个人等尺度层级,也对应行政区、准行政区和功能区等尺度形式。应被纳入考量的主体类型会直接影响大湾区的尺度结构、治理成本和协同发展效果。与之相对,主体类型也会受到主体利益诉求和大湾区发展定位的影响,从而引发一系列尺度政治和尺度陷阱。

综上,亟需明确大湾区协同发展的功能定位和治理主体的尺度范围、层级和形式,并创新制度设计,以跳出尺度陷阱,提升湾区治理水平。

安宁,华南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地理学会政治地理与地缘关系专业委员会委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政治地理和社会文化地理。

核心观点:注重大湾区创新文化氛围的营造,在内部强化湾区文化同质性和整体性的优势,消除殖民时代留下的文化离心力,为发挥社会文化层面的“蜂鸣”效应提供条件;在外部需重点关注湾区整体区域文化形象的重新定位,不断提炼湾区的创新文化符号。

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背景下,粤港澳大湾区的建设被赋予了特别的历史使命,它被明确定位为国际科创中心,并肩负着作为深化改革创新先行区和示范区的使命。区域创新文化氛围是新时期大湾区创新发展不容忽视的重要议题。文化氛围营造看似非常“软”的方面,但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从优势、劣势、机遇以及威胁4个方面分析其发展问题。

1)粤港澳大湾区同属于珠江三角洲平原,在自然地理环境的同质性和整体性上具有先天优势。区域文化的同质性和延续性作为一项社会文化属性,使粤港澳大湾区具有天然的亲切感。此外,政策支持和基础设施方面的完善,使湾区内部的流动性获得了极大增强。这些都为湾区创新文化氛围的营造提供了重要支持。目前深圳和广州等地皆设立了专门的港澳青年创新创业孵化器,为港澳青年向中国大陆流动及其创新创业活动提供了条件,为他们在湾区内部发挥社会文化层面的“蜂鸣”效应(Bathelt et al., 2002)提供了有力支持。

2)香港和澳门回归祖国后,在后殖民主义等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下,出现了文化层面上的离心力。受国际分裂主义势力干预,这种文化离心力愈演愈烈,破坏了原有的文化亲缘性和整体性,不利于湾区创新文化氛围的营造。如何尽快削弱甚至消除文化离心力是湾区创新发展面临的重要挑战。在推动湾区创新网络建设过程中,将社会情感代入产业发展,增加文化维度的情感附加值(如通过创新创业活动带动湾区区域认同构建等),或成为值得考虑的方向。

3)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面临着全球劳动分工以及全球消费链建立与深化的机遇,需要湾区发挥共同体的作用以应对。为此粤港澳大湾区建设需上升到全球尺度,塑造其内部文化氛围,校正和重新定位其区域文化的整体形象。

4)粤港澳大湾区作为科创中心的定位与其在全球生产链中的固有角色仍存在错位,对湾区创新文化氛围的塑造带来了一定的挑战。过去珠三角作为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全球角色深入人心。当下,珠三角的创新发展战略定位无疑对这一固有角色形成了挑战。微观层面上,固有定位的错位体现在每一个全球经济行动者身上,如企业、中小企业和个体等,他们也是湾区创新文化氛围营造的参与者。如何协调全球经济行动者之间的利益冲突,对塑造湾区创新文化氛围具有重要价值。可从参与全球经济活动的粤港澳大湾区群体身上,提炼湾区创新文化符号,如从2022年非常流行的一部以深圳创业团队为原型的电影《奇迹·笨小孩》身上,提炼深圳创新群体特征和文化符号等。

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离不开创新文化氛围营建。尽管这种文化氛围的营建面临内外部的挑战(如后殖民语境下的文化离心力、全球定位与区域定位之间的错位带来的潜在离散性),但其依然具有助推湾区创新发展的潜力。在环境和文化的同质性、整体性作用下,以及湾区内部基础设施不断强化的加持下,湾区可通过多种方式来强化其内部的流动,并增强情感附加值;同时可在日常生活等微观尺度上,不断提炼湾区创新文化符号。

