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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摄影机回放,雪塔能概括夏天

2023-08-17椰椰

中学生百科·小文艺 2023年8期
关键词:小狗小说

椰椰

这个故事只有夏天。

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拆一本样刊,里面刊有我高考前两个月写的一篇小说,到现在,我已全然忘了写的什么。表哥在电话那头说,他工作室有一个编剧打算考公务员,要退出。当我被他拉进剧组群时,他正要一个人和我进行剧本对接,这个人叫陆祺。

群里有人说,陆祺现在回不了微信,戏文系正在上徐老师的大课。于是我主动点开陆祺的小狗头像,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打招呼,却发现对方早已躺在我的好友列表里。

我绞尽脑汁地回忆什么时间、因为什么加的他,后来下楼到咖啡馆点橘金气泡美式的时候才终于搞清楚。

我们的交谈始于一个少儿科普博主斩钉截铁地介绍蛙类的发育过程都是变态发育,而我在下面评论:话别说太死,也有从受精卵中孵化出来就是成蛙形态的。

这原本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修正,却没料到再打开app竟然有数十条说我“胡说八道”的回复。我一头雾水,过了会儿有个账号在下面贴出了阿马乌童蛙的百科截图,并说道:

“怎么,现在网友查百度的流量都没有吗?”

呵!好一招引火烧身。我私信笑话他,他回复了我一个“没良心”的小狗表情包。

后来还在其他的帖子下面见过他,比如:“《基督山伯爵》究竟能不能算复仇爽文鼻祖?”“艺人为什么不爱缴税?”“哪个写文平台对没有历史成绩的新人更友好?”

我们在网络上如同硝烟中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不谋而合地打着江山。直到在“该不该给小狗穿鞋子”这个问题下,我们第一次有了相悖的意见。

他认为该穿,我认为不该。他对我说:加我微信,给你看看我家小狗。

所以我们认识的契机,应该是我的确想看小狗。

工作室要去青岛取景,在市南区租了一栋超大的别墅,到了之后我才听说,原来他不是工作室的编剧而是美术指导,今年读大四,是我哥的嫡系师弟,因为发在公众号上的一篇小说而有了这次合作。他出小说,换了我哥给的一次实习机会。

小说写的是一个青春故事,男主角因家庭变故被送到乡下寄养,和童年一起玩过的女主角相遇,再到男主角离开。未完待续的两万字看得我又哭又笑,难以置信地问:“工作室真的没给你稿费吗?”

他点点头,像个被人吞了家产的地主家傻儿子:“对啊,不用给,实习包吃住就行。”

我叹口气:“那你不懂行情欸,这篇小说发到知乎上能有几万块的收益。”

他喝了口咖啡,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啊,没关系,反正你们兄妹俩都坑我。”

我听出来他翻旧账揶揄人,转身大叫表哥的名字要告状——青岛的夜风似乎总能营造出一种下过雨的气息,带着微醺的啤酒花味道,被他阻拦我的动作带起,一下扑面而来。

我哥正在和各个部门的执行制订拍摄计划,夜宵送到后,他呼叫我们过去一起吃。离开露台的时候我顿了顿,忽然想起来问他:“奶油怎么樣了?”

“挺好的呢,吃得越来越胖,我都快抱不动了。”他回答。

奶油是他家的小狗,一只掺了金毛血统的萨摩耶,所以有点黄黄的,从小被主人娇生惯养,出去玩的时候让石子划伤了脚垫,从此它的主人坚持一定要给它穿鞋子。

敏感的,细腻的,能够共情的。我似乎能想象到,一个男生坐在教室里刷着手机,终于挑到四只可爱的小鞋子,焦心地等了几天,收到快递后马上拆开蹲在地上给小狗套好。

这让我觉得他非常温柔。非常。

岛城的暑气是一种明媚的闷热,蒸得小路被渲染出一层亮晃晃的滤镜,一边是波光湛蓝的海,一边是爬满藤蔓的墙,手里的咖啡杯杯身沁出了细密的水珠,在蜂蜜色的阳光下显得湿漉漉又熠熠生辉。

