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友间的一朵奇葩
2023-08-21辽宁张扬
文/图 辽宁·张扬
大白话是我的一个钓友的外号,没什么深层含义,就是字面意思,即话痨,特别能说,不分场合、地点、时间、对象,话匣子只要打开就关不上,直到睡着为止。
第一次领教大白话这一特长是通过一次夜钓。当天四个人在水库一字排开,地方很宽敞,彼此间距离拉得很大。我没什么经验,选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位置坐了下来,与大白话相邻。当时我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都是朋友,跟谁挨着都一样。
结果,大白话从选好钓位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不停地跟我聊天——那种心不在焉随口而出的闲聊,间或嘻嘻哈哈,虽然算不上热闹,但绝不冷场。我当时的感觉是,这大白话是真能说啊!所谓“名字有起错的,唯独外号没有起错的”,这绝对是真理。
所有钓前准备工作都做好了,我的注意力随即集中起来,大白话则钓鱼闲聊两不误,眼睛干眼睛的活,嘴干嘴的活。起初我还有所回应,渐渐地我有点儿招架不住,最后我终于沉默了。他的兴致却丝毫未减,照说不误,完全不在乎我听还是没听。
“前几天老吕说的地方就是这儿,天刚擦黑儿的时候他碰见一条大的,竿子还没抬起来,大力马线就被拉断了。他用的是6.3米竿子,挂青玉米。等一会儿我要是碰到大的了,你给我抄鱼哈!”
钓鱼是需要安静的,但安静对于我们大白话的钓友来说绝对是一种奢望
“嗯。”
“我看你那抄网都能抄金枪鱼了,真够大的,自己做的吧?”
“嗯。”
“哎,我能采访一下你不?你当时是咋想的,做这么大的抄网,你是不是想去太平洋了?呵呵呵……”他笑得愈发夸张,最后变成了哈哈大笑。
有这么好笑吗?他的笑点低得匪夷所思。
…………
不知不觉中,他把我这个“听众”成功改造成了“捧哏”,这个实力真不容小觑,怪不得大家用“怪胎”俩字评价他。
吃晚饭时,几个人凑到一起。我总觉得另外两个人怪怪的,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儿。
饭后,真正意义上的夜钓才正式开始。虽然我钓鱼时偶尔也会放松一下,比如抽一支烟或者跟同伴讲几句话,但是我始终关注着浮标的信号,绝不溜号。大白话就不同了,这家伙就像是专程来水边叨叨的,就算没人回应也无妨,他能自言自语。
“看看,看看,这是啥口?一丁点儿的小动作你以为我看不见?呵呵。”
“嘿,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玩意,我钩上来个小虾米,我不摘了,给我来一条鲇鱼!”
“呜——”抛竿的时候他还带配音的。
说心里话,偶尔听他唠唠叨叨还是很有趣的,但我绝不接茬。
“这一竿子下去,来一条10斤的大鲇鱼,我是不是无敌了?哈哈哈,你们加一起都不如我。哎呀,可别,你们这帮行家里手羞愤难当都跳河自杀了咋整……”
上图:无论多少人在一起钓鱼,大白话都是那个最能白话的,他似乎不是来钓鱼的,而是特意到广阔的户外畅所欲言
下图:大白话的“口才”和表达欲令钓友们不得不对他敬而远之
钓鱼不像赶早市,越热闹越好,钓鱼应该安静,可是挨着大白话完全安静不下来呀!
我默不作声,大白话依旧嘀嘀咕咕自娱自乐,还不时向我讨要下句。我是万万不敢应答的,一旦我不小心接了下句,哪怕一个字,他就能把单口变成对口。
“哎呀,你们这帮人总怕出声,谁都不说话,有啥用吧,不都没口吗?”见我不理他,他加大了嗓门,转向另外一个同行钓友,“世军啊,你说是不是?”
世军愣是一声不吭。
按说没人搭理他,他应该打住话头了吧?不,别忘了他可是大白话啊,这反倒激起了他的聊天热情。
“哎,世军,问你呢!”
…………
“网名叫渔翁那个,你说说。”
…………
“这是跟我较劲儿呢!”大白话说笑,起身掏一支烟自己点上,然后打开头灯,踱着方步,慢悠悠地晃到了世军身后,伸手递上一支烟,试看你接还是不接。
世军妥协了,大白话聊了两支烟的时间,心满意足地回来了。这是我耳根子最清静的几分钟,仿佛全世界都安静了。虽然大白话音量并不大,可是他说起话来连绵不绝,语调抑扬顿挫,各种音色、各种情绪自如切换,绝对比《大话西游》里的唐僧生动。可这是在钓鱼啊!
到了半夜,我有些犯困,尽管鱼儿不时咬上几口,但我还是有点儿钓不下去的感觉。大白话滔滔不绝的小广播叫我有些坐不住了。我睡觉总行吧?!
三伏天的夜晚,水边无寒气,随便找个平坦的地方躺下直接睡就行。
看我不钓了,世军也起身离开钓位,踅摸合适的地方睡觉。
我睡觉时环境必须安静,哪怕水龙头一滴一滴地漏水,对于酝酿睡意的我来说都像是一颗又一颗重磅炸弹。还有,我越是想忽略某个干扰因素,注意力反倒越集中在该干扰因素上。而眼下喋喋不休的“小广播”就是最大的干扰。
离他再远一些倒不是不行,可是离鱼竿太远我心里不踏实,而且也不安全,毕竟这是在荒郊野外。
熬到收拾装备准备返程时也就没啥顾忌了,反正我是一刻都没睡着,闭着眼睛眯到了天亮。我问世军睡得如何,世军回答:“睡着了,确实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睡醒时迷迷糊糊一睁眼先把自己吓了一跳——黑黢黢的夜色里伸手不见五指,一丝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说话声让我汗毛倒竖,鬼片一样的场景。头皮发紧的一瞬间我才想起来,这是在水边,离大白话不远。然后我仔细听,确实是大白话,这才放下心来,缓了半天心跳才平复。”
我又问另一个一宿没睡的钓友有何感受。他说:“大白话说了一宿,中间隔着一个人,他说啥我听不清,但是能听见他有时说完一句话之后接着哈哈大笑。我本以为他是个单口演员,没想到他把观众的活儿都给干了。可气的是,你要么一直说,要么就闭嘴,他不是,他带半场休息的,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他冷不丁又冒出一句来。冷不丁来一句我也忍了,习惯就好了,可你别总换位置呀,上厕所走出去那么远,像猫一样没动静,还不开头灯,回来的路上就开说,发声的位置相差那么远,本来挺肃静的,他突然一嗓子可把我吓毛了……”
我又问大白话是不是每次钓鱼都这样啊,大白话说:“对呀!待着干啥?鱼也不咬钩,干待着不困吗?唠唠嗑多好。”
我又问:“你自己夜钓也这样吗?”问这个问题时,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场景:夜幕下,黑森森的山林水边,大白话孤身一人,嘀嘀咕咕、自问自答、连说带笑……咋这么瘆人呢!
大白话回答:“我自己跟谁说去!给鬼听啊?!我自己从来不说,有个活的就行。对了,你们都不说话,不憋得慌?”
…………
都说大白话是个怪胎,我倒是觉得他是一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