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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消费思想中生态向度的四维解读

2023-08-16杜欢政宋淑苇

关键词:异化资本主义马克思

杜欢政,宋淑苇

(同济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092)

随着资本主义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加快,资本的长久运行逐渐有赖于广阔的消费市场,因此,资本增殖的铁律之下必然导致消费主义的滥觞,并逐渐在生产、生活领域向全球渗透。消费社会的到来,消费主义的流行,对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不仅改变了社会经济运行模式,侵蚀了社会的价值观体系,甚至引发了全球性的生态危机。现阶段,要想深入探寻消费社会与生态危机的根源性矛盾,必须回归到马克思消费思想,深刻解读马克思消费思想中生态向度的本质要义,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具体实践中从生态向度发掘消费的强大潜能,不断丰富经典马克思主义的消费理论,并通过实践验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为新时代我国纵深推进消费绿色转向提供思想指引。

在研读原著的过程中,不难发现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和精力的有限性,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重心主要落在了劳动异化和生产领域,对于消费问题则未能进行专门深入的研究,而是具有内在逻辑地散落在马克思、恩格斯的《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德意志意识形态》《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和《资本论》等著作之中。在马克思资本主义批判理论和生态危机理论的相互交织之下,马克思消费思想中的生态向度逐渐得以昭示。马克思消费思想从四个层面彰显了生态向度的内涵:在哲学层面,从异化理论出发,马克思认为消费异化是劳动异化演变后的真实表达,劳动和消费的割裂使人的需要被动转向消费,形成自我与异己力量的双重奴役,加剧人与自然生态间的张力。在伦理层面,从需要理论出发,马克思认为人的需要异化产生片面化、一般化、无限化的趋向,使人脱离自然、失去自然、罔顾自然。在经济层面,马克思基于资本主义“生产—消费”关系,认为在生产与消费的相互作用下,资本不断创造商品价值激发消费异化;不同消费类型之间兼具目的差异性与结果一致性的特征,殊途同归的结局催生了人与自然的双向危机;生产与消费的断裂矛盾关系下,生产方式盲目扩张加重生态负担。在社会层面,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消费模式在庞大的物质财富堆积之下不断发展变种,弱化了人对自然的需要,迷惑分化了工人阶级,资本主义对社会的控制以更为隐匿的形式达到了新的平衡,湮没了人与自然的真实危机。

一、哲学维度:从生产领域的异化劳动到消费领域的异化消费

在马克思看来,异化是一种与自身相对立的异己状态。由于时代局限性,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是前资本主义时期,工业迅猛发展,这个时期的社会矛盾还没有在消费领域凸显,因此关于消费异化的内容并没有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得到直接的体现。但是,根据马克思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劳动异化”的批判,我们也可以看出在针对异化的批判和消费异化的预判上,马克思的见微知著。

在《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社会分工和私有制是导致劳动异化的根源。由于劳动异化使得人的本质需求逐渐沦为确保肉体存在的最低生存需求,而不是真正的需求,由此异化渐渐影响人的根本性需要,最终形成消费异化。消费异化则是劳动异化演变后的真实表达,是人们在同一活动中采取的一种补偿方式[1],由于个人在生产劳动过程中被剥夺了主体性,自身的欲望逐渐积压,在消费过程中人的片面需求则被释放得淋漓尽致。于是,劳动和消费的割裂使人的需要被动转向消费,异化逐渐从生产领域走向消费领域,从外在压迫转化为内生力量,形成自我的异化。

由此可见,在资本的主导下,随着人与自然生态间张力加剧,异化逐渐从生产领域的异化劳动,演变到消费领域的异化消费,向人类生活全面渗透,最终导致生态危机,马克思的消费异化批判进路由此明晰。

