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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亚瑟与乔治》中的女性意识缺席

2023-08-07陈菁

今古文创 2023年26期
关键词:女性观朱利安巴恩斯

【摘要】《亚瑟与乔治》是当代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的代表作品之一,具有“布克奖无冕之王”的美誉。作品围绕着亚瑟与乔治两位男性主人公展开,其中涉及的女性声音与女性意识较少,并且高度附属于男性意识。本文将从女性主义视角对《亚瑟与乔治》中两位主要女性人物托伊和琼的女性意识缺席现象进行解读,得出两位人物女性意识缺席主要体现在其主体和地位意识淡薄的结论,并探讨作品背后渗透的作家本人的女性观。

【关键词】女性意识;缺席;朱利安·巴恩斯;女性观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6-0010-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6.003

一、引言

朱利安·巴恩斯发表于 2005 年的作品《亚瑟与乔治》取材于发生在20世纪初的真实事件“大沃利帮派案”。作者发挥想象,描绘了大名鼎鼎的阿瑟·柯南道尔爵士为印度裔律师乔治·艾德吉摆脱虐杀动物的嫌疑,沉冤昭雪的故事,并对当时盛行的种族主义进行反思。种族问题是导致无辜的乔治被怀疑与污蔑的最主要原因,因此也成为目前学界对于该作品研究中最常见的切入点。然而,目前却仍然未有相关研究从女性主义视角对该作品进行研究,分析其中的女性形象、女性话语等。虽然《亚瑟与乔治》是一部以男性角色为主的小说,但其中涉及的托伊和琼两位女性角色所体现的女性意识的缺失现象同样具有高度的研究价值。

早在文艺复兴时期就出现了为女性权益与地位呐喊的女性主义开篇之作——《女性之城》,其后女性主义运动又经历三次浪潮,至今仍然经久不衰。在第二次女性主义运动浪潮的影响下,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应运而生,成为弗吉尼亚·伍尔夫、西蒙娜·德·波伏娃等女性主义者挑战男权制思想的有力武器。女性主义者提倡女性追求独立人格与平等权利,提升女性意识。女性意识是女性自我觉醒的产物,是指女性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和对于自我解放的认识与追求,主要包括女性的主体意识、地位意识、价值意识与解放意识[1]。在接下来的部分中,本文将从女性主义视角出发,结合具体情节对于《亚瑟与乔治》中托伊和琼两名角色的女性主體与地位意识缺失现象进行分析, 并解读巴恩斯本人的女性观念。

二、《亚瑟与乔治》中女性意识的缺失现象

在《亚瑟与乔治》中,托伊是主人公亚瑟爵士的第一任妻子,她具有传统女性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美德,一向以丈夫为中心,却在患上绝症后受到病痛折磨和丈夫出轨与欺骗的双重打击,并且在面对男性的背叛时盲目顺从,不提出任何抗议。而琼是亚瑟的婚外情人,在托伊去世后成为其第二任妻子。她活泼开朗,热情大方,深深吸引着亚瑟,却自愿与亚瑟保持长达九年的地下恋情,默许男性欺骗其他女性而不施以援手,在托伊去世后并未主动要求与亚瑟缔结合法婚姻。托伊与琼均体现出女性主体与地位意识的淡薄。

(一)托伊——男性意识的奴仆

在《亚瑟与乔治》中,托伊的女性主体意识缺失主要体现在对于丈夫,即亚瑟的无条件屈从。首先,对于亚瑟每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托伊都不会提出任何异议,而是完全服从。例如,当亚瑟决定去维也纳学习眼科课程时,他并未与托伊商量,而是以强制性的口吻命令从未离开过英国的托伊立刻整理行装启程;而当亚瑟意识到自己的德语水平完全不足以支撑其在奥地利求学时,又决定回到伦敦学习。而托伊“用一贯的处变不惊和镇定顺从接受了计划的变动”[2],对于丈夫的突发奇想和半途而废没有丝毫怨言。正如作品中描述:“托伊是每一个人都想要的那种好妻子……她对他写的东西确信不疑,支持他的所有冒险。他喜欢挪威,他们就去挪威。他喜欢聚餐派对,她就按照他的喜好来组织。”[2]女性主义者认为,女性的主体意识主要体现在女性对于自身在客观世界中地位、作用和价值的认识[1],而这恰恰是托伊所缺乏的。在和亚瑟的婚姻关系中,托伊表现出了强烈的依附性,自我意识极少,总是以“亚瑟妻子”的身份存在而非“一个女性”“一个人”。对于托伊而言,亚瑟早已成为她生活的全部中心,她的一切活动都要以亚瑟的喜好和需求为标准展开,而自己逐渐失去了自主思想,成了唯丈夫是从的、从属于丈夫的妻子,更加没有为自身和其他女性争取与男性平等权利的意识与愿望,与女性主义者“自我”“独立”的主张背道而驰,体现出主体意识的初步缺席。

