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初心——工运先烈五十讲（二）

□关明

1921 年秋，在劳工会成立一周年时，毛泽东在《劳工周刊》上发表了一篇《所希望于劳工会的》文章：

劳工会现在已周年了，我同情于劳工会也一周年了。为什么独同情于劳工会？劳工神圣，一切东西都是劳工做出来的，劳工会是劳工的团结体，谁也应该同情的。劳工会这一年来的艰难缔造，在湖南劳动运动史上已写完了头一页，现在要开始写第二页了。我愿这第二页上写的要大不同于第一页：材料更丰富，意义更新鲜，章法组织更完备。因此我要本我思路所及，贡献几个希望条件：

（一）劳动组合的目的，不仅在团结劳动者以罢工的手段取得优异的工资和缩短工作时间，尤在养成阶级的自觉，以全阶级的大同团结，谋全阶级的根本利益。这是宗旨所在，希望劳工会诸君特别注意的。

（二）组织上宜依西洋工会组织，由代表会议产生相当名额之委员付与全权组织委员会执行会务。旧的行会式的组织固然要不得，职员大多，分部太繁，权力太分也要不得。

（三）工会是工人组织的，所以工人应该自己养活工会。更进则准备罢工基金和选举基金。现在不能遽言及此，我以为无论如何第一步办到凡入会的工人每人必出至低限度的月捐，少至一个铜元都可以；第二步办到自己养活工会。这一点很要紧，望劳工会诸君注意。

我所希望的就只这三项。最后我要向工友们简单的说几句话，当一杯酒，热一热诸君的肚子：

“不劳动的不得食”！

“劳动者获得罢工权利”！

“劳工神圣”！

“各尽所能，各取所值”！

“全世界都是劳动者的”！

“全世界劳动者团结起来”！！

毛泽东的远见卓识和人格魅力打动了黄、庞。黄爱对毛泽东十分钦佩，他说：“润之大智若愚，我则锋芒太露。润之是将才，我不过是个过河卒子而已。”根据毛泽东建议，劳工会进行了改组，成立书记、组织、宣传（教育）三部，并请毛泽东助理会务。对于毛泽东的“小组织大联合”的主张，黄爱、庞人铨完全赞成并接受。劳工会在后来成立了土木、机械、印刷等十几个工会（工团），会员也开始交会费了。

在毛泽东的帮助与教育下，黄爱和庞人铨的政治觉悟明显提高，开始走出狭隘的经济斗争的小圈子，积极从事反帝国主义的政治斗争。1921 年底，黄爱、庞人铨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黄爱庄严地宣告：“我现在觉得我的前途有无限光明！”“我决定洒我的热血，做第一个牺牲者，去换得自由来！”

1922 年1 月，春节在际。湖南第一纱厂工人要求按照沪、汉等地纱厂的规定，年终发给工人双薪，遭到华实公司资本家的拒绝。工人气愤至极，于13 日下午6 时全体罢工。厂方即令厂警殴打工人。工人怒不可遏，与厂警搏斗，并向厂方提出11 项条件，限15日答复，否则决不上工。

1.12 月工资，须照原数加倍，并分红利；

2.从放工日起至开工日止，不得扣除工资；

3.工资须发光洋，不得以铜元折扣；

4.开工后，各工人因事未到，在一月内不得开除；

5.此次风潮，无论何人，不得开除，并一律发给工资；

6.受伤工人，须给予医药费；

7.工作时间须改为8 小时；

8.童工只做日工8 小时；

9.女工每月例假外，得自由请假4 日，不扣工资；

10.星期日夜，须一律停止工作；

11.即日撤消政府监察处之军队。

在工人看来，这都是正当得没法再正当的要求，但在资本家眼里，简直是逆天，这次答应了他们条件，下次岂不要反了？偌大一笔钱发给工人，不如去送给官府，让其对付工人，一举两得，一劳永逸。他们收买黄、庞不成，遂以5 万元巨款贿赂军阀赵恒惕，要他镇压罢工。

