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从“世界工厂”到“世界市场”的转型

◎ 杨希特 贺 燕

提 要: 随着中国经济在全球舞台上的崛起，中国参与全球化的方式也发生着变化。中国逐渐从“世界工厂”转型为“世界市场”，向更加多元化、高质量的消费市场转型。这种转型不仅将为中国经济带来新的机遇，也将为全球经济注入新的动力。

一、引言

改革开放40 多年来，通过“高储蓄—高投资—高出口”的战略，中国迅速发展成为“世界工厂”。这一战略的成功得益于中国在人力资源、土地和资本等方面的优势。经过近几十年的快速发展，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制造业基地，其产业链涵盖了从低端到高端的多个领域，包括纺织、鞋业、玩具、电子和汽车等。其中，智能手机、电脑和电视等电子产品更是享誉全球。①陈彦斌.中国构建“世界工厂+世界市场”新模式的战略意义与关键举措[J].江海学刊,2020(05):88-93.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 年中国GDP 总量约为18 万亿美元，继续稳居全球第二，仅次于美国。②国家统计局：《2022 年四季度和全年国内生产总值初步核算结果》。在贸易方面，中国连续多年成为全球最大的出口国之一，2022 年中国货物出口总额达到3.43 万亿美元，占全球货物贸易总额的57%。③国家统计局：《中华人民共和国2022 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同时，中国也是全球最大的进口国之一，为全球提供了大量的制造业产品和零部件，支撑着全球的经济运转，这些成就彰显了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作用和地位。

在此期间，中国市场经历了两个变化。一是“世界工厂”的升级，通过技术改进和科技创新提升制造业的层级，从而增加产品的附加值，使“中国制造”在价值链上不断提升。据海关统计数据，我国2022 年机电产品和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值占总出口的83.6%，低端劳动密集型产品占17.9%。安邦智库陈功先生在2012 年时就认为，“世界工厂”并不是单个国家就能承担的角色，从全世界范围来看，“世界工厂”是一个不同层次的组合。如果说中国过去做的是“世界工厂1.0 版”，那么中国今后的目标是去做“世界工厂2.0 版”，在中国前面还有更高级的“世界工厂”，日本做的是“世界工厂3.0版”，欧盟是“世界工厂4.0 版”，美国做的是“世界工厂5.0 版”，这是中国今后长期发展所要追赶的目标①安邦智库.全球市场之战的地缘影响[J].每日金融,2021,第5693 期.。

二是随着中国国民财富的积累，国内消费能力逐步增强，中国作为消费市场开始扩张，彰显出“世界市场”的潜力。2012 年，安邦智库研究团队在分析国内产品安全问题时指出，中国正在经历一场变革，由过去的“中国制造”转变为未来的“世界市场”。两年后的2014 年，安邦智库研究团队再次观察到中国的“世界市场”对全球经济和区域经济产生了显著影响，这在贸易波动中得到了明显的体现。

中国的“世界市场”对全球经济和区域经济产生了显著影响。图/中新社

二、中国“世界市场”的潜力和规模

中国“世界市场”的潜力和规模可通过狭义比较来衡量，其中一个关键指标是中国的消费能力。以年度GDP 规模和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为基准，2001 年中国的这两个数字分别为9.59万亿元和3.76 万亿元。到了2010 年，这两个数字分别增长到了39.80 万亿元（2001 年的4.15倍）和15.70 万亿元（2001 年的4.18 倍）。而到了2021 年，这两个数字分别达到了114.37 万亿元（2001 年的11.92 倍）和44.08 万亿元（2001年的11.73 倍）。从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这个不完全消费指标来看，中国“世界市场”的扩张速度超过了同期GDP 规模的增长速度，这表明中国人的消费水平不断提高，经济结构正在从供给侧转向需求侧，同时也显示出中国作为“世界市场”的潜力正在显现。

