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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艾思奇的民族观及其时代价值

2023-08-09隋金波

关键词:艾思奇哲学民族

隋金波

(中国计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2)

在中国共产党探索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不断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的百多年历程中,“党在理论战线上的忠诚战士”艾思奇对民族的理解,因其丰富内涵和突出时代特征而显示出了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借鉴意义。目前关于艾思奇的研究大多集中在其名著《大众哲学》及其影响、(1)张立波:《〈大众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大众化的经典范本》,载《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1期。艾思奇的哲学思想、(2)王红梅:《艾思奇哲学道路的形态演变及当代启示》,载《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艾思奇对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贡献(3)王伟光:《艾思奇与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载《学术探索》2009年第3期。等方面,尚未见到艾思奇民族观研究的成果。伴随着对主要时代任务的认识,艾思奇通过自己的研究深度回答了当时的“民族之问”,为促进民族问题的解决提供了理论支援。艾思奇的民族观,坚持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分析了中国的民族实践问题,提出了相应的策略,是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重要探索,对于回应“认真总结我国民族学研究的成功经验,加快推动新时代中国特色民族学研究转型,把中国特色民族学学科建设推向新的高度”(4)段红云:《加快推进新时代中国特色民族学研究转型》,载《思想战线》2022年第2期。的理论呼吁亦颇具价值。

一、艾思奇民族观的理论渊源

艾思奇(1910—1966),原姓李,名生萱,1910年生于云南省腾冲县和顺乡水碓村。其父李曰垓曾师从严复,从京师大学堂毕业回云南后,首创土民学堂128所,是最早的少数民族教育事业开创者。艾思奇1925年考入云南省立第一中学,读了许多革命书籍,尤其喜欢李大钊的文章。1927年和1930年两度赴日本留学,期间用德、英、日文对照研读《共产党宣言》《反杜林论》等著作。1938年,艾思奇发表《哲学的现状和任务》一文,第一次提出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现实化”的任务。1956年,翻译完成《马克思恩格斯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的信》。1966年3月,艾思奇因病与世长辞。(5)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929~963页。艾思奇一生虽然短暂,但他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贡献却是巨大的,其以马克思主义理论为指导对民族及民族问题的阐释,清晰地体现了他在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探索方面的重要贡献。

(一)对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等人民族论述的阐发

马克思首次在《论犹太人问题》一文中提出民族问题,深刻指出了犹太人问题的根源在于资产阶级实行的民族压迫政策。《共产党宣言》强调:“人对人的剥削一消灭,民族对民族的剥削就会随之消灭。”(6)《共产党宣言》,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47页。马克思认为,解决民族问题应该废除生产资料私有制,消灭剥削阶级,民族问题将随着人类解放而得到彻底解决。

艾思奇对马克思主义用人类解放的方法解决民族问题认识深刻。但是要将这样的理论认识应用于本民族实际,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恩格斯说:“即使掌握了从一个大民族本身的生活条件中产生出来的出色理论,并拥有比社会主义工人党所拥有的还要高明的教员,要用空谈理论和教条主义的方法把某种东西灌输给该民族,也并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年版,第314页。恩格斯指出了理论在民族化过程中可能遇到的艰难。列宁批评罗莎·卢森堡在分析民族问题时并不懂得俄国的实际情况:“俄国究竟处在什么历史时代?这个国家在这个时代的民族问题和民族运动究竟有哪些具体特点?罗莎·卢森堡丝毫没有谈到这一点!”(8)《列宁选集》(第 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76页。列宁特别强调民族问题本土化的重要性。斯大林指出:“以具体历史条件为出发点,把辩证地提问题当作唯一正确的提问题的方法,这就是解决民族问题的关键。”(9)《斯大林选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 81页。斯大林所说辩证提问题就是要结合民族的具体条件而不是抽象地谈论民族问题。艾思奇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上述考察研究民族及民族问题的论述非常熟悉,在其文章中专门加以引述,并继续发挥道:“我们并不是民族虚无主义的拥护者,也决不应该这样做……任何一个共产党员,如果以为这样就是允许他、甚至强迫他嘲笑广大劳动人民群众的一切民族情感,那末,他就决不是一个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也没有了解列宁和斯大林关于民族问题的指示。”(10)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812页。从上述引证情况来看,艾思奇对上述论述进行了充分吸收,明确指出了我们在民族问题上的立场,就是饱含民族情感地做一个从实际问题出发的人而不是民族虚无主义者,站在布尔什维克立场上充分吸取列宁、斯大林等关于民族问题的观点,使之与本国民族问题的实际相结合。可以说,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民族论述的阐发是艾思奇民族观的重要渊源之一。

