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移魂有术》从小说到电影《缉魂》的改编

高杨　张远

内容摘要：《缉魂》改编自江波的科幻小说《移魂有术》，《移魂有术》《缉魂》同为“软科幻”，关注近未来世界生物科技发展，记忆移植技术极端使用引发的犯罪、伦理、道德等问题。《移魂有术》讲述一个精神科医生意外卷入一场富豪父子争夺财产的故事，书写了金钱欲望驱使下儿子杀死父亲的悲剧。小说聚焦科技实验的灰色地带，揭示科技违规使用背后所彰显的人性恶。《缉魂》综合了科幻、悬疑、探案等因素，对原著进行创造性改编。采用探案缉凶、情感表达双线结构，双线彼此交错、环环相扣使影片悬疑惊悚引人入胜。《缉魂》重在表现科技与犯罪背后人的情感伦理，肯定人伦真情的力量。小说和电影共同关注的科技伦理问题，具有警示意义。

关键词：《移魂有术》 《缉魂》 科技 悬疑 伦理

《缉魂》是2021年上映的第一部国产科幻电影，改编自江波的科幻小说《移魂有术》，是继2019年《流浪地球》《疯狂的外星人》《上海堡垒》后，较为引人关注风格独特的一部科幻悬疑电影。由程伟豪导演，2021年1月15号上映，总票房1.11亿，其迷雾重重、多次反转的剧情，充沛的情感表达，压抑、灰暗的画面，带有东方奇幻色彩的悬疑恐怖风格等使观众获得心灵和视觉的双重震撼，对近未来世界的想象和对科技发展改变人类命运可能性呈现则引人深思。

一.科技：近未来记忆移植技术想象

《移魂有术》发表在2012年5期的《科幻世界》上，获得第三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中篇小说银奖。科幻文学表现科技以及与科技有关的想象世界，科学性与幻想性是科幻文学的基本属性，带有对未来世界、异世界、未来文明与生态的想象与探索，关注未来人类的命运与困境，并带有某种警示性和启示意义。“科幻文学有两大类，一类是以普及现有科技知识和以这些知识为依据去预见和推测若干年后的科学技术发展成果为特征的‘科普式科幻小说，”“还有一类是科学幻想小说，是描写想象的科学或技术对社会或个人的影响的虚构性文学作品”。[1]科技是科幻小说的本质规定，科技内容是科幻小说建构世界的支撑也是情节推进的动力。科幻小说除了在题材上有太空、外星人、飞行器、机器人、克隆人等题材角度的划分，也有“硬科幻”与“软科幻”之分。“通常认为，硬科幻以物理学、化学、生物学、天文学等自然科学为基础，以追求科学的细节或准确为特性，着眼于自然科学和技术发展。软科幻的情节题材则更多地集中于哲学、心理学、政治学、社会学，其中科学技术和物理定律的重要性被弱化。”[2]《移魂有术》与《三体》《银河之心》三部曲等表现太空史诗、银河文明的作品不同，属于“软科幻”作品，小说讲述了一个移植灵魂的故事，引出关于生命科学和生物技术的发展如何影响人类命运的思考，偏向社会性而非科学性。

記忆移植技术的发展与极端使用将怎样影响人类，引发哪些伦理问题甚至是违法犯罪，是小说和电影共同探讨的问题。《移魂有术》描写富豪财产之争，《缉魂》展现犯罪悬疑，追凶缉魂。两者共同的科技基础是记忆移植技术。在近未来的时间，人类可以通过RNA物质更改人的DNA序列，重建脑细胞彼此的链接，通过复制记忆，实现记忆移植，而这项技术的极端使用将引发一系列涉及伦理、道德、法治等社会问题。《移魂有术》关注基因技术对人类生存和命运的重大影响，以及随之而来的伦理困境与伦理选择问题。小说中梁翔宇是一个贪财、平庸不受特别关注的精神科医生，在治疗一个人格分裂精神病患者的过程中卷入了一场通过移植记忆来争夺财产的父子之争。精神病院里叫李川书的病人曾是一个流浪汉，时常觉得自己是身家几十亿的富豪王十二，每当王十二的人格占据上风时，想收买粱医生杀死自己。同时梁医生被王十二的儿子王天佑劫持，要求监视病人的一言一行，并承诺重金回报，因为尽管王天佑继承了父亲的遗产，这些资产却被冻结了，还有李川书目睹王天佑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王天佑想要通过监视李川书言行的方式得到有关财产的帐号和密码，以及确保自己的罪行不败露。粱医生通过王天佑的办公室助理卢兴鹭和万礼运博士，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被劝一起合谋王十二的财产。原来王十二是亿万富翁，享尽荣华富贵，却惧怕衰老和死亡，不断探求寻找长生的秘方，然而这加速了他的死亡，于是王十二试图利用万博士研究的记忆移植技术，将自己的记忆复制到李川书的躯体中，在李川书身上复活从而获得新的生命。梁医生深陷双重阴谋中，为了自我拯救，通过研究获得了王十二的RNA母本，意外地自己吸入RNA粉末后获得了王十二的记忆，得到王家的账号和密码。最后以李川书的身份过上了富豪的生活，成功摆脱自己平庸的现实身份。王天佑则被永远囚禁在精神病院中。