实际上，中国的“世界市场”地位还可以从中国巨大的进出口规模，以及中国人在海外的消费能力得到反映。2010 年，中国进出口只有约3.0万亿美元，其中出口1.6 万亿美元，进口约1.4 万亿美元。到2022 年，中国的货物进出口总额达到6.0 万亿美元，其中，出口3.42 万亿美元，进口2.59万亿美元。不难看出，从2010 年到2022 年，货物进出口的增量差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中国人每年的海外消费水平，在2019 年疫情肆虐以前，都达到千亿美元以上的规模。据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UNWTO）数据，2018 年中国公民出国旅游花费排名世界第一，全年在国外花费达到2773 亿美元，较上年增长5.2%。

中国拥有全球最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规模，这为构建一个超大规模的消费市场奠定了基础。然而，“世界工厂”发展模式抑制了居民的消费，导致中国经济呈现出“低消费”的特征。在过去的40 年中，中国居民的消费率平均仅为44%，并且从2005 年至今一直低于40%。相比之下，全球居民在同一时期的平均消费率为58%，而西方发达国家的平均消费率甚至已超过65%。中国居民消费的增长也面临诸多重要问题。在过去40多年中，中国居民的最终消费需求对GDP 增长的贡献率为63%，而西方发达国家的贡献率已超过80%。此外，2020 年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增速为4.6%，为20 年来的最低点。这些数据表明中国居民的消费增长面临巨大挑战。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高储蓄、高投资、高出口”的经济发展模式的弊端也逐渐显现。因此，为了有效应对当前外部环境的持续冲击，中国必须对经济发展模式进行“再平衡”，以推动国际大循环更加顺畅地运行，并实现中国发展为一个“世界市场”的目标。虽然中国已经在制造业和出口市场方面筑就了巨大的基础，然而在未来，中国需要进一步加强消费市场的发展，提升居民的消费水平和消费质量，实现经济增长更加平衡、可持续和健康的目标①裴长洪.全球经济治理、公共品与中国扩大开放[J].经济研究,2014,49(03):4-19.。通过消费市场的发展，中国可以实现从过度依赖出口到更加由内需驱动的经济模式的转变，从而减轻对外部需求的过度依赖。这样的转变将有助于中国实现经济结构的优化和升级，培育新的增长动力，并为国内外的企业提供更广阔的商机和市场潜力。

三、中国从“世界工厂”转型为“世界市场”的意义

在国际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俄乌危机、中美关系面临“脱轨”等复杂形势下，中国经济正面临一定的下行压力。为解决这一系列问题，需要着眼于实现“世界工厂”向“世界市场”转型的新模式②陈功.地缘政治学的几个理论问题[J].安邦战略观察,2019.。过去十年间，中国货物贸易规模不断扩大，这充分证明了中国不仅仅是“世界工厂”，同时也是“世界市场”。中国向全球市场提供着物美价廉、种类丰富的商品，同时也为世界各国提供了更多的中国市场发展机遇。然而也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世界市场”不仅仅是指中国市场对世界各国的开放，还包括国内市场的规模。这个规模必须足够大，发展成为一个世界级的中国大市场。因此，需要大力提升居民的消费能力，加快国内市场的发展，使其成为中国发展“世界市场”的前提和关键①安邦智库.世界工厂、中国市场和消费社会[J].每日经济,2018,第5815 期.。同时，还需要保持“世界工厂”的地位，特别是要加快技术进步和转型升级，提高中国产品的质量和技术含量。此外，需要全面促进消费恢复并向好发展，打造中国作为“世界市场”的新角色，以应对当前中国社会面临的挑战和未来的发展问题。这种新模式的转变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是中国正逐步从“世界工厂”向“世界市场”转型，这种转变将有助于避免陷入经济和贸易脱钩的危险，并促进形成国内外双循环的新发展模式。当前全球范围内的贸易战和地缘政治风险等因素已导致各国采取不同程度的贸易管制措施。如果这些措施常态化，再加上贸易保护主义和民粹主义的加剧，将进一步加速“空间碎裂化”并增加中美经济脱钩的风险②安邦智库.大变局下的中国与世界——空间碎裂化：提出、演进及影响[J].2022.。即使只是有限程度的脱钩，也可能对中国经济造成巨大的负面影响。因此，扩大中国市场规模，尽可能地开放中国市场，以应对受限贸易的形势，有助于发挥中国市场的优势和潜力。中国向“世界市场”的转型不仅有利于释放中国市场的潜能和活力，而且可以加深中国与全球经济的融合，推动构建开放型世界经济，有效防范中国陷入经济和贸易脱钩的局面。

