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语拾遗》和记纪神话看忌部氏神话

【摘要】《古事记》是日本和铜五年由太安万侣编撰的书籍，是天武天皇为了修正《帝纪·旧辞》的错误点而下令编纂的，编纂修改后所形成的古事记便可以作为正确的记载流传后世。而《日本书纪》是日本留传最早的正史，六国史之首，原名《日本纪》。《古语拾遗》记载的是从天地开辟到天平年间的事情，其中有一些内容连《古事记》《日本书纪》都没有录入。忌部氏自认为是天太玉命的子孙，因此书中有许多关于天太玉命的记载。这三本书中都有提到忌部氏，但内容却略有差异，本文根据三本书的原文对其中差异做简单分析，并思考忌部氏在历史中的真实状态。

【关键词】记纪神话；《古语拾遗》；忌部氏；神话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6-0049-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6.016

一、猿女氏的职能及五部神

猿女氏的职能和五部神是记纪中有名的神话之一，在天照大神的天石窟中也有所记载。由于须佐之男的乱行，天照大神进入了天石窟，高天原变成了没有阳光的黑暗世界。众神为了将天照大神从天石窟中请出来而商议对策，于是制作各种祭品，吟诵祝词，翩翩起舞，想借此吸引天照大神。天手立男隐藏在天石屋户旁边，命令天钿女命装扮一番，拿着大御币，一边奏响神乐，一边在众神的围绕下跳舞。跳着跳着，天钿女命的衣服掉了下来，露出洁白的胸脯。高天原的八百万神见到天钿女命的裸体，都兴奋地哄堂大笑起来。

天照大神听到众神笑声，引发了好奇心，于是把天石屋户开了一条小缝，询问众神为啥哄笑。她说：“我以为我躲入石头屋中，普天下都陷入黑暗，为什么天钿女命还有心思奏乐，众神又为何哄笑？”天钿女命回答：“那是因为啊，有一位比您更为尊贵的大神来到了高天原，我们正在集体庆祝这位大神得到来呢。”天照大神闻听这话，更加好奇地问：“是谁？我想见见！”于是把门缝开得更大一些，天儿屋命和太玉命于是举着镜子照向天照大神，指着镜子里的影像对天照说：“这就是这位新来的大神。”天照大神看到这位新来的大神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就更加好奇，探出半个身体想要把这位新的大神看个清楚。结果天照刚探出身体，就被隐藏在一旁的天手力男一把拽出来。天手力男又移动石头把天石屋户完全堵上，不允许天照大神回去。因此，天下又恢复了光明。天钿女命在天石窟前翩翩起舞，是打开天照大神闭关的天石窟之门的重要神祇之一。以下引用《日本书纪》和《古事记》中关于天照大神躲入天石窟神话的前半部分。《古事记》上卷记载：“故於是、天照大御神見畏、開天石屋戸而、刺許母理爾、高天原皆暗、葦原中国悉闇。因此而常夜往。於是、万神之声者、狭蝿那須満、万妖悉発。”（太安万侣，719：5）

据《日本书纪》所记载的天钿女命是猿女的远祖，《古事记》的天孙降临神话中也有猿女君为祖的描述。苇原中国平定之后，天照大神派遣自己的儿子“正胜吾胜胜速日天忍穗耳命”下凡统治苇原中国。天照大神召见了天孙，命令他下凡去统治。正当天孙要下凡的时候，突然有一个浑身发光的神阻挡住了天孙的去路。此神光芒万丈，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于是天照大神和高木神派遣天钿女命去询问情况。原来这个光芒万丈的神灵叫猿田彦神，听说天孙要下凡统治苇原中国，自愿做天孙的仆从跟随。此外，天照大神派遣天儿屋命、太玉命、天鈿女命、石凝姥命、玉祖命五个神，作为天孙的仆从一起下凡。因为协同天孙一起下凡，所以这五个神被称为五伴绪。这五个神，分别是后世日本大和朝廷五个大贵族家族的祖神。