片场休息时,演职人员都躲在阴凉里扇风,他和我哥坐在取景框后边讨论画面构图,以及到底要不要用俯拍这种旁观者的镜头语言。

他整个人白皙瘦高,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着伞柄,伞的一半都挡在机器上遮光,另一只手抖开纸巾,贴在刘海和鬓角下,显得十分认真。

剧里的男主角来到乡下第一天,就听过关于女主角生病的风言风语,但并不以为意。就在他认为自己和元气女主朝夕相处,自然而然地日久生情之时,女主角却在萤火虫飞舞的田埂上对着他表白了别的男生的名字。男主恍然,原来女生有妄想症,那些过往的甜蜜都被错乱的精神换了一张脸。

收工后,陆祺来别墅露台看我改剧本,不远处的霓虹映在奥帆中心的海面上。我试图增添一些日常中女主患病的蛛丝马迹,尽量不太刻意。桌上只开了一盏台灯,我感觉到他走过来坐在了旁边的藤椅上,便顺手推过去一杯冰水。

他问剧本里还有没有比较突兀的细节。

我恹恹地趴下说:“还没有发现,但因为离开的编剧没写完结局,所以正在考量到底要给可怜的男主happy ending还是bad ending。”

“嗯。”他对此不置可否,抬手触碰我的额头,问我这么没力气是不是白天晒中暑了。

原来心情低落,看起来会像中暑。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些无厘头的画面,男主角表白的那天晚上,溪流里的应该不是鱼,而是萤火虫,田埂上的野花变成了成片的色块,像调色盘里混淆的颜料,要不要声音呢?该不该写点虫鸣声放在旁白里?另外,像中暑的低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想找个人商量,回过神才意识到旁边的人安静了很长时间。

他一直在沉默。

“哎,”我拍拍他的肩膀问,“你的创作灵感,是不是也来自当了谁的替身?”

问完之后,我得到了他面无表情地敲在我脑袋上的爆栗。

暑假濒临结束,短片杀青的那天,我哥订了鲜花。他迷信一些“大红大紫”的象征意义,所以特地选了大朵大朵盛放的法尔法拉玫瑰,送到被工作室包场的德式酒吧。

整个剧组的人都很兴奋,声音有些躁,我吃到快饱的时候走出门远离那些呼喊,看到麦岛附近正在放烟花,空气里传来遥远的声响,每次差不多间隔一秒钟。就这样大概过了五六秒,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捧雪塔山茶。

法国作家小仲马笔下的玛格丽特最爱佩戴的就是它,几十年后,一个法国女人香奈儿也喜欢它。

我问捧着雪塔的陆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他答非所问,告诉我他很喜欢剧本里的结局。

他的小说还没连载完就被表哥看中,刚写到男主角最后离开了乡村。在剧本里,离开的男主角很多年后收到了一封信,讲述了很多他几乎都已经淡忘的那里的故事,随信一并寄出的是一朵雪塔,花茎上系着他的名字。

女主角其实是把属于他的浪漫都还给了他。

大一那年,徐老师的戏文课成了我的专业课,我坐在教室里,课间休息的时候刷手机,买了一只奶油白色的小狗拖鞋,打了孔挂在书包上当装饰。讲台上在放《怦然心动》的片段,我手里的台词本上写着一个词,叫“crush”。

“crush”,刘瑜在书里把它翻译为“短暂地、热烈地但又是羞涩地爱恋”。但我想,整个夏天的故事也只符合其中的“短暂”这一条。如果这仍然算漫长的话,我也可以全都抛弃,只留下他拿着花站在我身边的瞬间。因为只有看着雪塔的那一刻,我才会感觉,我就在故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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