而托伊女性主体意识的缺失在其罹患肺结核后表现得尤为明显。为了使托伊的病情好转,亚瑟听从其他肺病患者的意见,在气候适宜的朴次茅斯路买地建房。然而,在房屋的装修过程中亚瑟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设计,完全未曾顾及托伊的想法,甚至在装修完毕后流露出真实的想法:“妈妈一定会很高兴。”[2]由此可见,名义上亚瑟修建新房是为了给妻子托伊提供更好的休养环境,然而实际上却不过是打着照顾妻子的幌子来满足自身膨胀的物质欲望和实现小时候许下的“让妈妈穿着天鹅绒的衣服,戴着金丝边眼镜,舒舒服服坐在火炉旁边”的愿望[2]。托伊对此心知肚明,然而却并未揭穿丈夫,只报以一个停顿了的微笑。此时托伊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在丈夫心中只能处于其欲望与愿望之后的第三位的境况,但却依旧盲目顺从,不加以反驳与反抗;放任自身话语权力逐渐降低,不肯表达自己的想法与愿望和争取与男性平等的地位。女性地位意识指女性对现实生活中一切歧视现象与行为的敏感性[1],而此时的托伊明显不具备此种敏感性,体现了托伊女性地位意识的进一步丧失。

在亚瑟认识琼并与之相爱后,托伊的处境更是急转直下。为避免托伊的病情恶化,亚瑟最初只与琼秘密幽会,然而随着这段关系渐渐暴露,二者的私情最终被除了托伊之外的每一名亲友知晓。亚瑟的地下恋情持续了九年,在此期间,由于托伊一直神采奕奕,亚瑟便坚信托伊仍然完全不知情,直到托伊去世后才从女儿玛丽口中得知托伊病情垂危时曾说过,亚瑟会再婚。而作者巴恩斯更是在作品最后的笔记中直接点明“玛丽始终保守着一个秘密没让她的父亲知道。托伊临死前不仅警告女儿亚瑟会再婚,而且提到他将来的妻子是琼·莱奇。”[2]简而言之,托伊早已知晓亚瑟对自己的背叛,但是却选择了强颜欢笑,粉饰太平。面对丈夫的婚外恋情,托伊没有采取任何手段进行阻止,而是牺牲了自己作为妻子的权利与合法地位去满足亚瑟额外的情欲,宽容其对于伦理道德的违背。而从女性主义的视角而言,男性的出轨行为体现出对于女性地位与权利的践踏。在遭到亚瑟背叛和欺骗时托伊完全可以以离婚的方式捍卫自己的权利与尊严,但是对丈夫习惯性的无条件服从及其自身的软弱性使其妥协,成为男性意识的奴仆。在托伊生命的最后九年中,其女性主体与地位意识已经在对于丈夫的屈从与默许之中完全泯灭。

(二)琼——男性恶行的帮凶

如果说托伊是亚瑟背叛和欺骗行为的受害者,那么琼在一定程度上则可以被称为亚瑟一系列恶行的帮凶。

在一次下午茶会上,亚瑟初次结识了琼。与亚瑟之前认识的女性有所不同,琼并未围绕亚瑟作品中赫赫有名的福尔摩斯展开谈话,而是打断亚瑟对于其最受欢迎的故事的讲述,自行确定谈话主题。由此可见,在琼登场初期,其作为女性的主体意识非常明显。她在与男性交往的过程中展现出主导欲望,拒绝迎合男性的优越感,体现出女性的影响力。然而,从最初结识亚瑟开始,琼便表现出了超出正常交往界限的主动与亲密。在谈到滑雪的话题时,琼对亚瑟说道:“我会缠着你教我的。”甚至在双方第二次见面时,琼便借由滑雪的话题重新与亚瑟建立联系,并直白地表示:“你已经爱上我了,我也爱上你了,这是毫无疑问的。”[2]琼虽然在初期展现出强烈的女性自我意识,但却忽略了伦理道德边界。琼在早已得知亚瑟婚姻家庭状况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主动表白,罔顾伦理道德与其相爱,并在后期配合亚瑟共同隐瞒和欺骗托伊,既是对男性压迫女性行为的默许与协助,又体现出琼身为女性,对于其他女性悲惨遭遇的漠视和对其从属地位的肯定。琼非但没有帮助托伊从依附性的不幸境遇中解脱,反而促使其在经受病痛折磨的同时经受遭遇背叛的打击,充分体现了其对于歧视女性、压迫女性现象的无动于衷、麻木不仁。简而言之,琼在登场初期具有较为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然而其女性地位意识却极其淡薄。