而关于猿女君的由来和称呼一事两书也分别有记载，《日本书纪》中描述为当时天孙降临，猿田彦神跟随天钿女命侍奉天孙，于是那时的天孙认为，天神既已降临人间，就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姓氏，便对天钿女命等人赐姓，以他们的神职名称为姓，因此便有了猿女君这一名号，猿女君家族中的众人无论男女，都以君相称，关于这一点的缘由可以追溯到上古神话时期的这段记载中来。而《古事记》也和上文记载大同小异，表示猿女君本名为天宇受卖命，本是猿田毘古大神身旁工作的天神，天孙降临时被派遣随同天孙一同下界，被赐姓时采用了猿田毘古大神的名号，赐姓为猿女君。猿女君在两书中的记载略有不同，本名有天钿女命和天宇受卖命两种表达方式，但最终赐姓的名称却很统一，都叫猿女君，且关于赐姓的原因也描述的十分一致，由此可见猿女君是一位女神，在天孙降临时期发挥着相当大的作用。猿女君是与中臣、忌部、镜作、玉造一同跟随天孙降临苇原中国的众神的后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氏族，但即使查阅六国史，有关猿女氏的记载也非常少。

除了神话部分，在《日本后纪》中有一例之外，在《西宫记》中仅见一例。但是，大同二年斋部广成所记的《古语拾遗》中却记载猿女氏本来是与中臣、忌部一起掌管祭祀的氏族。根据前面引用的记纪，猿女氏是天钿女命的后代。看记纪的天孙降临神话，天钿女命在天孙降临之际，继承了在目的地等候的猿田彦的名字，并被赐予了猿女君的姓氏。根据后世记载，有很多相关资料将后世出现的御巫同猿女相比较，这两个氏族都有着自己特有的职责所在，但两个氏族之间的职责其实是很相近的，然而这个后出现的御巫氏族并没能将猿女氏取代，大概是因为猿女氏有着其他的无可替代的特殊性吧。

二、关于“三大神器”的研究

三大神器，是记纪神话的天孙降临条中出现的，被称为天丛云剑（草薙剑）、八尺琼勾玉、八咫镜的三件神宝。在记纪神话中关于三种神器有如下记载。《日本书纪》卷二·一书二记载：“是時天照大神手持寶鏡。授天忍穗耳尊而祝之曰。吾兒視此寶鏡、当猶視吾。可与同床共殿以為斎鏡。”《古事记》中也有关于天孙降临时被授予八尺琼勾玉、结魂八咫镜和草薙剑，镜子作为天照大神的御魂，见到镜子就如同见到天照大神一样，应对其进行跪拜和祭祀。在《日本书纪》一书一中，天照大神将八尺琼勾玉与结魂八咫镜、草薙剑作为三种宝物赐予天津彦彦火琼琼杵尊，并颁下天壤无穷的诏令。如上所述，三大神器被描述为天照大神授予降临到苇原中国的迩迩艺命的神宝，特别是镜子是其中最重要的神宝，应该供奉在迩迩艺的面前。

但是，《古语拾遗》一书中，将原本的镜剑玉三种神宝变为了镜、剑两种，把八尺琼勾玉除去了，只描述天孙降临时被授予结魂八咫镜和草薙剑两种神器，并没有八尺琼勾玉这一神宝。如上所述，《古语拾遗》是依照记纪神话，特别是《日本书纪》所编纂的，但关于神器却没有依据《日本书纪》来记载，将“八尺琼勾玉与结魂八咫镜、草薙剑”这三种神器改编为“结魂八咫镜与草薙剑”两种，在《古语拾遗》中将记纪神话中完全没有提及过的矛和八尺琼勾玉放在了一起，展开了独自的神话，这本书是忌部氏的氏文，是为了阐述自己具有历史正当性而创作的，因此可以认为在记纪神话中所说的三种神器中删除八尺琼勾玉是有某种理由的。