(二)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族论述的理解运用

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也专门论述过民族相关问题。瞿秋白分析了民族的特点:“民族之第一要点为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第二为地域之限定,即某国资产阶级专利的市场,第三即此地域内言语文字等文化关系的统一,消灭封建宗法时代的散乱纷岐的状态以利于资本主义的发展。”(11)瞿秋白:《瞿秋白文集:政治理论编》(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489页。这是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最为全面的关于民族的理解。李大钊所著《新中华民族主义》虽篇幅不长,却论述了民族问题的极端重要性、如何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列、民族运动的兴起等重要问题。李大钊自述:“钊自束发受书,即矢志努力于民族解放之事业,实践其所信,励行其所知,为功为罪,所不暇计。”(12)李大钊:《李大钊全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01页。艾思奇从15岁起就读李大钊的文章,对他的思维方式和思想方法非常熟悉。李大钊矢志努力于民族解放之事业的思想追求和所使用的唯物史观方法深刻影响了艾思奇。

毛泽东在不同时期也注重研究民族问题。1919年,在《民众的大联合》一文中毛泽东热情讴歌了中华民族大联合的巨大力量:“我们中华民族原有伟大的能力!压迫愈深,反动愈大,蓄之既久,其发必速。我敢说一句怪话,他日中华民族的改革,将较任何民族为彻底。中华民族的社会,将较任何民族为光明。”(13)毛泽东:《毛泽东早期文稿》,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59页。这一主张反映出建党前毛泽东对民族问题的探索。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1938年,毛泽东专门论述中华民族的解放和无产阶级与劳动人民的解放,指出:“对于我们,失败主义是罪恶,争取抗日胜利是责无旁贷的。因为只有为着保卫祖国而战才能打败侵略者,使民族得到解放。只有民族得到解放,才有使无产阶级和劳动人民得到解放的可能。”(14)《毛泽东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21页。艾思奇与毛泽东在哲学思想和理论观点上的密切交流已是为我们熟知的事实,(15)详见李君如:《艾思奇概括了毛泽东哲学思想的新贡献》,载《探索与争鸣》1986年第3期;欧阳奇:《毛泽东与艾思奇的哲学互动》,载《党的文献》2013年第1期。艾思奇应用并发挥毛泽东关于民族解放的思想说道:“要争取中国民族的彻底解放,只有根据历史规律去行事,才可能有所成功。中国共产党在中国革命历史上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把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立场方法应用到中国革命实际上来,第一次明确地掌握了这个规律。”(16)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371页。艾思奇指出中国共产党解决民族问题的一大主要贡献在于将理论与民族国家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可以讲,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族论述的理解运用,是艾思奇民族观的另一个重要渊源。

二、艾思奇民族观的主要内容表述

对民族及民族问题进行探索是艾思奇“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现实化”的题中应有之义。民族自产生以后,就对人类社会的发展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民族问题也成为各个国家不得不面对的重要问题。艾思奇的民族观,紧紧围绕他所处时代的历史任务展开,遵循民族“是什么”,解决民族问题“做什么”,民族在将来会“成为什么”的逻辑进路,形成了关于民族及民族问题的结构性论述。概括起来,其内容表述主要包含以下方面。

