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格局的三维建构
2023-08-18王俊斐
摘 要:作为一项空间性存在的社会实践活动,思想政治教育需要不断在社会空间与自身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过程中展现其发展的空间连续性和对社会空间嬗变的适应性。而中国社会空间的分化事实,亟待思想政治教育的充分融入与全景布展。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应全面审视空间分化过程中的价值观念变迁事实,以精神空间的接合助推城乡融合发展空间格局的形成;用精神“红线”缝合虚实空间之间存在的空间裂缝,以思想政治教育串联“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在“家庭—学校—社会”一体化空间格局的形塑中绘就个人教育时间序列的完整空间图谱,促进学校与社会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协同互构,从而通过“三维”空间格局的建构回应社会空间转型和自身空间延展与创新的时代诉求。
关键词: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格局;城鄉空间;虚实空间;一体化空间
中图分类号:D6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7408(2023)08-0102-09
基金项目:2019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后期资助项目“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转向研究”(19FKSB010);贵阳学院引进人才启动资金科研项目“社会治理现代化视野下思想政治教育创新研究”(GYU-KY-﹝2023﹞)。
作者简介:王俊斐(1991—),男,贵阳人,贵阳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法学博士,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理论与实践。
在马克思恩格斯的隐性话语中,作为“一定的生产方式”客观基础的“现实生产活动”之间所产生的“客观物质关系”,实际蕴含着后来空间理论语境中所讨论的“社会空间”概念[1]。换言之,人的社会实践活动总是存在于一定的社会空间之中,社会空间的嬗变也改变着人们社会实践活动的条件,迫使实践活动实现适应性变革和创新性发展。而作为一项空间性存在的社会实践活动,思想政治教育内在的空间属性决定着其应时刻对社会空间变迁保持高度的敏锐性和研判力。新时代历史方位所展现的中国社会空间转向的多重维度,要求思想政治教育既要充分审视和研析社会空间分化事实,深入发现和认识空间之间融叠而形成的空间特征和空间潜力;更要让思想政治教育全面地嵌入社会空间的各个层面,从人们广泛的生活空间中透视社会现代化发展历程给人们思想和行为带来的冲击和改变,寻找并锁定思想政治教育创新的空间生长点,进而完成思想政治教育全景式的“三维”空间格局设计与布展。
一、城乡并存:“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中的思想政治教育架构
(一)“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分化过程中的价值观念嬗变透视
空间存在的魅力在于,它会随着人们实践活动的丰富而不断获得新的内容和意义。现代性以空间的扩张、分化和重组为武器,不断推动着社会空间的变迁、转型进程。对于一个国家的历史发展进程来说,工业化程度的提高,犹如平地树立起一道空间边界的高墙,将社会空间从不同维度和不同程度分化为“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并将这种分化散布在国家空间的各个角落。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的分化景象由此被镌刻在现代化进程之中。但由于世界各国现代化进程的多样性和差异性,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的发展状况以及两者之间结成的关系结构和关系模式都是不同的,这就对各国提出了不同的空间整合和空间规划任务。
于中国而言,从乡土中国到城乡中国的变迁过程,就是乡土中国异域空间的现代化建构过程。“社会领域的世俗化,社会关系的制度化、法制化,经济领域的工业化、市场化,政治领域的民主化,人类生存状态的都市化,文化的个性化”[2],形成了一个以货币关系为核心扭结的陌生人空间。在流动的现代性中,人类生存状况由乡村走向城市,传统格局被打破,人们再也找不到“一个人自出生起就与共同体紧紧相连,与同伴共同分享幸福与悲伤”[3]的感觉了。这意味着维系陌生人社会秩序而保持社会一体化、化解文化价值多元化与社会秩序稳定性之间的矛盾成为转型时期的最大任务。当前的社会结构打破了1949年以来城乡分离、各自运行的二元结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虽然城乡二元结构被打破了,但是城乡差距并未消除,相反却以更加复杂的形式展现——城市与农村并存的空间。整个社会结构出现新空间的重组和变迁,呈现出转型时期独特的社会样态。