三、《古语拾遗》中勾玉的作用

关于三大神器镜、剑、玉的出处，在《日本书纪》中有所记载，描述天照大御神生了气进入石窟之中，幽闭不出，于是天地之间没有昼夜之分，于是众神思考良久想出一计，抓来长鸣鸟让鸟一直在天照大御神所在的天岩户门前鸣叫，又让手力雄神在一旁等候，又命人在树枝中部挂八咫镜，树枝下部挂青和币、白和币吸引天照大御神出来。另一方面，在《古语拾遗》中，关于镜、剑的神话与《日本书纪》相同，但《古语拾遗》中还提及了“梳明玉命”。梳明玉是出云国玉作的祖先，虽然没有提到出云国忌部的祖先，但是太玉命所率领的诸氏中包含了梳明玉，因此可以认为出云国玉作是与忌部氏有关联的氏族。出云国的忌部神部出土了大规模的玉作遗迹，可以确认此地是长期供应玉石生产的，《古语拾遗》中记载的梳明玉命无疑是忌部氏系统的神。梳明玉命应该就是，在天照大神躲在天石窟时，为其制作祭祀用的玉的人。

在记纪神话天孙降临后，没有涉及关于玉祖神或是玉作氏的记载。然而，《古语拾遗》中对梳明玉命及玉作氏的记载并不仅限于高天原的神话这一部分。《古语拾遗》中关于玉的记述，归纳起来有以下四点：①梳明玉命向须佐之男献上八尺琼勾玉，在这块玉中诞生了天祖；②天照大神躲入天石窟时，太玉命率领梳明玉命制作了八坂瓊五百箇総玉；③太玉命之孙率领梳明玉命之孙制造御祈玉；④梳明玉命的后裔在出云国，每年进贡贡品和玉石。在此基础上看《日本书纪》，不仅没有关于③④的记述，且完全没有对梳明玉这一神名进行描写。由此可知，《古语拾遗》在依据《日本书纪》的同时，也加入了自己的神话。《日本书纪》中没有③④的记述，如果硬要推测原因的话，可能是因为出云玉作氏的职务仅限于一国，所以在《日本书纪》中被省略了。但是，在《日本书纪》中完全没有提及的关于①的神话，在《古语拾遗》中却以古传的形式记载下来。梳明玉献给须佐之男的玉用在了之后的誓约中，并从这个玉中诞生了御穗天孙的父亲。也就是说，这是讲述天孙出身及其由来的重要神话。

那么，为什么如此重要的玉石没有被《古语拾遗》列入神宝呢？《古语拾遗》中也有提及将结魂八咫镜和草薙剑两种神器赐予皇孙，使其永为天玺，矛和玉则留在自己身边。这个玉到底是誓约时使用的玉，还是天石窟神话时制作的玉，尚不清楚，假设是前者的话，那就是玉造氏制作的玉，因此与镜、剑并称为三种神宝是有充分由来的。如果是后者的话，由于制造此玉的是与自氏有关联的玉作氏，因此无法找出将其排除在三种神宝之外的有力理由。

四、子持勾玉和八尺琼勾玉

所谓八尺琼勾玉到底是什么呢？八咫镜是为了吸引天照大神从天岩户中出来而制造的，还是天神下界时天照大神賜予他的至宝。草薙剑是第十二任日本天皇在位时天丛云剑由倭建命所得，倭建命抵达骏河国时，受骗到草原上猎鹿。当地军阀以火箭焚烧草原，又杀掉马匹，以防他逃脱。倭建命以天丛云剑砍草开路。其间，他发现天丛云剑可控制风向，终能幸免于难，于是他将天丛云剑名为草薙剑。而唯独八尺琼勾玉除了作为天孙降临的三种神器之一有所提及之外，没有任何记载。