袁振杰,广州大学地理科学与遥感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社会与文化地理、基础设施地理和中国城乡关系。

核心观点:“一国两制”创新实践营造了独特的政治经济生态和社会交融平台,是大湾区发展的活力之源和动能所在,也是突破发展瓶颈的“制胜法宝”。依靠“一国”极强的稳定可靠性,发挥“两制”的多元灵活性,充分利用“边界”差异带来的发展潜力,是未来粤港澳大湾区推动区域协同制度创新的关键所在。

从珠江三角洲到粤港澳大湾区的转变,不仅是区域形象和符号的改变,更重要是区域发展逻辑和目标的深度革新。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发展格局从区域均衡走向区域优先,珠江三角洲地区凭借优越的地理区位和社会文化基础,率先获得了改革开放政策的支持,孕育了创新的动力,收获了经济的快速增长。经历了全球金融危机、本土产业转型和供需双侧多轮改革之后,珠江三角洲的发展迈入改革深水区阶段,粤港澳大湾区战略成为破题的关键。政策目标层面,粤港澳大湾区深度对接产业升级、创新驱动和高质量发展,锚定区域国际竞争力的提升;区域合作要求层面,对产业协同发展、基础设施联通、人才流动和创新资源共享提出更高的要求。总之,粤港澳大湾区反映的是区域从本土的、制造业为主的“三角洲”向世界的、创新集群为特色的“湾区”全面转型。

当前粤港澳大湾区转型发展存在需要深度识别的问题。1)城乡发展话语的平等问题。粤港澳大湾区合作“多见城市,少见乡村”,其发展主导权和聚焦点均在城市或城市群。然而大湾区作为当前中国城乡融合发展的创新区和示范区,如何通过整体发展带动城乡要素交换,实现城乡融合体制机制创新具有重要意义。2)合作态势方面,核心城市的火车头和排头兵效应明显,但不少非核心城市在地理位置和交通条件、城市规模和产业布局、发展资源和地方行政效率等方面存在弱势,其参与湾区发展的深度和广度仍亟待提高。3)社会支撑方面,经济和基础设施的高度互融互通,并未有效地转化为社会和文化层面的“心灵相通”,构筑“一个湾区”的居民共同价值观成为融合区域发展力量的急迫需求。4)外部性方面,面对新冠疫情冲击和港澳地区在全球经济格局影响力相对下降的现状,大湾区内部的合作内容和模式有待革新。

粤港澳大湾区独特的地理背景和政策优势,是其突破区域协同瓶颈的重要基础。“一国两制”的创新落实营造了独特的政治生态和交融平台,也是粤港澳大湾区的活力之源和动能所在。依靠“一国”极强的稳定可靠性,发挥两制的多元灵活性,是粤港澳大湾区发展的独特优势以及突围的重要保障,其核心在于充分发挥“边界”的力量,将重点放在创造性地利用“一国两制”“三套税收制度”“三个关税区”制度差异上。“内地-香港-澳门”三地的制度、关税和法律边界赋予了粤港澳大湾区极强的全球适应性和地方嵌入性。在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和湾区建设过程中,大湾区城市之间要加强共赢合作,对内构筑流动无障碍的跨边界合作和便利化贸易,对外形成能灵活响应不同国家和地区发展要求和需求,全面深度参与全球竞争的合作共同体。此外,要创造时间和空间,在教育、医疗、养老、就业等民生工程方面,融合民间交往和高层政策,促进湾区文化内核的建设,营造共享、共荣及共生的区域地方认同。只有拥有了“同声同气”和“湾区情深”,大湾区才能获得可持续的发展动力。

郭炎,武汉大学城市设计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新型城镇化与城乡规划研究”专委会委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城市更新、乡村转型发展与空间重构、城乡社区治理、国土空间重构中的产权制度优化。