改革开放在实现对城乡空间分化图景的“破冰”之后,在一系列政策变革和制度建立健全的推动下,城乡关系由对立、分割走向融合。党的十六大作出了城乡统筹发展的战略规划,意味着党和国家对城乡关系认识的深化。胡锦涛在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上作出的“两个趋势”论断,更加肯定了工业化发展成果对城乡关系重构的普遍化倾向,也间接确证了城乡空间融合在现代化发展进程中的重要意义。党的十八大以来,城乡发展一体化得到高度重视和稳步推进,乡村振兴战略和新型城镇化战略协调并举,城乡空间之间的融合呈现出多向度的发展趋势并获得制度支撑。可见,城乡空间的关系结构逐渐在融合式的空间发展理念中得到重构。从社会空间整体来看,社会空间呈现出一个总体面相,即无论这个社会空间中的自我分割将空间解构到何种程度,都会在社会空间的整体发展进程中日渐趋向融合。空间在现代化过程中产生了诸多分化,农村空间向城市空间的转化成为国家现代化的重要标志。从实践来看,中国的现代化空间转化历程有其特殊性,特别是在城乡空间不断融合的过程中,生成了一些特别的“过渡空间”,如城镇、城中村等,成为农村空间向城市空间转化的中间地带,它甚至将各种边缘化群体的生活空间都囊括了进来。实质上,城中村空间就表现为农村人口向城市人口流动过程中的空间创造和身份转换。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与完善、户籍制度改革以及政策制度由城市向农村倾斜的推动下,农村人口在日益向城市人口的流动中获得了合法身份和制度保障。以发展视角观之,“未来城乡关系空间重塑的重点将是能够准确把握城乡各阶层人员的双向流动特征,并把握城乡人口流动中存在的障碍及有效破解关键制约因素”[4]。破题的关键点还在于对社会加速流动常态化景象背后社会关系多样化、复杂化形势的明确认知和调节,以城乡人员之间的思想关系调节促进城乡人员关系结构的理性重塑。
这表明,社会价值观念空间的发展尚不能很好地适应和服务城乡空间并存产生的社会价值观念需求,人们对空间的感知以及由此形成的空间感受深刻影响着其主观思想上的社会认同、政治认同、制度认同等。这种精神空间层面表现的矛盾,实际上仍然是城乡空间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与社会空间总体性发展需要之间矛盾的反映。精神空间层面的修复、粘合和建构,需要思想政治教育实现在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的双重布展,以城市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和农村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建构来消除城乡空间融合发展的精神空间隔阂。
(二)以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布展助推城乡融合发展空间格局的形成
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因发展步调的不一致和制度设计的不完善,呈现出各方面发展的非均衡性和非对称性,表现为城乡空间发展不平衡、不充分与社会空间总体性发展需要之间的矛盾,这就对新时代的城乡空间发展提出了更高的融合要求。党的十九大报告首次提出要“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5]25,把城乡空间的融合发展提到了决定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进程的高度。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进一步强调要统筹城乡发展空间,“加快形成城乡融合发展的空间格局”[6],并指出要充分发挥空间优势、合理配置空间资源、整体推进空间规划、持续完善空间布局。2019年,为落实和贯彻党的十九大和十九届二中、三中全会精神,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建立健全城乡融合发展体制机制和政策体系的意见》,提出要“加快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全面融合、共同繁荣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7],为推动城乡空间的融合发展进行了顶层设计和全面擘画。城乡空间的融合发展格局,既包括城乡空间之间的物质关系互动,也包含思想关系层面的交流,这就需要思想政治教育通过空间介入发挥精神空间接合的作用。