关于八尺琼勾玉的形状，筱原祐一曾提及八尺琼勾玉和子持勾玉的关系。子持勾玉是常见的勾玉形状上面另外有一个勾玉状的小凸起，在日本全域都曾发现有勾玉出土，其中以福冈县出土数量最多，其次是群马县，从出土地区中可以看出是以奈良县、大阪府为中心进行勾玉产出的。子持勾玉通常是用滑石制造的，和普通勾玉相比有着显著的区别。八尺琼勾玉从字面意思来看就是非常巨大的勾玉，因此他和子持勾玉外形相似这一点是不冲突的，并且，大多数对于八尺琼勾玉的描述中都有其表面上有诸多勾玉状小凸起的记载，也和对子持勾玉的外形描述是一致的。子持勾玉的出土地之一就有奈良盆地，这个地点紧挨着三轮山山脉，这一地区是曾经的曾我氏遗址，从字面意思来看，曾我氏和之后的苏我氏是有很大关联的，区域也对得上，在曾我遗址上也可以看出此地有大量的滑石产出，然而，从古坟时代后期曾我遗迹及曾经产出玉的各个地区，突然产玉数量骤减，后期只有出云地区才能产玉，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平安时代。

也有学者表示，六世纪后半叶，从全国范围内来看，除了出云地区的忌部神户以外，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地区或氏族可以生产勾玉。也就是说，六世纪以后全国范围内的古坟中所挖掘出土的玉制品全都是在出云制造的。在出云中，现存已经发现的关于制作玉制品的遗迹多达五十三处，这些遗迹大多分布于忌部川流域之中，制作勾玉的材料大多也是在此流域范围内开采出来的。特别是品质优良的碧玉，在此地有大量的存储，这是制作勾玉、管玉的材料。出云现存最古老的制作玉石制品的遗址可以追溯到弥生时代前期。

由此可以看出，曾我遗迹和忌部氏所生活的区域是紧挨着的，忌部氏和苏我氏肯定是有着什么紧密联系的，后面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导致忌部氏大规模地迁移去了出云，以至于制造玉石的工匠和工艺也完全迁移到了出云。子持勾玉在奈良盆地有三十一例完好无损的出土记录，算上已经损坏的子持勾玉的话甚至可以高达五十八例，而子持勾玉的出土并非是在忌部神部所在的出云地区，而是在上文中讲述过的奈良三轮山附近。这附近生活着名为大神氏的部族，由此表明子持勾玉反而并不是大量由忌部氏所制造的。子持勾玉和八尺琼勾玉的形状极其相似，如果《古事记》中被奉为三大神器的八尺琼勾玉是由忌部氏以外的大神氏制造而成的话，那么对忌部氏的地位有着巨大的打击，因此忌部氏的神话中才会将原本的三大神器变为两大神器，将勾玉从神器中剔除掉，确保后人认为所有的勾玉都是在出云地区由忌部氏所制作的，因此可以提高自己家族的地位。

而《古语拾遗》中特意将记纪神话里的三神器变为二神器，把八尺琼勾玉从神器中剔除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日本书纪》在编纂时期肯定是受专门负责祭祀方面的忌部氏，也就是曾经的猿女氏的后裔所影响的。在养老时期将二神器说和三神器说并列，两种都被官方所认可。

五、结语

《古语拾遗》中所提到的祭祀氏族，尤其是其中的猿女氏。根据《古语拾遗》记载，猿女氏中会挑选猿女作为负责古代礼仪祭祀的巫女，是负责吟诵祝词和跳神乐舞的重要氏族。但其他史料中却没有提到负责礼仪的巫女是由猿女氏挑选出来的，只能从《古语拾遗》这一本书中看到相关记载，可以推测应该是八世纪末期巫女等职位是从中臣氏中挑选或者是附属于中臣氏的，因此在故意抹杀猿女氏的存在痕迹。

可以看出《古语拾遗》是基于《日本书纪》和当时的律令而编纂的用以诉说自己家族神职责任正当性的书籍，并且还巧妙地运用神话提高自己家族的地位，防止中臣氏一家独大、独断专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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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卜萌，女，天津理工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社会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