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伦恋”组合的狂飙

怜青

2022年2月16日，第72届柏林国际电影节，韩国导演洪常秀与演员金敏喜获奖后合影

今年5月，韩国导演洪常秀新作《我们的一天》被选为戛纳电影节导演双周闭幕影片。

从放出的预告片来看，这是一部十分“洪常秀味”的电影—故事依旧围绕一次探访展开，在看似日常的事件中窥探“生活的空隙”；当然，担纲新片女主角的，依然是他的“缪斯”金敏喜。

作为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常客，洪常秀的影片风格剑走偏锋，始终关注人性的欲望。影片之外，洪常秀的行事同样相当出格：他在7年前喜欢上了自己电影里的女主角金敏喜，不惜抛妻弃女，也要与金敏喜双宿双栖。

让艺术的归艺术，让人品的归人品，身处不伦恋漩涡之中，洪常秀非但没有放缓自己创作的脚步，反而用一部部佳作，把自己和女伴同时送上了事业的高峰。

去年柏林国际电影节上，洪常秀执导、金敏喜主演的《小说家的电影》，斩获银熊奖评审团大奖，这也是两人一起拿下的第4座银熊奖。今年还未过半，洪常秀已经完成了两部作品，先后在柏林和戛纳首映。

艺术的成功让外人在茶余饭后谈起洪常秀的不伦恋情时，不再只有琐屑的一地鸡毛，没有人知道，这对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搭档，上限究竟在哪。

“被嫌弃”的反叛者

“叛逆”，是金敏喜最显而易见的人生标签。她用演技反抗着韩国娱乐圈“看脸”的既有规则，用情感上的果敢反抗着韩国浓厚的父权。

1982年，金敏喜出生于首尔，父亲是颇有名气的舞台剧演员。在父亲的影响下，金敏喜从小就开始登台表演。与那些“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故事相比，金敏喜在出道后，似乎延续着自己的演艺天赋。

1999年，她首次参演电视剧就获KBS演技大赏青少年奖；次年，她主演的电视剧《朱丽叶的男朋友》爆火。

电视剧领域的成功并不能让金敏喜满意，有更大野心的她开始转战大银幕。与电视剧相比，电影所需要的表演更为精细，金敏喜的青春活力毫无用武之地，诸如“表演缺乏灵气”“外形平庸”“不是吃演员这碗饭”等略显刻薄的批评，给金敏喜泼了一盆凉水。

客观来说，金敏喜的长相与韩国大众对顶级女明星的想象确实存在差距，难与金喜善、崔智友、全智贤等堪称“整容模板”的颜值相提并论。但在老天爷不赏饭吃的情况下，金敏喜主动拓宽戏路，靠着执着与刻苦，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影后之路。

在电视剧《再见独奏》开拍前，连续4次自荐失败的金敏喜依然没有放弃，在第5次登门拜访后，著名编剧卢熙京终于被她所打动，给了她一个试镜机会。而金敏喜也没让她失望，凭借扎实的角色分析，拿下了出演女主角的机会。

演什么像什么的“影抛脸”让洪常秀、朴赞郁等一线导演也开始与她合作。

电影《小说家的电影》剧照

在卢熙京的点拨下，金敏喜演技进步神速。2008年，她凭借电影《热情似火》力压《密阳》中的全度妍，拿下第44届百想艺术大赏最佳女主角，但批评声仍未停歇—毕竟全度妍在《密陽》中的演技有目共睹，接连拿下戛纳电影节最佳女主角的她，却在国内输给了金敏喜，无怪乎媒体与民众要为前者鸣不平。

同样让金敏喜始终处于风口浪尖的，还有她令人眼红的情史。实力派男神李政宰、赵寅成，富家公子李洙赫，这些韩国女生的梦中情人，接连拜倒在金敏喜石榴裙下，这让她曾说过的那句“但凡我喜欢的男人最终都会爱上我”，显得是那样的猖狂—在韩国这般讲究尊卑有序的风气里，如此出格的女星实属凤毛麟角。

电影《小姐》中，金敏喜扮演了一名长在深闺的贵族小姐秀子

舆论的喧嚣没能阻挡金敏喜的演艺事业，她开始尝试不一样的角色。金敏喜塑造的角色各有不同，却恰如其分，演什么像什么的“影抛脸”让洪常秀、朴赞郁等一线导演也开始与她合作。

2016年，在朴赞郁电影《小姐》中，金敏喜扮演了一名长在深闺的贵族小姐秀子。一场引诱女仆的戏码中，金敏喜近乎完美地传达了剧本中那种看起来虽然有些怯懦、但眼波流转间媚态自生的感觉，以及那似花的笑靥里隐隐飘过的一丝阴霾与情愫，绝对值得一尊影后的奖杯。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2016年11月，首尔，第37届韩国电影青龙奖颁奖现场，拿下影后的金敏喜本应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但她却并未出现在颁奖现场—当年6月，金敏喜被曝与已婚的知名电影导演洪常秀有染，舆论与道德的谴责让金敏喜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金敏喜也用自己几近素颜的面容与表演，捧起了韩国第一座柏林银熊奖。

一年以后，当金敏喜在柏林拿下最佳女演员奖项时，面对媒体的聚光灯与台下那位她最爱的人，她或许会想起2015年，她与洪常秀在片场初见的那个下午。那一刻，如金风玉露相逢，金敏喜与洪常秀两人乃至整个韩国电影的命运，将在此后发生巨变。

恋情放大了“诚实感”

