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级体育非遗“肉连响”的身体文化释义
2023-08-17宋娜陈芬杨梅
宋 娜 陈 芬 杨 梅
1.湖北民族大学体育学院,湖北 恩施 445000;
2.成都体育学院新闻与传播学院,四川 成都 610000
鄂西南陡壁峰丛的高山峡谷间,郁郁葱葱的高山草场以独特的地貌标识了这个地区。据《后汉书·巴郡南郡蛮·注》:“昔廩君浮夷水,射盐神于阳石之上”。《水经》云:“夷水(别出)巴郡鱼复县。”所述,这里就是八百里清江的源头,土家族历史文化的孕育之地。惊现于崇山峻岭之间的高山草场以静默者的身份记录了历史的变迁,发源于利川当地的“肉连响”则以身体为载体沿袭着土家文化的活态传承。关于“肉连响”的渊源目前学界有以下几种说法:其一,巴楚军武遗风的现代演绎。《华阳国志·巴志》称其“天性劲勇”。载:“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史记·司马相如列传》称:“皆刚勇好舞”。“肉连响”刚劲狂放的舞姿,气势磅礴的风貌与巴人军武的英勇雄壮之姿一脉相承。[1]其二,拍胸舞的历史流变。“肉连响”与闽南地区的拍胸舞动作相似,但“肉连响”诞生于湖北利川巴楚文化之地,拍胸舞是闽南地区闽越文化的历史遗迹,距离相隔甚远,且在不同的文化地域,其源头可追溯至秦汉时期的乞丐舞(宋代南戏剧目《郑元和》所记载的拍胸舞),人类的迁徙与文化的交融是其形成的关键。其三,源自于民间乞讨仪式泥神道。这是一种将稀泥涂满头顶、脸、胸及肩臂,并沿街拍打,使稀泥四溅,同时口里念词的民间表演形式。当地比较认可的观点是其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吴修富根据泥神道的原型加以归纳和提炼而形成的。事实上,一个人的思维和行动等活动不是个人自身的功能,而是人作为社会文化系统的一个部分才能从事的活动,是文化的功能。人并非仅以一种纯粹被动的方式从外部吸收文化素材,同时也反作用于文化。正是借助于生物机体对文化因素的作用,这些要素相互影响,从而形成新的综合体。这篇文章的写作目的主要是以民族学的视角,通过“身体”这一主体,探讨项目背后的历史、文化、仪式和生活,重点讨论地方历史如何活态的呈现在身体动作上,这些动作形式凝练了怎样的民族文化精神,以及如何为原始表演赋予现代意义。
1 历史记忆与身体叙事
土家族是古代巴人的后裔,甲骨文中的“巴”是象形兼会意字,其形似人形屈蹲,[2]上方齿状又似人手五指,指运用手部的运动攀登或爬行。[3]结合古代巴人生活的地区多高山峡谷,丛林茂密,瀑布急流林立,此种地貌环境造就了巴人善于攀爬的技能,“巴”与“爬”同源,巴人也就是善于攀爬之人,攀爬动作需要较强的上肢提供拉力,下肢提供推力,肢体运动充沛。巴既是部族的符号标识,又是巴人先民的生存方式,是身体运动符号的部族徽征。考巴文化的历史遗迹,巴人的迁徙可考于黄帝时期虎部先民的迁徙,一直延续到宋代,基本定居于今武陵山地区。迁移与身体本就充满探索意味,一个是地理空间的位移,一个是历史时间积淀的载体。巴人漫长和艰辛的迁移,是对人的身体本体的审视与考验。就迁徙本质的目的而言,又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寻找适合身体存在的归宿。在部族迁徙的诸多因素中,人类社会早期的肉身相搏的战争是其中一个方面。在关于巴人的历史文献记载中,关于部落战争的记录不胜枚举。据《世本》《后汉书》记载,分据五峰的五大氏族进行着频繁的氏族战争,后相互磋商,决定以比武的方式确立五个氏族的最高领导,廪君在掷剑和操舟等身体技艺比拼上赢得胜利,成为巴族部落的首领。[4]身体的强大以及身体协调能力成为领袖选择的标志,在部族时期身体作为强有力的震慑,形成部族人崇拜的首领。健壮而协调的身体也成为部族生存繁衍的保证。在此之后,廪君率部“从夷水至盐阳”,与盐阳的女神部族进行了激烈的“巴蛇”大战,而后建立了夷城巴国。