濒危的榆林海子

姜波

榆林位于陕西省的最北部，黄土高原和毛乌素沙交界处，是黄土高原与内蒙古高原的过渡区。东临黄河与山西省隔河相望，西连宁夏、甘肃，南接延安，北与鄂尔多斯相连，系陕、甘、宁、蒙、晋五省区交界地。

榆林因古城风貌、饮食文化、四合院等元素，素有“小北京”之称，近年来又因地下资源开发而被誉为“中国的科威特”。

在这些所谓的头衔背后，人们却忽略了榆林独特的地理特征，榆林地处沙漠绿洲，这才是榆林人引以为傲的大自然的恩赐。在这沙漠绿洲之中，有一种特殊的自然景观——沙漠海子，榆林境内靖边县、榆林城西北，曾经大小海子不计其数，一直延伸到神木市境内，红碱淖就是榆林最大的、现存的海子。

海子，顾名思义小湖泊，因为海子的存在，所以当地人习惯以海子给地域命名，许多地方冠名以“海子”，由此可见，海子在榆林境内诞生已久，可惜现在那些名不见经传的海子绝大多数消失了，曾经辉煌一时的海子只作为地名使用，徒留有名存实亡的尴尬。当地中年以上的人曾经享受过海子时代的优裕生活，见识过海子优美的大漠水泊风光，而年轻人只知道自己生活在海子遗址里，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些名字背后的故事。

榆林北部是毛乌素沙漠南缘风沙草滩区，曾经海子星罗棋布。沙漠海子是由于地处低洼，地下水位高，由积水形成的天然小湖泊。榆林海子都是淡水海子，现居住在海子遗址中的居民多数饮用地下水，水质基本达标。海子也并不是永久固定的，在持续风力作用下沙丘会移动，也带动着海子移动，它移动的速度很缓慢，这也是沙漠海子的又一奇观。

曾经的海子周边，牛羊成群，芦苇丛生，鱼跃鸢飞，懒洋洋的微波亲切地舐着岸边金色的沙滩，故享有“漠北江南”之美誉。当地人把沙漠中的湖泊称为海子，是因为生活在沙漠里的人不了解海，所以把那些湖泊称为海子。在毛乌素沙漠腹地，奇迹般地存在那么一片海子，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当之无愧的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海子紧紧围裹在榆林城周边，海子区水草丰美繁荣富庶，农业、畜牧业、手工比较发达，各种产品相对富足，有力地支撑了榆林的农贸交易，难怪留有佳句“关门直向大荒开，日日牛羊作市来。”（刘敏宽《镇北台》）

谈到榆林海子，很容易使人想到罗布泊。据史料记载，罗布泊曾经有一个人口众多，颇具规模的古代楼兰王国。它于公元前176年以前建国、公元630年消亡。张骞出使西域归来，向汉武帝上书：“楼兰，师邑有城郭，临盐泽”。此后，它成为闻名中外的丝绸之路南支的咽喉门户。

据郦道元《水经注》记载，东汉以后，由于当时塔里木河中游的注滨河改道，导致楼兰严重缺水。当地居民千方百计横断注滨河，引水进入楼兰，缓解了楼兰缺水困境。尽管楼兰人为疏浚河道作出了最大程度的努力和尝试，但楼兰古城最终还是因断水而废弃，罗布泊迅速干涸。

罗布泊干涸后，周围生态环境发生了巨变，草本植物全部枯死，防沙卫士胡杨树成片死亡，沙漠快速向罗布泊推进，很快和广阔无垠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融为一体。罗布泊从此成了一片干涸的盐泽，被称作“死亡之海”。

罗布泊之死是人类的悲剧，世界许多专家学者前去探险调研，发生了不少骇人听闻的故事。榆林的海子无法与罗布泊媲美，但它是当地居民的天然乐园。榆林海子与罗布泊上演了类似的悲剧，它的灭绝当属榆林的一大遗憾。榆林海子的消失始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新中国成立后，兴起多次开垦浪潮，开展过移民运动，海子区人口激增，水的需求大幅增加。农业要用水，采矿需要水，生活需要水，人们拼命跟海子要水，加之生態环境遭到破坏，导致地下水位逐年下降，这是海子消失的主要原因。至于降雨量，据气象资料记载，榆林市几十年内降雨量并无明显波动，它是海子消失的次要原因。沙漠地区气候极为干燥，若干年的风吹日晒水量被大量蒸发，这也助推了海子的消失。