(一)民族的形成、特点及发展趋势

民族并不是从来就有的。艾思奇认为民族是逐渐形成的:“在原始共产制社会中与奴隶制社会中,那种低下的生产力,比较不发展的社会生活条件,使那时,只能够有部落、氏族等等存在……只有商品生产和货币关系的发展,才能把共同地域上各自分工的小集团联系起来,逐渐的形成了近代民族。”(17)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629页。按照艾思奇的观点,民族产生的基本原因在于生产力发展,随着人类交往的加强尤其是资本主义生产发展导致的世界交往的扩大,近代民族就产生了。

随着认识的深入,艾思奇对这一问题又进行了更为详细的阐释:“要形成民族,还需要这样的条件:共同的语言和表现在共同的文化特点上的民族心理。这样,民族这种社会现象,是既包括一定的经济关系,又包括一定的思想关系的综合形态,但在构成民族的各种因素中,物质生活、经济关系则处于主导的地位,它决定着民族文化的实质,决定着整个民族的根本特性。”(18)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792页。艾思奇指出经济发展、交通发达、共同语言、共同心理等是民族得以形成的前提,其中起决定性作用的是经济关系。艾思奇特别强调共同的语言、地域、经济生活、心理结构四个特征缺一不可,少了哪一个都不能称其为民族,这与斯大林所说“民族是人们在历史上形成的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地域、共同经济生活以及表现在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稳定的共同体”(19)《斯大林选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64页。的观点一致。

人类社会不断向前,民族的未来怎样?艾思奇认为,当各民族在各方面都得到高度发展的时候,各民族将逐渐融合起来,并且民族之间的区别最终将会消失。他认为“民族本身,并不是什么用‘自然力’造成的团体,而是社会历史发展到一定阶段上的产物。到将来世界共产主义胜利了以后,阶级消灭了,生产力高度的发展,各民族亲密的联系,经过长时期的发展,民族也会逐渐融合起来,民族的区别也将消除了。”(20)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630页。人类不断走向更高阶段,民族之间的区别最终将不复存在。“马克思主义对于民族的看法,认为是一种历史的东西,是人类历史发展到一定时期必然产生的现象。因此很清楚,民族不会有什么永久的限线,因为过去并没有什么民族……民族是发生、发展的,它曾经是新东西,但它也要变成衰老的东西,应该消灭的东西。”(21)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87页。正如民族有自身产生的历史,它在历史的发展中,也必将走进历史。近代民族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而产生,艾思奇特别指出了资本主义民族和社会主义民族是两种类型的近代民族,本质不同。他尤其着重分析了资本主义民族及资产阶级民族主义。

(二)资本主义民族及资产阶级民族主义

随着资本主义在世界范围内的壮大和资本主义世界市场的形成,各民族之间的交往日益频繁,日益形成了统一的资本主义民族。艾思奇认为,在资本主义民族的内部,由于在生活习惯、思想传统方面有着许多共同的东西,使得同一民族中的不同阶级、不同社会集团的人们,能在某种程度上保持某些共同的文化特点和民族感情。这种共同的民族感情在一个民族受到外部力量干扰尤其是外部侵略的时候,就会特别强烈的表现出来,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主张抵抗侵略。劳动阶级主张坚决抵抗侵略以保卫民族利益,而资产阶级为了自身的狭隘利益则容易妥协投降。因此,资产阶级民族便带有与生俱来的两面性:一方面是它作为反封建反侵略的一方具有一定的进步作用;另一方面是它在历史上所起的作用大多数时候都是负面作用。艾思奇指出了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有时表现为狭隘的民族主义。资产阶级民族主义为了使自身在社会生活中处于优势地位,就采取多种手段使一个民族和另一个民族互相对立。在未受到外敌侵略时,资产阶级民族主义表现出的是在本国内实行镇压异己的残酷统治。