之后又陆续吞并周边部落,其中吞并周边强大的象部,史称“巴蛇吞象”。(黄柏权)部落间的征战一方面需要强大的身体力量支撑;另一方面,彪悍的身体在战争中淬炼逐渐形成了巴人尚舞的传统。在规训身体成为战争的武器,身体的力量被无限放大,战争范围也随之逐步扩大到中原地区。古代战争的精神征服力以身体为载体发挥出巨大力量。[5]《华阳国志·巴志》“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且形容“前歌后舞”;《尚书》“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倒戈”巴人军舞胜于强大的身体震慑,身体力量集中展示与声音的嘶吼以及肢体的动作,发挥到极致便是身声一体,通过拍打身体,形成如战鼓般轰鸣的声音,与人声交合响彻山谷,伴随山谷的回音气吞山河,以强大的声势形成威慑之力。部族与城邦之间的战争,增进了仅满足于生存的身体技能。巴人战舞不仅具有身体操练的常规化、操练形式的多样化、操练目的的对抗性,更是巴人族群精神的高度凝练形成的身体表征。从为适应生存而开发身体技能,到对强壮身体和卓越身体技能的崇拜,再到进一步规训身体进行操练,以竞争为目的的身体对抗。“体育史前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的一切体力和智力活动都只是为生存条件提供保证的时期。”[6]早期的身体运动为体育萌发奠定了基础,更是族群历史发展的活态见证。根据体质人类学的研究成果,认为居于鄂西南地区的土家族主要有以下特征:身型瘦小,体态健美,适应山地生活和劳作。心肺和血管功能较好,耐力佳。[7]人的身体在最初阶段是自然环境塑造的产物,之后身体意识萌发便开始了对身体主动积极的探求,随之创造了族群灿烂的文化。体质的印记和身体精神都承载着族群生存发展的历史记忆。
2 部族图腾崇拜与被神话的身体
图腾作为早期部族自然崇拜的产物,在原始社会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记载“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这是目前可考最早记录土家族白虎崇拜的文献资料。关于人与虎之间的联系,则可考至甲骨文中“虎”字的早期形状。金文承袭此形,但爪作叉形仅见于西周晚期以前。偏旁虍由 “虎” 演化而来,在上下结构的字中多省去虎身仅余虎头,而左右结构的字中虎身多简化成侧立人形。[8]
人类社会早期,虎作为自然界的强者,对人类的生存有着极大的威胁。巴人所居的深山丛林猛虎频出,甚至文献中出现了“白虎为害”的记录,虎与巴人相系、相伴、相胁,共同标记了族群,因此,巴人多被称为廪君蛮或白虎蛮。除文字记录之外,考古发掘的器物也标记了虎在巴人精神中的地位。在川、渝、湘、鄂等地考古发掘的从东周至秦汉时代的巴人青铜器,在这些乐器和武器文物上较多存在虎的纹样。例如,在巴式柳叶形剑的剑叶上和手柄处均有似虎斑形纹样;在出土的铜戈上,铸造鲜明的以人祭虎的图像。这些以虎为符的青铜器已经超出了图案装饰的范围,具有图腾或族徽的特殊意义。图腾以图画的形式表现着巴人与虎的关系,隐喻着精神追求与强健体魄的统一。肉体是精神的物质实体、是承载,凡是精神必将物化。“土家族人希望成为体魄健壮、履险如夷、捷足如飞的强者—白虎”。[10]虎本身是健硕体魄,勇猛姿态,自然界中的王者形象的存在。廪君是古代巴人的祖先,是巴人共识的拥有强健体魄之人。泰勒认为 ,灵魂不但可以“继续存在和生活在死后的人的肉体上” ,而且还能够 “进入另一个人的肉体中 ,能够进入动物体内,甚至物体内 ,支配它们 ,影响它们”[10]因此,巴族人自然将廪君与白虎建立联系,并获得氏族成员的认可。至此,完成了由人至神的转变,其实质是对无往不胜的强大身体的追求。廪君与白虎强强联合形成的图腾,作为联系氏族成员之间的精神纽带,其意义在与通过尊崇某一自然物来建立一种情感状态和意志活动,作为族群强大的精神支撑。同时,图腾的隐喻也促使巴人相信其神赋的身体,与族群的命运息息相关,生命意识的激发,使得白虎崇拜成为巴文化的核心。
