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不在场证明
2023-08-19多萝西·利·塞耶斯
〔英〕多萝西·利·塞耶斯
“沿着通往迪奇利的主干道行驶半英里,然后在路标处向左转弯。”在曼格尔斯,一个游客对蒙太古·艾格说,“但我认为您会浪费时间。”
“哦,好吧。”艾格高兴地说,“我要去试试向胡弗里·平奇贝克先生推销。《推销员手册》上说:‘不要让最小的机会溜走。在尝试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会不会成功。毕竟他很有钱,不是吗?”
“他的床垫塞满了黄金,邻居们是这么说的。”游客笑着说,“好吧,祝您好运!”
艾格挥了挥手。
6月18日,星期六,早上的主干道上挤满了车。人们都前往梅尔伯里森林或比奇安普顿附近的海边去度假。艾格开着车,拐进路标旁的狭窄小路,陷入了深深的孤独,只有从树篱里传来的兔子的嘶吼声偶尔打破沉默。不管这位神秘的平奇贝克是什么人,他肯定是一个孤独的人。艾格沿着小路行驶了大约1英里,看到了那座小木屋,远远地坐落在一片田野中间,他开始认为,在曼格尔斯遇见的游客是对的。平奇贝克虽然可能很有钱,但是不太可能买酒。不过,艾格想起《推销员手册》中的第5条:“你如果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推销员,就可以把剃须刀卖给没有胡子的人。”他把车停在入口处,抬起倒下的大门,把它拖开,然后开着车驶过崎岖不平的路。
小木屋的門锁着。艾格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又绕到后面敲门,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平奇贝克出去了吗?据说他从不出门。生性执着又好奇的艾格走到窗前往里看。
当你到达一个人的房子前,除了想卖给他一箱威士忌或十几杯波特酒之外,没有任何意图,却发现他躺在厨房的地板上,头被打烂,这可太糟了。艾格虽然在西线服过役,但是不喜欢看见死人。他推开后门走了进去,用桌布盖住死者,看了看手表,现在是10点25分。他快速搜索了一下四周,然后开车去找警察。
调查于次日开始。在接下来的两周里,艾格有些不安地查看着报纸。警方正在追查线索,寻找一名男子。这名男子留着红胡子,穿格子西装,驾驶一辆牌号为WOE1313的车。他最终被找到并被指控。艾格正在300英里外,接到传票,得知自己要去比奇安普顿的地方法院,在法官面前作证。
被告名叫西奥多·巴顿,42岁,职业诗人,高大魁梧,眼睛很大,脸的上半部分很英俊,嘴巴被浓密的胡须所掩盖,穿着华丽的花衣服,身上有一种相当不光彩的气息。艾格从来没有在这么近的地方见过诗人,他盯着巴顿,心想这个人平时很可能在伦敦的酒吧里混日子。
艾格在庭审的早期阶段被传唤,法庭要求他提供发现尸体时的情况。他提到,时间是6月18日星期六上午10点25分,尸体被发现时还是热的。小木屋的前门锁着,后门关上了,但没有上锁。厨房里一片混乱,仿佛发生了剧烈的争斗。死者旁边撒着一副沾满鲜血的扑克牌。在联系警察之前,艾格花了5到10分钟的时间搜索这个地方。在楼上的一间卧室里,看到一个沉重的铁箱子,敞开着,空荡荡的,钥匙挂在锁上。小屋里没有其他人,院子里也没有其他人,但有些痕迹,看起来不久之前有一辆大车停在房子后面的棚子里。客厅里放着吃剩的早餐,是两人份的。艾格搜索完毕,开车离去,从高速公路上经过时,根本没有遇到任何人。
拉马奇探长解释说,通往小木屋的小路大约有半英里长,经过哈奇福德磨坊,然后转弯,再次进入比奇安普顿主路,在离迪奇利3英里的地方。