资产阶级民族主义发展到极端就表现为种族主义。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把民族主义解释成为种族主义,认为种族的界限是不能改变的。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最极端的表现,就是法西斯的种族主义。法西斯种族主义把人分成各种不同的种族,认为有的种族是支配世界的,有的种族是受人支配的。而马克思主义坚决反对这样来看人类社会,反对种族主义。(22)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5卷),第285~286页。如上所述,艾思奇把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的本质及诸多外化表现分析得较为透彻,并认为其在社会生活中的极端发展,就引起了民族战争和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

(三)民族革命战争与民族统一战线

作为资产阶级民族主义的极端表现,种族主义所及,必然引起侵略者与反侵略者之间的民族革命战争。民族统一战线的建立,起到了推动民族革命战争向着有利于受压迫民族方向转化的作用。艾思奇说:“在帝国主义时代,民族问题,已经变成全世界殖民地、半殖民地、附属国人民,推翻帝国主义剥削压迫的问题。因此,民族问题也变成了全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总问题的一部分。”(23)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632页。由于民族革命战争直接打击帝国主义的统治基础,削弱帝国主义的力量,推动着无产阶级革命,把人民从黑暗中解放出来,因而是正义和进步的。

艾思奇对中国民族解放运动进行了全面分析。他主张直接诉诸武力抵抗,联合全民族一切反帝力量,组成反帝民族统一战线。“近代历史上中华民族意识觉醒后,中华各民族的爱国志士尽其所能地为中华命运呐喊、奋斗,最终在中国共产党带领下建立了新中国,完成了民族救亡任务。”(24)郑文宝:《伦理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文化认同的拥趸探赜》,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4期。艾思奇认为,中国之所以能建立起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也主要取决于民族危机的加剧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两个原因,他具体指出中国共产党对于全民族和全体人民的命运最关切最负责。中国共产党不仅能够科学地预见在严重的民族危机下中国各阶级关系变化和发展趋势,而且能指明在这一民族危机下联合革命同盟军的方针与方法。

艾思奇总结了中国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三个主要特点。一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内部存在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两个阶级的对立和斗争,因而有两条政治路线的分歧。不彻底的路线,指的是当日本帝国主义坚决进攻中国时,它是要进行抗战的,但不赞成全面的全民族的总动员,不赞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彻底的路线,指的是它始终站在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持抗战的各党各派的合作,驱逐日寇出中国,收复一切失地的立场上。显然,不彻底的路线,是有害于民族利益的路线,而彻底的路线,则是真正民族至上的路线。二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处于不断的变动发展之中。在这发展的过程中,一方面固然会有无数新的力量生长起来,另一方面,还必然会有动摇变节的事件发生。三是无产阶级政党必须始终保持对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领导权,必须始终绝对保持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的独立性,努力加强自己所领导的革命力量。艾思奇深刻分析了中国民族革命战争中出现的错误思想以及正确做法,而他之所以能够提出诸多具有创建性的观点,主要在于他掌握了科学的思维方法,尤其是对哲学在中国民族解放运动中的作用进行了深入思考。

(四)哲学在中国民族解放运动中起什么作用

艾思奇把马克思主义称为新哲学,“新哲学就是辩证法唯物论的哲学,也即是卡尔主义的哲学。”(25)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195页。主张哲学必须回应时代关切,在解决时代任务中切实发挥作用。他说:“哲学是有它的时代任务的。每一个时代的新哲学,都和行动的人们的步调配合着,成为他们解决问题的指针。”(26)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637页。艾思奇认为哲学要做民族解放运动的镜子,“要成为这样一面很好的镜子,我们的哲学就不能只是讲空话的哲学,这哲学要切切实实地研究我们的社会和生活,敌人为什么在这几年来会特别加紧地进攻我们呢?汉奸又为什么会这样多呢?中国民族的解放,是要走那一条路呢?这些问题都要很明了的研究出来,要像科学一样的说得很真确。”(27)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1卷),第613页。那么,艾思奇的这面哲学之镜如何照见中国的民族解放运动呢?