核心观点:基于空间生产理论与粤港澳大湾区资本、治理和空间之间相互耦合的阶段性演进特征,认为未来需通过提升区域科创产业发展的治理层级,建立多尺度和多维度的空间发展权益调节机制,构建资本集聚洼地,助力大湾区创新发展。

空间生产理论指出,资本为化解危机会不断循环,通过“时空修复”诱发“空间生产”,进而重构空间(Harvey, 1978; Lefebvre, 1991)。一方面,资本跨地域流动使生产组织在更大尺度上重组,在广度和深度上重构劳动分工。分工后的生产环节中,资本定向引导空间整合,改变生产空间格局(Friedmann et al., 1982),导致社会职业和收入产生分化,出现不同的生活空间需求(Sassen, 1991)。另一方面,资本“再地域化”需要“地域组织”创造出与之相适应的地理空间架构,以及政治、制度与社会关系等治理结构。为吸引优势资本,地方会主动改造空间,改变治理结构以迎合资本需求(Brenner, 1999)。

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历程展现了资本、治理和空间之间相互耦合的阶段性演进特征。1)农村工业化阶段:港澳资本向珠三角转移,带动“三来一补”、私营和乡镇企业的发展。乡村和城镇是主要的治理主体,集体土地提供了空间载体。但村庄的统筹尺度太小,企业质量与空间利用效率不高。2)园区工业化阶段:民营与外资企业加速向珠三角集聚。政府建设的工业园提供了空间载体,治理的核心主体以街道和城镇为主,以市县为辅。该阶段发展统筹的尺度依旧较小,行政区之间的经济壁垒与恶性竞争明显。在空间资源的配置上,村庄与政府竞相建设工业园区,造就了占珠三角“半壁江山”的集体建设用地。3)以城市更新为驱动的城市化阶段:工业逐步向服务业转型,商办经济发力,通过改造农村工业用地,实现空间载体扩容,县市区的治理统筹逐步加强。然而,该阶段集体建设用地的改造成本高,对承租能力不高的新兴科创产业并不友好。4)城市区域化与创新经济发展的现阶段:跨地市的都市圈内,空间整合趋向明显,如广佛都市圈和港深都市圈。港澳大量高校逐步在珠三角落点(设立分校区),为创新经济发展提供了科研教育支撑。上述阶段进程中,资本不断流向高附加值的经济部门,治理尺度逐渐上移,但空间资源配置的成本逐渐高企。

结合空间生产理论与粤港澳大湾区发展历程和特征,对加快构建创新引领新格局提出2点建议:

1)提升治理层级,加大科创经济发展的区域协调。珠三角曾造就了辉煌的镇村经济,但面向科技研发与创新发展等领域,村镇与区县的统筹尺度都太小,科研投入与产出效果不佳。需要谋划科创产业的发展新方向与空间新布局,加大内部协调力度,挖潜内部整合红利。

2)创新土地制度,为科创产业发展提供空间支撑。为解决集体建设用地使用成本高的问题,建立多尺度与多维度并进的空间发展权益调节机制。例如,在项目尺度上,建立不同承租能力的用地混合开发机制,以保障科创和人才服务保障等基础支撑项目落地;超越项目尺度,建立房地产开发等创收区与产业发展扶持区间的土地开发权益调节机制,如佛山市南海区正在探索实施的绿券、地券与房券,有助于跨镇街的权益调节。

席广亮,南京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研究员,兼任中国地理学会城市地理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行为地理专业委员会委员。研究方向为数字化与城市区域空间转型、智慧城市、国土空间规划。

核心观点:要素流动对城市群资源配置和空间组织愈发重要,协调要素流和物质空间形态关系对粤港澳大湾区发展意义重大。应立足于形流融合,探索粤港澳大湾区资源配置和空间布局优化路径,完善有利于促进要素自由流动和共享的协同发展机制。