从本质上看,城乡空间的分化亦可视为空间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空间的解构与重构过程。空间既是人们实践活动的结果,也是人们开展实践活动的中介。地理空间的改变,受到人们社会实践活动范围大小的影响,而地理空间的嬗变“会打下观念的烙印,地理空间中的人群所拥有的各种观念、意识形态、感受与想象也会形成一个‘观念之网,构成了笼罩在地理空间之中的‘心理—观念空间”[8],这个“心理—观念空间”可归属为思想政治教育的活动范围,其生成和完善又会反作用于地理空间的建构和扩展。在“心理—观念空间”中,各种价值观念的碰撞、汇融、聚合、出新,是城乡空间走向现代化的必经过程。新价值观生成的空间条件是多样的、复杂的,并且包含多个考量角度。这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需要在城乡空间的并存、融合中明确自身的实践坐标,直面城乡发展过程中出现并长期存在的各种社会问题,发挥思想政治教育在城市与农村并存空间中的主体能动性。思想政治教育不仅要通过对城乡空间发展过程中现实问题的关注,从中提炼出问题背后反映的人们的思想冲突和思想困惑,以反馈到思想政治教育的理论体系建构当中,勾连起客观理论体系与人的主观思想动态之间的互动关系。同时,还要在对时代精神本质的把握上,探索各种异质性价值取向之间的融合路径和相处模式,从而在社会精神空间层面实现各种价值观念的和谐共存,这将是思想政治教育面临的主要课题。从城乡空间的互动趋势来看,助推城乡空间的融合发展,關键在于提升城乡人员在思想层面的现代化水平,并找到农村思想政治教育与城市思想政治教育之间的接榫点,在中国城乡并存的社会空间分化事实中建构和布展思想政治教育空间。
一方面,加强城市化进程中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介入和空间孵化。“在很大程度上,城市的发展是衡量现代化的尺度。城市成为新型经济活动、新兴社会阶级、新式文化和教育的场所,这一切使城市和锁在传统桎梏里的乡村有着本质的区别。”[9]尽管在像我国这样的后发现代化国家中,农民从乡村向城市的空间流动变迁产生的动荡在一定程度上被我国的现代化发展体制机制优势所缓解,但是却无法消除城乡空间之间的本质性差别。这种差别既体现在居住空间、工作空间、生活空间等多样化空间的扩张上,也体现为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等精神空间上的差异。而这种精神空间上的差异,会引发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在精神空间层面上的矛盾,主要体现为农村人口向城市人口流动过程中出现在精神层面的诸多不适应。思想政治教育在嵌入社会结构的同时,就要介入到各种社会空间中进行政治价值的传递、社会秩序的维护和个体价值观念的培育,并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进行自我空间的孵化。思想政治教育既要时刻关注城市化过程中新空间的分化和重叠,让自身充分介入各种微型城市空间当中,实现意识形态对各种空间的占领,促进空间中各种人群的思想现代化发展,培育新时代的城市公民。同时还要注重对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中“过渡空间”人群的思想政治教育,包括对社会边缘群体思想状况的关心,缓解农民在从农村迈向城市时产生的心理焦虑和压力,逐步改变因“农民”与“市民”身份不同引发的偏见与歧视的思想和行为,不断增进农民工对城市空间的情感体验和认同,“提升城市包容性,推动农民工特别是新生代农民工融入城市”[7]。
另一方面,要注重城乡空间融合发展过程中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整合功能的发挥。这里的空间整合功能,指的是思想政治教育作用于人的精神空间建构,“促进受教育者精神生活空间与行为空间的协调统一”[10],以人们行为空间的融合助推城乡空间的融合发展。城市空间与农村空间之间的分化,将身处不同空间的人分隔两地,不仅在地理空间上造成了城乡鸿沟,更扩大着城乡之间的精神空间鸿沟。思想政治教育在城市空间和农村空间中的存在和活动,虽然形成了相对独立的城市思想政治教育空间与农村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并且其中仍存在进一步的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分化形态,但从整体视之,思想政治教育之所以存在于各个社会空间当中,是为了适应社会空间分化的社会事实,也是为了发挥调节社会思想关系、整合社会精神力量的作用。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应在明确城乡空间联系与区别的基础上,认清这种联系与区别在人们思想观念上的不同反映,为思想政治教育助力城乡空间的融合发展做好前提准备。