在认识金敏喜前，洪常秀早已名满天下，被誉为“韩国作者电影第一人”的他，没少被顶级电影节提名，距离最顶级的导演，似乎只差一尊足够分量的奖杯。

从洪常秀的经历来看，与小自己22岁的金敏喜相恋并非“聊发少年狂”。特立独行的洪常秀，没理由不被满身反叛精神的金敏喜吸引。

洪常秀出身江南富人区，但他一直以来讲述的，都是中产知识分子的情爱故事。他曾留美学习电影，却是韩国反好莱坞派的标杆；他是知名导演，而制片团队人数时常维持在个位数；他创作的艺术电影，往往被认为需要长时间打磨，可他却相当高产，出道20余年，导演作品30余部。

《独自在夜晚的海边》中的金敏喜，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自然与放松

2015年，电影《这时对，那时错》上映。这部电影里有着一切影迷们熟悉的“洪常秀元素”：导演、文艺女青年、男女关系、咖啡馆、酒精、闲谈……

看似平平无奇的电影最终一语成谶—戏里，男导演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女画家，在认识不到一天的情况下，就忍不住表白，哪怕他已经结婚还有两个孩子。

而戏外，作为导演的洪常秀则爱上了金敏喜，与戏里的露水情缘不同的是，洪常秀与金敏喜的亲密关系一直持续至今，他对金敏喜藏不住的爱，也成为了他下一阶段创作的动力与灵感。

正如洪常秀所说，“认识金敏喜之前，我对世界确实是怀疑居多，是个防御心很重、内心充满逆反念头的人。而遇到她之后，我开始愿意相信一些东西，估计敏感的观众也能从我最近的电影里看到这些变化……我得承认，我是幸运的。我深深地感受着一个人的钟爱，这种钟爱使我心平气和、开朗自信。我有幸遇见了金敏喜。”

最显而易见的变化莫过于创作上的松弛。法国《电影手册》主编让·米歇尔·付东评价洪常秀电影，有一种难能可贵的“诚实感”。当洪常秀用《独自在夜晚的海边》讲述自己的故事时，这种“诚实感”就被无限放大了。

这部电影讲述了金敏喜扮演的女演员英熙和已婚导演相恋，被舆论攻击后前往德国疗伤，后又回到韩国，再遇友人，在梦中与旧爱和解的故事。电影最后，片中角色哭着说出的“阻碍我们相爱的那一切多么不必要”，何尝不是洪常秀自己的心声，以及他对不伦恋的回应。

因为像是讲述着自己的故事，《独自在夜晚的海边》中的金敏喜，展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自然与放松。洪常秀也无须对电影刻意雕琢：“我拿着自己的小相机拍摄了一些片段，加上晚上的音乐剪辑……没有剧本，也没有什么我想表达的。”

大巧若拙，重剑无锋，无比接近生活的真实感，为《独自在夜晚的海边》赋予了一种浑然天成的美。金敏喜也用自己几近素颜的面容与表演，捧起了韩国第一座柏林银熊奖。在接过奖杯后，金敏喜对台下坐着的洪常秀深情告白，眼角隐隐泛出了泪光：“所有感谢都要献给导演，我以你为荣，我爱你。”

洪常秀对女性精神世界的观察，与对女性间情谊的刻画也愈发深刻。

电影《这时对，那时错》剧照

此后，洪常秀在追逐“诚实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基本放弃了完整的情节与叙事，一手包办导演、编剧、摄影、剪辑、配乐等工作，为电影注入了一股独属于他“散文诗”式的日常叙事风格。

女性视角带来新的关注点

希腊著名导演安哲罗普洛斯说过，自己的一生都在拍摄一种类型甚至同一部电影；未遇到金敏喜之前，洪常秀也同样如此：他的作品致力于探讨男性知识分子苦闷的内心世界，他电影里的女性角色甚少获得与男性角色相当的关注。

但从《这时对，那时错》开始，洪常秀片中的女性不再处于依附男人的从属地位，个性也更为鲜明。

《独自在夜晚的海边》里，金敏喜饰演的英熙是冲突的核心；《克莱尔的相机》里，法国国宝级影后于佩尔与金敏喜的搭档令人难忘；赢得金熊奖提名并拿下最佳导演银熊奖的《逃走的女人》，是女性群像，三位身份与经历各异的女性友人，仿佛是女主角的三种潜在形态；获银熊奖的《小说家的电影》则是双女主。

这几部电影中，男性角色出现的时间很短甚至完全消失，即便是没有金敏喜出演的《在你面前》中，李慧英饰演的那位遭遇中年危机的女性，依然是绝对的主角。

与此同时，洪常秀对女性精神世界的观察，与对女性间情谊的刻画也愈发深刻。上述的各部电影中，当女性陷入情感问题时，围在她身边、给予她慰藉的，一定是同性的友人；谴责男性不公行为的，依然也是女性角色的同性友人。

对于影迷而言，导演与“缪斯”的相遇是最不可多得的美事。当影迷们看到《小说家的电影》片尾，举着野花的金敏喜，对着镜头略带娇羞地说出“我爱你”，原本黑白的画面慢慢变为彩色，世界仿佛立刻亮了起来时，相信影迷们都能感受到这份来自两人的“情书”。

今年早前时候，有网友在巴黎街头偶遇了洪常秀与金敏喜。两人挽手而行，神态亲昵。当影迷请求女方合影时，蜚声国际的知名导演就在一旁安静伫立，眼神始终注视着爱人的方向，就像柏林给金敏喜的颁奖词所说，“你不能停止注视她”。

這对令人无法挪开注意力的爱侣，在选择坦然面对外界道德审判后，不知还将为电影界带来怎样的惊喜。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