粤港澳大湾区是各类资源和要素高度集聚的地区,进一步提升其综合承载能力和资源配置能力,对提高大湾区的发展质量和效率、支撑构建新发展格局以及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人流、交通流、能源流、信息流、资本流和技术流等,在城市群要素资源配置和空间组织中的作用越来越大,“中心流”在区域空间结构和发展格局塑造中的作用应受到重视(席广亮,2021)。新时期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如何协调要素流和物质空间形态之间的关系、实现要素“流动”和物质空间“形态”融合(即“形流融合”)以及引导社会经济与空间的协同高效发展至关重要。

1)从形流融合视角引导资源合理配置。粤港澳大湾区在全球和国内市场之间具有重要的链接作用,提升其要素资源配置能力和水平,可以更好地发挥大湾区在联动国内和国外市场中的作用。在大湾区发展过程中,应在遵循人才、技术、资本和信息等高端要素自由流动规律的基础上,充分考虑要素流与大湾区自然生态、基础设施及城乡建成环境等物质空间形态要素的耦合协调,提升土地和海洋等空间资源的配置效率,建设具有较强综合承载能力和资源配置能力的大湾区。

2)探索形流融合的大湾区城市群空间优化布局模式。粤港澳大湾区是中国人口高度集聚且开发强度最高的城市群,也是人地关系最为复杂和矛盾最为突出的区域。面向新时期粤港澳大湾区高质量发展和治理现代化的要求,需要进一步协调高密度地区的人地关系,尤其是从要素流与物质空间形态融合的角度,引导生产、生活和生态空间合理布局,优化大湾区的城市群和都市圈空间结构,形成有利于要素自由流动和资源高效配置的大中小城市(城镇)协调发展空间格局及布局模式。

3)完善有利于要素自由流动和共享的大湾区协同发展机制。当前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仍然面临着人才、创新、资本和市场等要素流动过程中的诸多壁垒,影响大湾区的资源共享和协同发展水平。未来需要逐步形成支撑人才、创新、金融、土地及空间等资源要素高效配置的政策体系,完善服务设施流动共享、产业联动发展与创新以及跨界要素流动和一体化发展的机制和制度。

胡晓辉,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兼任中国自然资源学会资源型城市转型专业委员会委员等。主要研究方向为经济地理学、区域经济韧性与转型地理研究。

核心观点:新时期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的核心和难点均在区域合作与融合,如何将临近优势和外部性进一步放大,如何推动机制创新和政策引导结合下的区域有序竞争、双赢合作和产业分工,构建城市功能专业多样化的创新发展模式是关键。

过去40年,珠三角地区的经济繁荣得益于其临近港澳地区的区位优势。正是因为内地和香港、澳门在地理位置和文化认知(语言)上的临近性,以及二者之间市场、社会和制度上的差异性,珠三角才能够快速地承接港澳地区的先进知识、技术、资本、产业组织和管理经验,形成“前店后厂”的合作模式,成为拥抱全球化、推动工业化和城镇化发展的典范区域。新时期下,粤港澳之间的政治经济关系发生了巨大改变。随着广东创新能力不断提升,粤港澳之间的结构互补性开始减弱,港澳地区对“粤”的影响力和辐射力有所下降。粤港澳大湾区在市场、组织、技术、文化和地理上的临近性出现负面“锁定”和外部性效应减弱的趋势,城市间要素流动减缓。此外,粤港澳的行政、制度和社会差异性被放大,跨界的制度合作基础和社会包容性下降,成为当前阻碍粤港澳大湾区一体化的重要问题。

