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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地摊也有大学问

2023-08-19车耳

世界博览 2023年16期
关键词:货郎面包店摊主

车耳

波兰克拉科夫,早晨的街头,经常会有流动小摊出没,摊主售卖自家制作的食物。

今年夏天,中国大部分地区都是酷暑,北京的气温甚至超过零上40摄氏度,而且持续高温几十天。就在这样的炎热中,一道解暑的凉皮拌黄瓜冲上热搜。倒不是这普通的大众菜有何创新,也不是哪家餐厅做得更好,而是因为各地监管人员频频对此开出罚单,罚金动辄成千上万。还有个别消费者在此嗅到商机,轮换去不同餐厅故意点这道菜,之后打劫般举报餐馆,产生轰动效应。

摊贩的苦衷

改革开放之前,摊贩尤其是那些卖货郎,经营的往往是生活必需品,比如有的卖油盐酱醋,有的卖针线包、文具盒,有的理发,有的磨刀,基本上是手拿肩扛、走街串巷。几十年前甚至有很多歌曲赞扬这类职业,其中一首著名民歌叫《小货郎》,当时就响彻大江南北。多年过去,我至今能哼出那个调子。

卖货郎们各有所长,有的敲锣,有的用铃铛,更多人一声接一声有节奏的喊叫,比如像磨刀匠那声“磨剪子来锵菜刀”,让居民知道他又来了。这些人当然一直在流动中,也会在固定时间出现在固定地点,那是我们几百年来形成的古老传统。卖货郎没有房屋摊位等固定成本和固定开销,无须租房,不要交税,他们每到一处,周围常常围着一群孩子,我就曾是其中的一个。

记忆中最深的是那种爆米花的摊贩,每次到来时都会点火支起一个黑乎乎可以转动的炉灶,用个黑乎乎的布袋,随着一声爆裂般巨响,那个葫芦般的大肚黑铁锅打开后,黄灿灿、白花花的爆米花喷薄而出飞到那个久用不洗的袋子里,缕缕炊烟,浓浓香气。小孩子们都围在一旁期待着那个振奋人心的声响,真正到来时又吓得捂上耳朵,之后他们的欢笑,掺杂着大人追过来的叫骂,这浓浓的日常氛围,让你觉得生活在人间的快乐,让你有所期盼,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烟火气吧。

当然了,当时也不是没有商店,只是物资匮乏,商店不多,去一次往往要走很远,东西还贵。而这些摊位就近、便民、便宜、拾遗补缺。之后社会发展、经济繁荣,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卖货郎逐渐绝迹,摊位随之固定。这已经是一种进步,因为长期待在那里,无论卖吃的还是用的,做事时就会想到自己跑不了,所以会尽力保障质量。

那个年代没有消费者投诉或者纠纷,之后在市场变化和规范管理的重压下,固定摊位也一点点变少。修鞋、修表、修理各种旧物件的工匠少了,老人就不方便。中国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老年社会,60岁以上的老年人将超过3亿,他们使用现代工具的能力差,希望社会变的不要太快。

你可以身着名牌出入大酒店,却也可能拿行李时刮掉了衣服纽扣,皮鞋带断或者钥匙丢失,如果像过去一样周围能找到修理摊岂不更好。同样的道理,在漫长的疫情期间,很多餐馆不能堂食,于是他们将餐桌设到户外,既然不能在屋里吃,那就在当街摆摊,服务员戴着口罩出售各种食品,很受欢迎。再到后来,不少单位食堂为了增加收入,或者为了不解聘员工,也在住宅小区里设置推车摊位,卖各种熟食、拌菜甚至生冷食品。他们都起到了便民服务的作用。我就买过无数次,我想这些餐厅和食堂之前申请经营牌照时肯定没写可以当街出售,因为谁都不会想到后来会发生什么。规定总是滞后的,如果一定要限制的话,最好合情合理一些。

人类有时跟动物一样,生的也吃,熟的也吃,既然生熟都能在同一刻放在嘴里,那为什么不能同时出现在一盘菜里?比如三明治,面包是熟的,鸡蛋也是熟的,西红柿和生菜却是生的,制作三明治一定需要生熟分开?还是需要生食和熟食两个牌照才能做一个三明治呢?

执法的理念

凉皮拌黄瓜遭多地罚款的新闻报道出来的时候,我正在西欧和北美旅行,正好带着这个疑问观察了一下当地人的做法。我喜欢美食,常在食品店前驻足。而巴黎大街小巷飘着面包香气,隔几条街就能找到一家面包店。有些店铺还能看到里面的作坊,店员在案板上切面包和水果,好像没有生食熟食之分。

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夏天法国人喜欢坐在路边喝咖啡聊天,所以街道两旁餐厅的商家不约而同地将桌椅抬到室外,支起阳伞,迎合顾客需求。