美国社会学家库利曾指出:“社会在它最现实的方面,是人的观念之间的联系。”[11]这种“观念之间的联系”并未随着社会空间的分化而消失,只是出现某种程度的淡化和断裂。思想政治教育旨在通过精神交往实现社会思想关系的调节和搭建,以触及灵魂的精神体验改造、修复和建构个人与社会的精神空间。一是应致力于培育和建构城乡空间融合的价值共识,增进城乡之间的彼此认同,寻找到城乡空间互动的思想契合点。二是应分类解决在社会加速流动中造成的,不同人群客观地理空间嬗变和原有主观精神空间或主观精神空间发展需要之间的矛盾,将农村思想政治教育空间与城市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有机联合起来,以促进思想政治教育在城乡空间并存境遇下的空间格局构建。
二、虚实并进:“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中的思想政治教育接榫
如果说社会空间分化呈现的第一重面相是城乡空间的分化与重组,那么“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的分化,则是引起人类社会空间革命性变革的第二重面相。在这一意义上,“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不仅加速了社会空间分化、重组的现代化进程,更是影响和贯穿于社会空间结构的核心维度。对虚实空间的研讨,旨在将“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的空间分化事实置于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格局的构建维度之中,考察虚实空间之间的边界模糊现状,落实其线上与线下的接榫,打通由于社会空间结构转型而出现的领域分离、空间分化等境况,使思想政治教育真正融入人们的生活当中,转化和利用好这一空间变革的优势效能和增量效应。
(一)“缺场空间”与“在场空间”融叠趋势对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准入赋权
一方面,“缺场空间”衍生于网络技术的迅速发展进程中,“入场”方式的便捷性和匿名性使其成功实现对现代人生活空间的嵌入和占领,造成了人们对虚实生活空间交替的迷幻景象。当今社会中,个体对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和速度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加速状态,而网络虚拟世界因为其独有魅力,吸引着无数“居民”或网络产业谋生者在潜移默化中不断增加自己在网络空间的停驻时间。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51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2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67亿,较2021年12月增长3549万,互联网普及率达75.6%”[12]。可见,网络空间已然成为人们生活、工作、学习的重要场域和社会空间形态。广大网民可以在各类自媒体平台获得释放和表达自我的空间,“网红”“直播带货”等现象强烈地吸引着疲于应对社会空间加速运转带来的生活压力的人们。人们可以通过网络这个“缺场空间”获取彼此平等的话语权力。而“网瘾”“网虫”乃至“网生一代”等词汇的出现,则进一步确证了个体对虚拟网络世界生活的向往和未来对虚拟生活空间进行建设开发的倾向。信息技术的不断应用,在丰富人类劳动形式的过程中催生了虚拟生活空间,并使其以社会空间形态一部分的“身份”存在于社会空间之中。虚拟逻辑中内含的“缺场交往”方式,形塑起了“缺场空间”,并由此与“在场空间”划分开来,但又与之充分融合。网络事件的爆发可以引燃、激化现实社会矛盾,也可以不同程度地放大社会矛盾和社会冲突。这种缺场化的交往方式丝毫没有与在场交往力量相疏离,反而因其挣脱现实社会的诸多束缚而聚合为触动现实社会的强大力量。工业化的发展进程催生了虚拟空间的生长,而基于其所制造的工业化秩序之上的固定时空结构搭配则在虚拟时空强大的攻势下被瓦解和改变,虚拟空间本身意味着一种全新的社会结构与组织方式的生成与出现。网络空间的“缺场化”逻辑迅速成为网络空间主体的行动逻辑,也向他们释放了权力空间。虚实空间在个体实践活动中的交汇,模糊了人们对“缺场空间”与“在场空间”的空间体验区别,使得大多数人错把网络空间中的一切当作现实,享受缺场交往逻辑带来的挥洒主体性的满足感和虚拟实现的成就感,并沉醉其中。