3 部族生活观念与身体意识觉醒
清朝康熙、雍正、乾隆年间改土归流后,佛教和道教在利川当地发展,到清光绪年间,已有可考的关帝庙49 座、文昌庙有10 座、城隍庙有6 座、观音寺有15 座、杂祀诸神有67 座。[11]宗教活动的繁盛伴随着大量佛像铸造活动,工艺和种类繁多,有石刻、木刻、金属铸造等,尤以泥塑为甚。仅当时利川县城城隍庙中供奉的十殿阎罗、菩萨鬼怪的形态样貌就多达一百余种。利川民间泥塑佛像制作的工艺大致如下:先根据比例做好木架子,然后用稻草和麻绳增大体积,随后将泥附着在上面。这个步骤需要用力拍打,使泥浆与骨架贴紧。这一制作工艺与“肉连响”涂泥上身,并怕打身体的动作体系十分相似,尤其符合“肉连响”起源于泥神道并与利川当时繁盛的宗教活动相关的说法。具体体现在以下三点:第一,物质相似,自然之物泥,人(神)承载之身体;第二,动作程式相似,都有涂抹泥巴,并拍打身体的动作;第三,建立的联系相似,经由泥塑的身体,神像由物化神。根据民间关于泥神道的说法,城隍菩萨巡视民情,为不侵扰百姓,他就和小鬼们用泥抹成大花脸。人通过将泥巴涂抹在脸上和身上,泥附的过程由人化神。
改土归流后,土家族的生存生活方式有了较大的改变。《利川县志》记载:“自改土归流,远人麇至,民勤耕稼,士习诗书,旧俗渐易,与郡城大率相同。”[12]这一时期农耕文明取代了游猎文明,佛教和道教的文化信仰逐渐取代了原始崇拜。随着新中国成立,“破四旧”运动的开展,庙宇等宗教的场域不复存在,但仪式却不会终止。人们是生活在仪式里的,并不是人们被动的表演仪式,而是仪式塑造人本身,仪式能够把人的激情与社会目标完美地结合起来。[13]利川社会的发展与变革,当地人们都积极参与其中,与原始时期被动接受自然不同,这个时期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作用,除了生产和劳动之外,人们积极探求一致的情感和普遍的意志。人类不再服从于一个超越自身感官能力的神圣现实。身体、灵魂和精神的三合一,找到了与现代自立所隐藏的前现代世界的联系。[14]于是,继承巴人雄浑气势又与泥塑神像过程相似的泥神道的出现,代之的是个人主体意识的上升,从对神的关注到自我身体意识的发现,以一种纯粹内在的方式寻求和延续族别信仰。
4 土兵精神的隐喻与身体表演的呈现
在巴人曾经盛极一时的历史上,勇猛善战的兵士和崇武尚战的民族精神,书写着巴人尚武的民族记忆。源于巴民族原始部落时期的兵制长存,为部族聚族而迁、合族而战的岁月,提供了强大的生存与发展支持,也与巴文化融为一体,源远流长。从原始部落时期善战的廪君和盐神,到巴子国著名的将军巴蔓子;从献策刘邦推翻秦暴政的范目,到对抗王莽新政的田强;从反对东汉统治的相单程和覃儿健,到成汉政权的奠基者李特;直至延续到明代土家族士兵抗倭以及红军转战鄂西地区收编的“神兵”,(神兵虽然都是迷信团体, 但其成员大都是被压迫的劳动人民, 为了反对军阀和反对苛捐杂税组织起来的。 神兵起义曾取得过歼灭大量军阀武装, 镇压许多土豪、团防头目, 短期割据地方的辉煌胜利)[15]巴人以独特的英雄史诗标记了族群历史。巴人之所以英勇不屈、所向披靡,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第一,原始部族时期英勇善战基因的延续;第二,险山恶水、猛兽遍布的自然环境,造就巴人健硕的身体,形成坚毅、抗争的民族性格;第三,低下的社会生产力,使巴人团结、协作的集体精神得以凝聚;第四,对英雄人物的崇敬,是巴人强大的精神动力。第五,“灵魂化虎”的信仰,是巴人一往无前的精神支撑。