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就是要发挥区域临近性和互补性,不仅要成为世界级经济增长极,更要形成高密度城市群跨界竞合体系建设全球示范区,其关键在于形成合理的地域空间分工体系,塑造城市竞合互动的多级错位发展格局(张衔春 等,2023)。构建粤港澳跨界合作体系并非一蹴而就,其既贯穿于社会融合和制度变革进程中,又表征着政治经济复杂进程。因此,从多元临近性视角出发(Boschma, 2005),提出4点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提升路径:1)加强香港作为粤港澳大湾区核心城市的地位,特别是其在金融、航运、贸易、高等教育和市场(货币)制度上的优越性,提升香港作为链接广东(及更广阔内地)乃至全球的桥梁功能。2)构建跨行政区的合作示范项目,注重粤港澳各自的制度优势,找到制度桥接互补点,进行政策试点设计,塑造发挥各类正向临近效应的新空间、新形态和新模式,以此突破行政、政治和制度壁垒。3)进行更加细致的都市圈规划,发挥深圳、广州、佛山、东莞、香港和澳门等地的城市职能和等级功能,形成促进要素流动的城市空间格局和等级体系,构建可持续竞合型城市分工体系。4)进一步将广东边缘地区纳入到粤港澳大湾区的创新发展中。可借鉴长三角山海协作下的反向科创飞地等模式,塑造边缘地区与粤港澳核心区的临近性,突出边缘地区特殊的地方特色和产业成长路径需求,寻求新的互补合作机制,以此缩小粤港澳大湾区内部差异,形成尺度更广的经济辐射圈。

林强,深圳市规划国土发展研究中心副总规划师,教授级高级规划师,兼任中国城市规划学会规划实施专委会青年委员等。主要研究方向为存量空间治理政策研究与规划设计。

核心观点:高密度是粤港澳大湾区的最大优势,在实现高密度发展的同时,空间资源瓶颈也逐渐成为制约粤港澳大湾区可持续发展和持续保持领先优势的主要因素。未来,通过政策创新和制度供给提升存量空间的治理能力,推进国土空间提质增效,将是粤港澳大湾区实现高密度地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举措。

粤港澳大湾区的最大优势在于密度,在不到6万km2的土地上,聚集了接近9 000万的人口,产生了超过13 万亿的GDP,放眼全球,这样的密度屈指可数。超高的人口、经济与产业密度为粤港澳大湾区未来的技术创新和产业迭代提供了可能。

在实现超高密度发展的同时,空间资源瓶颈逐渐成为制约粤港澳大湾区可持续发展和持续保持领先优势的主要因素。当前粤港澳大湾区的整体开发强度已经接近30%,其中深圳和东莞等城市的开发强度甚至接近或超过50%(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2022)。一方面,大科学装置、重点实验室和先进制造业等需要集中成片的空间作为支撑,目前粤港澳大湾区新增用地不足、空间碎片化成为上述技术和产业创新项目落地实施的制约因素。另一方面,在国土空间规划背景下,城镇开发边界的划定也对粤港澳大湾区空间治理模式转型提出了更高要求。不同于新增用地,存量用地存在权利主体多元、利益关系复杂、土地遗留问题多等特点,产权整合、流转和配置的成本很高,需要通过政策设计降低土地交易成本并提升空间资源配置效率(林强等,2020)。新增用地方面,目前国家已建立了以“农转用”(农用地转建设用地)、“集转国”(集体土地转国有土地)和“招拍挂”为核心的土地管理制度;存量用地方面,目前国家尚未构建统一的土地管理政策规则(邹兵,2013)。

作为存量用地开发的先锋地区,粤港澳大湾区一直敢闯敢试,敢为人先。2000年,香港制定《市区重建局条例》,在补偿定价机制、土地纠纷处理、产权整合和强制售卖等方面进行了探索(香港特别行政区立法会,2001)。2009 年,广东省在全国率先开展“三旧”改造试点工作(广东省人民政府,2009),在引入市场主体参与搬迁、建立土地增值收益共享机制、创新协议出让土地、探索协商式规划方法等方面进行了尝试(林强,2017)。由于各地市的资源要素禀赋、财政保障能力、政府选择偏好等方面存在差异,粤港澳大湾区存量用地的开发政策呈现出百花齐放的特征,形成了香港、广州、深圳、东莞、佛山等多个地方模式,为下阶段国家构建和完善存量用地制度体系提供了城市样本和实践经验。由于地域相邻、文化相近,粤港澳大湾区内部各城市的存量用地制度和政策也在相互借鉴、迁移和融合,如深圳城市更新条例对香港强制售卖规则的借鉴,以及佛山旧村庄改造对广州改造成本核算规则的学习等。随着粤港澳大湾区一体化加速,如何通过政策创新和制度供给提升存量空间的治理能力,推进国土空间提质增效,将是大湾区实现高密度地区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命题之一。