二是“世界工厂”向“世界市场”转变的新模式有利于全方位推动就业发展。就业是民生之本，也是经济发展的“晴雨表”、社会稳定的“压舱石”，其关乎国计民生，更关乎千家万户。在持续受到疫情冲击的背景下，酒店、餐饮等行业不得不断地停工停产，“四小”企业纷纷停业，就业增长停滞不前。以上海为例，2022 年3 月，上海经历了57 天的封控，对当地餐饮业造成了巨大损失。以2021 年上海餐饮收入1456亿元为基准，每天的封控导致营业额损失4 亿元，而这背后涉及30 万个城镇就业岗位。疫情的冲击导致企业对劳动力的需求持续低迷，进而影响了就业市场的稳定。这也提醒我们，中国需要通过“世界工厂”向“世界市场”转变的新模式，持续扩大居民的消费能力，为企业创造更多收入，提高企业对劳动力的需求，帮助中国经济摆脱困境，实现经济稳定复苏。从长远来看，随着消费水平和生活水平的提高，居民对服务性消费的需求将持续增加，这将为“世界工厂”向“世界市场”转变的新模式提供适宜的发展环境，同时服务行业的用工需求也将相应上升，从而更大程度地推动就业增长。因此，发展“世界市场”不仅是中国实现就业发展的关键因素之一，也是推动经济持续发展和稳定的重要保障。

三是“世界工厂”向“世界市场”转变的新模式有利于在全球建立新的更合理的经济秩序。一方面，中国仍是全球人口最多的国家之一，扩大中国居民的国际消费水平，将有力带动全球经济发展，进而增强中国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推动其他国家与中国的合作。2023 年“五一”假期期间，多家国外媒体报道，中国的消费潜力不只是拉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更有力带动了全球经济发展①《人民日报》：《为全球市场带来机遇和动力》，2023 年05 月04 日第03 版。。另一方面，中国正在从劳动密集型的“低端制造业”转型到先进技术型的“高端制造业”，且已取得一定成就。据海关数据，2022 年中国机电产品和高新技术型产品分别占出口总值的57.15% 和17.9%。在高端制造产业出口丰期，打开中国市场吸引海外对高新技术的投资，有助于中国高新技术持续蓬勃发展和增强技术出口竞争力，而这也将成为中国释放国际影响力、推动构建国际经济新秩序的另一个支点②托马斯·皮凯蒂. 21 世纪资本论[M]. 中信出版社, 2014.。

四、中国如何打造“世界工厂+世界市场”新模式

随着中国经济的不断发展，新兴的“世界工厂+世界市场”的模式正在快速推进。制造业与大规模市场的融合将带来明显的优势，进一步推动中国经济增长。中国拥有完备的工业体系和全球最完整的制造业产业链，并具备卓越的产业配套综合能力。基于这一基础，中等收入群体数量的迅速增长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推动，将推动消费市场的持续升级。随着“世界工厂”向“世界市场”的转型，巨大的消费市场优势将进一步增强经济增长的韧性，有效地应对潜在的不确定性。虽然中国以其“世界工厂”模式支撑起了改革开放以来经济高速增长的趋势，但这种发展模式也带来了一些问题。其中一个显著问题是中国居民消费水平普遍偏低，导致内需持续不足。这种“世界工厂+低消费”的发展结构使得中国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等不确定性因素的影响，从而制约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和稳定性。特别是在后疫情时代，国际环境不稳定，外部需求萎缩，中国面临的压力更加明显。在这种情况下，依靠投资和出口的发展模式变得更加困难。因此，中国有必要探索新的发展模式，构建“世界工厂+世界市场”的新兴模式，以促进中国经济的长期发展。在维护好“世界工厂”地位的同时，如何构建“世界工厂+世界市场”的新发展模式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加快培育和发展国内市场，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更加发挥决定性作用。中国需要坚持以扩大内需为基础的新经济发展战略，通过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和强化国内市场需求侧结构性改革，促进创新驱动和提供高质量供给，同时创造国内市场新需求。目前，中国国内市场是全球最大的潜在市场之一。在过去40 多年的改革开放和经济持续高速发展的背景下，中国城乡居民的购买力和消费水平不断提升，消费结构和消费模式不断优化，消费方式和消费观念也在不断升级。人民对于高质量美好生活的追求日益迫切。为了培育和发展国内市场，必须进一步激发和扩大国内市场的消费活力和潜力，提高人民的消费水平。大力开展国民消费教育，倡导科学消费、健康消费、绿色消费、适度消费和文明消费的现代消费理念。因此，需要制定和实施有效的消费政策，同时培养良好的现代消费文化，以引导、刺激和扩大市场消费，避免过度消费和浪费。逐步培育和建立起强大而健康的国内市场，构建以国内市场为主的循环经济新格局，同时推动国内和国际市场双循环相互促进，从而在更高起点和更高水平上实现中国市场和世界市场的一体化。