精神溶于民族的骨血从来不会消失,而是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陌生化”理论是20 世纪初俄国形式主义理论的代表,克洛夫斯基将其表述为:“艺术的程序是事物的陌生化程序,和赋予其以复杂化形式的程序,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16]“强调以它反常的形式出现,能产生出特别的美学效果。”“肉连响”通过拍打肉体发出“啪啪”的响声进行表演的形式,第一次亮相湖北省民运会便以古朴豪放的情态、神秘的拍打动作、威武有力的气势赢得了观众和媒体的关注。“肉连响”的陌生化效果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第一,陌生化的身体。身体在固有观念中常以生理组织的整体为人所知,主要是人存在的形式和生存的基础。我国古代的文化理解中, “身体” 总是作为某种 “外在的依附物” 出现。[17]对于身体独特的审美逻辑较为缺失。“肉连响”以身体为呈现方式和表现主体,其表演者一般只穿着短裤(裙),展示赤裸的上半身和强健的四肢。在表演过程通过上肢和下肢的协调运动,完成拍击面部、肩部、胸部、腿部等动作,并和动作的节拍发出声音。除了拍击身体发出的声音,表演者还通过口技的配合,产生韵律和节拍。“肉连响”表演过程中没有配乐,完全靠身体发生形成韵律。将身体本身而非身体动作作为表演的核心,把身体作为声源与节奏,有着强烈的新奇感。第二,陌生化的美学展示。表演具有审美性,除了演员表演,表演的美主要通过舞美效果、服化道等共同形成。“肉连响”的表演与众不同之处在于重要的标识物——泥,表演者在演出之前需要将泥涂满身体和面部(“肉连响”非物质遗产传承人吴修富,在对“肉连响”进行再造的过程中,简化了涂泥的步骤)。在服装上主要是以近原始形态的设计,只着兽皮纹路的短裤(裙),异于传统表演精美的服饰。除此之外,“肉连响”表演形式野蛮、粗狂,表演者面部表情夸张,与传统的表演形式有极大的差异性,形成强烈的反差感。第三,陌生化的场域表达。“肉连响”首次展示就进入体育场这个特殊的空间,在以竞技为核心体育场域更易显示其文化张力。艾岑所述:“竞争性和对胜利的渴求并非人类社会中的自然状态或者普遍状态。[18]这缺失体育场域空间的惯常表现,换句话说,体育场异于传统舞台表演的场所,更多的是非常态、仪式化、神圣性的呈现。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社会变迁带来社会空间的更迭。当一个空间因为回应文化变迁而消失时,另一个空间将会因文化主体的改变而被创造,形成新的适宜表现的空间。“肉连响”进入体育场域之后,朝着程式化和规则化的方向发展,从而使其由一种无序化发展的形态,转型成为有序、严谨和循序的体育运动。[19]更重要的是,在此过程中,“肉连响”被重新描绘为体育场中的文化景观,在所限定的运动空间中,人们的情感在强烈的竞技对抗性裹挟的氛围中得以激发,各种情绪得到释放,形成强烈震慑感,使得“肉连响”的文化现代性价值得以延续。
正如黑格尔所述:熟知的东西不是真正知道了的东西,正因为它是熟知的。有一种最习以为常自欺欺人的事情,就是在认识的时候先假定某种东西是熟知了的,因而就这样不管它了。[20]陌生化语境的塑造在于其产生的间离效果,虽然乍看上去陌生和费解,但是却足以引起人们的思考。当“肉连响”以一种陌生化的表现形式,奇观性地呈现在人们眼前时,除了惊讶于其带来震撼的审美体验,更是开始探求其文化本源。艺术家正是通过这种方式在他人身上传达或唤起人们的情感共鸣,陌生化的呈现就如在镜像呈现,人们可以从中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到底是什么。[21]强健体魄拍出的啪啪声,豪迈狂放的舞步带来精神张力,都是在用身体歌颂土家族英勇善战的先祖,传递族群团结坚毅的民族性格。艺术正是一种通过非理性认识的方式,即通过感性视象的方式唤回人们对自身生命及其生命世界的一种重新发现和创造。[22]“肉连响”陌生化语境的呈现是一种精神共识,增强民族的认同,呼唤血液中的民族意识,在民族信仰仪式缺位的情况下,再造精神文化活动,以此唤醒民族意识和激发民族精神。