第二个证人是面包师鲍尔斯。他说,他在10点15分把面包车停在小木屋的后面,送了两个面包给平奇贝克。后门是平奇贝克亲自打开的。老绅士看起来身体健康,有点慌乱和烦躁。鲍尔斯没有在厨房里看到其他人,但记得在敲门之前,听到两个男人在大声而兴奋地说话。陪同鲍尔斯的小伙子证实了这一点,并补充说从厨房窗户看到了一个男人。
第三个证人是来自哈奇福德磨坊的查普曼太太。每个星期一到星期六,她都去打扫平奇贝克的小木屋。她总是7点30分到达,9点离开。18日,她像往常一样去了,发现那里有一位访客,从前一天晚上就住在那里。她指认被告西奥多·巴顿就是那位访客。巴顿睡在客厅的沙发上,那天早上就要走了。查普曼太太看到一辆车停在棚子里,并且特别注意到车牌号是WOE1313,数字相当不吉利。她为他们两个准备了早餐。在她离开前,送奶工和邮递员去过小木屋。鲍尔斯在9点30分的时候给磨坊送了面包。据查普曼太太所知,没有人在小屋里打过电话。平奇贝克是素食主义者,自己种植。查普曼太太以前从来不知道平奇贝克有访客。她没有听到平奇贝克和被告之间的对话。她认为老人的精神状态不佳。
第四个证人也来自哈奇福德磨坊。他在10点30分之前听到一辆汽车非常迅速地驶过磨坊,发动机的声音很大。他跑出磨坊,什么也没看到,因为磨坊外拐角处的树木挡住了视线。
此时,警方提交了被告在被捕时所作的陈述。巴顿说自己是平奇贝克的侄子,并坦白承认自己在小木屋过夜。平奇贝克似乎很高兴见到他,因为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在听说侄子的生活“相当辛苦”时,巴顿批评说他不该从事写诗之类的报酬如此低廉的职业,但好心地向他提供了一笔小额贷款,巴顿感激地接受了。后来,平奇贝克打开了卧室里的铁箱子,拿出了几张钞票,给了侄子一点钱,并且嘱咐侄子要努力工作、节俭生活。这些发生在大约9点45分或更早一点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是在查普曼太太离开房舍之后。铁箱子里似乎装满了钞票和证券,平奇贝克既不相信查普曼太太,也不相信一般的商人。巴顿自称与叔叔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争吵。他认为自己大约在10点离开了小屋,开车穿过迪奇利和弗罗格索普前往比奇安普顿。在那里,他把车交给了一个朋友,这辆车是那个朋友的。他又租了一艘摩托艇,去布列塔尼呆了两个星期。在那里,他完全不知道叔叔的死讯,直到拉马奇探长来告诉他,他有嫌疑。巴顿立即赶回来,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
警方的观点是,鲍尔斯一离开小木屋,巴顿就杀了平奇贝克,拿走了铁箱子的钥匙,偷了钱,然后逃跑了。如果不是艾格来访,要等到查普曼夫人在星期一早上去打扫卫生,平奇贝克的尸体才会被发现。
被告的律师说,巴顿在被捕时,身上只有6张面值5英镑的钞票和几个先令。拉马奇探长也证实了这一点。这时候,艾格意识到,在自己的背后,有个人的呼吸正在变得急促。他转过身,发现自己面对着一个老妇人,眼睛相当突出,眼神激动、兴奋。
“哦!哦,天哪!”老妇人说。
“请原谅,我是不是挡住了您?”艾格彬彬有礼地说,“还是有别的什么?”
“哦!谢谢!哦,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有些事情,我应该告诉他们。可怜的人!他一点儿也没有罪。我知道他不是凶手。哦,请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必须去警察局吗?我以前从来没有去过这样的地方!哦,我知道,他们会判他有罪。求求您,求求您阻止他们!”