黄爱等领导的工人运动，早就吓坏了赵恒惕。他说：“他们一喊一万多人，如果要造反，岂不就造反么？”此番再看眼前的黄白之物，不由得见钱眼开，即允照办。

定下毒计之后，华实公司总经理黄藻奇，董事彭祖植、戴云阶假意与工人谈判，让黄爱回劳工会做好准备，华实公司即派代表前去签字。胜利来得如此容易，黄爱失去了警惕，回到劳工会向庞人铨报告了谈判经过，即坐等华实公司代表上门。谁知当晚等来的，是一队如狼似虎的武装士兵，不容分说把黄、庞二人抓走。

赵恒惕害怕工人闻讯暴动，当下不审即判，于17日凌晨4 时，将黄爱、庞人铨惨杀于长沙浏阳门外。

黄爱、庞人铨被杀害的消息传出后，全国各地唁电飞驰，群情激愤。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致电孙中山，要求严惩凶手。湖南劳工会致函华实公司：“你们要知道，你们如果不能用钱买人杀尽劳工会会员，同世界上其他劳动团体的分子，那么，你们包办第一纱厂，就终不稳当。杀掉一个黄爱、一个庞人铨，就有千百万个黄爱、庞人铨继起反抗你们！你们莫要在那里做梦，你们当知道劳动界的势力，是不可侵犯的！”

短时间内，全国各地掀起了追悼黄、庞，抗议赵恒惕摧残工运罪行的浪潮。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为黄、庞被害发表宣言，呼吁全国劳动者团结起来。社会知名人士李书诚、邵力子等通电责问赵恒惕。蔡元培愤怒地说：“我们后死的人，就有两种最直接的责任，一是完成两先生还没有做成的事业，二是替两先生复仇。”“这一回的事变，直接加害的是赵恒惕，那就应该把赵恒惕来偿命。”

李大钊在为《黄庞流血记》作序中写道：

黄、庞两位先生的死，不是想做英雄而死，亦不是想做烈士而死，乃是为救助他的劳动界的同胞脱离资本阶级的压制而死，为他所信仰的主义而死。因此我乃对他们的殉死表无限敬意。

以前的历史，几乎全是阶级的争斗史。最后的阶级争战，在世界在中国均已开始了。黄、庞两先生，便是我们劳动阶级的先驱。先驱遇险，我们后队里的朋友们，仍然要奋勇上前，继续牺牲者愿做而未成的事业。

以下的空白怎样写法，要看我们的努力了！

黄爱、庞人铨取义成仁，成为工人运动的先驱先烈。在他们的身后，数百万的工人阶级正在聚集起来，工人运动的赤潮，将在中华大地汹涌奔腾。

1922 年5 月1 日，在广州召开的第一次全国劳动大会，一致议决将每年1 月17 日黄、庞殉难纪念日作为“中国劳动节”，号召各地工人纪念他们，继承他们的遗志。

02.林祥谦： 第一位党员烈士

姓名：林祥谦，名元德，字祥谦

出生年月：1892 年10 月19 日

籍贯：福建闽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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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党时间：1922 年6 月

生前职务：京汉铁路总工会江岸分会委员长

牺牲时间：1923 年2 月7 日，时年31 岁

牺牲地点：汉口江岸

遗书遗言：“此事乃全路3 万工人生死存亡所系，我分工会非得总工会命令不能开工。我头可断，血可流，工不可复！”

林祥谦（1892 年-1923 年）是中国共产党党员中第一位烈士。

如果按时间算，中共党员中最早去世的是黄负生，湖北省党组织的创建者之一，积劳成疾于1922 年4 月7 日在武昌去世。但如果按革命事迹，林祥谦则是第一位烈士，于1923 年2 月7 日牺牲于汉口江岸车站。

林祥谦牺牲后，不仅共产党永志不忘，国民党也给予高度评价。1927 年2 月7 日，林祥谦牺牲四周年，武汉国民政府组织70 万民众举行纪念大会暨“二七烈士纪念碑”奠基仪式。李立三担任总指挥，国共两党和各界人士代表邓演达、蔡以忱、章伯钧等人发表演说，当时尚未彻底露出反共面目的北伐军总司令的蒋介石也送来挽联：

为解放民族而奋斗，

是无产阶级之先锋。

国共分手之后，1930 年，国民党“工运领导人”马超俊等还打报告“为‘二七’惨案死难工友林祥谦等41 人，呈（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请求“抚恤先烈遗族，并拨公地，建筑先烈坟墓以彰功勋，以慰忠魂”。