5 活态传承与身体能动性表现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生产方式和经济模式的改变导致物质生活急剧变迁,但是精神的共识在人际传播和群体传播阶段相对稳定。“肉连响”的作为一种原始部族仪式的现代传承,其发生发展都与土家族原始的自然崇拜信仰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作为身体与自然互动的状态其核心的联系便是泥。特别是在“肉连响”起源于泥神道说法中,人通过在身体上涂抹泥巴的这个仪式过程,把神的精神意识赋予人的身体,泥作为媒介建立二者之间联系。同时,面部涂泥的仪式步骤也与其他少数民族的面具有类似的功用。仪式是视觉神化的角色转换,面具将人装扮成另外一个角色,在表演中成为他们世界观中的关键角色。[23]在“肉连响”的表演过程中,为了使自己或他人相信自己的神赋身份,以此来祈福确保灵验,如此,势必给扮演者和观看者两者造成一种心理上的距离, 而赋予它们某种神秘的力量,从而产生崇敬的心理。当“肉连响”进入现代商业社会,“泥”不在作为“肉连响”表演的必备程序,“自然神”崇拜心理的削减也弱化了人与自然的联系。但是跳出盲目的崇拜与神话,从“肉连响”的动作可以窥见劳动改造自然(拍打腿部的动作,类似于劳动耕作),同时又感谢自然的馈赠(双手拍击的祭拜姿势)的身体动作,重新审视了人与自然的关系。除此之外,“肉连响”的口技模仿自然界中的回声,其从表演服饰到装扮全都蕴含着自然元素,无论是赤裸上身、光脚、草裙、油彩(用来代替泥),都时刻提醒着人们最初的一切都是自然赋予,而如今的美好生活需要劳动创造。“肉连响”后期发展过程中,不仅融入了“旱船”“耍耍”等民间技艺,更是充分吸纳了“武术”表演的气势,“武”强调强壮的体魄、无畏的精神和精湛的格斗技能等特质,[24]将“肉连响”表演中的“男子气概”与“尚武精神”充分展示。由此可见,其身体表演形式不断演化创造的过程,即是多民族文化交互融合的缩影,“肉连响”这一表演形式正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活态见证。
此外,“肉连响”表演独具魅力之处在于以手掌击打额、肩、脸、臂、肘、腰、腿等部位发出有节奏的声响。单这种以强健体魄展示为目的,依靠身体发声的表演艺术,就是以“拍打”的精髓为人所关注。发掘人体潜能、注重人体表现,这与我国古代形成的“身心合一,形神不分”强调精神而轻视身体的观念形成强烈的对比。而这恰恰与古希腊时期人们崇尚身体、赞美身体,形成了对人体体态健美和强壮的追求相耦合。同时,随着现代社会生活的变革,已然无法提供“肉连响”原生形态存在的场域,现代性的尚武的理想或许已经内化为一种竞技体育或其他的替代品。[26]正基于此,“肉连响”在成为2019 年湖北省民运会的竞赛项目,体育场成为“肉连响”表演的空间。全民健身的普及给予“肉连响”更好的发展机会。传承人刘守红根据不同年龄阶段的人的体质,将“肉连响”改编成不同的版本,在学校、社区、军营、景区和机关等地方积极推广,俨然成为极具民族符号标识的健康代名词,在促进群众体育发展方面获得了较好的成果。
6 结语
“肉连响”这种独特的身体呈现形式,不仅是当地历史文化的缩影,更是映照民族生活的最清晰的镜子,“肉连响”的现代传承在探寻文化本质的基础上,以其独有的身体精神、文化内涵、感情沟通特质,满足人民的情感需求。同时,其身体动作的传承与变迁是民族共同体的活态见证,对于加深文化认同具有重要意义。此外,对其“健康”价值的赋予,则是唤醒民众对于自我“身体”的关注。文化活态传承的意义绝非在于表演,而是契合现代社会的价值,架构“过去”与“现代”的桥梁,以“过去”的经验给予“今天”更好的回答,才是此类文化存在与延续的价值与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