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城市里的“宝藏”

张苗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怎样探索一座城市？近期，除了“特种兵式”旅游之外，在人群中逐渐风靡起一种新的旅行方式Citywalk，即城市漫游。

通过观察，记者发现“特种兵式”旅游的支持者多为在校学生，而“城市漫游”的支持者更多是职业劳动者。据了解，对于大学生而言，“去更远的地方探索世界”带来的满足和兴奋超过了旅途劳累带来的疲惫，但对于已经工作的人来说，“城市漫游”是一种更节约体力消耗的周边探索。

家门口的小旅行

在中国青年报、新京报、中国新闻周刊联合小红书发布的《2022十大生活趋势》中，“城市漫游”位列第五，目前小红书上关于“城市漫游”的笔记多达36万篇。另据《2023旅游调研报告》显示，在躺平式旅游、就地旅游、跟老年团旅游、“特种兵式”旅游等几种新型旅游方式中，82%的人选择了“城市漫游”，并表示想通过“城市漫游”来了解城市的发展与变迁、历史与文化、时尚与创新。

顾名思义，“城市漫游”是指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旅游。与传统的休闲旅游不同，“城市漫游”的参与者主打“无欲无求、随意随心”，他们不设目的地、不去热门景点，以步行或骑行的方式在城市中“漂流”，穿行在城市中较为“隐秘”的街角巷落或具有地域特色的新老建筑，感受城市里别样的人间烟火和风土人情。

实际上，在城市中漫步并不是现代年轻人的独创。早在20世纪初，西欧各国进入城市化阶段，便出现了一群在城市中闲逛的青年人。在《发达资本主义时代的抒情诗人》一书中，作者瓦尔特·本雅明曾全面地描述过“城市漫游者”这一形象。在他的阐述中，“城市漫游者”漫无目的地闲逛，“既隐没于城市，又把城市的角角落落用眼和心扫尽，对新技术的产物感到好奇，目光常逡巡于玻璃橱窗，但又常常被它震惊”。

现代社会的“城市漫游”作为一种轻旅游形式，让年轻人“离开”“逃离”现实生活情境的同时，重新嵌入儿时的市井生活情境。他们通过徒步深入到城市的细微角落，用脚步触摸城市的温度与魅力，发现城市更深层次的风土人情，收获一段独特的沉浸式旅游体验。

正如一些“城市漫游者”所言，“其实我以前就住在附近或者工作（在附近），我从来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地方会有这么多故事”。“印象中的老城区什么时候变这么洋气了！真的很令人惊喜。”

寻找“附近”的美好

如果说“特种兵式”旅游是一种将效率和性价比发挥到极致的旅游，那么“城市漫游”就像是一种没有选项，专注过程的减法。在许多网友“城市漫游”经历的分享中，她们“遇到绿灯就前行，遇到红灯就转弯”，不再刻意挤进网红打卡点，追求的是一种“开盲盒”般的随性与快乐。

“城市漫游”是一种低成本的旅游方式。

与花钱营造的“松弛感”不同，热爱“城市漫游”的人们走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追求免费的放松。有网友吐槽，旅行中的各地景点越来越相似。旅行在现代消费主义的语境下，逐渐成为精心打造的商品。

在消费主义语境中，人最突出的身份是消费者，旅行不过是去另一个地方消费，并在社交媒体上创造出一个精致的形象。而旅行本身的乐趣则被明码标价，通过购买才可获得。在“城市漫游”低成本游玩流行的背后，一方面是人们对消费主义所营造出的精致生活的厌倦，另一方面是人们不愿意再通过以消费的方式购买“松弛与自由”，而渴望一种具有粗粝感的自然生活。

在“城市漫游”中重新找到生活的美好。

在城市中，上班族每天穿梭于地铁公交或行驶在拥挤的城市道路，快速、线性的生活节奏使年轻人无暇顾他，很难关注到带有烟火气或文史底蕴的街巷古建。这些市井生活的景观，如胡同、弄堂、老建筑往往散布在年轻人的周围，但却被现实生活中的景观意象，如办公楼、公共交通所侵占而被迫边缘化。