(一)异化劳动:致使人“成为自然界的奴隶”[2]158

在私有制条件下,劳动异化不仅违背了人类自愿且自由活动的这一本质,导致了人的类本质的异化,并且滋生了人与劳动之间关系的异化,生产出受他人支配和占有的且异己的产品,甚至造成了人与人之间关系、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异化,衍生出一个独立于生产过程之外却享有主导权的资产阶级,使得工人彻底丧失人的主体性。劳动活动,作为人占有自然这个客观存在的唯一方式,使得自然成为人进行生产活动的对象。若以符合人的本质为准绳,个体对对象的占有应然是以自由的、全面的方式,占有自己全面的本质。人同对象建立关系的过程就是占有对象和实现人的现实的过程。然而,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工人被剥夺了生产资料的所有权,人的主体性和创造性被消解,劳动就此被异化。劳动异化使得对象的生产表现为对象的丧失,使得自然界成为人的异己力量,最终导致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人越是通过自己的劳动使自然界受自己支配,神的奇迹越是由于工业的奇迹而变成多余[2]164,也就是说随着工业技术的不断提高,人非但没有实现对自然界的支配,反而将占有自然的权利让渡给了技术,征服自然的同时自身也被征服,使得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受到了重创。

(二)异化消费:自我与异己力量的双重奴役

为了弥补生产领域的压抑,人开始将需要的满足寄托于消费领域,当消费变成纯粹的占有时,人便逐渐走向了受自我和异己力量双重奴役的结局。马克思将消费看作为了满足自身需要,人通过对对象的占有使人与物、人与他人建立起一种客观的对象性关系[2]190。可见,消费的目的是满足自身的需要。若以符合人的本质为准则,现实的人的需要应然是丰富的、持续充实人的本质的。然而在私有制条件下,这种状态近乎难以实现,甚至走向了其对立面。“一切肉体和精神的感觉都被这一切感觉的单纯异化即拥有的感觉所代替”[2]190,即个体占有物的快感取代了个体的所有感觉,这种占有失去了应然的自由性和全面性,使得“对象对人来说成为人的对象或者说成为对象性的人”[2]190这一人与对象自由关系的前提条件不复成立,占有物的快感与欲望控制了人,于是人就在自己的对象中丧失了自身,逐渐走向自我异化。

此时,消费表现为对物的无限占有,归根结底也是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它以毁灭财富、毁灭物、浪费资源的形式,试图体现人的本质力量,实现人的自由,但往往事与愿违,人的自身反而被物所困。过度消费的产生总是服从于“精致”的、“非人”的欲望,成为他人和外物作为异己力量对人进行控制的手段。并且,这种控制力量利用对物的占有欲望支配人的需要来实现对人的消费的控制,消费活动也不再是人用于自我实现、自我肯定的对象,而是异化成为私有制社会关系网络中的特殊产物,使得以消费为中介的异己力量成为一种社会控制力。与此同时,尽管“每个人都力图创造出一种支配他人的、异己的本质力量,以便从这里面获得他自己的利己需要的满足”[2]223,但是这种力量效力的实现依然是双向的,也就是说这种社会控制力依然有赖于主体自身的选择,只要主体自愿臣服于欲望对象,那么不仅他人对人的控制得以实现,人对自身的奴役便也开始成立,最终使得人处于他人、物甚至自身的操控、支配和奴役之下。人与自然的关系也随着对自然资源的无限占有和废弃物的大量产生,变得越来越扭曲。

对此,马克思认为应该积极地扬弃私有制,在消除劳动异化的基础上,建立“属人”的消费,在这个过程中劳动者才既能感受到自身劳动满足了他人的需要,使人的本质对象化,同时也创造了符合他人的本质需要的物品,从而摆脱异己力量对自身的控制。消费异化,作为马克思异化批判中衍生出来的一个重要向度,为现代人实现自我、建构社会认同方式提供了一个自我反省的重要视角。

二、伦理维度:人的需要的负面倾向危害人与自然和谐关系

马克思需要理论认为,人的需要分为生理需要和本质需要,本质需要是人的类特性,即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消费始终具有现实性,消费者始终是处于生产关系中的“现实的人”,消费的目的是为了满足人的需要。然而,由于生产领域的劳动异化使得人的本质需要难以得到满足,人只能被迫将满足需要的场域从生产转移到消费,将“有意识的实现自我价值的活动”[3]降格为生理需要的简单满足,人的需要随之产生片面化、一般化、无限化的趋向,危害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4]。