刘逸,中山大学旅游学院副教授,博士生导师,逸仙新锐学者,兼任中国地理学会旅游地理专委会秘书长,中国地理学会地理大数据工作委员会委员。主要研究方向为关系经济地理、旅游地理大数据和产业演化升级。

核心观点:粤港澳大湾区的优势在于有一股因地制宜、自下而上的“南方动力”,让大湾区实现了经济起飞,与全球生产网络发生战略耦合。当前全球化紊流对战略耦合带来的新的机遇和挑战,需要构筑区域生产网络和提高经济韧性。

在粤港澳大湾区经济发展的诸多优势中,有股很有特点的力量,可以称为“南方动力”。它即遵从国家整体战略部署(如探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和深度融入全球化),又不停地根据自身的资源和需求,在尚未被完全定义的发展蓝图中,因地制宜、自下而上地寻找适合自己的发展道路。40多年前顺德在国家改革开放政策的启发下,自创乡镇企业转制之路,成功地在方圆806 km2的土地上,培育出十数家家电上市企业,成为全球家电产业重镇,这便是“南方动力”。20 多年前,中国诸多区域经济掀起“退二进三”产业升级的热议,但大湾区依旧坚持以制造业为核心,保持整体产业结构和效率在缓慢渐进中升级,这也是“南方动力”(刘逸 等,2019)。当前提出的“双循环”战略,大湾区的企业似乎也没有急转掉头,而是在遵循着自身的某种经济逻辑。因为实际上大湾区早在上世纪顺德经济腾飞时期,就以“双循环”的模式与全球生产网络发生战略耦合。这种战略耦合在随后四十余年的发展中不停地演化,以适应全球生产网络的动态。

就大湾区的弱势而言,其具备了一切后发地区的弱势,例如生产效率低、用地粗放、劳动生产力不高、环境污染严重等。但最大的弱势,可能是在国家的战略部署中,大湾区不是核心而是试验田。有很多资源与机遇,在大湾区开始。但完成实验使命后,这些资源和机遇便从大湾区转移到其他地方,如金融业。直到当下,大湾区的角色似乎还是改革开放的排头兵,而不是一个关键且重要的战略中枢。这使得当前大湾区在战略耦合调整过程中,可调动的资源有所受制。

大湾区的机遇和挑战,都来源于全球化紊流(刘卫东,2020)带来的全球生产网络重构。在此过程中,大湾区也许能够获得战略耦合模式升级的机会,特别是以依附式耦合为主的生产环节。大湾区面临的挑战,是跟世界其他湾区、主要经济体之间的连通度,在新国际贸易规则,乃至经济制裁的影响下,出现诸多阻碍。基于这些挑战,笔者认为需要构筑区域生产网络,基于国内本土或者政治经济环境较为稳定的国际性区域,用以保证稳定的生产节奏,提高经济韧性,由此抵御全球生产网络动荡带来的冲击。

黄洁,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副研究员,硕士生导师,入选中国科学技术协会青年人才托举工程。主要研究方向为时空大数据与城市交通。

核心观点: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过程中,构建跨区域综合交通运输体系成为重要任务,包括跨江通道体系、城际轨道交通体系、世界级机场群等,以支撑大湾区居民宜居宜业与区域协同发展。