艾思奇认为,哲学必须能够明确提出自己的主张。他说:“现在中国民众的生活里,最重要的是民族解放和民族救亡的问题。中国的人们研究哲学,也得要联系到这个问题。如果哲学在民族救亡和解放的任务上不能起丝毫作用,那我们还来研究哲学,就没有意义了。”(28)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1卷),第677页。哲学在民族解放问题上能发挥什么作用呢?艾思奇以为一方面哲学要替真正要求解放的大众建立正确的思想方法,一方面哲学要暴露一切不正确的倾向,指出他们方法基础的错误和它的妥协性。

具体来说,哲学要能够为民族解放运动提供正确的方法论,不要直观的唯物论。从当前民族危机的具体事实上分析,分清敌我的矛盾是什么。同时要迎战错误的理论,对“新物质论者”等关于民族解放的错误观点勇于批驳揭露;哲学要善于分析民族解放运动中各个要素之间的关系,不要单一决定论。比如在研究双方力量对比时,任何单一的武器决定论、经济上的多寡、政治上的优劣、民众团结上的强弱等都不足以说明所有问题,要综合各个要素考虑而不能只计一点而不计其余;哲学要用矛盾统一的原理处理民族解放问题,不要机械的诡辩论。一方面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一方面对统一战线内部的汉奸敌人予以坚决打击;哲学要用矛盾统一的原理看待各帝国主义国家间的关系,不要崇外的均衡论。均衡论者不相信中国民众自身的反抗力量而要依靠帝国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互相制衡来获得成功。艾思奇指出:“正确的哲学是战斗的、积极的,它对于违反民族解放的思想方法,必须站在事实的真理上,不断地警戒着斗争着,反对理论的否定,是它自身的肯定的基础,是使它自身向前发展的契机之一。”(29)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1卷),第641页。

随着形势的变化,艾思奇的认识又进一步,后来又阐发唯物论的原理怎样表现在民族问题中,发展的原理、相互关联的原理、对立统一的原理、质量互变的原理、否定之否定的原理怎样表现在民族解放运动之中等。(30)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1卷),第676~681页。应该说,艾思奇用哲学理论分析重大问题,在此后的社会实践中基本都得到了印证,在现实表现和实践发展上,哲学改造社会的力量得以充分显现,哲学指导下的中国民族解放运动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五)民族自决与民族国家

民族解放运动完成后,其最终归宿怎样?艾思奇认为民族解放运动的最后结果,就是在实现民族自决后建立民族国家。“一切民族解放运动的趋向是什么呢?换句话说,一切民族解放运动的目的是什么呢?就是实现民族自决,实现民族的政治上的独立,建立民族国家。实现民族自决权,是一个民主主义的要求。”(31)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647页。民族自决的基本含义,是指各被压迫民族有脱离帝国主义压迫,政治上完全独立自主地决定自己命运的完全权利。正如列宁深刻指出的“从历史-经济的观点看来,马克思主义者的纲领中所谈的‘民族自决’,除政治自决,即国家独立、建立民族国家以外,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意义。”(32)《列宁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374页。民族自决实现之后,各个平等的民族可以根据平等自愿的原则来和别的民族联合,形成一个多民族国家。