(一)片面化的需要使人脱离自然

在马克思看来,需要,是人的一种客观生理感受,不受外部条件的限制,是人的一种自然本能。劳动作为人的“生命活动”,也是人的自然需要的一种,是源于自然并且面向自然的,“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这样就不会使我老是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2]537。然而,在劳动异化的前提下,当劳动从目的变成手段,人的生理需要作为“最后的和唯一的终极目的”时,“那它们就是动物的机能”。[2]160也就是说,如若仅仅满足生理需要,忽视人的本质需要,剥夺人的需要的丰富性与多样性,是不符合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下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设想的,同时也不利于使人真正了解自然、融入自然。

(二)一般化的需要使人失去自然

马克思认为国民经济学家任意塑造人的需要,将需要一般化,并限制在特定社会资本发展水平的范围内,这加速了人的需要的全面异化。从表面上看,人的需要从属于个人,个人可以在自身的需要限度内做出自由选择,然而这只是假象,我们不得不承认,需要具有鲜明的社会性质,对于需要满足程度的衡量也是以社会为标准的。正如马克思所说,消费者并不是完全自由的,整个社会组织形式决定其社会地位,社会地位决定其资金多寡与需要形式[5]86。“饥饿总是饥饿,但是用刀叉吃熟肉来解除的饥饿不同于用手、指甲和牙齿啃生肉来解除的饥饿。”[6]16在不同的社会生产条件下,个人需要会呈现出不同的表现形式以及满足方式。只有深入挖掘社会生产关系的内在机理,才能充分认识人的需要的本质。

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的需要的尺度就是资本需要的尺度,资本会控制人的需要。在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较低的资本主义初级阶段,资本家们将人的需要一般化为最低限度,将最必需、最悲惨的肉体生活作为“一般需要”的标准,剥夺人在活动方面、享受方面的一切需要。在社会财富积累程度较高的阶段,资本家们总是试图激发别人身上新的需要,使他人为了追求享乐被迫与自己形成依附关系,从而陷入经济上的破产,最终通过需要这一工具实现对人的控制与奴役。此时,人的需要已然不是人的本质的自然体现[7],资本用道德的外衣,驱使人囿于无限的资源浪费之中,逐渐放弃真正拥有清新的空气、清洁的水源等生态资源的权利,人与自然失去了物质交换的直接纽带。

(三)无限化的需要使人罔顾自然

在前资本主义社会,生产以需要为尺度。而后,在私有制条件下,生产为资本无限逐利的需要所服务,缔造出庞大的商品帝国,激发出前所未有的消费欲望,人的需要也逐渐成为控制、奴役人的工具,使人在受制于资本的同时又不得不依赖于资本。因此,为了满足无限扩张的人的需要,必然要从自然界源源不断地攫取自然资源,为生产服务,为资本服务,最终将需要对人的奴役转渡给需要对自然的控制,戕害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关系。

面对人的需要与自然的矛盾,马克思恩格斯主张既不“禁欲”也不“奢侈”。一方面,主张协同发展生产力与消费力。马克思认为,真正的经济节约是劳动时间的节约,即发展生产力。这既是发展消费的能力,又是发展消费的资料。而决不是禁欲。[6]203也就是说,马克思始终肯定消费对经济发展的拉动作用,因此“禁欲”是不符合经济发展要求的,只有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发展生产力和消费能力,才能实现经济的稳步发展。另一方面,马克思恩格斯既反对与人的“自然必要性”相对立的奢侈消费,也反对逾越自然生态承载极限的过度生产。马克思恩格斯深刻强调,本身归结为自然体的个人需要才是必要的需要,奢侈就是与自然必要性相对立的[8]525。因此,消费不仅要与人类的“自然必要性”需要相对应,而且要与自然承载力相匹配,以此来适应社会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兼顾当代人之间的利益协调和代际的权益平衡,促进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

三、经济维度:资本主义“生产-消费”关系加速自然资源消耗

生产领域是马克思分析资本的出发点,但马克思并没有局限于生产领域,也非常重视从消费领域着手解剖资本社会。虽然,在马克思所处的时期,深入研究消费“还不属于现在考察的范围”[9]242。但马克思依然在《资本论》中强调“在进一步阐述资本时,必须更详细地考察消费和生产的关系”[9]242,预言了现代社会消费模式的困境与生态危机的挑战。马克思见解的完备性就在于,他不仅认识到生产与消费的同一性,还提炼出蕴含在生产与消费关系背后的断层性矛盾。