“他们不能在这里判他有罪。”艾格安慰着老妇人,“他们还会让他再次受审——”
“哦,但他们不能!他没有那样做。他不在那里。哦,请做点什么。”老妇人显得非常认真。
艾格微微清了清嗓子,理了理领带,大胆地站起来,用尖锐的嗓音喊道:“尊敬的法官!”所有人都盯着他。艾格继续说:“这里有一位女士,她告诉我,她有重要的证据,是关于被告的。”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位老妇人身上。她立刻站了起来,放下手提包,哭着说:“哦,天哪!我很抱歉!恐怕我应该去警察局。”
巴顿的律师立刻站了出来,简短地低声咨询了那位老妇人。之后,律师说:“尊敬的法官,这位女士是我刚刚才见到的,她慷慨地站出来陈述事实,可以完整地答复之前对我当事人的指控,也许您愿意听听她的声音。”
经过一番讨论,法官决定,让那位老妇人上庭作证。因此,老妇人站在证人席上,宣了誓。
“我叫米利森特·阿德拉·奎克,是一名教师,在伍德伯里女子高中教授艺术。6月18日,星期六,我打算独自去梅尔伯里森林野餐。我在9点30分左右开车出发,大约需要30分钟才能到达迪奇利。我从来不会开得很快,而且路上有很多车,非常危险。到了迪奇利以后,我沿着通往比奇安普顿的主干道向右转。过了一会儿,我感觉油不够了——我的仪表不是很准,所以我把车停在了路边的修车店,请一个年轻人帮我加油。我不知道我当时到底在哪里,我只知道离迪奇利很远,应该在迪奇利和赫尔平顿之间。那个修车店有刷着红油漆的铁栏杆。我在那里看到这位先生——是的,我是说被告巴顿先生——开着他的车过来。他从迪奇利方向过来,开得相当快。他把车停在路的另一边,和修车店正对着。我非常清楚地看到了他,我不会弄错,他的胡子,还有他的衣服,都太有特色了。他当时穿的和现在穿的是同一套西装。此外,我注意到他的车牌号是WOE1313——非常不吉利的数字。他打开引擎盖在路边修理了一下,然后继续上路了。”
“那是在几点钟?”
“我只是想告诉您,当我看手表时,发现它早已停了。我抬头看了看修车店的时钟,修车店的门上有一个,时钟显示是10点20分。我重新调了手表。之后,我去了梅尔伯里森林,吃野餐。我的手表后来又停了。但我知道,巴顿先生在修车店对面停下来的时间是10点20分,我不明白他怎么可能在10点15分到10点25分之间在那个小木屋里杀人,因为它一定在20多英里之外。”
奎克小姐微微喘气,环顾四周,继續解释为什么她没有早点站出来讲述。
“当我读到报纸上的描述时,我认为我一定见过同一辆车,因为我记得车牌号。但我不能确定报纸上说的和我见到的是同一个人,不是吗?报纸上的描述具有误导性。而且,我不想卷入案件。我在学校工作,家长们不喜欢有老师卷入案件。但我想,我如果亲自来见这位先生,就能够确定了。我们的女校长非常好心,给我休假,让我过来,今天下午本来应该是我最忙的时候。我说这可能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我不能不来,不是吗?”
法官感谢奎克小姐的热心,宣布休庭,要求双方进一步调查。
现在,找到那个修车店成了极为重要的事。因此,警方立即安排奎克小姐出发,由拉马奇探长陪同,巴顿的律师也要求一起去,以示公平。这样一来,警车就坐不下了。艾格正准备离开,被拉马奇叫住,要求搭他的车。
“无论如何,很高兴为您服务。”艾格说,“再说了,您还能盯着我。因为,如果巴顿无罪,那么我的嫌疑就很大了。”
“我不会这样想的,先生。”拉马奇说。
“就算您这样想,我也不能怪您。”艾格说,笑了笑。他们出发了,艾格的车在前,警车在后面跟着,行驶在从比奇安普顿到迪奇利的路上。
“我们现在应该接近它了。”当他们经过赫尔平顿以后,拉马奇说,“我们离迪奇利10英里,离平奇贝克的小屋大约25英里。修车店在路的左侧……让我们看看……朝这个方向走——喂!那个看起来很像!红油漆!”