小说中表现了金钱欲望驱使下儿子杀死父亲的人伦悲剧。父亲也因人性中的贪婪和欲望利用高科技侵占剥夺了另一个人的生命权，扼杀他人灵魂，窃取他人身体。小说聚焦科技实验的灰色地带，揭示科技违规使用背后所彰显的人性恶，探讨了科技发展与科学技术被极端使用可能引发的伦理、犯罪问题，科技伦理问题是小说和电影共同关注的问题，具有警示意义。

二.悬疑：《缉魂》的类型特征

电影《缉魂》定位科幻悬疑影片，综合了科幻、犯罪、悬疑、奇幻、情感等元素。电影在对原著进行改编时，保留了记忆移植技术的科学内容基础，故事结构、人物设定、人物关系、情感表达等都进行了大幅度地创造性改编。电影中不仅增加了唐素贞、检察官梁文超、刑警阿爆等人物，也呈现了在不同人生困境与人性考验面前的人性真实与人性挣扎，描绘了多种人伦关系与人类情感。

《缉魂》采用警察探案追凶的模式，设置曲折离奇的结构，具有恐怖、悬疑的鲜明特色，给人以强烈的视觉震撼。富商王世聪死于豪宅，儿子王天佑、第二任妻子李燕成为嫌疑人是电影的起点。随着警察探案的步步推进，案情的真相逐渐揭示，两条线索交错推进，其中警察的个人感情影响案件的最终走向。电影具有双线结构，一条线索交织着梁检察官与阿爆的感情与探案过程。另外一条是以富豪王世聪为中心的感情纠葛及犯罪行为。在这双线结构中，交织了三重主要的关系：一是检察官梁文超与妻子阿爆工作与情感相互交织的关系；二是王世聪、万宇凡、唐素珍之间复杂交错的情感关系；三是唐素贞与王天佑的母子关系。

电影情节曲折、连续反转使作品的悬疑色彩突出，反复多次复现杀人案现场，每次复现都指向不同的凶手，使得整个案情扑朔迷离。小说中“富二代为钱弑父”的故事在电影中转换为“富二代替母弑父”的情节，探寻真凶是电影情节推进的动力。《缉魂》中多次呈现审案情节，王世聪被杀后，李燕、张妈对现场的描述，李燕表演唐素贞上身诱导王天佑认罪，这一切都将凶手指向王天佑，且证据充分。通过张妈之口揭示王世聪、唐素贞夫妻感情不和为后续揭示王世聪的畸恋做铺垫。阿爆为了使梁检获得RNA修复技术人体临床的机会删除了部分录音证据，使得电影情节再一次偏离了真相，电影情节一波三折，连续反转给观众造成持续的审美挫折，使观众的思维紧扣情节发展，延长了心理推理的过程，丰富了观众的审美体验。完整的手机录音证据揭示了王世聪将记忆移植到第二任妻子李燕身上，并通过李燕的身份刺激王天佑杀死自己，在王天佑不忍伤害他时，借李燕的身体自己杀死自己的真相。

《缉魂》呈现了人性真实的一面，王世聪代表了人的死亡焦虑以及对财富、权利的极致贪婪。王世聪为了将公司的权利握在手中、为了获得永生不惜去剥夺李燕的年轻生命，将自己的记忆移植到李燕身上，并想要当李燕的身体衰老后，把自己的记忆继续移植到自己的孩子身上以永远掌控集团，为了永诀后患把李燕脑神经的母本档案销毁。最后，识破真相的梁检和心生忏悔的万博士为了缉拿王世聪，也为了保护阿爆，将梁检的记忆移植到李燕身上，李燕认罪。实际上最后被囚禁的是梁检的灵魂，而不是王世聪的灵魂，终缉错了魂，剧情的一系列反转着实烧脑，引人入胜。

此外，电影中为了增加惊悚悬疑的色彩，增加了大量具有宗教、民族文化色彩的内容，彰显了东方奇幻色彩。唐素贞坚信可以通过身体献祭的方法诅咒王世聪，让他永堕地狱。她信奉的阴阳法则，还有王天佑的纹身、金刚杵、颠茄、符咒等巫术元素，以及小木屋所呈现出的原始气息，都增加了电影的神秘与恐怖色彩，同时具有突出的民族风格。电影从头到尾色调压抑、灰暗，情节曲折能很好抓住观众的心理，随着剧情的跌宕起伏而思绪万千，也能随着作品人物情感的变化沉浸体验。