(一)生产与消费的相互作用:创造商品价值刺激消费的异化

马克思运用唯物辩证法,认为社会经济生产过程中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之间存在着一般关系,形成相互作用、彼此制约的对立统一。社会再生产各要素的顺利进行是消费拉动经济增长的基本前提,消费在其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消费本身对整个社会生产过程的实现具有关键意义。

在消费与生产的关系中,两者存在着双向的有机互动。第一,消费与生产之间存在“直接的同一性”[6]16。生产直接是消费,即属于生产范畴的消费,生产过程本身需要消耗劳动力和生产资料;消费直接是生产,即属于消费范畴的生产,比如人体机能的生产需要消耗“第一种生产的产品”。第二,生产与消费相互依存,同时两者之间存在着一种“中介运动”[6]15。一方面,消费资料由生产创造;另一方面,生产主体由消费而引起,提供了生产的目的,由此通过“中介运动”两者互为证明。第三,生产与消费相互创造。一方面,生产“生产”着消费,生产使消费客观化;另一方面,消费“生产”着生产,消费成全了生产的产品成为真正的产品,消费创造生产的主体及其劳动积极性。在消费与分配的关系中,一方面,分配是消费的基础,分配决定了消费的总量和结构;另一方面,消费的水平、结构反向影响着分配制度的制定与分配方式的确定,同时也成为检验分配合理性和有效性的客观依据。在消费与交换的关系中,“交换只是生产和由生产决定的分配一方同消费一方之间的中介要素”[6]22,交换环节将推动产品进入消费市场,以利于消费的实现,同时消费也能给交换提供信息,消费速度、规模、水平会直接影响交换的速度与范围。

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生产过程始终围绕资本的无限增殖而运行,交换价值的实现程度也决定着资本增殖的限度。由于生产与消费之间的相互作用,如若消费一旦受到干扰,必然会波及再生产过程,拖滞资本的循环速度。因此,为了顺利实现从商品到货币这一“惊险的跳跃”[10]127,确保生产出来的商品能够被消费,从使用价值转化为价值,商品必然背负起了“唤起一种需要”[10]127的重任。通过商品价值的创造,持续刺激人对异化消费的需要,使社会总产品的生产不断延续。

(二)不同消费类型本质特征:殊途同归催生人与自然的双向危机

基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为了深入揭示消费的本质,马克思将消费分为“生产性消费”与“生活性消费”。“生产性消费”是指在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中对原始资料、土地、硬件配套等生产资料的消耗以及对工人主观能动性和身体机能的消耗,最终产出富有剩余价值的物质产品,这是实现资本增殖的一个过程。因此,“生产性消费”主要包括生产资料消费和劳动力消费。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生产消费始终隶属于资本家,资本主义生产的过程其本质就是剩余价值的生产,造就资本家的生产与生活。“生活性消费”包括资本家消费和工人消费。单纯从人生存必需的生活资料来看,资本家和工人的个人消费形式是具有一致性的。但是,由于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存在,阶级差异使得资本家消费与工人消费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首先,从消费水平来说,工人消费水平较低且种类范围单一,而资本家消费水平较高甚至奢侈无度,资本家的奢侈消费需求形成奢侈性消费,还创造了奢侈品生产工人的生存和再生产。其次,从资本家消费的实现本质看,“由可变资本产生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被资本家花费在私人消费上”[11]71,也就是说资本家的消费依赖于工人劳动创造的剩余价值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则变为资本追加来实现扩大再生产。最后,从工人消费的本质来看,一方面工人通过消费自身创造的价值来执行生活职能,保障自身生存条件;另一方面则无形之中实现了劳动力的再生产,不断地为资本家供给可被剥削的劳动力材料,实现资本的增殖。