以后的岁月里，毛泽东、周恩来、刘少奇、朱德、董必武、邓小平、叶剑英、李先念、陈云等老一辈革命家都为纪念“二七”烈士题词、撰文，高度评价“二七”工人运动的历史意义和烈士的革命精神。

林祥谦出生在福建闽侯一户贫苦的农家。福建林氏是名门望族，相传是忠臣比干的后代，族中名人有林则徐，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革命烈士林觉民、林基路等，还有民国才女林徽因。不过林祥谦没沾到祖上什么光，早年他父亲为养家糊口，从农村到马尾造船厂当锅炉工，经历颇像今天的农民工。林祥谦从六岁起就开始随母亲下地干活，中间只念过一年书就因贫失学了。14 岁时，跟随父亲进入马尾造船厂当钳工学徒，与父亲相比，他算是当年的“新生代农民工”。

20 岁时，林祥谦离开家乡，进入京汉铁路江岸铁路工厂当钳工。该厂是法国人于1901 年开办的。工人们踏进工厂大门就好象进了监牢，每天工作12 小时，不仅伤病假不发工资，丧失劳动力就被直接踢出工厂，大小头目还巧立名目敲榨勒索。林祥谦曾和工友们开展过小规模的斗争，不过因为没有组织的力量，收效有限。

党的一大召开之后，武汉党组织负责人陈潭秋深入到江岸区的铁路工人中，宣传革命道理。在陈潭秋帮助下，林祥谦开始走上革命道路。同年12 月，林祥谦参加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武汉分部，筹备京汉铁路江岸工人俱乐部。1922 年夏天，林祥谦加入中国共产党。这一年，全国党员总计195 人，其中工人党员也仅有二三十名而已，林祥谦堪称风毛麟角的中共早期工人党员之一。

林祥谦生活俭朴，却乐善好施、济困扶危、见义勇为、办事公道，获得大家高度信赖。1922 年1 月，江岸工人俱乐部成立，他当选为财务干事，“公私分明，丝毫不苟，为同事所敬服”。当时京汉铁路的2万多工人，均是来自各省破产的农民、小手工业者以及失业工人。他们结成带有浓厚封建色彩和狭隘地域观念的帮口，如湖北帮、福建帮、三江（江苏、浙江、江西）帮等。这种帮口常常被军阀官僚挑拨利用，发生内斗。针对这种状况，林祥谦广泛团结工友，积极宣传“天下工人是一家”的道理，以阶级观念取代地域观念。在他的努力下，各帮口之间的隔阂与矛盾逐渐消除。

1922 年1 月22 日，京汉铁路江岸工人俱乐部成立，选举项英、林祥谦、曾玉良等为干事，聘请施洋为法律顾问。俱乐部成立后，林祥谦代表工人的利益，不断同厂方进行交涉和斗争。原来工人病假不发工资，在工会争取下，改为病假在14 天内仍发工资；原来工人上厕所要受限制，后来把限制措施取消了。他们通过斗争，还取消了工人出厂要搜身和工头随意罚款的做法。斗争的胜利，扩大了工人俱乐部的政治影响。

1922 年10 月，江岸工人俱乐部改名为江岸京汉铁路工会，林祥谦当选第一届委员会会计干事和第二届委员会会计委员，随后又当选江岸分工会委员长。

1922 年正是中国工人运动第一次高潮，先后爆发了香港海员大罢工和长辛店铁路工人、粤汉铁路工人罢工，以及安源路矿、开滦五大煤矿工人大罢工等。在全国工运浪潮中，京汉铁路沿线陆续成立了16 个工会。1923 年1 月5 日，16 个站区代表在郑州开会，决定1923 年2 月1 日，在郑州举行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筹备处把举行京汉铁路总工会成立大会一事，郑重通知了京汉铁路局局长赵继贤，并提出三点要求：一是将1 月28 日的星期例假改到2 月1 日，以便郑州地区的工人参加大会；二是由铁路局发往返免票一百张，供郑州以北工会代表和来宾乘车；三是请铁路局拨挂车头、二等客车各一辆，供郑州以南工会代表和来宾往返。

赵继贤痛快答应了这三条要求，还给京汉铁路总工会赠送锦旗，以示庆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