“就是这里吗,奎克小姐?”停车以后,拉马奇问道。
“嗯,我不知道,像是这里,我不能确定。修车店都非常相似,但是——门上没有时钟!门上应该有一个时钟才对。”
他们继续向前,行驶了5英里,找到了另一个刷着红油漆的修车店。修车店的门上有一个时钟,拉马奇对了一下手表,发现时间是一致的。
“我敢肯定是这里。”奎克小姐说,“是的,就是这位老板。”
然而,修车店的老板却说他不确定自己在6月18日给奎克小姐的车加过油。毕竟他每天都要给很多车加油。他也不记得见过车牌号为WOE1313的汽车,因为停在路边的汽车太多了,尤其是在繁忙的早晨,他从来不去理会他们。不过,他说修车店门上的时钟自从装上以来就没有出现过故障,如果时钟显示是10点20分,那么时间一定是10点20分,他愿意就这一点在法庭上作证。
奎克小姐因为认出了那个老板、车库和时钟,所以感到相当确定。但拉马奇决定继续向前。他们一直开到了迪奇利,一路上又看到了很多修车店,有的没有刷红油漆,有的没有铁栏杆,有的门上没有时钟,总之,都不能完全符合奎克小姐的描述。
“好吧,除非我们能证明奎克和巴顿互相串通——这似乎不太可能,奎克看起来就不会这么做,否则,巴顿就是无罪的。”探长相当沮丧地说,“根据她的指认,那个修车店距离平奇贝克的小木屋有18英里,既然我们知道老人在10点15分还活着,那么,除非巴顿以平均每小时200英里的速度赶回去,不然是无法杀死平奇贝克的,而这个速度完全不可能實现。好吧,我们必须重新开始调查。”
“这对我来说有点尴尬。”艾格说。
“面包师鲍尔斯听见过有人和平奇贝克说话,我知道那个人不可能是您,因为我检查过您的日程,时间对不上。”拉马奇咧嘴一笑。
艾格沉默着,认真思考着,往回开车。突然,他发出一声惊呼,停了下来。
“怎么了?”拉马奇问。
“我有一个想法。”艾格掏出一本袖珍日记本,查阅了一下,“我发现了一个巧合,让我们去验证一下,您介意吗?不要相信运气,但要准确,要验证最小的事。”他放下日记本,往回开车,让警车跟在后面。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之前被排除在外的修车店门口。这个店有刷红油漆的铁栏杆,但门上没有时钟。他在这里停了下来,警车也停了下来。
老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他长得和奎克小姐指认的那个修车店的老板很像。艾格礼貌地指出了这一点。
“当然,那个人是我的哥哥。”老板说。
“你们的修车店在装修上也一样。”艾格说。
“我们请了同一家公司来做的装修,批量供应,非常方便。”
“就是这些东西。”艾格赞许地说,“标准化意味着在劳动力、时间和费用方面的巨大节省。不过,您哥哥的店门上有一个时钟,您的店门上却没有。”
“我订购了一个,还没有到。”
“以前也没有?”
“以前也没有。”
“见过这位女士吗?”
老板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奎克小姐一遍,说:“是的,我想我见过这位女士。有一天早上来加油,是不是,女士?是在两个星期前的那个星期六。我对人的记忆力特别好。”
“那是在几点钟?”
“10点,快到11点,或者几分钟后。我记得,那时我刚刚烧了一壶水。我一般会在那个时候喝杯茶。”
“就算是10点50分。”拉马奇急切地说,他快速计算了一下,“这里离小木屋22英里。如果巴顿是在10点20分作案,30分钟后经过这里,那么行驶速度是每小时44英里,他的那辆车可以做到这一点。”
“但是,这个修车店已经被排除在外了,它不符合奎克小姐的描述。”巴顿的律师说。
“等一会儿。”艾格说。他又问老板:“您是不是曾经有一个显示车辆照明时间的东西,是一个时钟的样子,指针可以转动?”
“是的,我有一个。事实上,它现在还在。我以前把它挂在门上。人们总是把它误认为是真正的时钟。他们觉得它很麻烦,所以我在上个星期天把它拿下来了。”
“根据我的日记,6月18日的车辆照明时间,从晚上10点20分开始。”艾格轻声说。
“嗯,这下全都说得通了!”拉马奇说,一拍大腿,“您真是聪明,艾格!”
“一点想法,一点想法。”艾格承认,“《推销员手册》上说:‘会动脑筋的推销员让自己免于麻烦。”
(责编:李玉箫)
TIPS
在作者塞耶斯生活的年代,道路照明水平并不发达,英国规定,每天从日落后半小时到日出前半小时,车辆在行驶途中必须打开前灯,这个时间段被称为“车辆照明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