从目的上来看,生产性消费直接指向资本的无限循环与增殖,生活性消费则直接指向人生活需要的满足,生产性消费与生活性消费的目标差异性必然会产生大量自然资源的无端损耗,破坏生态环境。与此同时,从结果上来看,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前提下,无论是生产性消费,还是生活性消费,无论是资本家还是工人,都难以逃脱为资本代言或被资本所异化的宿命,由此加重消费异化。因此,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不同消费类型之间兼具目的差异性与结果一致性的特征,殊途同归的结局催生了人与自然的双向危机。

(三)生产与消费的断裂矛盾:生产方式盲目扩张加重生态负担

基于对生产与消费一般性关系的探讨,马克思鲜明地指出资本主义的生产形式将导致生产与消费之间的断裂矛盾,引发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剩余价值的增殖无疑是资本主义生产始终不懈追求的根本目标与直接动力。在这个目的的推动下,资产阶级将不断地触及生产要素本身的极限,利用规模效应来作用于生产的无限扩张,疯狂地攫取自然资源,进行积累和扩大再生产,从而一次又一次地实现剩余价值增殖的“辉煌”。但是,这并不是剥削的结束,这仅仅只是剥削的开始。因为,只有经历了消费的环节,剩余价值才能得以最终实现。

然而,事实上由于消费和生产在资本主义条件下存在着对抗性的矛盾,要想顺利运行“生产—消费”的过程,并且不断扩大社会消费力从而实现剩余价值的最大化,这并不简单。首先,生产与消费之间存在时空的断裂性与影响因素差异性。生产指向直接生产,受社会生产力影响;消费指向流通环节,受社会消费力影响,这使得生产与消费之间存在着天然的矛盾关系。其次,消费环节的实现有赖于社会消费力的高低。社会消费力“是取决于以对抗性的分配关系为基础的消费力;这种分配关系,使社会上大多数人的消费缩小到只能在相当狭小的界限以内变动的最低限度”[12]273。由此,生产环节与消费环节之间的分配关系才是真正决定社会消费力的关键。然而,由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劳动力价值总是被无限压缩和限制,从而产生了资本既要约束人的收入和消费水平,同时又要刺激人的消费需求来消化不断扩大的生产力的循环矛盾。最后,资产阶级个人生活的消费力也受到限制,这种限制来自生产技术进步和资本贬值的压力,来自资本积累的欲望,来自竞争的压力。

由此,相对狭小的社会消费力与始终处于无限扩张趋势的生产力之间形成了尖锐的矛盾。在这样的矛盾背景下,资本主义也没有就此放弃,而是试图运用降低消费品质量、扩大生产资料生产、开拓国际市场等办法来对症解决矛盾,但这样一来更加促进了生产的盲目扩张,对全球资源的掠夺更肆意妄为,对稀缺资源的浪费也愈演愈烈。生产力与社会消费力之间的差距鸿沟越拉越大,甚至还衍生了资本过剩和相对过剩人口等问题,全球性生态危机与经济危机便悄然而至。

四、社会维度:资本主义消费模式的变种湮没人与自然的真实危机

为了缓解早期资本主义阶级矛盾的危机,资本主义消费模式在庞大的物质财富堆积之下不断发展变种,新资本主义普遍提高人们的消费水平,改善生活状况,弱化了人对自然的需要,迷惑分化了工人阶级。资本主义对社会的控制以更为隐匿的形式达到了新的平衡,湮没了人与自然的真实危机。

(一)资本主义消费模式弱化自然:剥夺自然界纯粹的有用性

“人化自然”作为马克思自然观的逻辑起点,指向“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2]193。人的消费与自然环境的关系,从本质上来说,也就是人与自然环境的关系,因为消费的主体是人,人在同自然的互动中不断发展,开展生产、生活活动。与此同时,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界是“人的无机的身体”,是“自然科学的对象”,而且“作为艺术的对象,都是人的意识的一部分,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是人必须事先进行加工以便享用和消化的精神食粮”[2]161。也就是说,自然界不仅是人类生产生活的资料来源,而且是人的意识的精神补给。