三.伦理：情感困境与伦理选择

科技与人的关系是科幻作品关注的要点，从《移魂有术》到《缉魂》的改编，另外一个突出的变化是对人性、情感的表现，重在表现科技与犯罪背后人的情感伦理，肯定人伦真情的力量。《缉魂》除了探案追凶的表层结构，还有潜在的情感结构，表现对象与驱动力是交织着爱与恨的人的共通情感。《缉魂》描写一段畸形情感关系引发的悲剧。王世聪、万宇凡、唐素贞年轻时同为生物科技集团的科学家，专注生物科技和医疗美容。王世聪与万宇凡是一对恋人，王世聪在知名企业家身份的压力下娶了唐素贞，婚后夫妻感情不和使唐素贞陷入抑郁，万宇凡出于愧疚对唐素贞予以关心，久而久之唐素贞对其产生感情和依赖。她最后发现万宇凡与王世聪的真实关系之后受强烈打击，由爱生恨，并被这强烈的感情所羁绊、扭曲，于是怀恨自杀选择用最激烈的方式诅咒王世聪。唐素贞困在情感的伤痛中，并且将这种恨传递到自己的孩子王天佑身上，将其異化为弑父的复仇工具。王天佑困在对母亲的爱与对父亲的仇恨中失去自我。在这段关系中，万博士同样受困于情感。万宇凡因对王世聪偏执的情感，甘心极端使用RNA修复技术将王世聪的记忆复制到李燕身上剥夺了李燕的灵魂，利用生殖辅助技术将王世聪的精子植入李燕体内，未来在李燕身体衰弱后将记忆移植到自己孩子身上，实现永远的灵魂不死。

梁检与阿爆作为检察官代表正义与理性。他们同样为情所困，也为情所温暖慰藉，显示了理性与情感冲突中的人性张力。他们也是社会生活中普通个体的代表，有着人类共通的情感：对爱的执着、对死的恐惧等。唐素贞的情感悲剧描写了爱所具有的毁灭力量，阿爆与梁检的故事则显示了爱所具有的拯救力量。癌症晚期的梁检为了缓解家庭经济压力重返工作岗位。阿爆在录音中发现李燕与王世聪的对话，为了梁检获得RNA修复技术人体临床的机会和李燕进行交易，帮罪犯脱罪，为了自己的丈夫活下去而放弃了身为检察人员的原则。发现完整录音的梁检，为了让王世聪受到惩罚、帮阿爆承担作伪证的责任，决定把自己的灵魂移植李燕身上。在这个过程中，除了有扑朔迷离的案情，还有梁检与阿爆在面临人生困境时内心的挣扎和心灵的转变，真实感人，显示“软科幻”题材的特点，“兼顾酌奇与写实的叙事特征规避了硬科幻作品中人物形象扁平化的不足，在现实世界的情节冲突下更为关注人物内心情感的转变”。[3]电影中增加的感情描写凸显了《缉魂》的人文性。

《移魂有术》《缉魂》都描写了当人面临利用科技更改命运、获得巨大利益考验时自我选择的可能性，显示出对人类命运的深切关怀。《移魂有术》中梁医生因记忆移植术改变命运，凭借未泯的良知既坚守了正义又意外获得了巨额财富的故事具有传奇性。《缉魂》中万羽凡坚定赎罪的选择、梁检对阿爆的守护显示了情感所具有的力量和人性良知的珍贵。科技既可以治愈疾病也可能制造犯罪纵容罪恶，任何技术都有本身的局限，梁检察官癌细胞入脑后发生癫痫，甚至失去自理能力，丧失生活的尊严。RNA技术并不能恢复他失能的身体。将记忆复制到李燕身上后王世聪的无情与贪婪让万宇凡觉得陌生，RNA技术并不能真正将王世聪留在他身边。而结案一年后，阿爆自首服刑，以另一种方式与梁检察官重逢，实现灵魂的陪伴，进而引发我们思考与想象未来世界的形态。因此，关注科技伦理，使科技真正造福人类是《缉魂》所激发的社会警示作用。珍视人伦真情是《缉魂》所具有的疗救功能与启示意义。电影中心灵极度扭曲的王天佑没有忍心杀死父亲、万宇凡幡然悔悟、梁检察官对正义的坚守、阿爆最终选择面对自己的错误都显示出创作者对人类理性与良知、人性善的信心。最后，对于科幻小说创作而言，在面向未来想象的时候，确实可以“放弃对古典人文主义的迷思，去重新构想一个未来的、全新的社会样态”[4]，改变当下现实人类对于生死、爱恨、生命存在等方面的认知、伦理、规范，舒展想象力的翅膀，书写未来世界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江波，董仁威，姚海军.移魂有术 获奖佳作珍藏版[M].沈阳：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 2014：4.

[2]吴永强.软科幻，硬科幻[[J].齐鲁周刊，2019（7）：18.

[3]张初蕾.从《我的女友是机器人》看“软科幻”题材的叙事特征[J]，电影文学，2020（24）：89.

[4]李松睿.走出人文主义的执念——中国当代科幻文学[J]，当代作家评论，2019（1）：65.

项目来源：本文系黑龙江省社科项目新时期以来文学作品影视改编研究（19YSE360）、黑龙省教育科学规划项目创意写作体系内高校网络文学创作人才培养模式研究（GJB1421364）、牡丹江师范学院研究生课程思政课程项目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热点与前沿（KCSZKC-2022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