众多海子消失的过程中，因降雨量波动及地下水的丰枯，一些小海子时隐时现，最终没有逃避消失的命运，那是海子消失前的无奈挣扎。

榆林海子是大自然的馈赠，先前利用海子之水廉价便捷，海子干涸后，当地居民为了生存只能打井灌溉，打井要花费代价，而且工效较低。当地人也曾想方设法拯救海子，拯救海子唯一办法就是挖井蓄水，打造人工海子，以此来满足生产生活需求。那种办法看似拯救海子，其实不然，井挖得越深，地下水位降得越低，只能加速海子死亡，无疑饮鸩止渴。

人在那种环境危机中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海子一个个消失。破坏一种生态环境很容易，要恢复一种生态环境却很难，尤其对沙漠海子来说，一去不复返。人必须善待自然，急功近利肆意掠夺，只能自食苦果。老天从来不埋怨人的愚昧，人却埋怨老天的不公。

当年的海子区，令周边人追捧仰慕，牛羊恬静地品尝湖水，各种水草舞弄着倒影，天空水鸟翻飞嬉戏，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恍然人间仙境。

有人到处考证王维诗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广袤壮阔，寻觅伴随着悠然的铃声，一行骆驼慢悠悠地从远处走来的孤独画面，那些画面过去在榆林的海子区很容易就能找到答案，可惜现在只能牵强附会了。

仅仅四五十年时间，现在海子遗址中连一根芦苇都找不到，海子为当地人留下了念想，即将成为美丽的传说。

我们身处海子遗址中，好多人不知道什么是海子，当年水草丰茂、牛羊成群的海子区，海子干涸之后大多变成了荒漠，从生态环境的角度看，海子的消失就是生态灾难，自然要搭上许多人的命运。海子大面积消失，严重影响当地的工农业生产，一部分以农牧业为生的人，生活方式不得不调整转型，有的甚至沦为贩夫走卒，严重影响了当地人的生活质量。

海子的消失，是沙漠湿地遭到破坏的必然归宿，科技进步可以制造尖端工业产品，但不可能让海子起死回生。万幸的是，在人为因素的干预下，榆林多数海子遗址被没有荒废，人间烟火依然继续。水是生命之源，通过人工输水为海子遗址赢得了生机，尤其在乡村振兴的号角中展现出强劲的发展势头，个别海子遗址近年来规划为开发区，高楼林立十街九陌，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已经找不到海子的任何踪迹。

红碱淖是陕西省最大的内陆淡水湖，素有“大漠明珠”之美称，镶嵌在毛乌素沙漠的边缘，它是榆林境内最大的海子，曾经水域面积达六十多平方公里。

据神木县志记载：20世纪20年代，湖址仍为葱郁丰茂的天然牧场，一条大道贯穿南北，是蒙汉交往的重要通道。由于该地含大量的红碱和水分，地面呈铁锈色，故原称“红碱湿地”，后积水逐年增加，遂成水潭，改称“红碱淖”。

红碱淖四周有季节性河流常年注入，蒸发量与补给量基本平衡。近年来红碱淖水位下降速度加快，每年大约二三十厘米，由于水位下降，导致PH值不断升高，甚至超出了鱼类生存的极限，这又是很危险的信号。

期盼有关单位切实保护红碱淖，它已成为榆林海子的唯一样本，让蓝天白云下浩瀚的湖水，洁净的沙滩，起舞的飞禽，气势磅礴的惊涛永远点缀大漠，只有它才能展示榆林海子的风采，它就相当于无数海子残存的一颗眼泪，也只有它会讲述榆林海子的故事。

自然，因为承载万物、哺育万物而多彩；人类，因为顺应自然、改造自然而伟大；历史，因为融合自然与人文而厚重。榆林的地域文化中不能缺少海子。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