另一方面,网络空间以其便捷性、娱乐性等吸引大众,而现实社会则因为它的真实严峻促使个体产生逃离倾向,蜷缩进虚拟空间里。空间具有的社会属性,使其必然表现为一定社会范围内交往关系的扩展,而特定性质的空间对人类社会也会产生相应的反作用。类似于吉登斯对“结构化理论”的阐釋,特定的社会结构终究是人的实践活动的产物,但“结构并不‘外在于个人:从某种意义上说,结构作为记忆痕迹,具体体现在各种社会实践中,‘内在于人的活动,而不像涂尔干所说的是‘外在的”[13]。质言之,网络“缺场空间”与现实“在场空间”的融叠趋势,充分反映了人们对网络空间的依赖和对“缺场空间”的渴求,这就意味着人们的言行举止、思想观念都深深受到网络空间的影响,生活中的碎片化空间也在其中汇集。这种缺场化的交往逻辑,正日益渗透进人们的头脑中并发酵和生长,通过影响人们的精神空间而作用于现实社会。网络空间的贡献并不在于它开辟了一个新的交往空间,而在于其与现实空间的充分融合,使得个人认为可以通过缺场化的交往代替在场式的交流,并因而逃离现实社会的各种束缚。这种逃避心理的背后,实则是缺乏面对生活、面对困难的勇气和能力,是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而在网络空间寻求生存方式。
特定的空间条件是思想政治教育存在与发挥作用的必要载体和场域,深刻影响着其结构构成及实践效果。思想政治教育的空间性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必将伴随空间的拓展而进行自身空间的延展,而网络空间正迫使思想政治教育回应社会空间分化重组的需求。缺场化的交往方式,使得人们从思想和心理层面对空间形成认知。因为“缺场空间”所进行的交往和信息传递是在精神层面进行的,其本身应被视作一种不依赖于身体在场的精神现象。人们的思想观念因空间实践的缺场化,得以隐匿其自身于这个复杂、流动的空间中,并受到自身“在场空间”活动和“缺场空间”活动的双重影响。“在场空间”交往中呈现出的陌生化、个体化现象,与“缺场空间”交往中广泛的互动方式形成鲜明对比,背后是人们不愿在现实社会吐露心事,而愿意在网络空间肆意发挥的现实。这种缺场化的交往逻辑以及象征性的互动方式,赋予了作为精神性交往活动的思想政治教育进入网络“缺场空间”的准入资格。尽管现阶段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空间仍处于建设和发展阶段,但网络空间的诸多失德、失信现象层出不穷、屡禁不止,迫切地呼唤着思想政治教育的网络出场,对其传统作用空间的革新已成为大势所趋。
(二)以思想政治教育串联“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
人在“在场空间”和“缺场空间”之间的穿梭轨迹和不同的存在方式,决定着思想政治教育不同布展方式和活动状态。观察和审视思想政治教育在虚实空间中的存在方式和活动规律,是贯通线上与线下思想政治教育的关键,也是贯通“在场空间”和“缺场空间”的重要抓手。而无论在“在场空间”还是在“缺场空间”当中,思想政治教育都必须以对广大人民群众精神世界的高度关怀彰显自己以人民为中心的“红线”底色,利用这“一根红线”把社会空间串联起来,真正起到以政治价值观念缝合现实空间裂缝的作用。人的生存空间的嬗变,意味着人的实践活动和社会关系丰富性的增强。空间的社会性本质依然也显露出空间的政治性特征,正如列斐伏尔所言的政治化空间战略一样。思想政治教育所传递的政治价值理念,需要融入整个社会空间。思想政治教育不仅肩负着“穿针”的重任,也要完成“引线”的使命,这是对思想政治教育贯穿“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的前提逻辑认知。思想政治教育既要充分认识与把握网络传播规律,提高网络治理参与水平,牢牢掌握网络空间的意识形态领导权,形成连接线上线下的意识形态空间战线。同时还要对思想政治教育活动的网络空间结构和资源进行整合和重构,通过确保网络空间的正确舆论导向,以主旋律、主价值净化和塑造网络空间,并使其发挥促进现实空间价值共识和价值认同的作用,实现网络与现实空间共唱主旋律、共铸正能量。
“在场”和“缺场”空间特征的背后其实是一条主体性的逻辑线索。思想政治教育要以人民为中心,尊重和重视广大人民群众活动空间的分化变迁,就要突出人民的主体地位。在传统社会空间中,“主体”通常通过阶级阶层、身份地位等来确定。但在网络空间中,每个人均可为主体,支撑其成为主体的现实条件,却在这个由缺场化交往构建的空间里逐步被消解。“在海量的‘他者面前,过去优越的‘主体,傲慢的‘主体,有阶级、等级、财富阶层分割的‘主体,……无一不显露出干涩、枯萎、微渺一面。”[14]在空间自身的分化重组中完成对主体的解构和重构,实质上是将广大人民群众纳入思想政治教育所及的范围之内。每个人都参与了这个空间的构建且在其中广泛地活动。他们的思想观念状况和需求,都会以不同的方式投射到网络空间的“荧屏”上。思想政治教育这根“红线”想要获取贯穿“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的权力,除思想政治教育本身所具有的意识形态输入性逻辑以外,更要从人们的思想实际和思想需要出发,在广阔的网络空间中尊重海量“他者”的主体地位。思想政治教育要与他们同在,透过纷繁的网络空间生活样态捕捉多元主体的思想信息,进而分析由其聚合而成的网络空间思想环境。随着数字化技术的发展,网络主体传递的思想信息呈现出数据化的趋势,人们的生活点滴也被数据记录了下来。因此,在网络空间中,问题并不仅仅在于收集主体的数据,更关键的是将数据变成可以分析的对象,然后再变成引导人们思想道德行为的引导性信息[15]。这是“缺场空间”的“他者”逻辑与思想政治教育的“人民性”政治逻辑相契合的赋权维度。