人类学家项飚的理论指出：现代社会发展的一个趋势是“消灭附近”。人们不关注街头巷尾的日常生活，空间在生活中失去了实体存在，多元复杂的周围生活层次正在不断被压缩甚至消失。城市中的人们不断被原子化，城市社会变成了“陌生人社会”，城市中个体生活的“附近”正在消失……而在“城市漫游者”的视角下，城市以其丰富的层次感再度走进人们的视野。他们通过“城市漫游”了解、记录城市，与城市深入互动，从而找到“附近”的美好。

由此，“城市漫游”不仅是一种流行趋势，更表露着一种对城市的热爱和融入。“城市漫游”带来的体验类似于“开盲盒”，社交平台上某博主的一条“城市漫游”文案这样写道：“毫无目的就是目的，没有目的就是目的，不计划太多反而会勇敢冒险。”年轻人从来都是充满冒险精神的，在按部就班的生活之外，也需要某些与惊喜不期而遇的时刻。

“城市漫游”是漫步也是“慢”步。

实际上在佛系、随缘的“城市漫游”背后，暗含了一种“所看皆是风景”的价值观。在大多数旅行中，游客往往把“到达目的地”作为旅行的意义，对打卡景点的追求超过了对沿途景致的欣赏。比如，前段时间爆火的“特种兵式”旅游的确实现了对时间的最大化利用，却难免让本该是休闲娱乐的旅游沦为一种“打卡通关”式的任务游戏。而“城市漫游”则不需要年轻人看攻略、做规划，只需放平心态，选择以“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方式，在走街串巷中偶遇中意的風景，感受城市的人文历史和温馨的风土人情。

在现代社会中，很多在大城市工作的年轻人像是一种介于当地人与外地人之间的存在，他们对城市有所了解，但不多。拿上海举例，所谓“梧桐树下才是上海”。“城市漫游”不仅让城市生活的节奏缓下来，更提供了一个与周围或陌生城市节奏碰撞的可能性。这种不同于景区走马观花式的旅游，而是选用以脚步丈量城市，用心感受城市的方式，使人们在一步一景的互动间，在沿着城市的脉络中，感知自己如何在城市中存在着。

是“远方”也是“眼前”

曾几何时，城市逐渐成为人人“逃而不得”的樊笼。卡夫卡说：“城市是残酷荒野。”毕淑敏说：“城市侵袭了旷野昔日的领地。”梭罗说：“如果我跟云朵说话，你千万不要见怪，因为城市是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生活的地方。”但感受一座城市，不只是看人头攒动的景点，也可以是漫步其中，看这里的人间烟火。

在城市传播学界，一直都在探索如何加强城市居民尤其是年轻人对城市的认同感与依恋。有研究表明：“具有地方特色的市井与文化图景是可利用的重要资源。”同时，有学者指出“一座城市能否吸引人，除了美丽的城市景观，更在于那些能够为更多人的心灵建设有所贡献的、又具有独特人文地理底蕴的价值共识”。

乘着闲庭信步的漫游新风，抓住再塑城市形象、打造文旅品牌的契机，充分挖掘城市资源禀赋，让更多人都能体验“轧马路”的浪漫，不断拓展美好的生活边界。“城市漫游”就是将旅游这种行为回归日常。

旅游中，“漫游者”不太会选择大热的景点，而是去往那些历史人文底蕴深厚、烟火气十足的地方，探访藏匿在城市角落的老建筑。旅游之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也在升温。寻找旅游“搭子”、分享漫游路线、组织文化活动，各大社交平台上，不少志趣相投的网友因漫游而结缘，共享生活方式。或是在行走过程中，和当地居民深度交流，让人对城市有了更真实具体的感知。

当城市旅游回归日常，所看皆是风景。如果有人还在疑惑，不计划、不打卡的“城市漫游”究竟乐趣何在？也许正如三毛在《梦里花多少》中所答：“ 哪里要什么东西呢？我要的是在我深爱的乱七八糟的城市里发发疯，享受一下人世间的艳俗和繁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