艾思奇特别强调民族自决解决的是国家的独立性和政权的正当性问题。“一切革命的基本问题,是政权问题。民族解放运动民族革命战争的基本问题,就是推翻帝国主义及其走狗的统治,取得民族政治上的独立,建立民族国家。”(33)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647页。建立民族国家最重要的条件就是与民众保持最大程度的联合,给人们以经济上的自由和生活的改善。“要建立一个独立、自由、幸福的民族国家,必须发动广大民众,给人民政治自由,并且确当地改善人民生活。不然,民族革命战争的最后胜利与民族国家建设的成功是不可能的。”(34)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647页。艾思奇也设想了民族国家建立以后怎样处理民族关系,他说:“只有经过民族的自决的实现以后,只有各民族平等以后,才能走向各民族间自愿的、自由的联合。只有各民族站在完全平等自愿之上的自由联合,而不带丝毫强迫的性质,才能产生各民族间的互相信任与友爱。只有站在这个原则的基础上,才能实现各个民族的亲密的团结。”(35)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647页。民族平等民族团结各民族共同繁荣这一处理民族关系的基本方针,在艾思奇的构想中已经具备了雏形。

三、艾思奇民族观的时代价值

艾思奇以马克思主义理论分析民族及民族问题并提出解决民族问题的策略,社会现实即后来民族实践的发展又印证了他的理论主张,体现了从理论到实践、实践反过来检验理论的螺旋发展。上述分析表明,艾思奇民族观对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历史意义。时代已经不同,工作的环境和任务也发生了变化,但是艾思奇民族观中贯穿着的思维方法和抽象出来的一些价值原则,仍然是我们今天推动民族工作可以吸收的历史智慧。

(一)对加强民族团结的理论价值

马克思、恩格斯提出劳动是民族产生的关键、生产力状况决定民族关系、剥削制度和私有制度的消灭是解决民族问题的根本等观点。列宁强调民族平等和民族团结,认为各民族间只有发展水平的差异而无优劣之分。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人民站起来、富起来、强起来的历史进程中推进了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作为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中国化的重要探索,艾思奇民族观的贡献在于,他结合时代特征对统一战线的特点、作用、方法等系统分析,将之视为民族问题得以解决的重要经验。同时,突出强调民族团结的作用,历史地、现实地看待民族团结,使民族团结始终成为党的民族理论的核心观点。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2年7月召开的中央统一战线工作会议上强调:“要促进政党关系、民族关系、宗教关系、阶层关系、海内外同胞关系和谐,促进海内外中华儿女团结奋斗,为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汇聚磅礴伟力。”(36)《习近平在中央统战工作会议上强调 促进海内外中华儿女团结奋斗 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汇聚伟力》,载《人民日报》2022年7月31日。关于做好新时代党的统一战线工作的重要思想集中体现为“十二个必须”。在贯彻落实做好新时代党的统一战线工作的重要思想时,吸收我们党在历史上的理论家们的思想十分必要。艾思奇推动统一战线工作,注重建立最广泛的民族统一战线。他说:“在进行民族斗争时,特别是在进行民族抗战时,无产阶级应当而且可能,运用一切方法,战胜一切困难,和一切不愿当亡国奴的阶级、阶层、党派集团,建立最广泛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37)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638页。艾思奇指出建立统一战线的目的、主体、范围、方法等具体问题,尽最大可能的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向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前进。艾思奇这里的主张体现了我们党对团结之重视的一以贯之又与时俱进,“在革命、建设、改革的各个历史时期,中国共产党人都依据当时的历史任务来强调并增进团结,把团结思想融入不断创新发展的指导思想,凭借团结力量夺取一个又一个历史性胜利。”(38)高永久,冯辉:《习近平总书记关于团结重要论述的生成逻辑、丰富意涵与时代价值——学习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体会》,载《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2期。团结在今天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工作方法。统一战线工作的本质要求是大团结大联合,解决的就是人心和力量问题。新时代,做好统一战线工作要结合新的时代特点加强团结,完善大统战工作格局,动员全体中华儿女围绕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而团结奋斗。