此外,在思想政治教育三维建构的空间格局中,不仅每一个空间都内含着“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的接榫,而且整个结构整体也都内含着线上与线下的无缝隙磨合。无论是思想政治教育在“城市与农村并存”的空间阐释,还是在“家庭—学校—社会”一体化空间的形成等生态空间的变革过程中,都存在着“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的交融。网络空间对农村社会的深入渗透和影响,尽可能地在便捷、隐匿、广泛的缺场交往中消除因城市空间与乡村空间分化重构过程中造成的空间裂痕。而网络空间作为家庭、学校和社会等现实世界的延展,更使得原有空间壁垒被打破,更加便捷地把家庭、学校、社会的空间时序衔接起来。这就是说,“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形成的空间格局,在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格局的构建过程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思想政治教育既然与社会空间的转型变迁形成互构共生的密切联系,那么,思想政治教育就必须适应网络空间的分化与嬗变,并从中找寻到自身的缺场化活动方式以及联通虚实空间的方式。否则,罔顾网络空间的产生对人类社会空间的革命性意义,不改变思想政治教育的垂直管理方式,代之以扁平化、多主体的水平治理模式,就不能适应网络空间生活。可以说,“双线并进”的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策略,是线下“在场空间”与线上“缺场空间”对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发展的时代诉求。
三、一体化空间结构:“家庭—学校—社会”空间场域中的思想政治教育联通
不同的空间会给人带来不同的影响和体验,这种影响和体验会产生叠加效应,将个体的历时性空间体验凝聚起来发挥作用。从个人教育的空间经历来看,家庭、学校和社会构成了个人教育发展的基本空间单位和空间时序。家庭空间和学校空间不但是社会空间的基础和部分,也形塑了相对独立的空间活动和空间影响,发挥着不同程度的思想政治教育作用,形成了不同的影响个体思想与行为的力量。因此,思想政治教育要实现自身的空间格局建构,完成对人的空间存在方式的关注,就要让自身充分介入到“家庭—学校—社会”等诸多空间场域中,并缝合诸多空间之间产生的思想裂缝,推动全方位育人的大思政格局在社会空间中的形成和发展。城乡空间的并存、“在场空间”与“缺场空间”的共在,更为“家庭—学校—社会”空间的缝合创造了现实条件。
(一)让家庭空间成为铸魂育人的发酵地
家庭空间是人生存与活动的基本空间单位,也是影响和塑造个人思想和行为的始发点。我们的言行举止、思想观念以及习惯记忆的形成,很大程度仍然依附于家庭空间,都可以在家庭空间中找到依据、得到解释。当我们呱呱坠地之时,就已经“掉”入到不同规模的家庭空间中,在与家人结成的交往关系中,我们的性格、品行、素养和思想都深深扎根于特定的家庭空间土壤中,并镌刻在我们的思维图式和认知方式当中,伴随我们不断迈向新的空间旅程。即使是关上房门回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我们的想法、情绪等仍然超越私人空间的界限,与家庭这个微观公共空间紧密相关。家庭成员之间的日常良性互动,是维系家庭空间存在与运转、保持家庭空间与社会空间之间持续不断联系的空间实践方式。而社会空间中的共同价值理念和制度性规范价值等,也可以通过这样的互动,得以在空间的联通中充分展现和散播开来。这也意味着,家庭空间尽管是微观化的公共空间存在,但其仍无法“独善其身”,仍然受到社会空间的影响和制约,也反作用于社会空间。如何认识和运用好这种空间之间的联系和互动,是发挥和利用家庭空间的前提。
家庭空间的影响虽不是不可改变,但却是根本性的。它为每个人都设定了家庭空间归属,也规定了个人教育空间起点。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家庭是社会的基本细胞,是人生的第一所学校。不论时代发生多大变化,不论生活格局发生多大变化,我们都要重视家庭建设,注重家庭、注重家教、注重家風。”[16]我们应充分利用好家庭空间在思想政治教育中的奠基性作用,注重家风的养成和教化作用。习近平指出:“家风是一个家庭的精神内核,也是一个社会的价值缩影。”[17]换言之,家风不仅仅是家庭空间的产物,也与社会空间紧密相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表现出对家庭空间在个人成人过程中教育作用的重视,把个体言行得失的社会评价与整个家庭紧密地联系起来。可见,家庭空间嵌套于社会空间之中,每个人都要走出家庭空间,在更广阔的空间中与其他人打交道。这就需要以良好的家风润化并培育优良的道德情操和政治素养、以伦理的情感纽带促进道德观念和行为养成,让个体能够做好走出家庭空间的思想准备。而这就需要激活渗透于家庭日常生活中的潜在思想政治教育因素,准确定位其生长点,使家庭空间成为思想政治教育的存在场域之一,打通家庭空间与社会空间的连接通道,从而在日常生活的交流、交往中不断提升人们的思想道德素质。