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推进高水平对外开放,以国内大循环吸引全球资源要素,增强国内—国际2 个市场2 种资源联动效应,构建国内—国际“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在此背景下,拥有自然禀赋、人文底蕴、经济活力、全球影响力与竞争力的粤港澳大湾区将面临前所未有的机遇与挑战,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重要支点。从国家尺度看,大湾区是中国经济发展及创新发展的新增长极(刘毅 等,2019),科创资源与要素密集,重大科技基础设施开放共享,新一代电子信息和新能源汽车等新兴产业持续壮大。从全球尺度看,大湾区不断提升跨境投资合作质量和水平,稳步推进制度型开放,使其成为全球重要的科技创新和合作交流中心(刘承良 等,2022)。因此,粤港澳大湾区是人流、物流、资金流和信息流高密度聚集的区域,各类要素的高效率流动已突破传统市政边界约束,跨市通勤、商务、旅游及社会活动等多元交通流日趋常态化,形成多核心、多层次和高密度的空间交互网络(马海涛 等,2018;李艳 等,2020;齐宏纲 等,2020;廖创场 等,2023)。

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过程中,构建跨区域综合交通运输体系成为首要任务。跨区域基础设施布局方面,以港珠澳大桥为代表的大湾区“硬联通”网络持续优化,功能清晰且结构合理的跨江通道体系逐步形成,有助于粤港澳大湾区东西两岸创新融合发展。作为跨市通勤最为活跃的区域,大湾区已经形成广州—佛山(钟国平 等,2016;李颖 等,2020)、深圳—东莞、深圳—惠州、东莞—惠州和珠海—中山等多个跨市通勤城市对,体现大湾区内部产业、居住和教育等功能的分工与协作。此外,大湾区内部应推动跨市地铁、城际轨道交通体系及高速交通建设,构建组团式多核心多层级的综合交通运输体系。由于高密度人口区域土地资源紧张,城市功能需求复杂,大湾区应创新跨市地铁Transit-Oriented Development(TOD)模式和高铁TOD 模式等,推进紧凑型发展模式,确保居民宜居宜业(李文翎 等,2008)。

在全球尺度上,大湾区是最具航运物流活力、民航市场竞争力和多元化的地区之一,拥有国际航运中心、重要港口城市、国际枢纽机场以及黄金水道珠江。依靠上述基础,完善航道网络、港口网络及多式联运体系,建设安全可靠的现代化航运体系,有助于进一步提升大湾区全球航运物流中心的地位;促进香港、澳门、广州和深圳等枢纽机场之间优势互补和协同发展,打造世界级机场群。大湾区需创新交通旅游融合模式,充分发挥大湾区文化旅游资源优势,打造世界著名邮轮旅游目的地和跨区域旅游走廊,以提升大湾区在全球文化旅游中的吸引力。

结语

本文探讨了粤港澳大湾区在科技、产业、区域合作、基础设施、民生福祉、土地利用、空间治理、人才资源、乡村振兴、生态安全等多个领域的创新发展问题和路径,展示了创新发展作为一个系统,其内部各个要素之间的相互联系和相互作用。科技创新有赖于人才资源,产业创新有赖于科技创新,区域合作和创新网络构建以及新型基础设施建设有助于增强区域科技和产业创新能力,土地利用制度和空间治理创新为高新技术产业提供空间保障,乡村振兴、民生福祉、生态安全建设为区域营造宜居的生活环境,提高区域对人才、资金等创新要素的吸引力。因此,需要从系统和联系的视角思考大湾区的创新发展,不仅寻求各个发展领域的突破和革新,并且要促进各领域之间的相互作用和耦合协调,从而实现区域创新发展的最优功能,使区域获得不断突破瓶颈、消解外部冲击、解锁新发展路径的能动性。面向服务粤港澳大湾区创新发展的战略需求,未来不仅需要加强对各个领域的创新发展研究,而且更需要加强各研究方向的合作,促进跨领域跨学科交叉,开展有组织有计划的科学攻关,为推动实现粤港澳大湾区的发展目标贡献地理学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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