艾思奇历史地、现实地看待民族团结,对实现民族团结提出了深刻见解。他指出实现民族团结是一个具体的历史过程。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消灭了各民族内部的阶级剥削和压迫,形成了各民族内部的团结,新型的社会主义民族形成和发展起来。社会主义制度从根本上改变了民族关系,由于消灭了民族压迫和歧视的经济根源,形成了民族平等、团结、互助的新的民族关系。“在马克思列宁主义政党领导下,处在低级发展阶段的民族,由于国内先进民族的帮助和自己的努力,可以超越若干历史发展阶段而直接进入社会主义,提高到先进民族的发展水平。各民族的繁荣和兴旺、各民族之间的大团结,是社会主义建设迅速发展的重要条件。”(39)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7卷),第794页。新时代,仍然需要继续推进民族团结,要高举中华民族大团结旗帜,促进各民族在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促进各民族广泛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在理想、信念、情感、文化上的团结统一,守望相助,手足情深。

(二)对做好民族工作的实践价值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1年8月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指出:“我们既一脉相承又与时俱进贯彻党的民族理论和民族政策,积累了把握民族问题、做好民族工作的宝贵经验,形成了党关于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的重要思想。”(40)《习近平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强调 以筑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 推动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载《人民日报》2021年8月29日。在贯彻落实党关于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重要思想的过程中,从党历史上的理论家们的思想中汲取营养,是做好民族工作的重要方法。

艾思奇分析和解决民族问题,善于抓事物的主要矛盾。在谈到民族复兴或民族解放时,他认为,论到民族复兴或民族解放,唯物论也是把物质的复兴或解放放在第一位。譬如要我们的广大民众讲清洁卫生讲节俭的美德,首先就要有清洁和节俭的物质条件存在才行。必须先使民众在物质生活上有了复兴的希望,至少要在物质基础上保障,然后才说得上精神上的复兴。(41)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311页。艾思奇将民族解放或民族复兴放置在更长的历史时空之中,指出民族复兴最关键的首先是物质基础的复兴,抓不住这个主要矛盾,就容易陷入抽象的精神文化论而使得民族解放运动失去最基本的根基。新时代,推动民族工作也要善于抓住主要矛盾。贯彻落实党关于加强和改进民族工作重要思想,要始终抓住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这根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的主线,始终推动各民族坚定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高度认同,不断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

艾思奇分析解决民族问题,注重民族和宗教工作相结合。战争时期他十分注意这一问题:“在解放民族运动的大目标下,我们对宗教的态度,应该针对着帝国主义者或国内帝国主义的代理人的侵略政策来做的。例如,当侵略者利用宗教的宗派性来挑拨民族内部的自相残杀时,我们对于宗教也就不能取单纯的全然反对的态度,我们所要反对的地方必须以宗派性为中心点,使互相冲突的宗教民众能结合到民族抗争的统一战线上去。”(42)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2卷),第378页。对于非战争时期的民族和宗教工作,艾思奇则主张具体问题具体分析,防止宗教变成民族主义的工具。他说:“我们对宗教的观点、政策都要按照这个原则(不能像对待政治法律制度那样一下就打碎),否则我们就会犯错误,就会使党、使无产阶级孤立起来。”(43)艾思奇:《艾思奇全书》(第5卷),第633页。新时代推动民族工作,必须坚持我国宗教中国化的方向,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提升民族事务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水平,共同建设伟大祖国,创造美好生活。

四、结语

艾思奇民族观系统完备又不乏创新之处。艾思奇吸收运用马克思主义民族理论的基本观点,对民族是什么、民族怎样形成及未来如何发展给出了明确论说,奠立了其民族观的主体架构。进而,结合其所处时代的历史任务,对当时民族问题的重要方面予以研究阐发,尤其是突出强调哲学的指引、建立统一战线及历史地、现实地分析民族团结的作用等,使得其民族观的论述深刻透彻,建构起了其民族观的基本体系。艾思奇站在历史的长河中思考未来民族将如何发展,给出了建立民族平等、团结、互助的新的民族关系这一直到今天依然具有启发意义的经验结论,其独特价值仍然值得我们进一步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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