基于“人化自然”的理论前提,人类社会的运行与自然界存在着双向互动关系。一方面,自然界为人类社会提供了唯一的资料来源。马克思曾说:“没有自然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2]158人类在通过消费来满足生存与发展需求的过程中,必然要以消耗自然为代价。因此,人类各个层次、各个环节的消费行为都离不开自然环境的供给与馈赠,如阳光、空气、水、土壤等等,自然环境的限度对人的生产、生活起着极大的制约作用。另一方面,人的消费活动的扩展与异化不仅伤害自身,也伤害了人的无机的身体,即自然界。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进步与发展,人类在发现自然、崇拜自然、改造自然、开发和利用自然的过程中,人的自然属性越来越弱化,主观能动性越来越强,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越来越占据更为主导的位置。尤其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前提下,由于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自然界也难免遭受到资本的剥削与洗劫,从而也逐渐失去了“精神补给”的效能,人和自然之间演变为纯粹的满足人肉体生存需要的物质效用关系。随着资本的不断扩张,单纯的物质效用关系的维系甚至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衍生出资源匮乏的生态性危机。

(二)资本主义消费模式分化阶级:磨灭无产阶级的革命意志

1892 年,在《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德文第二版序言中,恩格斯深刻描述了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工人的生活环境得到改善、消费资料持续增加,使得早期资本主义的阶级矛盾得到一定程度的缓解。然而这只是表象,资本主义社会隐匿着更大范围、更严重的社会不公。

工人生活状况的改善源于资本家的自救。由于资本家和工人终究是共处在同一片蓝天下的,没有人能逃脱环境破坏的恶果,“资产者懂得了,如果他想使自己以及自己的家人不致成为这些流行病的牺牲品,就必须立即着手改善自己城市的卫生状况”[2]368。因此,在资本家的自救中,工人生活状况也随之得到改善。

资本主义消费模式的变种分化工人阶级。在工业社会发展和垄断地位的红利之下,工人阶级享受到了一定的利益,使一部分人沉溺于比较舒适的现状地位,分化出了工人阶级中的贵族,被资产阶级迷惑和同化,革命的意志在消费的温床中逐渐被瓦解与泯灭。在这场消费盛宴的表面繁荣之下,工人阶级被分化,自我解放的需要也由此被弱化,资本主义现实社会危机的暗流依然汹涌澎湃。

五、结语

经典马克思主义消费思想的生态向度是在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基础上形成和发展的。站在今天,回溯马克思的时代,世界已经发生了深刻而复杂的变化,但拨开历史维度的时间表象,我们依然能够清晰感受到马克思主义消费思想的生态向度在哲学、伦理、经济、社会层面的精髓内涵。揆诸当下,社会主义制度中“社会生产的根本目的发生了变化,从资本主义满足资本增殖需要转变为满足人民生活需要,消费本身已经成为目的”[13]。随着生产力水平的大步提升与社会经济发展的长足进步,增强消费对经济发展的基础性作用逐渐成为当前推动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方向。但与此同时,过度消费、奢侈消费等现象在个人生活、社会运行、经济发展、生态环境等方面的矛盾日益凸显,引致了个人发展危机、社会危机和生态危机。2012 年以来,党的十八大正式提出建设“美丽中国”的伟大图景,在这伟大图景中,生态文明建设位居关键性站位,而绿色消费则又是生态文明顶层框架下的一个具体彰显,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在不同场合表达“绿色消费”的相关论述。把握绿色消费,就是把握我国在力求突破传统的消费方式下的一个新的经济增长点,更是把握住了当前21 世纪全球各国在其经济发展中的绿色趋势,使中国真正融入当前以绿色消费为主导的国际潮流中,在国际舞台上展现中国生态话语力量。对此,我们要将马克思消费思想生态向度的理论精髓根植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实践之中,基于对外部环境的风险挑战与国内改革的深层次矛盾等要素的统筹考虑,贯彻绿色发展新理念的必然要求,积极推广绿色消费,形成绿色生活方式,引领绿色消费新风尚,以供需结构的动态平衡、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不断满足人民的美好生活需要,促使新时代绿色消费的命题得以明确与最终实现。我们始终坚信,新时代“绿色消费”将以一场广泛而深刻的重大变革来回应新时代的若干重大战略议题,并在长期实践中不断验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科学性和真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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