而在托伊去世后,琼的女性地位意识没有丝毫增强,而其女性主体意识也不复前期那般强烈。出于对托伊的愧疚,亞瑟在其逝世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悔恨自己与琼之间的不正当关系,在两人终于没有任何阻碍可以名正言顺结合时却又不愿与琼结婚。对此,琼并未对亚瑟感到失望和伤心,而是自愿继续保持没有合法地位的恋爱关系,表示“宁可等他也不愿意知足地嫁给世上其他男人。”并且为了不再独守空房,宁愿将曾经的托伊视为榜样,“待在他身边,跟他浪迹天涯,在他做讲座时坐在前排;为他打理好一切,为他安排旅馆、火车、轮船事宜……直到死亡把他们分开。”[2]在与亚瑟将近十年的交往过程中,琼的心理和认知也悄然发生着变化。书中写道,亚瑟向来轻视女性的权利:“他坚决反对妇女投票权:当一个男人工作完回家,他不想要一个政治家与他在火炉边对坐……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认为理所应当。”[2]正因如此,在步入第二段婚姻前他几经犹豫,只考虑到自己对于前妻的愧疚,却完全忽视了琼的权利、地位和付出,丝毫未曾考虑在非婚姻的恋爱状态中琼的权利是否能够得到保障,而琼自己也并未努力争取合法的婚姻地位,证明其女性地位意识仍然较为淡漠。而琼长时间以来处于亚瑟歧视、厌恶女性的环境中,为获得亚瑟的爱而不得不牺牲其初期的女性自主意识,在亚瑟对于托伊百依百顺品质的夸奖中开始自我怀疑,并盲目学习托伊不论对错,一概将丈夫作为生活重心, 以奴仆的姿态服务丈夫的做法,以期使亚瑟回心转意。在以自我牺牲为代价的爱中,琼最初的女性自主意识也逐渐消弭,在很大程度上沦为亚瑟的另一个附庸。

总体而言,托伊与琼的女性意识缺席主要体现在其女性主体与地位意识淡薄。琼在初期具有远远高于托伊的女性主体意识,不但不盲目屈从于男性意识,并且勇于挑战男性权威。然而,其违背伦理道德、协助男性对其他女性进行性别压迫的行为又印证了其女性地位意识的淡薄。而在与亚瑟交往的十年中,琼的女性主体意识也不复从前, 而是甘心屈居于男性之下,努力效仿托伊,扮演“贤内助”的角色,以保持亚瑟对于自己的喜爱,其女性意识展现出由高至低的动态变化过程。

三、朱利安·巴恩斯的女性观

由于《亚瑟与乔治》改编自真实历史事件,其人物设定与故事情节在很大程度上需要遵循真实历史的走向。然而,为了使未曾见证过的历史事件与人物更加丰满,朱利安·巴恩斯必然会发挥想象,以虚构的方式增补一系列没有见诸史料的细节,而正是在作家补充的细节中,可以管窥其价值观和女性观。

真实历史上的亚瑟·柯南·道尔爵士的确曾拥有两段婚姻,在其第一位夫人路易斯·霍金斯(即作品中的托伊)罹患肺结核期间,亚瑟又与之后的第二任妻子琼·莱奇相爱也是有史可循。根据美国著名侦探小说家约翰·迪克森·卡尔为亚瑟·柯南·道尔所著的传记,自1897年起,亚瑟便抛下重病的结发妻子,与年仅十四岁的琼·莱奇一见钟情,甚至不惜中断福尔摩斯系列侦探小说的创作转而为其写作诗歌、演奏音乐并与其四处旅行以博得佳人欢心[3]。然而,在朱利安·巴恩斯的笔下,亚瑟·柯南·道尔不仅是蔑视种族主义、拯救无辜的乔治于水火之中的伟大英雄,更是对两任妻子充满爱与担当的模范丈夫,甚至其出轨的过错都被一笔带过、轻描淡写。