(二)整合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结构
一方面,学校空间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常态化存在场域和主要阵地。对于学校空间而言,其本身就嵌套着多重融叠的空间,且形成了一种包含了教学秩序、管理秩序、生活秩序在内的秩序文化。思想政治教育活动在学校空间的展开,旨在充分建构好自身空间的同时促进与其他空间要素的互动与融合,并在“家庭—学校—社会”空间的融通中、在物质空间与精神空间的协调中实现个人与社会之间思想政治关系的调节。学校空间处于“家庭—学校—社会”空间序列中的中间位置,连接着家庭空间和社会空间两端,起着起承转折的作用。家庭空间是学校空间的基础和准备,社会空间则是家庭空间与学校空间的目的指向。人终究是社会性动物,需要在广泛的社会空间中实现自身价值,学校空间是人进入社会空间的一个重要桥梁。而学校空间的“自我封闭”,致使学校空间与社会空间之间的联系断裂,也造成了学校思想政治教育与社会的脱节,无法形成学校空间与社会空间之间的联合效应,这也成为当前思想政治教育深陷有效性困境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空间格局的打造在于转变对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活动范围的固有认知,完成思想政治教育在学校空间的渗透和拓展,进而挖掘和开发学校空间中的思想政治教育资源,搭建起学校与社会在思想政治教育上的沟通与合作桥梁,促进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
从学校空间内容结构来看,实际上包含着纵向和横向两个维度。纵向维度主要包括小学空间、中学空间、大学空间,空间的依次递进,预示着个体在学校空间经历中精神空间的完善和提升。2019年,习近平在主持召开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座谈会时强调,“要把统筹推进大中小学思政课一体化建设作为一项重要工程,推动思政课建设内涵式发展”[5]331-332。这就意味着思想政治教育需要进入到纵向的学校空间中,将大中小学校空间资源串联起来。围绕着“培养什么人、如何培养人以及为谁培养人”这一根本问题,以“三全育人”综合改革试点工作和大中小思政课一体化协调共进,探索多元化空间实践教学模式。从横向维度开辟学校育人空间,则包括课程教学空间、管理服务空间、学科建设空间、校园文化空间、校园生活空间等方面。多种空间的共同作用构成了学校空间中整体上的思想政治教育力量聚合,这也促使思想政治教育的内部空间形态发生改变,彰显着新时代思想政治教育创新的空间发展趋势。思想政治教育需要在综合审视和协调整合多种空间的基础上,建设专门的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同时拓展更多的学校空间资源。如“课程思政”的建设,就是将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嵌入其他课程空间当中,以扩大思想政治教育的活动空间。再如大中小思政课的一体化建设,就是要打造思想政治教育的立体化存在空间,拓宽其空间效应,并通过全程媒体、全息媒体、全员媒体、全校媒体激活以前被遗忘、被遮蔽、被隐藏的空间,如网络课堂的开设、系列慕课、周末大讲坛、微思政、微团课、微党课、5G云VR教育实验基地建设等就超越了时空界限对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的束缚,推动了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构建,使得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存在样态呈现出数字化、微型化、智能化的新趋势。日益发展的网络技术成为重构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秩序的关键。而从学校空间与外部空间的关系来看,2021年两会期间习近平对“大思政课”的强调,揭示了思政课与社会生活的本质关联,再次确证了社会空间与学校空间之间的包含与被包含关系。总之,要通过统筹规划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与家庭、社会、企业等异质空间育人资源,打破空间壁垒,开发非正式的学校思想政治教育实践空间形式,实现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实践与各领域、各环节、各方面有机、多维的联动,不断拓展思想政治教育的育人空间。