圣约翰市场是加拿大历史最悠久的农民市场之一。于1986年被指定為加拿大的国家历史古迹。

法棍在法国是最普通也最传奇的食品,法国人早午晚三餐都能吃,天天吃顿顿吃都不会厌。法棍个头大,又粗又长,跟成年人胳膊一样,价格却是最便宜的。疫情后巴黎物价上涨得很快,一份报纸将近3.5欧元,相当于人民币30元左右。而法棍却是价格上涨最慢的,到现在才1.2欧元,比国内还便宜,胃口小点的人一根可以吃三顿。法棍价格之所以这么便宜,是政府补贴的缘故,让本国居民至少能吃饱。这关系到民生和民意,政府补贴要用到关键处,当然补到百姓嘴里才有好效果。

至于说面包店,他们并不指望在法棍上赚钱,这东西虽是主打产品,但各种水果派和点心才是赢利增长点,即便一个巴掌大的牛角面包也能卖出高于法棍两倍的价格。法国人做的各种点心,面粉为原料的部分肯定是熟的,上面摆放的草莓和水果则是生的。我观察到制作者对生熟的概念没有太大区分,因为他们生吃的食物太多了。而对顾客来说,法棍做得好意味着其他产品也会做得好,所以愿意在法棍飘香的面包店消费。我每天早上去买法棍的那家店,总有人排队,甚至在早上6:30没开门前就有好几个人在门口等候,考虑到绝大部分法国人早餐都在8点以后,这家店被追捧的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如果将这家面包店看成一个固定摊位,那它路对面的地铁站口就有个流动摊位。一个小水果摊,只有几箱而已,上午来摆摊,下午卖完就走,一看就是无证无手续的摊主。我观察了十几天,没有见到警察来驱逐他,他也一直坦然地坐在那里跟来往的行人推销。这种摊位几十年来一直存在于巴黎街头,屡禁不止,我多年来生活在那里也很少看到暴力执法。

不过有次在巴黎十三区的中国城,我正好目睹了一次,当两个警察坐警车来到中国城的小摊前面时,我听到响亮的报警口哨声,接着那些摊主争相躲避,将商品用地上的大布一包,分别跑到各种角落。两个警察踱步过来眼看着他们跑掉也不追,不过好歹抓住一个看上去像印巴人的摊主,因为这个摊主有几个大箱,自己根本搬不走,站在那里束手就擒。那个倒霉的摊主被带上警车时,两个警察仿佛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受欢迎,在周围人若无其事的眼光中,也就一声不吭、好像他们两个才是被驱赶的对象。

就在我目睹这一切后准备离去时,一个中国大妈趁机向我兜售她小拉车中的食物,我也顺势买了一包油条。而这两个警察就在二十米开外,我们几乎在他们眼皮底下完成了“非法交易”。

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两旁的餐厅侵占人行道,更是一种普遍现象。夏天法国人喜欢坐在路边喝咖啡聊天,所以商家不约而同地将桌椅抬到室外,支起阳伞,迎合顾客需求,当然这样也不影响交通,留出的人行道足够供步行者通行。这种一到春夏季节就约定俗成的习惯存在多年,显得这条国际著名的街道人气十足,执法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在加拿大东部那个曾以三桅帆船闻名于世的城市圣约翰,市中心的菜市场已经存在几百年,摊位一个接着一个,肉肠和面包同室,海鮮和蔬菜比邻,五颜六色,七荤八素,摊贩相互熟悉,顾客接踵而至,是城市的一大景观,即便寒冬腊月也是人头攒动,因为这里总是温暖如春。我去过这座城市很多次,每次都忍不住要逛逛这个菜市场,由于太古老太陈旧,没有先进的保鲜设备,这里的蔬菜水果不比超市新鲜,环境也没干净多少,而且还是生熟不分,食物拿来拿去很随意,也不曾见过警察、城管和各种卫生监督部门出现过。

有次我在市场看到一个摊位并没像往常一样摆放出售的食品,只有一张中年妇女微笑的照片,同行的当地朋友马上意识到这与众不同之处,在摊位驻足时,果然旁边摊位的加拿大妇女满带笑容地走过来,告诉我们这位摊主因病刚去世,好像是癌症,只摆放照片是同行们纪念她的一种方式,让大家知道这个在此经营几十年的摊主已经远行,如果大家要做点什么或者是想捐献,至少有个咨询的地方。

宽容的态度

商贩的素养可以逐渐培养,公民的态度才是真正方向。在这个基础上,政府规定是可以调整的,因为管理方向和执政目标只能是为了人民,也只有人民才能判定。它应该像指南针一样,为各种管理行为导航。其实就像街头的修鞋匠,口碑才是最重要的,而不仅仅是行业标准,人们或许不记得行业法条,却更在意那种口口相传的东西。

淄博的烧烤在前些日子红透了半边天,那是一种受当地支持的地摊经济,好吃不贵,引得各路人士趋之若鹜,我没去凑热闹,自然不知道是否有凉皮拌黄瓜这道菜,就冲着将平常小吃的“烟火气”搞得这么声势浩大还没有出现大面积的违规和投诉问题,就能够猜想出当地管理者的睿智和宽容。

(责编:常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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