二是提升人力资本水平和人力资源质量。自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积极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不仅创造了大量国内就业机会，还加速了城市化进程，也带来了劳动力的创业和就业能力的提升。然而，随着国家整体产业结构调整、产业升级推进以及信息技术不断发展，国内对高端技术人才的需求日益紧迫。因此，提升人力资本水平和提高人力资源质量对于技术研发和应用至关重要，能够推动生产力发展和劳动生产率提高。为此，中国需要加大对人力资本的投资力度，积极推进职业教育培训，培养更多高端技术人才，支持制造业的转型升级，并为产业链向高端迈进提供强有力的人才支持。

三是提升产品和服务质量。消费是由供给和需求共同决定的。即使消费欲望强烈，如果供给无法提供所需的产品和服务，快速增长也难以实现。目前中国面临的一个问题是，人们对优质产品和服务的需求越来越多样化，国内居民对国外商品的需求也不断扩大。这反映了中国产品的质量和种类尚未完全满足广大居民的需求，从而限制了国内消费需求的增长。现今，“代购”和“海淘”等购物方式越来越常见，实际上也揭示了这一问题。为了解决产品和服务供应不足的问题，应当进一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此，应减少对市场主体和社会事务的过度管制和限制，并创造更加公平的竞争环境，以便更多外资和民资能够便利地进入中国市场。另一方面，应该在强化市场主体地位的同时，完善监管体制，采用高标准监管措施，着力提升产品和服务供应体系的质量。此外，应大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走创新发展之路，以提高中国产品和服务的质量，并塑造中国作为“世界市场”的新形象。

同时，为了进一步充分利用我国巨大的消费市场规模和挖掘内需潜力，需要迅速推动中国从“世界工厂”向“世界市场”的转型。这个转型过程不仅需要减少国内贸易的关税壁垒，还要注重提高中等收入人群的比重，增强供应链和产业链的稳定性与竞争力，实现中国“世界工厂”与“世界市场”的融合。通过这样的转型，能够充分释放中国经济内循环的强大潜能。过去，中国主要承担着“世界工厂”的角色。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中国在未来需要逐渐发挥“世界市场”的作用，以稳住外贸外资基本盘。由此才能在经济发展上取得新的突破。并将促进消费，推动国内需求的增长，全面带动就业，提升居民福利水平，增强中国经济的增长韧性，减少不确定因素对潜在增速的影响。因此，“世界工厂+ 世界市场”的新模式将会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新引擎。中国需要在此基础上加强产业结构优化和提高技术创新能力，进一步提高市场核心竞争力，推动中国经济由规模扩张向质量提升转型升级。要不断加强自身实力，更好地应对全球化挑战和机遇，实现更高水平的发展。

总体来看，中国正在经历从“世界工厂”到“世界市场”的转型。这一阶段性变化符合经济发展规律，并将使中国的经济成果惠及全球。尤其在当前全球经济持续低迷、国际地缘政治紧张、科技打压以及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的复杂时期，中国经济的平稳发展对全球经济增长至关重要。随着中国不断推进实施各项改革任务，内外部发展环境逐渐改善，中国经济增长将为全球提供更广阔的市场，进而持久地促进世界经济增长。可以说，中国经济的转型和发展是全球经济发展的稳定因素和动力源泉。我们有理由相信，未来中国经济的发展前景必将更加光明，并将继续对全球经济增长做出积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