另一方面,深化空间认知,合理配置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资源。空间的社会属性表明空间充斥着各种社会关系,且各种不同的意识形态也存于其中。所以,在一定程度而言,空间是一种可以“计量”的重要物质,需要我们在实践中优化供给结构,合理配置资源、充分发挥其功能。思想政治教育在学校空间的资源配置表现在师生关系、生生关系、校园建筑、文化长廊、寝室文化、宣传板等资源的配置方面。同时,教育者更要树立空间思维,重塑空间观念、深化空间认知,转变把空间当作静止器物的观念,坚持从社会关系的视角认识和研究思想政治教育空间动态,主动占领空间、系统治理空间、有效利用与配置空间,促进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生产与再生产。
(三)促进学校思想政治教育空间与社会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协同互构
学校空间与社会空间的联通,旨在打造多维育人空间的彼此联动、相互协同,确保育人空间的连续性、统一性与整体性,以形成纵横交错的大思政育人格局。思想政治教育是一项人改造人的社会实践活动,它始于人的社会性存在与发展,实现于人的日常生活之中,以塑造时代新人为目的的思想政治教育必须经过社会实践这一载体才能落实。脱离现实社会,悬浮于日常生活的思想政治教育势必不受欢迎,反而会引起人们的反感和排斥。因此,理应倡导一种社会化的思想政治教育理念,推动思想政治教育从学校空间走向社会空间,实现思想政治教育的社会空间覆盖。还应高度重视日常生活空间中直接影响人们情感认知的小事情、小细节,精准捕捉社会热点、难点、焦点问题,促进人们对思想政治教育的认可,进而摆脱思想政治教育实践活动所面臨的“上热下冷”、难以“落地生根”的窘境。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系统是社会系统的一部分,具有鲜明的社会性,“社会的变动必然导致思想政治工作的变动;思想政治工作的变动主要是社会变动的反映”[18]21。作为思想政治教育自身来讲,它不单是一种以调节个人精神空间与社会精神空间的关系来促进个人空间与社会空间融合的社会实践活动,交往性实践活动的特征更使其成为生产社会空间的一种方式。另一方面,“思想政治工作从属于现实社会,从属于当时的社会统治阶级,从属于当时的社会主流文化,思想政治工作的意义在于社会”[18]21,其政治性的本质显而易见。政治性与社会性内在属性因子的交互,成就了思想政治教育在社会空间中生成、建构和扩展政治空间的使命。正如列斐伏尔所言:“空间是政治性的、意识形态性的”[19],意即空间自带政治意蕴,蕴含着某种价值倾向,其始终以一种同质化的力量与多元价值进行着博弈。
思想政治教育与社会之间的本源性联系,策动着思想政治教育不断推进其社会化进程,要求我们确立和秉持社会化的理念去认识、理解和解读思想政治教育空间格局建构的社会意义。从本质而言,家庭空间和学校空间不外乎是从社会空间中抽离出来的相对独立的空间形态,它们仍然从属于社会空间,是社会空间的一部分。从空间序列上看,个体最终是要通过家庭空间和学校空间的教育和熏陶,逐渐实现社会化而进入更广阔的社会空间。在“家庭—学校—社会”的空间转向主线中,社会空间可视为思想政治教育空间转向的终点。让思想政治教育嵌入社会、回归社会,随社会变迁而动进而引导社会变迁,是思想政治教育创新的破题之要。思想政治教育要以当前的社会空间嬗变事实为出发点,并以此为依据确立起参与社会空间建构的着力点和任务,利用社会空间的各种空间资源完成自身空间的建构。思想政治教育应在社会空间中守好自己的“责任空间”,通过阐释和传播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发挥主流意识形态的价值导向性作用,为社会空间的发展构筑价值共识基础,实现对社会空间中思想政治教育空间的确立和开凿。继而在壮大和扩展社会主流意识形态影响力和辐射面的过程中,凝聚起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改革共识,以社会空间的总体性存在优势促进个体精神空间与行动空间的健全和完善,反之又以个体空间的完善推动社会空间的建构以及个体空间与社会空间的融合。因此,构建“家庭—学校—社会”一体化空间的思想政治教育体系,个人教育时间序列的完整空间图谱,有利于形塑思想政治教育主体有效联动、资源高效聚集、空间场域充分共享的常态化思想政治教育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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