首先,巴恩斯将亚瑟出轨的部分罪责转移到托伊与琼的身上。在托伊患病初期,巴恩斯便安排医生告知读者,不能与肺结核病人进行夫妻生活,继而又描写亚瑟在连续四年的时间内不得不因此禁欲,为此后亚瑟违背伦理道德的婚内出轨行为提供了充足的借口。在琼登场后,巴恩斯又罔顾亚瑟·柯南·道尔对琼展开猛烈追求的事实,反客为主,将这段婚外恋情的开端归咎于琼的有意撩拨、穷追猛打,而将亚瑟的过失削弱为禁不住诱惑的被动失态,并且有意放大其内心的犹豫与挣扎以证明其内心“高度的良知”:“他不能盼她死,同样,他也不希望琼无止境地没有位子……托伊必须继续接受最好的医疗护理和最强大的家庭支持,这样琼的痛苦忍耐就会遥遥无期。如果他采取任何行动,他就是个畜生。如果他告诉托伊,他也是个畜生。如果他和琼分手的话,他还是个畜生。如果他让她做情妇的话,他依然是个畜生。”[2]

于此处,巴恩斯运用心理描写的方式将亚瑟两难的境地刻画得入木三分——一方面希望能给琼一个归宿,而另一方面又受制于自己对于妻子和家庭的责任。然而,虽然亚瑟心中仍然具有相当的责任感和良知,但是其最终还是冲破了道德的底线,隐瞒托伊而使琼成为其情妇,犯下其自己所称的“畜生”行径。因此此种描写并不能为亚瑟的越轨行为开脱,而只能说明巴恩斯对于亚瑟这一角色的偏袒和对于女性尊严的轻视。

此外,并没有相关史料记载琼的性格特征,即书中对于琼性格转变的描写纯粹出自巴恩斯本人的写作意愿。在塑造了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房中天使”[4]——托伊后,巴恩斯又安排曾经具有强烈女性自主意识的琼重蹈托伊的覆辙,逐渐消解其自我观念而使其沦落成为以丈夫为中心的道尔夫人,充分体现了作家本人对于美好女性品质的定义是温柔、贤淑、百依百顺,而非独立、清醒、自尊自爱。在男权制社会中,女性是被边缘化、客体化的他者, 受到男性的歧视与压迫[5]。巴恩斯对于女性的书写明显有违女性主义层面的主体意识与地位意识,充满男性意识的曲解,在一定程度上渗透出其对于男权制社会的认同和男主女从观念。巴恩斯身为男性作家,更多地从男性视角和意识出发进行写作,而女性意识欠缺。其笔下的女性形象多为软弱无能、贤良淑德者,体现了其对于女性的刻意弱化与歧视。

四、结语

总体而言,《亚瑟与乔治》是一部从男性视角出发和叙述的小说,在反思种族主义罪行的同时主要刻画了善良无辜、知恩图报的乔治与机敏过人、除暴安良的亚瑟两个正面男性形象,其中涉及的托伊与琼两位女性主人公则因主体与地位意识的淡漠导致的女性意识缺席而沦为男性意识的附属品。在女性角色的塑造上,朱利安·巴恩斯先后使托伊与琼两人成为男性眼中温柔可人的妻子、贤良淑德的“房中天使”,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对于女性角色进行歪曲,展现出巴恩斯本人对于女性群体的弱化与歧视。

参考文献:

[1]王小波.再论女性意识与妇女解放[J].江西师范大学学报,2000,(04):57-62.

[2]朱利安·巴恩斯.亚瑟与乔治[M].蒯乐昊,张蕾芳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

[3]约翰·迪克森·卡尔.柯南·道尔的一生[M].王知一译.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13.

[4]刘静.弗吉尼亚伍尔芙的女性主义思想[J].长春教育学院学报,2009,(04):29-30.

[5]路易斯·泰森.当代批评理论实用指南[M].赵国新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4.

作者简介:

陈菁,女,满族,辽宁葫芦岛人,西北大学外国语学院2021级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比较文学、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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